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志宮 第四章 家賊難防

作者 ︰ 範範思哲

四更的天色灰暗無比,葉遠宏一夜無眠,坐在桌邊,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反復的徘徊,手指沾了茶水在桌上寫來寫去,卻反反復復只是一個「菱」字。只覺身後一只柔荑搭上肩頭,他心中一驚,忙要擦去水字,已來不及。

金雪蘭嘆了一聲,道︰「遠宏,你不用擦了,你我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難道你的心思我還會不明白麼。」

她坐到葉遠宏身邊,怔怔望著桌上字跡,嘆道︰「這幾十年來,你一直待我很好,對我無微不至,百依百順,但我知道你娶我,乃是迫于你爹和我表兄,其實你的心底一直藏著另一個人,揮之不去。」

葉遠宏聞言,低頭半晌不語,訕訕道︰「雪蘭,原來你早就知道……」金雪蘭眼圈微微發紅,道︰「我們每天睡在一處,你莊中的事瞞的了我,這事卻瞞不住,甚至好幾次在夢中你都在喊她名字。」

葉遠宏見她眼淚簌簌落下,握住她手,也是淚光點點,道︰「雪蘭,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金雪蘭微微搖了搖頭,輕聲道︰「不,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我知道你幾十年來心中苦痛。即便如此,你仍是始終對我相敬如賓,關心體貼。」

她微微一笑,臉頰抹過一絲紅霞,道︰「假使讓我重新再選一次,我仍然會嫁給你,即使你的心不在我身上……」

葉遠宏心中激動,緊緊抱住她,淚流滿面,道︰「雪蘭,你不知道,我心中真的很苦,但我此生最幸運的事情,便是娶了你為妻。」

兩人做了幾十年夫妻,直到生死離別之時,才敞開心扉,抱在一起,放聲大哭。

葉兮若朦朦朧朧中被他們吵醒,揉了揉眼楮,見他們哭得如此傷心,只道是因為分離在即。她從床頭爬起,緩緩走到葉遠宏跟前,淚水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

葉遠宏見她來了,輕輕松開金雪蘭,從桌下取出一柄無鋒無刃的黑色匕首,交到兮若手中,道︰「兮若,這是我派流傳至今的歷代掌門信物,叫做墨攻。從今天開始,你要好好保管此物,不要忘記爹平日叮囑的祖上遺訓︰兼相愛、交相利,興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

兮若含著淚水,默默地點頭。葉遠宏看著那烏黑一色的墨攻,接著說道︰「我派分屬墨門,乃是戰國年間墨翟所創。秦代時焚書坑儒,西漢武帝時,又廢黜百家,獨尊儒術。墨門遭了兩次重創,四分五裂,分為很多支派,我們乃是墨俠一支,秉承仗劍江湖,除惡揚善之宗旨。」

說到門派淵源,葉遠宏不能自己,眼淚簌簌地流了下來,拍了拍兮若瘦弱的肩膀,道︰「乖女兒,你一定要活下來,日後將我派發揚光大,這也是爹爹畢生的心願!」

他說罷,走到床邊撥開被褥,伸手在床板下模了一陣,只听「卡擦」一聲,床板上有塊蓋板漸漸抬起,現出一個洞口來。

兮若從未料到原來床下竟有一個地道,心中驚異。葉遠宏解開腰間佩劍,塞到她手中,道︰「這把短劍喚作‘鎮星’,極為鋒利,你拿著防身。事不宜遲,你趕緊帶著你娘從地道離開!」

兮若握著「鎮星」,攥住他衣袖,哭道︰「爹爹,你和我們一起走罷。」

葉遠宏輕輕掰開她修長的手指,也是老淚縱橫,道︰「爹這一生一直唯唯諾諾,活得窩囊,今日我絕不會再躲藏下去,我生是藏劍人,死了也要做藏劍鬼!」

兮若見他失魂落魄,只覺得心都要裂開來一般,銀牙一咬道︰「既然如此,那女兒也不走了,我要陪著爹爹,一起守衛山莊!」

葉遠宏見她不肯走,心中大急,眉頭緊鎖,道︰「你听我話,快走!」兮若道︰「爹爹不走,女兒也不走,便是一死,又有何懼?」

葉遠宏聞言,微微一怔,喃喃地道︰「好……好……你雖是女兒家,卻不像爹爹這般軟弱,好的很……好的很……」他說罷,忽地拂袖一推。

兮若被他一推,尖叫了一聲,栽進地道里去了。

葉遠宏往地道里望了一陣,只有漆黑的一片,再也看不見她了,一時淚如泉涌,又看了一陣,道︰「雪蘭,你也快走罷。」

金雪蘭「嗯」了一聲,緩緩走到床邊,忽地伸手一拍床下機關,地道口應聲封死。

葉遠宏不料她竟會如此,大吃一驚,道︰「雪蘭,你怎麼……」

金雪蘭從床底抽出把金刀,握在手里,側過身,對著葉遠宏的耳朵吐氣如蘭道︰「你若死了,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往後萬水千山,漫漫長夜,你教我如何排遣?」

葉遠宏「哈哈」一笑,笑得淚光四濺,道︰「夫人說的是,卻是我糊涂了。」

金雪蘭拉過他手,柔聲道︰「這幾十年你的心不在我這里,但今日我們死在一處,以後千年萬年我們便始終在一起,再也不分開了。」

葉遠宏心中激動萬分,攜著她手道︰「好!我們來世還做夫妻!」兩人並肩沖了出去。

葉兮若被推進地道中,只覺眼前一黑,耳邊風聲大作,也不知滑了多久,重重落到地上,直摔得全身筋骨都要散架一般。

她睜眼一看,四周盡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心中又驚又懼,哭著喊道︰「爹爹……媽媽……」喊了一陣,听見地道里層層回音中不時夾雜著「吱吱」的響聲。

忽地一個毛茸茸的東西從她手指上爬了過去,黑暗中也不知道是什麼。她驚得全身汗毛都豎了起來,掙扎著爬起,卻兩腿一軟,險些又摔了下去。

葉兮若倚在地道石壁上,覺得指尖里盡是塵泥,只怕衣服也凌亂不堪了。她平素最愛整潔,拼命扣著指甲卻怎麼扣不干淨,又想到父母身在險境,心中卻一點主意也沒有,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她哭了一陣,只見地上亮著數只黃豆大小的紅光,仔細一看竟是老鼠的眼楮,原來剛才那毛茸茸的東西是只老鼠。她模了手絹反復擦著手指,又恨又氣,暗道,我爹爹叫我光耀藏劍,如今卻被幾只老鼠嚇得膽戰心驚,如何能成大事!

她想到此處,抽出「鎮星」便要向那老鼠身上揮去,卻又停空中,不忍刺下,嘆道︰「這些老鼠也只是在地道中尋求庇護罷了,我若是殺死它,它的兒女必然傷心欲絕,又與那些惡人有什麼區別!」

「待我從地道出去,便回頭去尋爹爹,我雖然武功低微,但也絕不做苟且之人!」她一念至此,用手絹將臉上淚痕細細擦去,撐著「鎮星」沿著地道往外走去。

大約走了半個時辰,地勢漸漸高了起來。葉兮若方才重重一摔,腿腳有些不便,慢慢拾階而上,撥開一片雜草,只見天色已亮,旭日初升,道道金光碎碎地落地上。

她從地道口爬出,環視四周,竟到了城外的一片墳地之中,身邊錯錯落落的盡是墓碑,幾只黑鴉從枯樹上振翅飛起。兮若驚道,原來這地道入口在墓地中,我下滑時坡道甚陡,想要通過地道去藏劍山莊卻是萬萬不可能的。

她听見耳邊烏鴉啼叫,有點害怕,也擔心父母安危,忙撐起「鎮星」走出墓地,往蘇州城方向而去。

大概走了五六里路,忽地听見身後馬蹄聲大作。

兮若回首望去,只見塵土飛揚,竟有十幾騎人馬奔了過來,為首的卻不是別人,正是那平日里忠厚老實的趙泰阿。

兮若心中驚喜,振臂呼道︰「趙堂主,你是回來救我爹媽的嗎?」

趙泰阿看見是她,微微一怔,隨即哈哈笑道︰「正是,請小姐快跟我走,我們一道去救莊主!」

兮若听了大喜,正要上前,卻覺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如蒼鷹一般緩緩落到身前,那人身著一襲破舊的灰布衣,卻是山塘街上茶館的說書先生。

葉兮若見他身法竟然如此高明,暗暗驚異,道︰「龔先生,你怎麼來了……」

龔難敵輕輕一捋胡須,笑道︰「葉小姐,難道你還沒發現趙堂主身邊全不是你莊上子弟嗎?」

趙泰阿面色一沉,抽出「泰阿」,冷冷地道︰「你是何人,可不要多管閑事!」

兮若看他神情忽地陰暗起來,幡然省悟,原來他竟然通了外敵,難怪昨晚在莊中一直煽風點火,還誤導眾人是鬧鬼所致,只怕也是他透露了鎮派劍法失傳的大秘密。

她按劍罵道︰「趙泰阿!我爹爹平素待你不薄,你卻為何要做那叛逆之人!」

趙泰阿「哈哈」一笑道︰「大小姐,山莊的四季劍法早就失傳,想我入派數十年,就是想習得此劍法,卻被你爹那老不死的騙了許多年。哼,你這大小姐,仗著容貌嬌美,平素傲氣的很,今日待我擒了你,必然好好羞辱。」說罷他雙腿一踢馬月復,躍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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