小小嬌妻馴將軍 第七十六章,事發

作者 ︰ 淼仔

听到郭樸的話,褚敬齋想要落淚。這幾天里處處看到人眼淚,褚敬齋就只忍著。郭樸還要說什麼,卻沒了力氣。

外面有腳步聲,郭夫人帶著一些親戚們過來。這幾天里郭夫人對褚敬齋沒有苛責也沒有言語,她見到褚敬齋在房里,只微微一怔。

這一怔,讓褚先生恨不能鑽到地縫里,這一怔,表示他出現在這里不合適。

郭夫人一行從他面前走過,沒有人理他,也沒有人多看他一眼。對著去看郭樸的人,褚先生悄悄地溜走了。

出來真是灰心,只有郭大人的一句話可以鼓舞他。他還想和郭夫人說一說,要繼續治病,到底要郭夫人答應才行。

「樸哥,听說你醒了,」郭夫人柔聲來看兒子,郭樸對著母親憔悴的容顏又說了一次︰「母親白養了我。」

鳳鸞大慟,郭夫人又一次心碎成無數片。看過郭樸出來,親戚們在房外就小聲道︰「後事備辦一些吧,沖一沖或許好些。」

失魂落魄的郭夫人木然送她們出去,壓根兒看不到一旁候著自己的褚敬齋,哪怕褚敬齋巴巴的盯著郭夫人看,郭夫人眼里根本沒有他。

郭夫人離去,褚敬齋也離去,黑暗中閃出曹氏的身影,她一身暗色衣衫,發上全無首飾免得有光澤閃出,一步一步地往二門外去。

過二門的時候,曹氏是正大光明板起臉︰「母親才出去,我有事回她。」就這樣出了大門,雪梅在前面閃一個影子出來,曹氏仔細跟在後面。

走過小橋走過黑暗的一條路,來到後院里。有一排舊房子,雪梅走到其中一個窗戶下,對曹氏招一招手。

到她走近,雪梅再小聲交待︰「沒有人看管,卻有上夜的人。」曹氏點頭表示自己明白,在雪梅的幫助上爬進窗戶里。

這房子是舊屋,窗戶原本是關著,上面的窗系掉落下來沒有被人發現。臘梅被關在這里,等候郭樸發落。

郭樸原想等到京里案子落案,把她同曹氏一起處置。他這一病家里人心全在他身上,沒有人管臘梅,只有一個婆子每天來喂臘梅一點兒湯水,免得她死了公子又要人。

翻進窗戶的曹氏冷笑,該死的人遲早要去,他的病,反而給了自己機會。觸鼻一股子血腥味兒,薰得曹氏差一點兒要吐。

房中不能點燈,卻可以借月光看到睡在柴草上的人。這還是人?曹氏倒吸一口冷氣。

臘梅成了血人兒,身上的衣衫全被血浸透,又干在衣上。听到低低的呼喊聲,分辨出是曹氏的聲音,臘梅喃喃道︰「少夫人,快走!」

「臘梅,你听到了什麼?」曹氏知道臘梅的話是個關鍵,臘梅停一停,再喃喃道︰「五表少爺,在京里告狀!」

曹氏如遭雷擊,告狀?原來往京里的銀子是和程育康在打官司。原來公公去京里是這件事!原來公子和婆婆對自己的冷淡是這件事!

「臘梅,五表少爺好嗎?」曹氏在這緊要關頭,只關心程育康。窗戶上被輕敲幾下,又有腳步聲傳來,曹氏避開,見人過去,又來問臘梅。

臘梅清醒不少,她還咬牙活著就是要把消息對曹氏說,再一次喃喃出聲︰「大理寺,五表少爺在大理寺!」

「少夫人,快出來,」雪梅的聲音不顧一切響起。不敢耽擱的曹氏趕快出來,和雪梅避在暗影里,見燈火通明的一行人過來,是本縣邱大人來看郭樸。

曹氏帶著雪梅回房,雪梅驚奇地發現曹氏面上少了慌亂多了堅毅!夜風沉沉,曹氏斜倚在榻上沉思。

秀麗的面龐上,沒有帶半分兒煙火氣,心里卻是里面烈火熊熊,時而如尖刀在扎!

如果好好的沒有什麼事,如果在郭家的日子是平和的,曹氏再遇到程育康還會繼續猶豫。情濃時什麼都會答應,離開時又內心交戰,自己有丈夫自己已成親。

五表少爺在大理寺!公公郭有銀親自去京里,家里以後一直往京里送銀子!曹氏的心似被千蟲萬蟻咬,五表弟他一個人,怎麼能這些人和這些銀子!

成親那天郭家來多少將軍,後來秦王殿下又來和公子密談!曹氏回想這些,浮現出程育康孤苦伶仃,一個人在京里被一堆人圍攻的場面。

肯定是一個人,要是家里知道,在不同意後會有消息報給曹氏。這個傻子!曹氏又愛又心疼的閉上眼楮。

怎麼辦?曹氏一時間束手無策,眸子呆呆地看一時垂一時,垂下一時又看一時。回憶有如利刃,又一次刺痛她!

公公是什麼時候走時!在那以後難怪公子對自己客氣許多,房中說故事,夜里喊著自己小名兒玉珍調笑幾句。

原來……。曹氏憤怒無比,並在此時深深明白郭樸雖然形如廢人,人還是狡猾的。他是要穩住自己!

疑點全有了答案,臘梅被抓被打,是早就被人盯上!而自己,曹氏又痛苦了,還讓她去傳信听信。

就這麼算了,就這麼一走了之?曹氏怒到無處怒時,她要反戈一擊!

如果這事是真的,那自己白天自如出入鋪子,後面也有人盯!雖然這樣,曹氏覺得也可以走!那冤家還在京里音信不知,還有臘梅,要救她要去尋自己心愛的人。

怎麼辦?應該辦?更鼓聲聲催人心,曹氏正在苦思,一個丫頭進來︰「少夫人還不睡?」驟然的話語把曹氏驚得一哆嗦。

她回過魂見是郭家的丫頭,慢慢露出關切︰「我想等睡前再去看看公子,看看母親,不知道邱大人走了沒有?」

「走了有一會子,夫人正在公子房中,您要去看,正是時候。」丫頭這樣說,曹氏慢慢露出笑容︰「是啊,隨我過去。」

走廊上一步一步過去,聞到郭樸房中的藥香氣,曹氏冷笑,但願這個人永遠也不好。他好了,還有自己的活路。當然郭家沒有直接把自己拉到祠堂,曹氏也明白,他們還沒有證據。

有證據的還能等?

丫頭們進去傳過話,把門簾子打起。曹氏換上悲戚戚,帶著急迫樣子一步進門,險些撞到門上又站直身子,怯生生又萬分悲痛尋找郭夫人的影子。

果然,她是皺起眉頭在不悅。這房里沒有別人,郭老爺子雖然精神好,可悲傷讓他不能再熬。郭夫人身邊,只有鳳鸞一個人。

「母親,」曹氏搶到郭夫人膝前大哭不止,郭夫人不明白她這是哪一出,鐵青著臉牙縫里迸出話來︰「你怎麼了!」

兒子病得神智不清,曹氏只怕氣不死他?

曹氏哀哀淚流︰「自我嫁過來,母親當我是自己女兒。就是我自己的母親,也不過如此。母親,公子病成這樣,我……有朝一日他西去,把我也帶去吧。」

郭夫人動容,心中驚疑不定。這個人,怎麼了!可是有人願意隨兒子而去,郭夫人心底還是被撞了一下。

「我自小在家中兄弟姐妹表親無數,平時很是熱鬧不避,原以為嫁過來會孤單。不想汪氏是個能干可以請教,周氏又和氣可親,公子體貼,夜里也有幾句知心話,母親,他病成這樣,讓我怎麼能獨活?」曹氏邊哭邊在心里罵,快死了吧!

這哭聲話語全是真誠的,郭夫人面色冷漠漸放下,終于無奈地說了一句︰「你不必如此,」曹氏又接下去一通話,她還是痛哭︰「臘梅無意中做錯,是我沒有管教我。母親和公子氣我也應當,一個丫頭,隨母親和公子處置。母親,」她自己覺得火候已到,仰起淚臉來看郭夫人,果然不像剛才的冷淡,曹氏撲到她懷里大哭︰「請備下我和公子的後事。」

「我的兒,你不要這樣,」郭夫人淚流滿面,曹氏解釋得一清二楚,家中表親無數,平時熱鬧不避。郭夫人在傷痛兒子外的僅余思緒,想一想京中的官司,或許是另有隱情。

這隱情可能不存在,可一天沒有找到程育康,一天就不能定曹氏的罪名。

誣陷的案子,誣陷奸情的案子,也不少。曹氏哀哀要隨郭樸而去,徹底把郭夫人的心打開。

鳳鸞又陪著哭一場,送郭夫人和曹氏出去,回來對著郭樸是人疲倦,卻不舍得閉目去睡。

「少夫人,」窗戶邊又有褚敬齋的聲音。鳳鸞急忙過去,先伸頭看兩邊的窗戶,並沒有別人看到。

再問褚敬齋︰「先生又要說什麼?」褚敬齋瞅著上夜的人走過的空兒過來,還只能急急說話︰「請對公子說,我要看看別人開的藥方。公子答應我用藥,我要看看別人用什麼,還有我的藥,以後全背著人這里遞給你。」

鳳鸞猶豫著,褚敬齋只說了一句話︰「請問公子。」就彎子貓著腰走了。鳳鸞從窗前回來,上夜的人從房外走過。

假如換了是汪氏,她肯定不會再用褚敬齋,也不會問郭樸。汪氏自己能決斷事情,她會想到郭樸發熱這幾天,神智上沒有思考能力。

可鳳鸞不一樣,郭樸是她的丈夫,是出嫁從夫的那一個。從嫁過來,一直是郭樸讓她如何,她就如何。

私下里背著郭樸有自己的鋪子,是家里受過一次難關,鳳鸞要手里有活錢;再者被汪氏刺激出這想法,甚至巴不得邱家鋪子是汪氏的,好與她在郭府門外見個真章,證明鳳鸞也很能干。

除此之外,鳳鸞就全以郭樸為中心。

回來紅燭下坐著發呆,曹氏剛才的話句句撞著鳳鸞的心。她正在想,郭樸申吟一聲︰「鳳鸞,」鳳鸞急忙撲過來看︰「要喝什麼,還是要吃?藥你已經吃了,對了公子,褚先生要看別的醫生開的藥方,給不給他看?」

一連串子的話,把才有清醒的郭樸弄得發暈,好不容易理清楚,郭樸道︰「給他看。」鳳鸞再為難地道︰「他說煮藥來,讓我給你喝。可祖父和母親……」

「嗯,」郭樸只這樣含糊說一句,充滿紅絲和傷痛的眸子在鳳鸞面上一轉,鳳鸞趕快道︰「我沒有受人氣,這幾天再沒有受過氣。」

郭樸又過了一會兒,才把這句話理解過來,咧開一點兒嘴︰「那你有沒有給人氣受?」鳳鸞習慣性的噘嘴︰「才沒有呢。」說過眸子只直直看著郭樸。

「怎麼了?」郭樸說這幾句話用這幾句話的精力,又渾身疼得似火燒,腦袋疼得似有東西繃著,他努力清醒問鳳鸞。

鳳鸞低聲清晰地道︰「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又怕郭樸不明白,又不能紅口白牙咒他,鳳鸞迎上郭樸的眼光,再道︰「不管上天入地,我都陪你。」

少女的語聲總有柔弱,可郭樸硬是被這柔弱砸出清醒來。他明白了,弄懂了,定定看著鳳鸞的面龐。

燭光打在她面上,雖然近來看護讓她疲倦,可唇紅齒白,瓊脂玉鼻。哭腫的杏眼有紅絲,也不減眸子神采。

「水靈靈的花,」郭樸喃喃這樣說過,嘶啞著嗓子道︰「讓你嫁給我,委屈了你。」鳳鸞急而又急︰「不,難道你要曹氏姐姐不要我?」

郭樸又清醒一下︰「曹氏?」鳳鸞把話告訴他,委屈萬分︰「怎麼你倒要她?」郭樸休息一會兒,又讓鳳鸞喂自己幾口水,很想一腔柔情給她,又心酸難奈,怎麼給得起?

「鳳鸞,你還年青,」郭樸酸澀難當,和曹氏生氣的心都拋到一旁,盯著這少女青春的面龐,貪婪地再看幾眼,郭樸毅然道︰「我死了,你走吧,帶著你家人走得遠遠的,此事再也不提,再嫁良人!」

長平在外面,听到里面公子的聲音。他大喜跑進來,郭樸吩咐他︰「取一千兩銀票來。」長平問也不問就要去。

「轉來,」郭樸又喊住他,對著長平的通紅眼楮道︰「你也累了。」長平噙淚︰「奴才先去取銀票。」

取來銀票,郭樸命他放下,臨安也喊進來,郭樸先對小廝們道︰「我只怕過不去,主僕一場難得,趁我年青,把話先交待清楚。」

長平和臨安哭得哽咽難言,听郭樸鄭重地道︰「你們願意去考功名,家里資助你們去。願意做生意,家里也資助你們。」

自覺體力難支很久的郭樸命小廝們去,再喊又在哭的鳳鸞︰「把銀票收好,我死了,你走吧。對了,還有賣身契在母親那里,」

又要請郭夫人,鳳鸞止住他︰「不必,現在是夜里,不要驚動夫人。」她兩三根手指掩在郭樸干裂的嘴唇上,郭樸嗅到衣香,不顧自己頭疼,忘情地親了一下。

鳳鸞沒有動任由他親著自己的手指,痴痴的眸子不錯眼楮對著郭樸,直到郭樸又昏睡過去。

時而的高燒,時而的昏迷……鳳鸞伏在床前入睡,郭樸中間醒來見到這一顆小腦袋睡得呼呼響,心里更加的難受。

叫醒她︰「去喊母親來。」鳳鸞幽幽怨怨地,被郭樸命去。

郭夫人晨起正在梳妝,對著鏡子發呆的時候,鳳鸞從外面過來。最近幾天郭夫人總坐下就發呆,怔怔地對鳳鸞看過去,才問一句︰「公子要什麼?」

鳳鸞撲通一聲跪下來。

她不像曹氏會跪到郭夫人面前去,鳳鸞先入為主地認為郭夫人喜歡汪氏。如果汪氏不是汪氏是曹氏,或許鳳鸞還會認為郭夫人也親切。

鳳鸞不喜歡汪氏,那喜歡汪氏的郭夫人在她心里也先入為主。幸好有郭樸在,鳳鸞不覺得婆婆和自己不親近有什麼。

曹氏昨天的戲提醒了鳳鸞,郭樸要是不在,自己可怎麼辦?

熱戀中的人會把父母忘記,鳳鸞是過于悲傷,又想到父親康健,可以照顧母親。她跪下來,郭夫人只能嚇一跳,過度的疲倦讓她有氣無力,又不像郭樸有事,郭樸有事小廝們肯定來回。

她只問︰「什麼事?」

「公子要是不在,讓我跟了去吧。」鳳鸞淚水都哭干,跪下來很是堅毅地道︰「汪氏母親最喜歡,又能幫著家里作生意;曹氏姐姐也能干,都比我強,母親也喜歡。公子要不在,我願意跟去。」

雖然郭夫人腦子最近也昏昏,她還是听明白鳳鸞的話意,是說自己不喜歡她。她含淚問︰「孩子,你何出此言?」

有鳳鸞在,郭老爺子和郭夫人省心不少。而且省的是最重要的心,郭樸的吃與藥。郭夫人就算再不喜歡鳳鸞,親眼看到鳳鸞從早上耐心十足地喂到晚上,也會喜歡她。

何況郭夫人原本就沒有不喜歡鳳鸞,她只是相對看汪氏期望更大。

「我只能陪公子,不能做什麼。我隨公子去後,請母親照顧我的家人。」鳳鸞說得還是堅決無比。

郭夫人心如刀絞,可憐她的心這幾天被絞了多少次,再也坐不住過去拉起鳳鸞的手︰「母親很喜歡你,沒有不喜歡你。」

把鳳鸞摟在懷里,並拉她起來,郭夫人為她理一理跪下弄亂的衣衫,嘆一口氣,鳳鸞才想起來︰「公子要母親去。」

婆媳來見郭樸,郭樸把兩個小廝如何去處的話說過,郭夫人含淚答應。再說鳳鸞,郭樸沉沉地道︰「母親把鳳鸞的賣身契給她。」

「不,」鳳鸞苦苦地過來問他︰「你為何不要我?」她內心里的嫉妒終于暴發而出︰「曹氏姐姐又好在哪里?」

郭樸吃力地與她爭執︰「鳳鸞,你還年青,你還可以有孩子,還可以另嫁良人!」鳳鸞憤然,把郭樸是個病人忘了︰「我就知道你不喜歡我,你是騙我的,是我逼著你成的親,你喜歡的只有別人!」

郭夫人哭得話都說不出來,這兩個人說來說去的全是死,可听在郭夫人耳朵里,讓她無比感動。

她感動的,當然是鳳鸞的一番情意。

「鳳鸞,我很喜歡你,我只喜歡你,」郭樸聲音虛弱,卻一句不讓地和鳳鸞爭著︰「你年青還有很長的路走……。如果我好了,我只陪著你!」

房中爭執聲一下子沒了,鳳鸞瞪大眼楮,再看看郭夫人,再來看郭樸,這話能信?

春風吹過樹葉聲房中可聞,小草細細搖曳時房中可聞,房中,出其的安靜!

鳳鸞眸子里有不信有淚光有依戀有欲語還休,郭樸慢慢地打起微笑,也是飽含情感。他是想笑又無力笑出,想說些好听話,到了嘴邊全化成眸中繞指柔。

在這樣的一天里,這樣一個奇妙生離死別的環境里,郭樸和鳳鸞嘗到感情的滋味。

古代制度是男尊女卑,三妻四妾。不代表古代男人在熱戀時,在想得到一個姑娘時,他不會說一心一意,咱們海枯石爛也不變心。

過三從四德規矩的女人們中,也有上邪,我欲與君長相知。雖然出自于樂府民歌,也是來自古代環境。

可見每一個人的心中,不管出自于古代制度,還是現代一夫一妻制度下,內心都想的是一人對一人。

鳳鸞也這樣想。

她嘴唇微動著,眸子有痴痴,就在郭夫人看著他們帶淚要笑時,鳳鸞扭捏地垂下頭,吃吃說一句︰「這怎麼可能。」

「傻丫頭,你過來。」郭樸喊她,這一會兒他頭也不疼也不暈,也感覺不出來身上疼痛。郭樸只看鳳鸞「到我身邊來。」

郭夫人要是平時就回避了,可今天她手中拿著濡濕的帕子,放在面頰上看著他們一動也不動。

鳳鸞到了郭樸身邊,有些羞澀有些難為情,郭樸仔仔細細地打量著鳳鸞,作為他已經明白鳳鸞喜歡自己。

或者他還不敢相信鳳鸞是喜歡,至少鳳鸞依戀自己。受到這樣的依戀,郭樸當然很喜歡。他花錢強娶了三個妻子,自己不放心一定要寫賣身契,因為他沒有底氣,他害怕有朝一日這些人全不要他。

而今,有了一個。至少她,是說了出來。曹氏說的郭樸才不信,只能給他添氣。曹氏可以唬一唬郭夫人,卻蒙不住郭樸。

郭樸現在的情況,只是沒精力過問曹氏。他要先看鳳鸞,先對鳳鸞說話︰「你小呢,還有父母,我去了也是無奈的,」

說到這里精力又不濟,停上一停,郭樸再道︰「想想你的父母親。」

鳳鸞被提醒,這一次認認真真想想父母親,她低聲道︰「我,你要走了,我怎麼辦?」郭樸道︰「我不在,你是自由身。」

「不!」鳳鸞固執地這樣說,郭樸道︰「你也可以為我守著。」鳳鸞再搖頭,帶著固執︰「不!你不在,我會被人欺負。」

公子一旦不在,不會有人問自己︰「鳳鸞,你又受了氣?」也沒有人對鳳鸞回護,在房里哄著她考究紅豆生不生北國。

所有的玩意兒,如紅木樓梯,自己弄一個別人要說敗家。郭樸給做的,就很幸福。筆墨紙硯,自己弄來別人會說不是女人的正經事情,而伴在郭樸身邊,字可以認幾個,畫可以畫幾筆,說正經有正經會的人告訴,說玩就只玩去,樣樣都有滋有味。

人為什麼需要家,需要感情,人是感情和群居動物。

鳳鸞還是嬌嬌依依,吭吭地道︰「我也想父母親,擔心他們以後為我哭,那你就好了吧。不然我一個人在,還有什麼意思?」

這句話讓郭樸震動,他覺得自己死去對不住祖父對不住父親對不住母親外,現在又多了一個鳳鸞。

背後,又劇痛起來,旋暈也重新開始。郭樸心里牢牢記住鳳鸞的話,鳳鸞一個人在,她可怎麼辦?

郭夫人在此時悄悄地離去,走到外面忽然不怎麼傷心了。樸哥,當然會好,也只能會好。是不是,他病成這樣都有對他一心的人,郭夫人同時內疚,她明白鳳鸞認為自己喜歡別人是怎麼回事。

憑心而論,郭夫人是真的最看重汪氏,可她難能可貴的一點,並沒有把自己的喜歡強壓在兒子身上,她沒有要求郭樸必須喜歡哪一個,相反郭樸喜歡的,郭夫人就要喜歡。

這是一位可貴的母親。

長平跟隨上來,在後面回話︰「公子還要用褚先生的藥?」褚敬齋的行為,小廝們落在眼中。郭夫人心中迷亂,唉,有病亂投醫。她認真的問長平︰「你認為如何?」

「褚先生在家里有一段時日,他沒有害公子的理。要說他醫道不行,也不是。」長平躬身道︰「以小的來看,只怕是這一次誤用了藥。」

郭夫人站住︰「樸哥都快不行了!」長平還是心平氣和地回話,平穩的語聲多少安慰了郭夫人的焦慮︰「奴才先試藥,再給公子試。」

「唉,我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他,他再有藥,給我來試。」郭夫人這樣說,丟下長平出門。她憂心兒子的病,還在出門去料理。

長平回來和臨安說過,兩個人都心中有數。到了傍晚,見褚敬齋貓腰來到郭樸房外,送上一碗藥汁子,鳳鸞接過在手,輕聲道︰「我要先喝。」

「少夫人,這藥是我為公子重新配的,趕快給他喝,喝過會好得多。少夫人呀,你要相信我。」褚敬齋急得快要跳。他心一旦放正,知道自己再把郭樸醫好,醫到原來那起不來卻言笑可以的樣子也行。

鳳鸞不肯!

她一仰脖子,把藥汁灌到肚子里。褚敬齋直了眼楮,長平和臨安都有噓唏。他們是按著郭樸的眼色對鳳鸞敬重,但問他們自己的內心,也認為周氏少夫人人最好。

長平和臨安全是奴才,一步一步到郭樸身邊,也見過不少欺負人的人。汪氏太要強,太習慣于玩些花樣,讓看穿的人總不舒服。

在下面看上面的人,是很容易看得透。有句話叫,瞞上不瞞下,也瞞不了。

「咳咳,這是什麼藥?」鳳鸞被苦得舌頭都發了木。褚敬齋苦笑︰「得,明天還得去找藥,您知道這藥多少錢,這藥多難尋?」

他拿著空碗沮喪而回,鳳鸞在房中趕快尋吃的尋蜜餞。模一粒梅子在手,又怔忡了,這蜜餞是給郭樸嘴里沒味備的,可郭樸很少叫,後來全變成鳳鸞一個人的獨家零食。

床上的人弱得一陣風可以吹走,可這個人在鳳鸞心里很重很重。

臨安跟著褚敬齋回去,到他房中問道︰「余下的藥在哪里?」褚敬齋指指一個小罐子,臨安過去打開,見還有半碗藥汁,也不用碗,舉起罐子嘴對嘴一氣喝下去。褚敬齋急了︰「你這是何意?」

「這藥我也要先試三天,試過才能給公子用。」臨安放下罐子,懷里取出一張銀票放下︰「藥不便宜是不是?這個給你!」

轉身正要走,褚敬齋在後面跟過來話︰「我是說只有一個干淨罐子,你嘴對嘴喝過,還怎麼給公子?」

再說少夫人也要喝,褚敬齋當然不會刻薄出來這句話。

臨安沒接話,開門投入黑暗之中去了。褚敬齋關上門,在燭光下坐了好一會兒,品味一下這郭家的人,就明白了郭老爺子、郭夫人、家人們的心思。

郭大人忽然病重,郭老爺子能不對著醫生著急?郭夫人也是一樣的道理。而這兩個小廝,素來有三言兩語,今天卻很能理解人。

還有少夫人周氏,今天也是自己拿主張,自己要喝掉藥。春夜里褚敬齋突然就溫暖了,突然就理解別人。

天氣暖得很快,不少人身上夾衣換成單衣。汪氏只一件單衣,在鋪子里還覺得熱,她是氣的。

七巧站在她身前,一句不少把汪貴的話學給汪氏听︰「大爺說少夫人是腳踩兩只船,只認婆家不認娘家。」

「還有什麼?」汪氏裝著不動聲色,在心里權衡娘家婆家哪一個更重。在七巧的話語中,汪氏還在想曹氏。

這個人一直透著怪,前幾天看著得罪公子和婆婆,這兩天又回去了。曹氏和鳳鸞更好,對汪氏也更親切,對郭夫人亦步亦趨的侍候著,這又怎麼了?

五巧從外面慌里慌張進來,面上惶急把汪氏嚇了一跳。站在梨花木幾前的七巧知趣讓開身子,五巧來到汪氏面前,匆忙附到耳畔,急促又快的語聲帶著濕熱氣息噴來︰「不好了,邱掌櫃的說,昨天的客人又訂了別人家的東西。」

「哪一家!」汪氏不是大驚,這一次是大怒。銀牙咬著喝問︰「又是那一家!」五巧苦著臉︰「就是他們,鳳記!」

鳳記!汪氏刻骨銘心印在心上,再把銀牙咬得格格作響︰「我省出來的客人,難道是便宜他們!」

一次客人被鳳記拉走可以說是意外,沒隔幾天又去一個,汪氏覺得不尋常。她狐疑著在房中走來走去,又問七巧︰「你覺得曹氏有什麼心事?」

丫頭們心領神會,五巧爭著道︰「弄不好是她!」汪氏怎麼也懷疑不到日夜侍候郭樸的鳳鸞身上,她把指甲掐進肉里,恨聲道︰「只能是她!」

想通這一點,別的都可以解釋!汪氏重新坐下,招手讓兩個丫頭到身邊來,低聲道︰「還記得她那一天跪了足一夜,母親不管她,公子就差把她也打了!」

再想越來越對︰「只能是她撬家里的客人,被發現了,打她的丫頭作個警告!」七巧嘖舌頭作怪相︰「我想去看看臘梅,竹香擺手不讓我提也不讓看,說,」把嗓音放低,帶著神神秘秘道︰「打得都認不出來,每天給點兒剩湯水吊著性命,就算不死不活。」

汪氏借機表白一下自己︰「要是我,才不會任由你們這樣。那曹氏,唉,也不管自己的丫頭。」五巧和七巧都不作聲,听著汪氏說下去︰「可憐跟著她嫁過來,不是她的體面,也是她的人吧。」

家里發生這樣的事,內因哪里說得清。汪氏感嘆過,心里還疑惑毒打臘梅的事,又把搶客人的事記在曹氏身上,繼續痛恨她。

「少夫人,邱掌櫃的問您怎麼辦?」五巧怯生生提醒一句,汪氏沒好氣,把邱掌櫃的也怪上,手中繡牡丹花的帕子一甩,汪氏嫌棄地道︰「他這個人看來不中用。」

五巧和七巧心中都一涼,邱掌櫃的是少夫人許以重諾禮聘而來,前一陣子還夸得似一朵花,現在就在不中用的人。

再有臘梅的事出來,其實丫頭們都震懾到。臘梅有什麼錯不清楚,不過想來她能犯什麼錯!丫頭們想不到曹氏另有隱情,汪氏這樣的人要是另有隱情,她會想許多主意不會嫁過來。

汪氏主僕可以想到有鳳鸞這樣憨的人,卻想不到看上去精明的曹氏是被逼而來,一點兒主意也沒有。

愣愣地出了一會兒神,汪氏低聲問五巧和七巧︰「你們看昨天見的客人,他路兒遠在雲南,你們看……。」

「這可使不得!」五巧和七巧大驚失色,那個客人是郭家的老客人,直奔著郭家而來,雖然來一次要的不多,郭家也攬這個客人。

汪氏對著窗外綠柳垂垂出神,丫頭們不敢驚動她,直直看著汪氏,見她面上變了又變,最後狠一狠心道︰「就是他了!」

見丫頭們要說話,汪氏擺手︰「不必,我作主了!」不然本月沒有客人,鋪子里一點兒進項也沒有。

對五巧道︰「去見邱掌櫃的,告訴他有這樣一位客人住在什麼地方,要什麼,不過,這一次可不許再丟了。」

汪氏很納悶︰「這鳳記怎麼會知道有這樣的客人?」一般客人來到,先拜郭家的經紀,就是不要郭家的,也會听一听郭家經紀介紹哪些人。

郭家經紀介紹的,只能是郭家的本家。

五巧說不出所以然,只去見邱掌櫃的報信。出鋪子遇到兩個伙計,伙計們見是汪氏少夫人的丫頭,趕快招呼︰「姑娘出去。」

「嗯。」五巧待答理不答理地回一聲,頭也不回而去。出門就是街,行人不少略顯擁擠。五巧走上沒幾步,桂枝在後面跟上。

沒走兩條街就是邱記鋪子,這條街背靜又不長,桂枝只要在牆角上窺視就行。見五巧和以前一樣,在鋪子門口點一點頭,再轉身走,身後跟了一個伙計出來。

桂枝再跟上去,到客棧門口大模大樣地進去,小二問她找什麼人,桂枝道︰「找我家親戚,說來看我住客棧,卻不知道住哪里。」

「小姑娘,找人到櫃台上問問掌櫃的就知道,不要亂闖。」小二說過,桂枝就要罵他︰「這是客棧不許人進嗎?全是本城里的人,幾時來的這規矩。」

客棧里人不少,小二就由著她自去。桂枝大搖大擺往里進,也不怕遇到五巧。桂枝是本城外的人,遇到熟人還是說找親戚。

這一次沒有被五巧看到,反而在窗戶下面听到五巧在房里說話︰「您要的什麼什麼東西……」桂枝得了意,這就不跟著,出來對小二作個怪相,徑直來找周忠。

周忠正在鋪子里,桂枝從後門進來,笑著嘰嘰呱呱告訴他︰「少夫人只交待我跟著五巧或七巧,再跟著邱家的伙計就行,不過我想,直接跟去見到客人多好。忠伯,這一次我細細對你說全了,他呀,要的是冬天的布呢。」

「知道知道,」周忠笑呵呵︰「你真出息了。快回去吧,免得少夫人使喚你。」桂枝想想也是︰「公子好了許多,可少夫人還是日夜不能離開,」她輕皺起鼻翼一笑︰「忠伯你知道嗎?少夫人只要不在公子面前,公子就要讓人去喊。」

周忠听到就更喜歡,帶著上年紀人的世故和了然道︰「這是當然,小夫妻理當親熱。」他心思一閃回到以前,想起自己亡妻在世時,成親多年都還親熱。

「可是,汪氏少夫人還是不討人喜歡。」桂枝噘著嘴,周忠呵呵︰「沒事,回去吧,這樣有錢人家房中三兩個多得很,昨天我和女乃女乃在說姑女乃女乃房里有別人,還算清淨。」

桂枝不樂意︰「這也算清淨?」年紀小的人心思說轉就轉,桂枝又嘻嘻︰「忠伯,知道公子怎麼好的嗎?那褚先生呀……」

外面日頭快近中午,周忠好笑擺手︰「你不侍候午飯?小丫頭回去吧。」桂枝這才出來,在外面自己對自己把話說完︰「那褚先生真能干,大家都不相信他,他就把藥私下里煮好,請我家少夫人給公子喂下,咦,少夫人怎麼相信他的呢?」

身邊有人取笑著︰「你在這里說什麼相信不相信?」桂枝抬頭一看是長平,日頭下面的長平騎在高頭大馬上,笑得很是燦爛。

這里離周家鋪子很近,來安來給周忠送什麼。長平跟著郭樸眼里認識人不少,被迫把來安這個人也記在心上。他在馬上坐得高,一眼見到來安,忙打斷桂枝的話,裝模作樣地問︰「你在這里,蘭枝在哪里?」

桂枝語塞,蘭枝也出來了。家里郭樸面前只要鳳鸞,再者要長平或臨安。蘭枝盯著七巧,桂枝盯著五巧,只要這兩個人去哪里,就可以尋到生意。

見長平問,怕他看出來端睨,桂枝故作歡天喜地再說褚敬齋︰「那褚先生呀,」幾步外,來安見到長平就停下腳步,面上裝著不經意對著牆壁站著,人是耳朵支著在听。

長平忍笑,提高聲音又打斷桂枝的話︰「我問你蘭枝在哪里,半天不見她,她渴不渴餓不餓,你見到她記得說,我給她放著好點心。」

桂枝愣愣地︰「有我的嗎?」長平笑著道︰「和她一樣,喊聲好哥哥,就給你。」桂枝一下子轉不過來,蘭枝喊長平哥哥?

正在發愣,長平沖她一笑︰「妹妹,哥哥要辦事去,等哥哥回來。」打馬沿街而去,只留後的桂枝和來安。

來安一個箭步沖過來,有要把桂枝揉碎的意思︰「蘭枝和他這樣親密?」那吃人的眼光嚇到桂枝,她後退一步︰「我,我要回去了。」

轉身就走,不管身後來安如何。一直到家里,桂枝帶著疑問來見鳳鸞。郭樸在床上睡著,看上去還是虛弱,不過高熱退了下去。

他睜開眼,從銅鏡里見到鳳鸞和桂枝小聲說話,門簾子半卷起落在鳳鸞身上肩頭。

「鳳鸞,」郭樸慢慢喊一聲,覺得力氣一點一點在流失。他忽然很想涕淚交流,戰場上的將軍淪落到說一句話就沒有力氣,讓人怎麼能不想哭?

鳳鸞趕快就過來,微笑看他︰「你醒了?」往外面喊︰「臨安,給公子取吃的來。」窗戶外又出現褚敬齋的身影,還帶著鬼鬼祟祟,手中一碗滾燙的藥汁子送上,再陪上褚先生鮮花一樣的笑臉︰「少夫人,藥好了。」

臨安端小飯桌子進來,見到道︰「你就不能大方一點兒進來。」褚敬齋繃起嘴唇,以示自己以前被得罪過。

「你這個人真是的,老爺子沒有說什麼,夫人也沒有說什麼,」臨安這樣說過他,放下飯桌子,再接過藥碗給鳳鸞。

照例鳳鸞先喝兩口,再給郭樸喝。藥汁送來全是滾燙的,這方便鳳鸞一小勺一小勺喂給郭樸。喂到最後,也就全成涼的。

鳳鸞先喝的全滾燙,她小心地沿著藥碗邊兒「吸溜」一口,再「吸溜」一口,郭樸笑起來︰「你……」

下面的話他說不下去,只能感動的對鳳鸞笑著。小小銀勺帶著藥汁到嘴邊,再加上鳳鸞關切的眼神和一聲柔和︰「不苦,你喝藥了。」

郭樸老實喝下去,舌忝一舌忝舌頭耍賴地道︰「苦,」鳳鸞柔聲細語哄著他︰「你乖了,」郭樸忍無可忍抗議︰「這話怎麼能對我說。」

眼角見到臨安在一邊笑,郭樸佯怒與他︰「你出去。」臨安彎下腰點點,再走出來一個人伏案笑。

窗外綠意濃重,是春天草長鶯飛的大好季節。公子的病一好,這春天才是春天。

此時春光明媚在房中,郭樸又帶上壞笑,鳳鸞滿面通紅又扭捏上來。郭樸低聲道︰「不親我就不喝了,」他繃一繃臉,以示自己這話很重要。

小銀勺停在半空中,郭樸笑意盎然看著鳳鸞怎麼回。鳳鸞慢吞吞地道︰「你不喝,以後要親也親不到。」

說過面泛紅霞,迎上郭樸虛弱無力的笑聲。

笑了兩聲後,停一停,喘了一會兒又笑出來一聲接著喘。喘息中,郭樸有氣無力地道︰「你說得對!為了親鳳鸞,要好起來。」

鳳鸞很想羞澀,卻抿著嘴兒一笑。

從窗外看他們倆個人,一個人睡著,眸子卻目不轉楮盯著鳳鸞;另一個人坐著喂藥,面上不時紅一下,再紅上一下。

等藥碗的褚先生扒著窗戶看呆住。

隔了一天的晚霞下,郭夫人從外面回來。房中剛坐下,就命人︰「喊汪氏來。」伴在她身邊的曹氏柔聲來勸︰「母親不必生氣,或許是不小心。」

「這太不小心了!」郭夫人手搭在黃花梨面五足方幾上,手指上帶著的紅玉戒指微發光澤。她放下手時,紅玉戒指與幾面踫了一下,顯示出她內心的怒氣。

雪梅跟曹氏過來,她好奇地往外面看。不多一會兒,見到汪氏春風滿面扶著七巧過來,上堂就揚聲笑語︰「母親今天回來得早。」

外面天色不過是黃昏,天邊或濃或淡的絲絲紅霞猶在,好似一卷上好的雲裳。機靈如汪氏者,渾身上下處處是關竅。她一面笑語,一面心中嘀咕,難得有一天郭夫人回來,不把自己喊上。

郭夫人也沒說讓她坐,直截了當地問︰「雲南的老客去看別的鋪子是怎麼回事?」汪氏胸有成竹,面上光彩一絲兒也沒有走樣︰「母親听我說,他說歷年都是看我們家的貨,今年多看兩家。我看他有些大樣,就說放他自在一天,明天要去見他。」

「砰!」地一聲,郭夫人怒容滿面,重重拍在幾上。汪氏嚇了一跳,七巧也嚇了一跳。這兩個人的心虛與別人不同,是越心虛越能沉住氣的人,面上反而更鎮定。

「母親不要生氣,是我怠慢了他,我現在就套車去見他。」汪氏心里很不舒服,不過是個幾千兩銀子的客人,就一點兒也不放松。

郭夫人見她低頭認錯,收起一半怒容,還有一半在面上,語重心長地道︰「你們還小,這點見識沒有不怪你。你要知道這一個客人回去,會帶來不少遠路的客人。」

汪氏心里懊惱,嘴上卻道︰「是,是,」郭夫人換成笑吟吟,慈愛地看一眼曹氏︰「幸好曹氏發現得早,不然,什麼鳳記就搶走了人。」

又皺眉︰「這鳳記是哪里出來的!」

震驚壓住汪氏的同時,她又疑又驚飛起一眼看曹氏。曹氏不為所動微微一笑,對郭夫人躬身道︰「母親夸獎,這是我應該做的。」

郭夫人微微而笑,曹氏再對汪氏含笑︰「姐姐,我回頭看了你見過的客人,看到你漏了一個,幸好我說得及時,沒有釀成大錯。」

「多謝妹妹幫忙,」汪氏轉眼就是笑靨如花,過來手扶一扶郭夫人的茶碗還溫熱,收回手帶笑再賠罪︰「是我年紀小,弄錯事情。」

郭夫人這時候是含笑,右手拉著曹氏,左手拉住汪氏,一左一右宛如親生地看著她們倆︰「你們倆兒互相找補著,這就周全了,我也放心。」

汪氏笑容滿面,曹氏滿面春風,齊齊嬌聲道︰「是。」

「夫人請換衣服,」梅香送上衣服,郭夫人換過,對兩個兒媳婦道︰「走,隨我去看樸哥。」未到郭樸房中,听到里面笑語聲,當然是鳳鸞的。

郭夫人開心異常︰「看看,鳳鸞又在逗樸哥喜歡。」里面傳出來郭樸一句話,雖然語聲還弱,卻字字清晰。

挑起的門簾里大家走進來,郭樸先說一句︰「母親來了。」笑得面龐喜悅的鳳鸞回身來行禮,郭夫人心花怒放扶起她,攜著鳳鸞的手對郭樸喜滋滋︰「你們在說什麼,讓我也笑笑。」

郭樸笑問鳳鸞︰「你說。」這兩個字說得喘而又喘,曹氏心中很喜歡,汪氏皺一皺眉。

郭夫人要和兒子說話,別人先退出來。汪氏回到房中繼續皺眉,七巧小心地來問她︰「怎麼辦?夫人發現了。」

又悄聲罵曹氏︰「她要不是有意,怎麼會知道?」

汪氏嘆氣︰「現在還不能說她是有意,她要是有意,不會在這個時候告訴母親,讓母親發現鳳記。這個鳳記,怎麼只和咱們搶生意。」

「這一定是家里的人,」七巧這樣說,弄得汪氏也影影綽綽有疑心。

此時曹氏在房中在咬牙,悄聲對雪梅道︰「咱們要快些,那個人眼看著要好,動作越快越好。」雪梅回她︰「少夫人只管放心,咱們走的時候一定帶上臘梅一起。只是我奇怪夫人今天,為什麼當著汪氏的面,把您揭出來。」

以雪梅的心思是這樣想的︰「家里老太爺管人叫一個狠,哪一個家人不好,只管直接回他,他發落的時候從不說是哪一個人說的。」

「傻丫頭,一個廢人要娶三個,你想一想是怎麼回事?」曹氏冷笑,笑容陰冷有幾分惻人︰「郭家就是打這個主意,讓我挑汪氏的錯,讓汪氏不敢怠慢;汪氏再挑的錯,我也不敢不盡心。」

雪梅恍然大悟︰「那這樣,還有人願意做事情?」曹氏幽幽道︰「怎麼沒有,你看鋪子宅子和大門上的寧遠將軍府第匾額,願意的人還是很多。」

玉蘭樹上綻放出雪白的花蕾,白燦燦如一片銀絹。曹氏對花思念程育康灑淚,五表弟在京里肯定要吃苦。

他就有再多的銀子,以民告官先要吃上板子。還有臘梅人在柴房,一天天離死不遠。曹氏把淚水抹干,眸子里堅定無比。

一定要走,要去京里把五表弟安然帶走。一個弱女子要怎麼才能做到,曹氏不管,她只有一個心思,去到京里救程育康,不僅是她的表弟,還是她心愛的人。

冷靜的曹氏下這樣的決定很難,出現這樣一件事,她反而心里亮堂,知道自己的心思中,一直有自己的五表弟。

主僕緊鑼密鼓地準備著離開,不讓丫頭們發現的收拾細軟等物。玉蘭花大放的這一天,郭家大門上回來一行車馬。

為首的人是郭有銀,他面有疲憊卻神采奕奕。跳下馬車就招呼身後馬上下來的人︰「滕將軍,請請,這就是寒舍。」

滕將軍是一個肌膚微黑,中等個頭的人,他笑看這「寒舍」。兩扇大門都寬闊,門頭上有「寧遠將軍府第」六個大字。

門內一般有影牆,影牆上纏著盛開著的迎春花。在京里見過大人們府第的郭有銀解釋道︰「我們圖著有花熱鬧,比光著要好看。」

滕將軍一笑︰「果然好看。」主人讓客往里面去,來到郭樸房外,見一個年紀極小,容貌豐潤的少婦迎出來,廊下行禮︰「請。」

「這是哪一位弟妹?」滕為洵忍不住笑,郭樸一娶三個,光看少夫人就要分不清。鳳鸞面上一紅,郭有銀滿面笑容︰「這是周氏。」

滕為洵笑著進來,門簾子初打,第一眼就看到雕刻精美的大床上,睡著的那個人。這一刻,滕為洵陡然心酸了。

幾年前見到的意氣風發之人,一下子成了骨頭一把。听郭樸虛弱地道︰「滕兄,」滕為洵幾步走過來,伸出雙手小心翼翼握住郭樸的手,淚水迅速彌漫他的眼楮,「吧嗒吧嗒」往下掉,他顫聲喊了一聲軍中人人喊的名字︰「郭大少。」

郭樸本來不想哭,見他淚水如斷線珍珠一樣落下,也淚落了︰「兄弟,」飲泣一聲,再流淚道︰「兄弟我如今是個廢人。」

「不!你不要這樣說。」滕為洵和郭樸私交不多,是他的兄弟滕思明與郭樸交好。從京里跑這一趟是為著滕思明,這一會兒親眼見到郭樸的樣子,滕為洵大為同情之心。

戰場上死不足惜,這樣不死不活最熬人。

滕為洵忘了郭樸的傷病,用力搖了搖郭樸的手︰「你會好!」郭樸痛呼一聲,才把滕為洵提醒。

這樣的一幕,看得郭有銀又流淚。

回來是要說好事情,不能總在傷心上徘徊。郭有銀讓滕為洵坐下,對郭樸劈哩啪啦說起來︰「京里官司結了,那小畜生你猜躲在哪里,虧他能躲,裝成乞丐躲在破廟里。」

說到這里對滕為洵感激地看上一眼,郭樸順著父親的眼光看去,心中明白是滕為洵出了不少力。他正感激地看著,郭有銀又接下去痛快地道︰「把他逮住上了一遍刑就什麼都招了,你猜怎麼著?」

郭有銀咬牙切齒︰「和曹氏有奸情!」郭樸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只有一片傷心和難過。再就是當著滕為洵的面,他面上無光面上發燒。

那快漲成豬肝色的面龐,滕為洵很是了然。他掏心掏肺地道︰「咱們自己兄弟,沒有笑話這一說。」郭樸心中,這才提起對曹氏的一片痛恨。

病人不難堪,一輩子可能不好,也老老面皮過得去。當初娶三個妻子為出氣,現在這「氣」丟到京里去。他艱難地問道︰「盧家怎麼說?」

「盧大人後來就沒冒頭。」滕為洵年紀稍長老成得多,勸解道︰「我特地來一回,為兄弟你解決這件事情,再者,我要來勸一勸你,與盧家的事,能解開就解開吧。」

郭樸嘴唇哆嗦個不停,看得滕為洵很不忍心。將心比心再想一想郭樸此時的境況,滕為洵嘆氣道︰「我也莽撞了,你要記恨,就恨著吧。」

「先處置那賤人!」郭樸哆嗦來哆嗦去,最後冒出來這樣一句。郭有銀回來就心突突只想抓曹氏,得了兒子這一句話,頭也不回地就往外去。

到了外面廊下站定,鳳鸞過來見禮,郭有銀對她露一露笑臉︰「你照顧樸哥辛苦。」平時往來的信中,郭老爺子和郭夫人都要夸一夸鳳鸞的相伴。

鳳鸞才回一句︰「是我應當應分的。」就打一個寒噤。公公的笑臉已經不見,日頭底下看上去有幾分猙獰,理也不理自己,斷喝一聲︰「請夫人回來,讓曹氏回來。」

這個時候,郭老爺子急步進門,見到兒子站在廊下威風凜凜,郭老爺子心中一寬,知道事情已了,哈哈大笑︰「兒子,你今天很中我意。」一個性子綿軟的人,今天好似要咬人。

沒到一刻鐘,郭夫人帶著曹氏和汪氏一起進來,剛進院門對丈夫投去希冀思念的眼光,郭有銀大喝一聲︰「捆了這個賤人!」

他的手,筆直指著曹氏。曹氏猝不及防被按倒,家人們用的是手指粗的麻繩捆上她,她才急急呼一聲︰「我有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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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多少努力,小白文永遠訂閱高!哪怕金手指開一地!在此請支持的親配合,有些評論,會給不能分辨的小白讀者以誤導,既然咱們寫了,就請中肯中庸,盡量做到。

小說是輿論導向,不相信的人天天看宅斗,可以試試自己生活中對人,起不起變化,評論時請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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