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山河 第178章 破圍(三)

作者 ︰ 重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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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肅半蹲在地上,手中所拿,正是那四枚「柳字令」——柳字令已經扭曲,連正面的「柳」字都變了形狀……

「這個文跛子,腳力倒是不小。」王肅望著門外,淡淡的說——此時黎明已至,遙遠的天際,已有了一線光明,可文逸的身影,卻消失已久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文逸離開的時候,「湊巧」踩到了被他丟在地上的四枚「柳字令」……

因為和王肅有言在先,文逸等人不得擅自離開王府,所以文逸與王肅分別後,徑直回到了客房休息。他沒有再去探望莫降,一來不想打擾他,二來唐沁去休息了,所以只能由他來看著傲崖。

傲崖被鐵鏈綁的死死的,加之他被韓菲兒那淬過迷藥的暗器刺中,即便醒來,也是無力掙月兌,所以文逸雖然在旁看著,注意力其實卻不在傲崖的身上。此刻,他正歪著頭,斜斜的望著窗外,淡淡的說︰「張凜,現在就看你了……」

建康城北,天險長江南畔有一片淺灘,灘上生滿了蘆葦,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

此時正是隆冬時節,蘆葦也已枯萎,枯黃的葦桿頂端那白蒼蒼的葦纓,早已不知被江風吹去了何方,此時也只剩下光禿禿的葦桿,在風里爭相搖曳,互相踫撞,發出嚓嚓的輕響。

若是在太平時節,這里的蘆葦恐怕早就被百姓割了去,做成葦席、簑衣沿街販賣了,可是今年,這蘆葦蕩卻不太平,因為有一股強悍的水賊盤踞于此,藏匿在蘆葦蕩的深處,到叫百姓們不敢靠近,只能任由這些蘆葦長在這里。

對于蘆葦蕩中的水賊來說,這里是絕佳的藏身之所——首先,這蘆葦蕩是江邊淺灘,朝廷水軍的大船根本駛不進來,其次,這蘆葦蕩中航道復雜,仿若迷宮,若是不熟悉此中水路,貿然駕船進來,定要迷失方向,被困在蘆葦蕩中。大船進不來,小舟不知路,朝廷若想剿滅蕩中水賊,便只剩下火攻一項,可即便是要用火,也是帶有極大的風險的,枯萎的蘆葦分量極輕,若是燃燒起來趁風飛向城中,引燃了城內建築,豈不是自討苦吃?再者說來,若是一把大火燒不盡蘆葦蕩中的水賊,沒了藏身之所的他們,說不定又要去建康城中大鬧一番,剛剛經歷過畢四之亂的建康城,已是驚弓之鳥,再也經不起這幫悍匪的折騰了……

所以,即便大家都知道,畢四帶著他的手下,就躲在這蘆葦蕩中,可是無論是官府還是百姓,都無人願意找他們的麻煩——大家似乎暗地里達成了共識,就這樣暫時和平相處,你不犯我,我不犯你,豈不正好。

若站在蘆葦蕩外,只能听到蘆葦間相互摩擦的嘩嘩聲;可是,若順著復雜的水道深入其內,就會發現,葦桿輕響,早已被鼎沸的人聲徹底掩蓋。

蘆葦蕩中一塊高出水面的干地之上,建有一排草堂,草堂之下,一條條長桌長凳連成一串,好似一條長龍,長桌兩旁,盡是飲酒吃肉的壯漢,其中不乏身材壯碩,滿臉橫肉,面露凶相之輩,有幾個身穿錦衣,頭領模樣的漢子,懷里還摟著戰戰兢兢的女子。

人群之中,有兩人最為顯眼——在長桌擺成的「龍頭」位置,一個穿著皮裘卻敞著懷的漢子,正摟著兩個女子,坐在首座之上暢飲酣食,此人面相生的極凶,一笑起來,滿臉的橫肉都擠成一堆,更顯的y n鷙狠辣,此人袒露的胸膛處,還裹著厚厚的繃帶,緊繃的白布上,染有血跡,斑斑猩紅,更為其增添幾分剽悍,他懷中的兩個女子,好似怕極了他,小心翼翼的將盤中之肉分成細條,再喂給他,不時還嘴對嘴渡給他一口美酒,引的此人一陣狂笑。狂笑過後,那人望著坐在他左手邊的一名男子,同時也是這宴席之上格外醒目的另外一人,皺眉問道︰「白狼兄弟,為何枯坐于此,不吃不喝?是飯菜不合口味?還是嫌棄我畢四招待不周?」

「我吃飽了,所以不再吃。」回話的,自然就是張凜,和莫降分別幾r 來,他又瘦了不少,可見這幾r 的飯菜,確實不合他的胃口,不過,他雖然有所清減,但削瘦的臉龐卻更顯冷峻,凌厲的眼神亦是勝于往昔,如今,他仍是穿著一身單衣,筆直的坐在長凳之上,像一桿長槍。

張凜如此回答,倒是噎住了畢四,他愣了一愣,忽然又道︰「白狼兄弟,飯菜雖飽,這酒總是要喝的?」

「張某從不飲酒。」張凜仍是那副冷冰冰的語氣。

畢四聞言,濃重的眉毛連跳了幾下,他懷中的女子看見,忽然發起抖來——好像,畢四眉毛一挑,就意味著有什麼可怕的事要發生了……

果然,那畢四忽然將兩名女子推開,粗糙的大手猛的拍在桌子上,頓時稀里嘩啦亂想一片,他這一拍,也不知震倒了多少酒碗。

這一突發的變故,讓喧鬧嘈雜的場面,立刻變得安靜不少——方才還在鬧騰的眾人,都齊齊轉頭,望向了畢四,有幾個喝高的,一時沒反應過來,還嚷嚷著「喝喝,今天不醉不歸」,這格格不入的叫嚷聲,直讓畢四的臉s 更為難看……

想到這幾r 以來,他在張凜身上吃到的癟,畢四的氣就不打一處來——畢四其人,雖在建康,但他混跡綠林r 久,對白狼張凜的名號,早有耳聞,再加上張凜自跟隨莫降南下以來,屢屢臨陣斬殺官軍軍將,名震江湖,更讓畢四心生向往。

前些時r ,畢四在建康城造反不成,反被傲崖所傷,他正躲在蘆葦蕩中好不煩悶。卻在前r 忽听得手下嘍們稟報,說有一支數十人的隊伍,正乘船渡江,為首一人,生的滿頭白發!畢四一听,略一沉思,便想到了張凜,他遠遠觀瞧,斷定那站在船頭立的筆直的人必是張凜無疑,于是便命屬下將張凜等人「請」到了寨中,只想著將張凜招攬過來,共圖大事。可張凜來到水寨之後,卻從未給過他一個好臉s ,他屢屢示好,反倒屢屢受辱,讓他丟盡了面子。

今r 里,他設宴款待張凜等人,幾乎用盡了寨中窖藏的酒肉,可張凜只草草吃了幾口,便不再吃,獨自坐在那里閉目養神——張凜這一番作態,可謂是寒透了畢四的心,他強顏歡笑吃了一陣,本想勸張凜幾句,也好給自己個台階下,卻不曾想又受其辱,三言兩語,將畢四心中積攢下的怒氣一下子點燃了!

「張凜,這幾r 來,我將你奉為上賓,處處優待,你不領情也就罷了,為何屢屢當眾折我的面子?!」畢四的喝問,首先驚醒了酒醉中叫嚷個不停的那幾人——是故,整個草堂之內,一時變的極為安靜,風吹蘆葦之響,趁機飄進了屋內。

張凜仍是坐在原地,看都沒有看畢四一眼。

畢四的一張臉,漲成了豬肝s ,兩根又粗又短的濃眉,抖個不停。

畢四的手下,目光都落在張凜的身上,只希望張凜也識得這個危險信號,給畢四一個台階下,否則,後果真是不堪設想——見張凜仍是動也不動,有膽小的幾個,好似是想到了什麼可怕之處,竟齊齊吞了口吐沫。

「張凜!老子問你話呢!!」畢四大聲喝道,聲音幾乎能將草堂之頂整個掀翻。

「我不想答。」張凜淡淡的回應。

「張凜!你……」畢四又是一拍桌子,猛的站了起來。

畢四的身形並不高大,但卻頗為壯實——在水寨之中,他不算長的高的,但若論剽悍之氣,卻以他為最,他站在那里,像一座矮塔,頗有威嚴。

可張凜卻絲毫不為他所動,他也緩緩站起身來,緩緩轉頭,沖著坐在他身邊的胡力說道︰「飯吃完了,帶我們的人去休息。」

張凜不懂為客之道,胡力卻懂,他當然看得出這其中的凶險,可是,他還是執行了張凜的命令——因為,張凜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實在是比畢四的滿臉怒容更為可怕……

看到自己的人都站起身來準備離開了,張凜也不想多待,于是也跟在胡力身後,轉身邁步。

「張凜!你休要欺人太甚!!」背後,傳來畢四的咆哮。

張凜若是肯听畢四的話,早就同意留下來同他「共謀大事」了,所以,他理也不理,仍是邁步前行!

「好!好!好!」畢四大笑著說道︰「既然你不給老子面子,老子也犯不著賤歪歪的哄你高興!來人啊——!」

「有!」眾屬下轟然答應。

「好好教教咱們這位貴客,什麼才是為客之道!」畢四大聲道。

「喏!」眾屬下看到寨主如此受辱,早已是義憤填膺,聞听寨主命令,齊齊圍了過來。

頓時,武器出鞘之聲不絕于耳——這些水賊,多是好勇斗狠違法亂紀之徒,刀不離身,早已成為他們的生活習慣。

反觀張凜等人,卻是無一人手持兵刃,胡力、常大牛等人本就沒有兵器,這一次赴宴,張凜也沒有隨身帶著那桿蘆葉槍。

「張凜!你若不識抬舉,我定要讓你橫著滾出這個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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