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小時候住在忘憂山里，忘憂山草木茂盛，是修煉的福地。舒殘顎我們這個家族在這里已繁衍生息了兩千五百多年，子孫多得數不勝數。
修仙的道路既長且遠，除了幾位老祖，子孫們成仙得道的畢竟是少數，祖母總是唏噓家族昔日的輝煌，一看見我們偷懶就大聲喝斥。
忘憂山是不是修煉的福地我不知道，但山上確實長滿了奇花異草，還有一眼忘憂泉。祖母說，當我們修滿五百年，就可以去喝一口忘憂泉，拋卻凡俗紛擾，快活如神仙。
我和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整日在山上追蜂捕蝶，粘花斗草；風吹過山腰，野菊花帶著慵懶的笑，蜻蜓跟著影子跑，天上的小鳥喳喳地亂叫；即使不喝忘憂泉，我們也覺得這樣的日子快樂如神仙，又何必苦苦修煉？
我喜歡鑽到那些不知道長了幾千年的藤蔓叢里，找好吃的野果。有時候我會眯起眼楮，透過著枝枝蔓蔓，看看悠悠碧空。都說成了仙就能和天地共老。祖母說已經上萬年過去了，天和地都從未曾改變過。我想，既然活一萬年和活一天都是一個樣子，那麼，成仙又有什麼意義呢？
阿鎖，阿鎖，你在哪里？
是哥哥在叫我，我的哥哥玄夜是我們這一輩中最出色的小狐，他頎長的身體又矯健又健壯，烏黑油亮的毛就像一匹上好的緞子，不摻一根雜色。
山上的光陰似箭，三百年過去了，我的丹總算能映出瑩潤的色，玄夜已經勉強可以化為人形，偶爾他會翻山越嶺，到最外面的人間去，回來的時候總會給我帶漂亮的絲帶和好吃的點心，我喜歡那些食物的味道，香糯軟甜；我听著玄夜講街上那些美麗的姑娘，穿著彩色的綢緞；我把絲帶系在頭上，想像自己是一個美麗的姑娘。玄夜說，阿鎖，你要好好修煉，等你能變化人形的時候，我就送你天工坊用天蠶絲織就的裙裳，那些衣裳，比織女織的霞錦還要美。
啊，人間，是多麼好的地方。有美衣華裳，有好吃的點心，煮熟的食物帶著噴噴的香，好得過山里的餐風飲露。我開始勤奮起來，想早一天修成出山，去嘗嘗人間的歡樂。
不過，祖母卻不這樣想，當她知道玄夜私自離山後大發雷霆，她說，孩子們，人間是最丑惡的地方，那里有最狡猾的獵人，他們用尖利的箭射傷我們的族類，你們，你們的父母，就是這樣送掉了性命。
祖母話已經講了幾百年，反正我自出生就從未見自己的父母，那些對我來說太遙遠的事，听來毫無感覺。
玄夜被送到思過崖面壁，我偷偷去看他，看他低著頭坐在那里練功，口中吐出明亮的丹珠，映得毛發熠熠生輝。我問他，祖母說得那些都是真的嗎？玄夜說，阿鎖，如果沒有獵人，我們的族人就一定會不受傷害嗎？我想了想說，不會。
忘憂山綿延幾千里，山上的狼蟲虎豹不計其數。除了我們姬姓一族，還有其他修煉的靈類，得道成仙的終究是少，多數耐不得寂寞而成魔成妖，他們會吃人，也會殘害同類。我在一百多歲的時候，曾躲在藤蔓後親眼看著自稱魔界之王的無疆抓走一眾兄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