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笑，作勢解開衣裳，說︰「不然我現在月兌下來，然後扯開喉嚨，就在這大街上喊‘非禮’？這里看起來還算繁華，現在天已經亮了，早起的人也該出門了。舒殘顎」
無歡的綠眼楮仿佛泛了紅，指著我眩然欲泣道︰「最毒婦人心啊！我可憐你初次下山，才一路上教你這些常識，沒想到你居然先拿來編排我？教會徒弟整死師父，阿鎖，你果真是出息了？」
我見他入戲如此真切，一副受我欺凌的模樣，只好握住他的手，安慰他︰「好公子，你的大恩大德謹記于心，來世結草餃環，當牛作馬，無以為報。」
無歡嘴角溢出一縷受用的笑，雖然是只貨真價實的妖，但仍然對人間的溜須拍馬缺乏抵抗。
我暗想，盡管人間萬事我不能熟稔于心，但這一門討好的本事是一定要學會的。
就像現在，我討了無歡高興，無歡就立馬給了我不少好處。
無歡掏了錢讓我住了客棧，又掏了錢為我置辦新衣。
再次從客棧踏將出來時，我已經是一位身著鵝黃上襦，煙紫下裙的姑娘，濃黑的發覆在前額，鬢間簪了花，耳朵上綴了兩個小玉片，青翠得像晨間的草葉。
無歡瞧著我眉眼生光的樣子，點頭道︰「總算有幾分可看之處了。」而我攬鏡自照，歡喜不禁，來這一遭人世，總算有件穿得出門的衣裳了。
此時日頭初露，胭脂般的光線溫柔地涂滿三月的江南，桃花含露，女敕柳拂風，小橋流水，參差人家，端地是美不勝收。我攜了無歡的手，欲作出款款而行的樣子。也好教旁邊的人見了，贊一句︰「誰家的小姑娘，出落的如此動人！」
可街上人流如織，卻沒有一個回頭瞧我。無歡在一旁笑得差點滿地打滾。我佯裝沒看見，心想，還不如直接趴地上得了，免得笑出內傷來。
又走了一段，還沒等瞧瞧那一長溜剛擺開的攤子，就見不知道哪里涌出來一幫男女老少，嘖，這些人，剛才還都藏在房子里，突然一下子全冒出來了，真跟洞里的野獸差不多，活動起來都是成群成群的。
我追上一個匆匆經過我身邊卻對我視而不見的大叔，問前面是否有人在撒銅錢？哪知大叔連連擺手，「我活了四十年，撒銅錢的事還沒遇上過，不過今天的熱鬧不輸于撒銅錢，城里的薛大公子娶親，娶得可是咱們青雲鎮上最知書達禮的姑娘，江家的小姐喲。再不去，迎親隊伍就走遠嘍。」說著匆匆跑了。
我一听有熱鬧可看，趕快拉了無歡，跟了上去。
吹吹打打的樂隊由遠而近，嗩吶聲听著格外喜慶，八個精壯的轎夫毫不費力地抬著一頂紅色花轎，大大的步子朝前邁，大紅的綢子在腰里舞，後面的轎簾繡著龍鳳呈祥。花轎旁一匹青驄駿馬，也是披紅掛彩，上面的新郎官喜氣洋洋，一邊沖街坊四鄰拱手，一邊不時地回目看向花轎，這人生得意事真是得意至極。
我捅捅身邊的無歡，問︰「怎麼樣？羨慕吧？」無歡不屑地看我︰「這有什麼好羨慕，我們黑風崖上的漂亮姑娘多的是。等我哪天高興了，也娶一只回來。」
娶一只？
我呲呲牙給他一個更加不屑的表情。
無歡納悶地問︰「你怎麼了？」
我說︰「牙疼。」
這便是人間的花好月圓吧，我眼熱起那頂花轎，不知道里面的新娘子長什麼模樣？施了個小術法，就近了花轎跟前，正待揭開轎簾，半空里一聲怒斥︰「呔，哪來的小狐狸跑這里搗亂？趕緊出來。」我吃了一驚，剛伸出去的手趕快縮回，大白日里被人識出身法，不知道遇上的是哪路神仙。
一抬頭，卻看到半空里一個笑眯眯的老頭兒，坐在一只大肥羊身上，一邊蹺著腿兒，一邊捋著白胡子，手里亂七八糟的不知拿了一堆什麼東西。肥羊旁邊站著一位紅衣小童，正對我怒目而視，想必剛才那聲斥責就是他發出的。哼，真是人不大脾氣不小，年歲未必有我大呢，不過服侍個老神仙，就沖我擺起了架子。怪不得人人想成仙，這有了仙籍的人，就是自己覺得高人一等。
我甜甜地給老頭兒打個招呼︰「老爺爺好！」老頭兒大概沒料到我如此嘴甜，笑得更甚了，嘴里回應道︰「好好好。」我于是借機蹭到老頭兒身邊，順便擠了一下那個紅衣小童，這小身子單薄的，被我一下子就擠到後面去了。我模一把大肥羊身上軟乎乎的毛，歡快地說︰「老爺爺，你的羊好可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