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長的車隊緩緩馳出白府,揚起一片塵土,在陽光的照耀下,灰塵凌亂的飛舞于空中,讓人看的忍不住掩住鼻子。
坐在馬車上,槿娘手持絹帕掩著口鼻,卻依然興奮的輕撩起車簾,從縫隙中看著路旁的街景。
上一回出白府,是蹲在滿是泥土味兒的菜筐里,待到從菜筐里出來,便只顧著逃命。而回來的時候雖乘了小轎,卻是顛的七葷八素,更是沒有心情去看景。
好在相府的馬車減震效果極好,要比小轎舒服了很多,這一次坐在馬車上,槿娘才真正將這個世界看的清楚。
街邊賣包子的年輕小販,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頭上用碎布片扎了個簡單的髻,飛快的從蒸籠里捏起冒著熱氣的大包子,塞到用草紙折成三角狀的袋子里,而後咧開嘴,笑著遞給背著包袱,穿著青衣布衫的書生手中,再接過幾個小小的銅錢。
轉過身去,小販又將銅錢遞給身後同樣穿著打著補丁衣裳的年輕女子手中,年輕女子在圍裙上使勁的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對著小販粲然一笑,這才接過來,將銅錢放到系在身上的幾塊碎布縫制的錢袋子里,轉而又繼續包起了包子。
不說那一身打了多處補丁的粗布衣裳,只說那只個銅錢。
若是自己拿來打賞,哪怕只是廚房里送飯的小丫鬟,那幾個銅錢恐怕也用不了兩回。若是打賞二門處的成婆子,估模著還要再添上一倍還要多。
怪不得以前巧兒說,「寧嫁富家奴,莫做貧家媳!」這是誰告訴她的槿娘並不知道,但巧兒是家生子兒,似乎她從來沒有想過嫁去外面的想法,她最大的願望可能就是嫁個管事。
倒是綠柳,對白府中的小廝和管事一向都瞧不起。
逃出府去,若是沒有銀錢傍身,日子真的會艱難許多!
想到這兒,槿娘的興奮勁兒一下就沒了,臉色也陰暗下來,就在輕輕放下簾子的同時,馬車猛的停了下來。
「哎喲」槿娘差點一頭栽到在車里,幸虧翠玉一把將人拉住。
跟車的常福家的在車前笑道,「九小姐,說是今兒放榜呢,估模著前來看榜的人多,前邊堵上了,小姐莫急,過會子看榜的舉子漸漸散去,路就通了!」
原來是這樣,槿娘嘆了口氣,可惜自己是個男子,若不然憑自己漢語言文學碩士的頭餃,說不定弄個官當當也不錯!
綠柳卻是兩眼放光,輕撩起另一側的車簾往外看去,翠玉見了笑道,「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看上哪個舉人老爺把你討去做妾?」
綠柳臉色一沉,沖著翠玉「呸」了一聲,翠玉還以為她害羞,誰知綠柳卻道,「我好好兒的姑娘家憑什麼給人做妾?」
翠玉卻是輕輕搖頭,「你是奴籍,做不了正妻!就算是主人家施恩放你出去,也要三媒六聘的出嫁,不能隨意的就許了人!要知道聘者為妻,奔者為妾!」
這話說出口,綠柳的臉色更是陰沉,她放了簾子,不再說話。
槿娘听了心中不忍,她抓了綠柳的手,「你且放心,若是我做了女乃女乃,便做主放你出去,再讓人三媒六聘的來娶你就是!」綠柳抬起頭,鵝蛋臉上露出幾分笑意。
等了一刻,馬車一動不動,槿娘心里也煩悶起來,又撩起車簾來看。
這一看不要緊,卻是嚇了一跳。
街對面破舊的牆邊,支著一個破舊的算命攤子,攤子前坐著一個精瘦的老頭兒,老頭兒再平常不過,雖身著半舊的道袍,白眉白須,眼楮里卻透著幾分精氣,看著還有幾分猥瑣,與攤子前那「鐵算王家」四個字十分的不搭,讓槿娘想起電視劇里騙人的算命先生。
這不過是個普通的算命攤子,讓槿娘驚訝的是,那攤子的前面坐著一個白淨的男子,男子穿著質地極為一般的華服,面對著那個頗有些猥瑣的老頭兒,卻面露笑容。
五殿下府中的西席?
可是剛剛常福家的說,今兒放榜,他不去看榜,在這兒算命做什麼?
使勁眨了眨眼楮,槿娘確定自己沒有看錯,更讓她驚異的是,不遠處一個面色黝黑的男子正往算命攤子走來,那男子腳踏緞面雲紋快靴,雖是側臉沖著自己,但槿娘依然認出,那人就是段之祺!
槿娘的心輕輕的提了起來,將車簾攥的極緊,似乎只要一松手,段之祺就會從眼前消失一般。
而常福家的聲音再次從車前響起來,「前面已經動了,九小姐,翠玉姑娘,咱們可以走了!」
馬車隨即緩緩的前行,街對面的人兒越來越遠。
若是自己跳下去,會不會將他嚇一跳?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翠玉的聲音打了回去,「若是今兒小姐的婚事也能定下來就好了,也能早些把名字寫進祖譜!」
大夫人梅氏能把人送進外廚房做丫鬟,自然不會隨便將她的名字寫進祖譜,沒有合適的人家作為籌碼,她別想正式成為白家的小姐!
她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呢,佔了人家的身體,若是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恐怕那個方如萱也會在下面埋怨自己的!
何況,他是段家的四公子,就算自己逃了出去,那又會怎樣?就像翠玉說的,奔者為妾。
那人的身影漸漸消失于遠方,似乎也就這樣消失在自己的世界里。
槿娘只覺得這些事情沉重的讓自己喘不過氣,索性放了簾子,靜靜的靠在縷金梅花靠枕上,眯起了眼楮。
此時此刻,破舊的攤子前,段之祺沖著眼前的男子附耳低聲道,「五殿下,時候不早,咱們回去吧!」
五殿下白淨的臉上露出幾分笑意,「是我忘記了,之祺今兒還要去鄭家,走吧,咱們回去!」
段之祺不好意思的笑笑,黝黑的臉上泛出的紅暈幾乎看不見,「徐兄已經去了!那個,白家的人今兒也去!」
五殿下頷首,臉上的笑意漸濃,「上回遇到的那個姑娘是白家行幾?」
那算命的老頭此時卻有些不耐煩,「這兩位公子,貧道還要做生意呢!」
五殿下連忙轉過臉來,「道長,實在對不住,我們這就離開!」
那老頭听了卻又換了笑臉,「那個……」
「這是賞錢!」段之祺隨手丟了塊銀子在少了一角的木桌上。
老頭兒拿起來放嘴里輕輕一咬,眼楮不由發亮,連忙沖兩人作揖,「多謝二位公子!」
兩人隨即離開了攤子,那老頭兒見兩人的背影漸漸消失,臉色轉瞬變得陰沉,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得見的聲音輕輕低語,「龍相之人,金命克木,天下恐怕要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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