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風錄 165.垂死

作者 ︰ 東方既白

來不及罵娘,陸飛一個跳腳便躍到坦妮絲身邊,將身體覆蓋在她身上,迎面狠狠壓住。

額頭上,手上,甚至脖子上,凡是沾染了吸血鬼血液的地方,都如同木炭在灼燒一般,這是光明神術。

狗日的教廷,你們該死。

光幕持續了起碼一分鐘,一聲短暫的哀嚎,一個長嘯般的尖叫,重傷的蒙梭利的背部被烙鐵般的神術燙出一大片死灰,而那個在陸飛身後復活妄圖偷襲的威廉親王,則全身心全方位地享受了神術,實際上施法者主要針對的也是他,這讓他利落地化成了一堆干淨的白灰,骯髒的一生結束後留給人間一片清白。

陸飛的灼痛同樣鑽心,但是他來不及在乎,他關心的是弱小的坦妮絲,等天地恢復迷蒙的自然本色,他便迫不及待地爬了起來,心驚膽戰地望向女孩︰混賬的教廷!

原本姣好幼女敕的面孔已經被燙得不成人形,有衣服遮擋的部位雖然效果沒有那麼直接,卻也慘不忍睹。

陸飛猛地一拳捶向地面,剛剛長好的傷口再次裂開,鮮血慢慢滲透出來。呼吸急促的陸飛沒有失去冷靜,他能清晰感受自己身體的狀況,流血也是。

他惡狠狠地看了一眼那個白頭佬,然後飛奔向幸存的馬車,一陣翻找,終于找到了那把鋒利的鋸子。再跑回來,在自己胳膊較為柔軟的地方猛切,直到刀彎了,那個傷口流下的血量才算可觀。將傷口湊近坦妮絲那焦糊的嘴,陸飛強忍著心痛,努力地擠出血液滴上去。該死的速愈,他不得不間歇性地抽筋般劃拉傷口,好讓血液保持當前的流量。

老者一直抱著旁觀的態度看著這個年輕人行事,他甚至忘記給那個苟延殘喘的吸血鬼補上一記法爆,只是挺直著身子,用最處變不驚的表情,看著年輕人自虐。

興許是同為人族的關懷,老翁用老人特有的滄桑音色善意地提醒道︰「她不會死了。」

那就是說她原本會死!陸飛沒有因救了人所以驕傲,他將全部的憤怒和難過集中在臉上和手上,毫無尊老愛幼的念頭,一拳就朝老頭子的大臉揍去。這個老家伙不是說的,妖異得緊,根本說不清他的高壽,在老人的圈子里絕對是頭一號的帥哥,在外行走不知道要吸引多少老娘們,使得各種夕陽之戀變得前景不明。這種不怒自威的臉就是用來揍的,那恍若星辰的雙眼就是為了打個烏眼青的,至于正氣十足的濃眉必須一根根扒光,才能彌補老子的悲傷。

老頭沒有閃避,似乎要心甘情願地生受這一拳,說不清他是在賠罪還是心懷憐憫。

在拳頭離他的老臉還有一公分時,陸飛生生停住了,他狠狠地瞪了死老頭一眼,咬著牙跑回坦妮絲身邊,蹲坐在地,胳膊籠著頭揪住頭發,哭。

他不在乎坦妮絲漂不漂亮,他也不在乎坦妮絲的種族,他可能不會為她不顧一切,但是他絕對能為她做任何事,如果能讓花朵一般的女孩免遭此難的話。這種殘酷的折磨方式已經超越了陸飛承受的極限,對坦妮絲來說呢?

陸飛不敢想象,假如她醒了,發覺自己以這種方式活著,她該怎麼繼續吸血鬼那漫長的生命?如果她天生如此,那無話可說,但是畢竟不是這樣,她的整個正面都被烙鐵碾壓過,這種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讓陸飛覺得如果讓她活著簡直就是他在犯罪。

刀子高高舉起,卻怎麼都落不下去,他十分自私地不想殺死這個命途多舛的姑娘,他害怕那種負擔。

扔掉變形的刀,陸飛猛地一拍腦袋,老子無能為力,不代表天下人也無能為力啊,那個該死的親王不是還能變形嗎?逍遙城的那條狗不是也很神奇嗎,說不定能幫上忙呢?

這麼一想,陸飛總算卸去一部分的痛苦,止住哭,琢磨著如何將坦妮絲帶走,她現在傷得很重,移動的時候很講究。

一個人形的物體顫動了一下,申吟中昂起了那死灰的後腦,露出蒙梭利那張扭曲的臉來。如果不是他晉升了伯爵,恐怕已經被那恐怖的白光燒死了,但他那微末的道行,在白光里照樣痛苦之極,以致命不久矣如今垂死掙扎。

白光奇跡般地治好了重傷的老隨從,饒是他經歷豐富心如止水,依舊為坦妮絲小姐的遭遇而哀傷不已。這就要用斷劍結果了蒙梭利,卻被陸飛拉住︰「算了,別讓坦妮絲的痛苦再加一層。」老隨從憤憤地丟掉了斷劍,收拾起馬車來,毯子下多墊一些雜草減震,坦妮絲躺在上面應該舒服一點。

「公爵大人,我的女兒怎麼了?」蒙梭利虛弱地喘息著,氣若游絲,血族的體質雖然招來了巨大的傷害,但是其強韌確實夠變態。

「用你僅剩的生命懺悔去吧,蠢貨。」陸飛恨恨地唾了一聲,輕手輕腳地為坦妮絲清理傷口,夜視能力極強的他甚至不用點火,就能分辨那猙獰傷口的恐怖,真是一個垃圾的能力。

不知不覺間,蒙梭利一下下爬了過來,停在他女兒的身邊,干澀的眼楮通紅,卻神采十足,就像回光返照。他猛地一咬牙,一爪插進自己的心口,然後猛地一扯,心髒連帶著大血管都被生扯了出來,那東西居然在跳動,惡心又充滿生命力,矛盾的視覺感受。

陸飛警惕地看著這個瘋狂的家伙,他不知道這個垂死的混蛋要干什麼。

蒙梭利祈求地看了一眼陸飛,然後將自己鮮血模糊的心髒剝開,擠出一塊鴿卵大小的紅色石頭,死灰的臉上居然露出一點微笑,這是運動員觀賞自己獎杯時的笑容,是闖過紅燈劫後余生的笑容。蒙梭利將僥幸沒被打碎的血核猛地塞入女兒的胸膛,剛剛一愣神的陸飛居然來不及阻止,他正要弄死蒙梭利時,後者的笑容卻出奇地放大,艱難地將頭放在女兒的耳邊,輕聲道︰「你永遠都是我的女兒,真好。」

沒了氣息,除了坦妮絲那漸漸愈合的胸口,萬事萬物皆是死寂沉默。

人之將死其行也善,陸飛嘆息一聲,既然愛她,當初何必鬧得這麼不可收拾呢?

除了一個盡職的旁觀者和一個忙碌的老隨從,這個天地間就只剩下兩個人了,陸飛有些欣喜地看著坦妮絲的心口在長肉,直到完整,最後凝聚出一個粉女敕挺翹的小乳。接著一幕十分神奇,她身上那些焦爛的死肉被排擠出了身體,隱約可見下面有新肉在成長,如同春天狂飆的竹筍。

陸飛再次瞪了一眼老頭警告他不許再看,他生怕女孩的能量不夠,一咬牙,拾起那把破刀,仔細衡量了一番以後,麻利地扔掉,然後找回了大劍師的斷劍,狠狠地砍了幾下,這才再次流出血來。將胳膊放在她嘴邊,血液流入女孩的嘴,那里現在是粉紅色,一如小美人的粉紅。

最讓人無奈的是,她居然像個熟睡的嬰兒一樣,伸出小舌頭來吮吸,嘴唇一擠一擠的,和以前倒是很相似,這是代表痊愈了嗎?

清晨,丘陵地帶的鳥雀已經出來報時了,無數年來,最守時的就是它們。直到女孩拒絕咽下任何東西,陸飛才收起胳膊,再次嘆息一聲,在山間尋了個景色還不錯的場地挖了個坑,將蒙梭利埋了。

就著山溪洗了把臉,再踏踏實實漱了個口,陸飛頓覺神思舒爽,萬物皆美。其實死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對某些人來說,親近的人死了反而比自己死還要難受,畢竟大部分人是來不及為自己的死難受的。唯有活著才能去為親近的人爭取,于是活著是責任,怕死是本份,找死就純粹是膽小了,連面對世界的勇氣的都沒有,卻敢狂呼自己連死都不怕,有什麼意義……

陸飛和老劍師決定今天在此歇息一天,畢竟坦妮絲的情況有些好轉,目前不便隨意移動。老劍師是人精里的葵花味精,他壓根就沒有去招惹那個大主教的意思,從山上抓回幾只野兔烤了以後,也是囑咐陸飛禮貌性地送過去。

對于陸飛來說,這真是禮貌性的,只是沒想到大主教真的接過去狂啃起來。他對老頭毫無敬意,于是強迫自己保持一種淡然的心態與之相處,說是相處,其實就是允許他在此地旁觀,井水不犯河水罷了。陸飛覺得自己大度得緊,誰家遭禍的時候允許別人像個泥菩薩一樣呆立當場?沒有。更何況了,他雖救了自己一命,陸飛完全沒有感謝的理由,坦妮絲可是實打實被他傷著的。

陸飛就認一個死理,顯擺個毛,用點威力小的魔法阻那怪物一阻不可以嗎?非得傷害我的小坦妮絲?

這種不講道理的討厭,在見識到大主教閣下的狼吞虎咽後,有些收斂,陸飛一時挺可憐他的,一個老爺子沒人照料,居然淪落到賣藝換食品的地步。

可憐。

但是,我的小坦妮絲更加可憐!在大主教吃完烤雞後向陸飛討要飲料,陸飛再次培植起了足夠的憎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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