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精 第二十五章 情字難勘

作者 ︰ 玉狐冰

我料不到她在夢里突然說起這個,一時間不知怎麼回答。舒 

她卻點點頭,說︰「阿鎖姑娘,我早就瞧出來了,你根本不是方煥的丫環。不管是在秋水村還是在之江府,你陪著他,伴著他,只是因為愛慕他罷了。」

沒想到我藏了這麼久的心意,居然被她一眼瞧了出來。我突然覺得心頭一輕,原來秘密被人點破並不是件多麼難為情之事。

可是,從秋水村到京城,從京城再到之江府,我陪了方煥這麼久,連江/青荷都看出來的心意,方煥到底有沒有看出來呢?想到這里,我只覺得物是人非,慢慢說︰「也許以前是有的,可是現在,我也不知道了。」

江/青荷听了我的話,愣了一下,也喃喃地重復著我的話,「也許以前是有的……遴」

我說︰「方煥始終是記掛你的。他在書房里,反復畫你的畫像。除了這個,就是畫荷花了。」

江/青荷苦笑了一下︰「他何苦如此。」又嘆了一口氣,「他的心意,我早已知曉,可是今時今地,我們早就不再是當初的身份了。如今我夫君是身陷大獄的階下囚,他是高高在上掌握生殺的府督老爺,我與他隔著的又何止是身份呢。薛冠當初對他下殺手,如今輪到薛冠犯了事,他怎麼會輕易饒過,何況又是欺君的大罪。這是薛冠的報應啊。我不求別的,只求他能徹查凶手,還薛冠一個清白。」

我搖搖頭,「方煥哪里肯幫薛冠呢?梆」

江/青荷說︰「是啊,是我一廂情願啊!我以為念在我們當初的情分,誰知方煥……」她說不下去了。

我大概猜出來她與方煥見面的情況,只覺得無限惋惜,也不知道是為方煥惋惜,還是為江/青荷惋惜。我說︰「方煥確實沒忘記你們當初的情分,可是,他想得到的是你,想除掉的是薛冠。」

江/青荷淚珠滾滾,「事已至此,我哪里還有面目去見薛冠,惟有一死了之。」

我沒想到江/青荷竟是這副決烈性子,方煥痴愛了她這麼久,到底有沒有真正了解過她呢?我一個拉不住,江/青荷跳進了江水中,轉眼就被江水淹沒了。

夢主自盡,我也沒有了容身之處,腳底一空,立時從江/青荷的夢境里踏了出來。又回到了原來的屋子。

江/青荷本來不過是趴在桌子上眯了一小覺兒,這一跳江,只見身子一顫,四肢一驚,失手將桌上的茶盞打碎在地。我被這一聲響絆住,也就沒有立即隱去身形。江/青荷一夢驚醒,先看了看地上的碎壺,又抬眼見到我,大吃一驚,「騰」地站起身來,用手指著我,說︰「你……你!」

我知道她還記得剛剛的夢境,也不說話,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她驚慌地左右四看,又晃晃頭,大概還沒弄清是醒是夢。我說︰「不必看了,你現在是醒著的。」

她說︰「你,你剛才在我夢里。」

我點頭,「是的,可惜最後沒有拉住你。」

她這下子靈台清明了,想到我從夢里到了夢外,臉色變了,問︰「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笑笑,「我是阿鎖啊。江小姐何必緊張,不過是一點小術法而已。你在夢里不是就知道了嗎?我並非方煥的丫環。」

她緊逼著問︰「那你到底是何方精怪?來這里做什麼?」

我再笑,「江小姐何必咄咄逼人,我與你又無怨仇,來這里,自然是想幫你。另外再替薛冠給你傳個話而已。」

她听我這樣說到薛冠,趕快問︰「你能救薛冠?」又恍然大悟地說︰「肯定是你劫了皇綱。」

我被她指黑為白的樣子弄惱了,冷笑道︰「救薛冠,我可沒那麼大本事。至于太後生辰綱被劫,更是跟我一點關系都沒有。我不過身懷一點異術,哪比得上方煥手眼通天,想救薛冠,你求他去就是了。」

我一句話戳中她痛處,她哀哀地落下淚來。「阿鎖姑娘,你既然身懷異術,必定強過我這無知婦人,請姑娘原諒我口無遮攔。方煥于我,不過是等我自動送上門去罷了。他只說會幫我斡旋,但薛冠所犯事大,誰知道有救無救?」

我見她這副樣子,口氣也軟了下來,說︰「我不過是個傳話的,如果你想見薛冠,明日巳時在府衙外等著。如若不見,就當我沒說罷了。」說完,就要抽身離去。

江/青荷趕快拉住我,說︰「阿鎖姑娘,我去。」

我第二日找到等在府衙外的江/青荷,施個術法將她帶至大牢,又結了個幻境叫外面的牢頭兒瞧不清楚。這才低聲告訴她,我在外面守著,讓她進去後與薛冠長話短說,時間長了,我這術法就不靈了。

她感激地看著我說︰「阿鎖姑娘,你放心。我去去就來。」

半柱香功夫她就出來了,臉上木然無色,瞧不出是喜是哀。等我用術法將她帶出去後,她突然開口問︰「阿鎖姑娘,你們方外之人,也會被俗世感情羈絆嗎?」

我知道她已經知曉我與她們不同,只是不明白我的來歷罷了。我以為她出來會再說我是妖怪,沒想到卻問了這麼一句不關緊要的。

想到我跟方煥的糾葛,我苦笑著對她說說︰「一個情字,不管天上地下,都難勘破。」

她听了我的話,呆了一下,低低地重復道︰「就連神仙也難逃情關嗎?」又問︰「方煥知道你的來歷嗎?」

我笑笑,知道她誤會我是神仙,也不欲與她解釋,說︰「誰知道呢!」

她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阿鎖姑娘還會在這里呆多久?」

我說︰「也許三五天,也許三五個月,說不準的。」

她問︰「即便方煥不在乎姑娘,姑娘也會一直陪著他嗎?」

我呆了一下,這個問題,我從來都是不敢正視的,可今日叫江/青荷問了出來,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我愛慕方煥,所以就一直跟著他,卻從未細想過,他若不愛我,我該如何呢?難道還是像過去那樣,不聞不問不管不顧地跟著他嗎?可是,過去窮困潦倒的方煥需要我,現在錦衣玉食的方大人卻未必那麼需要我。

他對我好,我開心;他對我不好,我假裝開心;可方煥對江/青荷始終這麼好,她依然不覺得開心,我現在只覺得格外迷惘,人間的感情,到底是深厚還是涼薄?

我艱難地說︰「這個問題容我細細想想。」

江/青荷似乎並不在意我的答案,而是有點自嘲地說︰「世間男子都是這樣,心里只想著他們自己。他們在乎哪個女子,只是因為沒得到而已。真得到了,哪里會懂得珍惜。可惜我年輕的時候,不懂這些,只要有人愛慕自己,都覺得那是好的。」

我不明白她為什麼說出這樣一番話,不解地望著她。

她低低說︰「薛冠剛才跟我說,既然方煥愛慕我,讓我干脆委身于他,若是把方煥伺候好了,說不定方煥會保他一條命出來。他還說,他就算能從牢里出來,也不見得有什麼前途,我還不如就此跟了方煥,也算有個好歸宿。」她說著朝我苦楚地一笑,笑容像江邊的飛絮,轉瞬間沒了影蹤。

我呆呆地看著她,覺得她的笑容比黃蓮還苦。

這就是世間男子的愛情,一個借著愛的名頭,千方百計地得到;一個借著愛的名頭,千方百計地送出。我若早知道費盡一番力氣把江/青荷送進牢里就為了讓她听這些,還不如早早讓薛冠上路罷了。

果然,畫人難畫骨,觀人難觀心。

這世間的愛,有時候,比恨還可怕。

我握一下她的手,說︰「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跟她說「對不起」,也許說出這三個字能讓我心頭的不安輕一些。你看,我想的也不過是自己的心安,哪顧得上別人的心正在痛。

她卻笑笑,「阿鎖姑娘,我要謝謝你才是,要不是你今日此舉,恐怕我還在外面苦苦找門路,哪里知道里面的人,心腸早就變了。只可惜了姑娘一番善舉……」她低頭嘆口氣,「結得了幻境,卻窺不見人心。」

我第一次覺得人心難料了,怪不得祖母總說人類虛偽狡詐。他們即便要做一件壞事,也總能找到一百個光明正大的借口。

我回到方府後還是悶悶不樂,剛跨到後院,就看到一個陌生的人影被帶入方煥的書房。方煥平時不過結交些朝廷官員,諸如張大人李大人之類,無外乎談話逢迎、禮尚往來,搞些為官者的繁文縟節。像這麼一個陌生的臉孔,卻極為少見。我遠遠地瞧了一眼,覺得不放心,又再次折回來,趁周圍沒人時,隱了身形便跟進了書房。

方煥正在房中端坐著,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我發現方煥的涵養功夫愈加深了,哪里還有一絲窮酸呆傻的書生樣子。怪不得人們常說,那些中狀元的都是天上的星宿下凡,這方煥敢情也是哪顆星辰轉世,中了狀元之後,別說周身的氣派,就連性情都變得令人捉模不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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