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諜傳奇 二百九十一、 水遁

作者 ︰ 聞繹

左少卿一腳踹開那扇藏著生機的小門。里面是窄窄的樓梯,可以上,也可以下。她要向上。她幾步就沖到樓梯的盡頭。在她頭頂的上方,有一個方方正正的蓋板,並且鎖著。

她毫不客氣,一個朝天蹬,將那個蓋板踹開。陽光裹著灰塵如刀一般砍進這個黑暗的洞口里。左少卿縱身向上躍起,直挺挺地跳出洞口,站在被耀眼的陽光烘烤著的樓頂上。

她的第一件事就是沖到樓房的邊緣,盡力向南望去。她的目光越過一片荒地,和一片參差不齊的小樹林。透過稀疏的樹枝,她隱約看見有汽車駛過。她在心里慶幸,這條公路還在,公路上的汽車還在行駛。那麼,她的越獄計劃就可以順利實施。

這個時候,風從南面吹過來,柔和地掠過左少卿的身體,讓她感覺到愜意。溫暖的陽光照在身上又是那麼的舒服。她心怡意然地享受著這種舒爽。

她听見,從樓下牢房的窗口里,傳來一片男犯人的喊叫聲和口哨聲,還有鋁飯盒敲擊鐵欄桿的聲音。她這才意識到,她此時是赤條條地站在樓頂上。

她把衣服一件一件地穿上,扎緊腰帶。她走到那個巨大的鐵罐旁邊,拍著它龐大而沉重的身體,並且再次察看鐵罐下面用角鐵焊起來的支架。

到了這個時候,她才明確地意識到,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左少卿彎腰從地上搬起一塊沉重的水泥塊。幾天前,她和女犯們曾在這些水泥塊上支起大鍋,融化瀝青。她讓莫索去熬瀝青,莫索感激地向她笑了一下。今天,莫索向她尖叫︰「飽了!飽了!」她的手指卻悄悄地向她指出逃跑的方向。

左少卿搬起沉重的水泥塊,高高地舉起來,用力砸向支架上的一根角鐵。

這一擊,卻使鐵罐和支架意外地發出巨大的轟鳴聲。那根被砸中的角鐵如琴弦一般抖動起來,發出嗡嗡的聲音。緊接著,它在眨眼間如面條一般彎曲,隨之而來的吱嘎聲和轟鳴聲又是如此令人恐怖,即使是膽大包天的左少卿也嚇得連連後退。巨大的鐵罐嗡嗡地響著開始向一側傾斜,鋼鐵支架也發出更大更恐怖的吱嘎聲。

接著,只听轟隆一聲巨響,巨大鐵罐沉重地倒下來,砸在樓頂上,整個樓房都為之震動。一股濤天巨浪從鐵罐里涌出,直向樓下沖去。

左少卿听到樓下傳來驚濤拍岸的巨大水聲和轟隆聲,仿佛山崩地裂。她驚恐地伸出頭向樓下觀看,巨浪已經消失,混濁的水正向四面流去。那道看上去非常結實的圍牆已經被沖開一個大洞。那個洞大到可以開過去一輛汽車。

左少卿把自己的木屐扔到樓下。她翻身攀到樓房的外面,站在二樓的窗台上,然後縱身躍下。

她撿起地上的木屐,趟著泥水,鑽出大洞,一直向外面的荒地和樹林里跑去。她一直跑到公路上。

監獄里更多的犯人喊叫起來。眼前的情景讓他們震驚,也讓他們興奮異常,整個監獄里都是一片高昂的呼喊聲。犯人們後來告訴警察,說那個女人如推倒一座大山似的推倒了那個鐵罐,激流般的巨浪在圍牆上沖開一個大洞。那個女人鑽出圍牆一直飛到公路上,飛上一輛西去的卡車,然後就再也沒有蹤影了。

這天夜里,左少卿在鐵路沿線跳下卡車,跳上了西去的列車。

說起來,這很傳奇,但卻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柬埔寨唯一的這條鐵路,是一條已經嚴重老化的鐵路,從未受到合適的保養和維修。列車駛過時,它的鐵軌會如柳條般扭動,而枕木更會像琴鍵一般上下跳動。列車的平均時速只有二十幾公里,最慢的時候,每小時只能行駛十五公里。所以,左少卿跳上列車,只相當于跳上一輛行駛中的自行車而已。

但是,也正因為如此,左少卿才沒有去曼谷。她不敢去。她很擔心追殺她的那些人會像追趕一輛自行車一樣開車追上來。她無心抱怨,但那列火車實在是太慢了。

事後說起來,左少卿所以能夠成功月兌逃,也幸虧是杜自遠把潘其武、梅斯和姜山岩如同拘犯人一般拘在金邊大飯店里。否則,潘其武一旦得到消息,他派出的汽車很快就會追上這列火車。

從下午六點鐘前後,左少卿跳上火車,到第二天上午十點多鐘,杜自遠和潘其武都得知左少卿已經越獄的消息時,左少卿剛剛抵達柬埔寨的邊境城市波貝。左少卿從這里開始,向北步行。

後來,左少卿告訴杜自遠,這一路她都是乞討而行。好在泰國、緬甸、柬埔寨這些國家的百姓篤信佛教,樂善好施。只要在哪一家的門口站下,雙手合十,就能吃一頓飽飯。你要是希望的話,還能得到其它施舍。

四月底的一天,左少卿歷經磨難,終于風塵僕僕地到了南京。

但是,她的厄運顯然還沒有結束。為了迎接五一國際勞動節,南京市公安局在火車站和長途汽車站等地拉網,收羅流浪無業人員,也包括形跡可疑的人。

左少卿因此也被南京市公安局收留,並被臨時關進下關分局的拘留所里。左少卿絕對沒有想到,她會在這里遇到另一個大災星。本書第一卷第一節,那個被撤職的解放軍連長,他叫胡廣林。

這些是後來的故事。容在下慢慢敘述。

左少卿在柬埔寨邊境城市波貝下了火車,在山林里跋涉的時候,另一個遇到災難的人,則是龍錦雲。

這天晚上,在杜自遠居住的小旅店房間里,龍錦雲終于有時間向杜自遠匯報這幾天里的經過。她注意到,秦東海也坐在桌邊,正在飛快地做著記錄,似乎要把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記錄下來。她很希望能從秦東海的眼楮里看到一點關切的目光,但是,沒有。他始終低著頭做記錄。這讓她的心里隱隱有一點失望和不安。

龍錦雲此時理清了頭緒,開始匯報她在這幾天里的整個過程。她那天早上從洗衣社出發,到達金邊監獄。在監獄里,她意外地看見左少卿。她還叮囑左少卿等候救援。她以為杜自遠在這一段會問得更詳細一些。但杜自遠什麼也沒問,只是讓她繼續說,詳細地說。之後,她開始說到在卡車上檢查左少卿背包的程序和過程,她說︰「老杜,我認真地找了,但什麼也沒有找到。」

這時,她才發現杜自遠臉色嚴峻,目光有些陰沉地盯著她,似乎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什麼破綻來。這個感覺,讓她心里漸漸地恐慌起來。

她講完後來被姜山岩抓住並被仔細搜查的過程,小聲說︰「老杜,這就是整個過程,我說完了。」

小房間里十分寂靜,昏暗的燈光無聲地照耀著他們。秦東海手持鋼筆,小心地看著杜自遠。而杜自遠則一聲不響地坐在桌邊。他甚至沒有再抬頭看龍錦雲一眼,只是沉默著。

過了許久,杜自遠仍然垂著眼楮,輕聲說︰「好,我們重新開始,你把整個過程再說一遍。」

龍錦雲不理解地看著他。她不明白,為什麼還要把整個過程再說一遍,難道她有什麼地方沒有說清楚嗎?她驚訝地看著杜自遠。

但坐在旁邊的秦東海卻已經嚇得臉色蒼白。他明白,現在已經不是詢問了,而是審問,並且對其中的一部分不相信,有懷疑。老杜讓龍錦雲再說一遍,就是為了找出與第一遍不一致的地方。

秦東海心里已如刀割一般地疼痛起來,難以言明。他曾經枕在龍錦雲的腿上睡了四個小時。他後來仍能時時憶起睡夢中的柔軟和溫馨。但他此時什麼也不敢說,甚至不敢多看龍錦雲一眼。他隱約察覺到,此時的龍錦雲,已經失去上級和組織對她的信任。天!老杜懷疑她!

在下在前面就曾經說過,在情報機構里,最難得也最珍貴的,就是信任。失去了信任,也就失去了生存的基礎。

在任何情報機構里,安全審查、忠誠度審查,每時每刻都在進行。上級把重要的任務交給你執行,未必就是信任你,他只是還沒有找到你身上的可疑之處而已。

此時,杜自遠心里也極其痛苦。他痛苦的不是因為對龍錦雲這樣的人產生懷疑。他痛苦的是,竟然沒有在左少卿的背包里找到那個至關重要的東西。他堅定地相信,左少卿如果有重要的東西,一定會放在或者藏在背包里。但龍錦雲卻說,里面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找到!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

這是一個龍錦雲無法解釋的關鍵點,但災難卻常常因這一類的關鍵點而起。這個關鍵點只能等待左少卿來解釋。而坐在小房間里的三個人,都不會想到,一個愛佔小便宜的女看守,竟然會偷走左少卿的香皂。

生活中真的會遇到這種偶然。這樣的偶然不出事便罷,一旦出了事,對當事人來說,就是沉重的甚至是致命的一擊。

龍錦雲正是在這樣一個必然的過程中,遇到了這樣一個偶然。她無法躲過。

幾天後,杜自遠帶著龍錦雲和秦東海輾轉回到北京。龍錦雲被命令在調查部招待所的一個小房間里住下,不得與外界聯系。此時,龍錦雲已經預感到災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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