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孫氏帶著魏大娘進來，小丫頭們已經擺了飯，孫氏不經意地瞧了瞧房里，如意已經出去了，劉錦程一人坐在桌前，面色淡淡的，有幾分瞧不出的晦暗，她笑著道︰「送來的料子不大合眼，瞧得久了些，餓了吧？」
劉錦程輕輕笑道︰「前頭回來時吃了點點心，倒不覺得餓，母親請坐。」他親自上前扶了孫氏到位上坐下，又端了茶盞與她漱了，才自己回了位上。
孫氏吩咐魏大娘給劉錦程布菜，又笑道︰「你瞧瞧，你每日連個去處也沒有，只是來我這里坐坐，叫我瞧著也怪不是個滋味的。」
劉錦程道︰「能陪母親吃飯，已是極好的了。」
魏大娘在旁噗嗤笑道︰「夫人是看著二少爺一個人形單影只的，心里過意不去。」
孫氏接著話道︰「可不是，自打秀君過了之後，你就這麼個性子，每日不是去綢緞莊，就是在書房里瞧賬本子，就是出來也就是來我這里，叫我瞧著心里怪不是滋味的。你大嫂雖然過了，但你大哥房里好歹還有幾個姨娘，過幾日也要扶了正了，你身邊卻連個伺候的人都沒有，瞧著怎麼不心酸。」她忍不住一嘆。
劉錦程忙道︰「讓母親掛心了，我只是……只是一時沒那個心思。」
孫氏笑笑瞧著他︰「上回我替你說了那樁親事，好是極好，但和親議親再到事成怕是還要上一年光景，你身邊也不能一直短了人伺候，叫人瞧了笑話府里沒個規矩。依我看，你身邊也該有個房里人了。」
劉錦程臉色有些難看，他再想不到孫氏不僅把持了自己的婚事，連房里伺候的人都要過問，一時也想不到什麼拒絕的借口，只得道︰「兒子不曾想過這些，還是等等再說吧。」
「這怎麼能等呢，」孫氏嗔怪道︰「你大哥像你這個年紀都已經有了安兒，你如今連個服侍的都沒有，怎麼能成。你也別再想著那些了，只管與我說，有合眼的沒有，若是有說了我做主給你收了。」
劉錦程一愣，卻是臉上有些熱辣辣的，他想到先前與如意的對話，莫非被嫡母瞧出什麼來了，在試探自己，才會把如意留在房里伺候自己，可是自己的心思從未跟人說過，這是……他一時想要回絕，但忍不住想起第一回見到如意時，她清淺含愁的眼眸，窈窕的身影，又一陣心悸，話在口中轉了幾圈，卻成了︰「還望母親成全……」
如意趁著小丫頭擺飯的光景，溜回了下房，坐在床榻上，她只覺得心砰砰跳的飛快，思緒也是亂作一團，先前二少爺與她說的話分明是有那個意思，可是如意與他不過是見過一兩面，並無半點來往，他怎麼會……一時苦笑起來，她身上已經是纏了一團亂麻，與這府里的人有那般多恩怨過節，哪曾想還多了個二少爺，雲娘生前連面都不大見的二少爺，卻偏偏起了那個意思。如今她已經說得明白了，想來二少爺也不會再做糾纏了。
不料，下了鑰時，魏大娘卻過來她房里，也不是吩咐差事，只是拿了幾個誠哥兒的襁褓面子來，笑著道︰「好姑娘，快來與我瞧一瞧，這面子里哪一個更體面些，我好叫人再比著做了去，明兒夫人問起來也好回了。」
如意湊上前瞧了，都是大紅大紫的綺羅緙絲面料，上面繡著喜報三元、福壽雙全、平安如意各種喜慶紋樣，她挑了挑，笑道︰「我倒瞧著這喜報三元是極好地，哥兒日後也能如大少爺一般金榜高中。」
魏大娘笑得眼都眯縫起來了︰「那就借你吉言了，哥兒能得了這個喜頭。」又嘖嘖夸獎道︰「果然是伶俐的，生的又是好模樣，怨不得夫人也夸你好呢。」
她拿了襁褓面子卻不走，只是拉著如意坐下，細細問著她家是哪一處的，家里還有誰，又問了到顧府多久了，如同前一日孫氏問的一般模樣，最後才嘆道︰「這麼個好模樣，做個丫頭打發出去配人可糟蹋了。」
如意打她問話時便已經猜到了半分，必然是為二少爺來說項的，她心中懊惱不已，卻不敢表露，只是低低應著︰「能伺候夫人姑娘們已經是福氣了，不敢妄求別的。」
「是個懂規矩知進退的，」魏大娘很是欣賞地說道，「只是你少不得也要為自己打算起來，如今有一門天大的福氣著落在你身上了，只看你惜福不惜福了。」
如意咬著唇，低頭道︰「大娘說什麼，我卻不明白。」
魏大娘笑著拉著她手道︰「你瞧我們這府里怎麼樣，那幾位姨娘吃的用的都如何？」
如意羞紅樂臉抽回手道︰「大娘在說什麼呢，那些事哪里是我該說的。」
魏大娘只當她臉皮薄，笑道︰「這里只有我們兩個，說一說又何妨。若是讓你做了姨娘，也能在府里當個主子，你瞧著如何？」
如意一時白了臉，抬眼看著魏大娘，道︰「大娘快別說這個，怪嚇人的，且不說不敢有這心思，我一個丫頭哪里敢高攀爺們。」
她又把目光轉開去︰「我只想著能到了年歲，得了老爺夫人的恩典，放了出去，找個尋常人家嫁了。」
魏大娘一時沒回過神來，愣怔地道︰「你放出府去能找到什麼好人家，不過是尋常莊戶，再好些也就是一般的商賈小戶人家，你怎麼就這麼想不明白呢。」
如意向她婉然一笑︰「大娘也是與我一般的，也就不必瞞著了，這些高門大戶里做姨娘哪一個不是小心翼翼地，我一個丫頭出身的，還能得了好去，還不如嫁個窮人家，至少不至于讓人瞧不上。」她的話半真半假，卻也是實情。
魏大娘見她說到這步田地，知道沒有轉圜余地了，也就不再勸了，又閑話幾句便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