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看著眼前西裝革履的男人，以及那貴氣逼人的女人，莫子涵嘴角露出一絲笑容。
看來這就是她的三伯莫軍義。至于那女人，則是他的妻子沈彤雲。
莫軍義是社會人，早年就開始混社會，目前在十里門有著不小的威望，據說跟市長都有些瓜葛。要知道蘭城市巴掌大的地方，能跟市長扯上關系的，也就是百姓眼中的大人物了。
要說錢，莫軍義也沒什麼大錢，但他有面子，能替人辦事。在當今社會，面子比什麼都值錢。
莫家四兄弟，老大莫軍強是做電腦生意賺了點小錢，據說也沒少托莫軍義的情。老二莫軍華是國企員工，賺死工資，但生活頗有保障。老四莫軍寶說白了就是個廢人，所以老三莫軍義，可以說是老莫家分量最重的一位了。
「子涵，那一手很漂亮啊！跟誰學的？」莫軍義終是先說話了。他聲線低沉，一笑間令人如沐春風，倒是有些大哥大的做派。
莫軍寶似乎對莫軍義有些顧忌，也不像平日里那樣咋咋呼呼吆五喝六的。此刻他竟然小聲道，「三哥，進屋坐坐？」
莫軍義打量著莫子涵兩眼，見她不答話，便呵呵一笑，負手進屋。
莫夢瑤攙扶著母親，她長發披肩穿著得體，渾身上下張揚著青春的氣息，笑容間充滿了高姿態的傲然。她對著莫子涵眨了眨眼眸。似乎在說，看吧，我說我爸爸今天會過來。
那貴氣逼人的女人則是側頭看了莫子涵一眼，便邁步進門了。
莫軍寶和王鳳英都沒有時間驚訝于女兒剛才的身手，因為家里來貴客了。
莫軍寶小心翼翼的跟在莫軍義身後，王鳳英則是拉了一把莫子涵，小聲道，「跟你三伯母客氣點，一會給她倒杯水，懂點事！」
莫子涵詫異的看了母親一眼，目光中隱有不解。當家人是三伯父，為什麼母親好像很忌憚三伯母的樣子？
「去吧。」王鳳英推了推莫子涵。剛說完，她又把莫子涵拉了回來，一臉狐疑的問，「下午干啥去了？」
「去學校了。」
「啊？誰讓你上學的！你這孩子，怎麼不听話！不是答應你了明天去學校？」王鳳英一邊碎碎念著，一邊拉著莫子涵進了院子。
莫子涵自然沒有去給沈彤雲倒水，因為莫軍寶早已經給幾人倒好了水。
莫家沒有坐著的地方，夏天里就在院子中擺個桌子吃飯，冬天的時候則是在小小的房間里擺桌椅吃一口。而此刻莫軍義夫婦來了，只能走進莫軍寶夫婦的屋里。
莫軍寶將常年扔在陽台的兩張板凳拎了出來，用抹布擦了半天才給莫軍義夫婦擺在床邊。莫夢瑤只得一臉嫌棄的坐在床上，而她的只是輕輕沾了點邊，甚至沒有坐踏實。
莫子涵站在門口，看著父親莫軍寶忙里忙外，又是端茶又是遞水。
最終，還是莫軍義擺手說了句，「軍寶啊，別忙活了。我們今天就是來看看子涵，听說這孩子失憶了？」
莫軍寶聞言就是尷尬的笑了笑，「可不是嘛，還麻煩你們特地過來一趟！多麻煩啊！」
莫軍義就道，「老大說是你給打的？」說罷，他抬眼打量了莫子涵。他口中的老大，自然就是莫家大哥莫軍強。
莫軍寶搓了搓手，因為屋里地方不大，他也沒地方可坐。莫夢瑤坐在床上，他自然不好跟著去坐，所以只得站在一旁。「哎！老大沒弄清怎麼回事，就說我家子涵偷錢？我這一氣之下……嘿嘿，一氣之下！」
一旁坐在椅子上的沈彤雲就看了莫子涵一眼，皺眉道，「孩子還小，你下手未免也太重了！」
「嫂子說的是，嫂子說的是！」莫軍寶點頭哈腰，似乎怕極了莫軍義夫婦。這倒是讓莫子涵感到有些納罕。
莫軍義將茶杯放到一旁，看著莫子涵道，「子涵，身體怎麼樣？」
莫子涵點了點頭，「好多了。」
莫軍義便露出笑容，「剛才的問題還沒回答我，那一手是跟誰學的？」
莫子涵眸色茫然的問，「什麼？」
莫夢瑤也打量著莫子涵，她雖然坐在後座沒太看清，但也看到莫子涵將那男人打倒在地。心中好奇得很。
「呵呵！你這丫頭，不跟三伯說實話？」莫軍義臉色微沉，雙眼緊盯莫子涵。
莫軍寶也豎著眼楮問道，「就是啊子涵！你剛才怎麼回事？」他可沒忘記莫子涵在危機關頭挺身而出，身手干淨利落的解決了幾個流氓。
莫子涵仍舊一臉迷茫，「就是學校體育課學了幾招，剛才一著急就用上了。」
莫軍義沉著臉打量著她，莫子涵卻依舊是臉色迷茫。
莫軍義所經歷過的事情，可不止外人看到的這麼多。剛剛莫子涵出手那一剎那，著實讓他震驚不小！那干淨利落的手段，令他差點以為眼前的，是白市長身邊那些來自中南海的保鏢！
若是尋常老百姓，哪怕是他道上的那些個兄弟，再能打，也不是一個味道。
半晌，見莫子涵依舊臉色迷茫，莫軍義終是自嘲一笑。老四家的孩子他還不了解嗎？或許真的是危機關頭爆發出了驚人的潛力，前兩天電視上不是還講，危急時刻人的潛力是無窮的嘛！
「我這次過來主要是看看子涵，再就是後天中秋了，我在維多酒店訂了個包房，到時候大家一起去吃頓飯。」莫軍義說完就站起身來，「軍寶，你跟我出去拎點東西，剛才下來的匆忙沒有帶下來，還放在車上。」
莫軍寶馬上眉開眼笑，「行！後天是吧！哎呀，你說你來就來了，還帶什麼東西呀！」卻是腳步不停跟著出去了。
莫夢瑤跟沈彤雲也站起身向外走，前者不停的打量著莫子涵，直到臨走才在她耳邊低聲說，「你真是無意中放倒了那人的？」
莫子涵看了她一眼，莫夢瑤噗嗤一樂，「也是，你還能突然變成武林高手怎麼的？」說罷斜了莫子涵一眼，跟著母親出門上車。
莫軍義則是帶了兩桶豆油，還有順手扔給莫軍寶一條不錯的香煙，估計都是別人給他送禮，他又轉送莫軍寶的。
莫軍寶自然樂得，高高興興的接過東西拎回屋，將莫軍義送出門去。
目送莫軍義的車子遠去，莫子涵才緩緩露出一絲冷笑。剛剛莫軍寶被人打成那副慘象，莫軍義的車子卻停在胡同不肯露面，直到她將那些人打退，莫軍義才驅車趕來。
扯著唇角走進院子，莫子涵就被莫軍寶扣住了肩膀，「子涵啊，來來來，先別進屋，爸有事問問你。」
見莫軍寶擺出父親姿態，端著個臉站在那里，莫子涵只得挑著眉頭轉過身去。
「你剛才怎麼回事？你老爹眼楮可還沒瞎呢！」莫軍寶揉了揉青腫下巴，狐疑的打量起莫子涵來。
「還能怎麼回事？難道不該救您老人家？」莫子涵聲音沙啞的回道，「您當父親的再不著調，做女兒的總不能生生看著你被人打死。」
說罷，她轉身進去。
身後頓時響起莫軍寶的怒吼，「你個逼崽子！說你爹不著調！反了你了可！」
「軍寶！你怎麼回事！你放下！放下！」
「別攔著我！這孩子現在被打皮實了！反了她了！」
「孩子做的沒錯！說的也沒錯，你這當爹的哪點著調？」
听著身後的吵雜聲，莫子涵有些厭煩的皺了皺眉頭，甩手進屋將房門關嚴鎖死。
今天是從醫院回到這個家的第二天，她還沒找到一絲歸屬感，今日不願呆在家中去了學校，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不三不四，沒有素質，甚至一點道理都無法講通的父親，還有一個可憐的，只知道為這個家付出的母親。
這樣想著，莫子涵站起身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小櫃子。衣櫃是那種塑料布搭起來的簡易衣櫃，里面亂哄哄的擺滿了家里的被褥，舊衣服等。
屋子里只有一個小書桌，貼著陽台，還有一個小小的床，再就是這個衣櫃了。
整理過衣櫃，莫子涵又去翻了翻自己的書桌，尋找一切跟莫子涵有關的東西。包括她的作業本，她的課本，以及她的日記本。
等等，日記本？
莫子涵將剛從抽屜里抽出，然後扔在一旁的本子拿了過來，小心翼翼的擺在眼前翻開。
xxxx年9月1日，天氣晴。
「今天的天空很藍，白雲像上好的綢緞一樣飄過藍天。終于開學了，也意味著我的初中生活即將開始，可班里的同學們似乎並不太喜歡我。陳老師叫我回答問題，我知道該怎麼答，可是我結巴了，面對陳老師，我總是會不敢抬頭。」
「今天堂姐罵了我木訥，我真的木訥嗎？天知道我每晚都會學習到十二點……」
「兩位堂哥在三中念初三，他們都不喜歡我，因為我長的小，膽子小……」
「今天期中考試，李涼把我們的卷子對調了，下次我一定會先寫上名字……」
「今天期中考試成績下來了，我沒及格，因為我這張是李涼的卷子。他拿了我的卷子，考了75分。媽媽很生氣，罵我不努力……」
「為什麼他們都欺負我？就因為我膽子小嗎？今天張芬又管我借了一塊錢，其實她已經欠我十塊錢了，我該不該管她要呢？算了……」
莫子涵一頁一頁的翻看著，心中越發酸楚。她幾乎看遍了這個女孩的成長歷程，從初中一年級到現在。
原來她並非笨拙，也並非懶惰，而是每次考試，同學都會逼迫她交換卷子。
原來她並非什麼都不懂，也並非什麼都不知道，只是一味的告誡自己，算了，算了……
翻到最後一頁，莫子涵心中的酸澀爆發了。
「今天莫端找我出去，他們終于願意帶我一起了，我要把存下的一百塊錢帶上，請他們吃午飯！我親愛的日記，今天就寫到這咯，拜拜……」
這一別，就是永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