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諜傳奇 六十七、 疑慮

作者 ︰ 聞繹

刑訊室里很安靜。左少卿不動聲色地盯著梁吉成。

梁吉成雖然膚色稍黑,但仍能看出他的臉色已經紫脹,嘴唇瑟瑟地抖著。他輕聲說︰「請你……把孩子……帶出去。」

左少卿目光尖銳地盯著他,一直盯到他的眼楮里。她向門口的看守揮了一下手。看守拉著孩子離開了刑訊室。鐵門無聲地關上了。

左少卿旋轉著手里的打火機,又給自己點了一支煙。她用力吸了一口,「好了,你現在可以說了。說吧,我等著你。」

梁吉成低下頭,藏起他的眼楮。他很長時間沒有說話。

左少卿在桌面上翻動著打火機,目不轉楮地盯著他。也在心里估量著他的想法。

梁吉成終于動了一下,但並沒有抬起頭。他啞聲說︰「其實,你們什麼都知道了,還用得著問嗎?我做過的事,都在那些文件里寫著。」

左少卿的眉毛一跳,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頭。逮捕結束後,她手下的弟兄確實對那所房子進行了搜查。但梁吉成幾乎把所有的文件都燒了,只剩下少量的殘片。他說,他做過的事都在文件里寫著,似乎不對。

但她現在不能隨便開口問。和犯人斗智,就是不能讓犯人知道你手里的底牌。

左少卿輕聲說︰「梁先生,不論你以前做過什麼事,我們還是想听你說出來。我不著急,我還可以給你幾分鐘時間考慮。好不好?」她說著,慢慢站起來,不慌不忙地走出刑訊室。

鐵門在她身後關上,她加快了腳步,迅速走進觀察室。

她一進門,右少卿已經關上木板窗,回頭向她大叫起來︰「你不要上他的當。那個房子里什麼也沒有了,我們做了徹底搜查。」

左少卿站在門口,嚴肅地看著她。又回頭看著程雲發,「你們搜查得徹底嗎?」

程雲發立刻說︰「很徹底。再沒有找到別的文件,除了那些燒過的。」

左少卿仍不能滿意,「那麼,你們怎麼理解他剛才說過的話?」

程雲發和右少卿都不說話了。一組和二組是分別做的搜查,確實都很徹底。

程雲發說︰「要不,我們再去搜一遍,看看有沒有遺漏。」

左少卿點點頭,說︰「也許,確實應該再搜一遍。你等一等,我再去問一下,你們注意听。」她轉身出了觀察室。

左少卿回到刑訊室里,在桌旁坐下,仔細地觀察梁吉成。她不能急于開口,要有耐心。她又點了一支煙。然後開口問︰「梁先生,你準備好說了嗎?」

梁吉成抬頭看著她。左少卿察覺,他也在觀察她。但他還是點點頭。

左少卿翻開卷宗,抽出筆,說︰「好吧,你先說一下,你通常把文件或者其他重要的東西,都放在什麼地方?」

梁吉成舌忝了舌忝嘴唇,「一般,都放在櫃子里,抽屜里,還有一些放在箱子里。」

左少卿知道,現在這些地方都空了。她看著面前的卷宗,「還放在什麼地方?」

梁吉成一動不動地看著她,面無表情。他終于說︰「在房頂上,夾牆里。」

左少卿默默地盯視著梁吉成,「梁先生,我們會核查你的誠意。另外,也希望我們明天繼續合作。你可以回去休息了。」

兩個打手把梁吉成拖起來,帶出了刑訊室。

左少卿坐在桌邊沒動。梁吉成的這個說法,讓她有些擔心。但她目前沒有辦法。

程雲發和右少卿走進刑訊室,站在門口看著她。

程雲發說︰「左少,你辛苦。你歇著,我帶人去找。」

左少卿沒有辦法,只有點頭。她想了一下,即使是自己帶人去找,也沒有辦法。

到了這天下午六點鐘的時候,左少卿和柳秋月出了辦公室,準備去食堂吃飯。

她們出了大樓,剛剛下了台階,幾輛汽車在門前停下。程雲發和右少卿,還有他們手下的弟兄都下了車。

程雲發看著左少卿,臉色十分陰沉。他一直走到左少卿面前,說︰「媽的,咱們被那個王八蛋耍了!那個房子里,他媽的什麼也沒有!」

左少卿向周圍看了看,軍官們正一群一群地走出大樓,去食堂吃飯。她一直感到有什麼地方不對頭,但想不出來。

她說︰「老程,先去吃飯吧,到飯桌上去說。」她一手推程雲發的肩膀,另一手自然地去拉右少卿的胳膊。或者說,她盡量做得很自然。兩個人都轉身跟著她往食堂走。她走了兩步,才悄悄把手放下。

她心中一陣溫柔。若是有一天,妹妹挽著她的胳膊,和她一起去食堂,那就幸福了。這樣想著的時候,她一側臉,正看見妹妹從眼角里,有些異樣地看著她。左少卿忍不住在心里想,精到頭發梢的丫頭片子。

保密局的食堂在從前的宅院里,是連在一起的幾個大房間。里面密密麻麻擺滿了餐桌。中間的那個房間里,沿牆幾張長條桌上,擺著十幾大盆各式菜肴和主食。軍官們端著一個大盤子,挑選自己想吃的飯菜。這種方式,用今天的說法叫「自助」,那個時候的說法更樸素,叫「敞開供應」。

左少卿給自己挑了一塊魚,一點蘑菇青菜,外加一個饅頭,又盛了一碗雞蛋湯。她端著盤子往窗邊走。葉公瑾已經在窗邊的餐桌旁坐下來,勤務兵正在給他擺上飯菜。這是二處校級軍官的餐桌。他們總是坐在這里吃飯,自然而然成為他們的固定餐桌。葉公瑾是少將處長,他本可以去小食堂吃飯,那里的飯菜更好一些,但他很少去。和本處的軍官在一起吃飯,他更自在一些。

不一會兒,二處的校級軍官們都在桌邊坐下,默默地吃著飯。保密局食堂的餐桌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矩,長官不開口,其他人都不能說話。

葉公瑾默默地吃著飯,終于先開口,「雲發,結果怎麼樣?」

程雲發一臉的怒氣,就等處長這句話,他說︰「處長,我們被那小子耍了!我帶的人,敲遍了四面的牆,房頂上,天花板上,都搜了個遍,沒有夾牆,也沒有找到文件。處長,要不然,回頭我去審他,撬開他的嘴。」

葉公瑾盯他一眼,轉向左少卿,「左少,你說呢?」

他心里卻在思量著。下午的審訊,左少已經打開缺口,卻沒有繼續審下去。雖然有點遺憾,但他理解,這也是一種節奏。如果能找到文件,做一番細致的研究,再審問時,方法就會完全不一樣,效果也會不一樣。但眼下這個狀況,確實讓他有一些疑惑。

左少卿用饅頭蘸著魚湯,慢慢地吃著。對于處長的問話,她一時不知該怎麼回答。她抬頭看著處長,有些猶豫不決。

葉公瑾也抬頭看著她,「怎麼了?」

左少卿想了一下,「處長,我想今晚再審一下。或者,明天帶他去現場指認,也許更好一些。」

葉公瑾點點頭,「明貴,你的意見呢?」

趙明貴低頭吃著飯,很隨意地說︰「如果真有文件,當然是先找到文件最好。」

左少卿心中一陣冰冷,似有陰影籠罩在她的頭頂。看來趙明貴並不相信有文件。她自己也不太相信。那麼,這個梁吉成想干什麼?如果真的沒有文件,他為什麼要重回老餐館?就算他回到老餐館,又能干什麼?左少卿心里很疑惑。她一轉眼,看見右少卿也盯著趙明貴,就猜想,她可能也想到了這一點。

果然,右少卿開口說︰「老趙,你是不是覺得,這個姓梁的在跟我們耍花招。」

程雲發立刻說︰「他敢。他要是指認不出來,我敲癟了他!」

葉公瑾抬頭看著桌邊的人,眼神里藏著疑惑。他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說︰「這兩天,你們都辛苦了,晚上休息休息吧。明天上午,帶他去指認。一組二組,都去。」

夜很深的時候,左少卿才回到家里。她月兌去外衣,甩掉皮鞋,赤腳走在地板上。

屋里空氣滯澀,周圍的家具物品,似乎都失去了生命。窗外潮濕的風,給她的心里帶來一片雨意。她打開電燈,仍不能照亮她的心境,也沒給房間里帶來活氣。

她把腳蹺在高高的櫥子上壓腿。她已很久沒有練功,關節韌帶都有些僵硬,一如她的心情。她把臉貼在膝蓋上,合上眼楮。她心里有太多的疑慮。王振清和侯連海的談話錄音,會不會給她帶來災難?高茂林為什麼被捕?「槐樹」同志有沒有危險?張伯為會不會暴露?那個梁吉成,他到底想干什麼?他總不會用這個小花招來拖延時間吧?

她心中郁結著一團郁悶,難解難月兌。她伸手打開櫥子上的收音機。忽地一聲炸響,急驚風似的,房間里響起一片鏘鏘的鑼鼓聲,激烈而喧嘩,如濤如涌,在房間里盤旋回轉,她身邊的空氣也隨之震動起來。

她一時恍惚,放下腿,全身用力。擰腰、端肩、雲手、震臂,剎時亮相。一股丹田氣直出胸臆,呀——!一聲長嘯。

她清晰記起,六歲時,跟著班主學的第一出戲,扮刀馬旦,正是這套熟悉的鑼鼓聲,鏗鏘陣陣,急如狂風。她想起來,這個鑼鼓點,是《三下南唐》中,劉金定比武招親一折。劉金定三次比武,征服了高君保。

呀——!往事如煙,如絲如縷,出現在她的眼前。那時候,她站在舞台上,紅蟒袍、扎硬靠、戴翎冠、登雲靴,雙手執著一柄青月大刀,耍的是她練就了的絕活,「大刀花」。

左少卿在房中站定。耳邊響起的,是她本以為早已逝去的鑼鼓聲。那鑼,  響著,為她心中的記憶打著節奏。她一口氣提起,起霸,游走,  !左手立掌,右手倒提大刀, !左轉身,揮刀, !右旋起,再揮刀, !鷂子翻身, !臥馬, !扎起, !刀起刀落,  !一聲響亮,她那時站在茶樓里的小舞台上揚聲高叫︰「高君保,刀壓頸上,與你說親事!今日你娶不娶本姑娘!」

鏗鏘鑼鼓,如逝去的雷聲,漸漸遠去。如風如霧的思緒,卻如絲一般,纏綿在心頭,柔美而淒涼。

左少卿驟然頓住。雙手持刀的架式仍在,只是目光已經低垂,全身的氣勢也已經泄去。她此時油然想起,心中依舊懷念的,仍然是杜自遠。一時無意錯失,真不知何年何月,才會再重逢。

她走進廚房里,月兌去已經汗濕的襯衣,用自來水擦洗身體。冷水冰人,一直冰到心里。她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全身已經被冷水冰得雪白。一張有些發青的白臉上,依然布滿了疑惑和不安。

這天夜里十二點,左少卿終于上床睡覺時,有兩件事,她不知道。

第一件是,這天晚上,右少卿也在听收音機,听的也是劉金定比武招親一折。孿生姐妹心靈相通,後來也成了左少卿的危險之一。

第二件是,就在第二天上午,她幾乎被梁吉成坑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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