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整山河 第18章 說客

作者 ︰ 重木

更新時間︰2013-05-22

韓菲兒。

听到這三個字,莫降平靜的心中,不禁泛起了些許波瀾。

他不是傻子,蘇醒這麼些天了,他早就知道了自己昏迷時發生的一切,也知道了韓菲兒是如何給他喂藥的、他如何不明白,一個姑娘如此對待自己,究竟意味著什麼?他怎會不知道,情竇初開的韓菲兒對他的心意?可是,他又怎麼敢接受這濃濃的情誼?又怎麼能收下這甜蜜的愛意?

自出生之日起,莫降的生活,就不曾安定過——別的孩子尚依偎在父母懷中撒嬌的時候,他就不得不開始面對死亡;別的孩子正與伙伴快樂的玩耍時,他卻不得不像受驚的幼狼般保持著警惕,躲避著仇敵的追殺——年少時,他不懂得男女之情,也無暇顧及男女之情,成年時,他已不期望再擁有男女之情,已不再向往那甜蜜的溫柔只鄉。

對同齡女孩兒的朦朧情愫,也只有在他躲在紡河山中那段時光里悄悄出現過,不過他也悄悄的將那份懵懂和悸動,深深的埋藏在心底,若非如此,妞妞也不會嫁給那個偽裝成紡河山寨兵的「陸仁佳」——「已經害了一個妞妞,難道還不夠麼?還要再傷害別的姑娘麼?」他竟然忍不住的問自己——所以在與妞妞重逢之後,莫降並未表現出太多的親近,不為別的,只因為他心中充滿了愧疚。當時的他,幾乎沒有直視身著孝衣、滿臉悲傷的妞妞的勇氣……

莫降知道,他的生命,充滿了太多的變數,跟著他,注定要面對許多的艱難,甚至面對生死的抉擇,面對死亡的威脅。如果他真的接受了對方,那麼有朝一日,如果他或者她不在了,那麼剩下的孑然一人,該怎樣面對余下的漫漫人生?

想到這里,莫降腦中就忍不住浮現李昊講述的那個場景︰瓢潑的大雨中,身懷六甲的女人,背著丈夫漸漸冰冷的尸體,艱難的踏水而行,大雨傾盆如注,淹沒了二人的足跡,模糊了二人的背影,卻洗刷不掉那女人滿面的悲傷,洗刷不淨女人身後的血紅長痕……

「像我這種人,在刀尖上跳舞,整日游走在鬼門關前,稍有不慎便墜入地獄的深淵——像個游魂野鬼,只靠那飄渺的夢想活著,像我這種人,恐怕是值不得去愛的吧。」莫降在心中這樣告誡自己,「越是美麗的東西,我便越要遠離,因為距離我越近,那美麗破碎的也便越快。越是愛她,便越不忍讓那美麗消散,越是珍惜那份美麗,就越是要遠離她……」

「或許,等到破碎的山河重新整合,等到野蠻的陰霾被驅散,等到陽光灑在每個人的臉上,等到這天下的人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在太平盛世中無憂無慮的生活,無論是誰,再也不必被死亡威脅……等到那個時候,我才配擁有愛情吧。」莫降也曾忍不住憧憬,憧憬那遙遠的美好,「到那個時候,世界已不在需要英雄,而我便能安心的睡在那溫柔的英雄冢里了吧……」

「喂!你想什麼呢?!」這一次,換馮沖把胡思亂想的莫降的思緒拉回現實了,「你的魚漂也動了!」

莫降急忙回過神來,迫不及待的拉起魚竿。

魚鉤上,哪里有什麼魚?釣鉤上,只有一朵枯萎腐爛的黑色花骨……

「薔薇花?」莫降將魚竿拉近自己,端詳著那朵花骨,漆黑如墨的眸子里,隱隱透出些悲傷——這枯萎腐爛的花骨,似乎也在預示著正在他身上發生的某個悲劇……

「這哪里是什麼薔薇?」文逸笑著走過來,繞過莫降的身體,抬手將那枯萎的花骨輕輕捏在手里仔細端詳,「這分明是一朵尚未來得及綻放,被魚兒咬斷的荷花骨朵嘛!再者說了,被魚兒咬斷,沉入水底慢慢腐爛,也並非是什麼壞事——能吃的部分,會被魚兒吃掉,將魚兒養肥;不能吃的部分,就沉在池塘底慢慢腐爛,變作花泥,孕育出更為驚艷美麗的花朵……」文逸說著,朝池塘中心一指。

莫降順著文逸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一朵亭亭玉立的芙蓉,在這深秋時節悄然綻放——或許,正如文逸所說,正是因為這枯萎花骨的滋養,這朵荷花才會在這個本非荷花花期的季節綻開,為這個蕭索的深秋,增添一抹粉色的冰清玉潔……

「既然深秋時節可以有荷花,那麼亂世之中,也是該有愛情的。」文逸低聲說。

「文跛子,你什麼意思?」莫降問。

「我什麼意思,唯戰兄應該很清楚。」文逸笑著說︰「千萬不要辜負了菲兒姑娘一番美意啊……」

「文跛子,你……」

「一向無比自信,對未來充滿希望的唯戰兄。」文逸先笑著拍了莫降一個馬屁,頓了一頓才說︰「怎麼到了這個時候,就變的唯唯諾諾、踟躕不前了呢?難道,你是害羞不成?」

「多管閑事!」莫降說完,盯著文逸的臉瞅了半刻,忽而問道︰「文跛子,你什麼時候開始關心起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了?」

「雞毛蒜皮?夫妻之事,人倫大禮,向來重禮的狂夫子,難道沒有教過你麼?」

听聞文逸搬過師尊來壓自己,莫降哭笑不得的搖了搖頭,這時,莫降才發現了站在濟世堂後院亭廊柱子後的那個人影——那個懷抱長槍,站得跟柱子一樣挺直,時不時還會向這邊望上幾眼的張凜。

莫降忽然明白了——原來,這個文逸是替張凜做說客來了。

知道莫降看穿了自己,文逸也不隱藏,只是說道︰「為了讓張凜能為我所用,我與他定下了個君子協定,協定之中,關于張凜的義妹,也就是菲兒姑娘的終生大事,也有所涉及——所以呢,我這個媒人,是逃不掉了。」

「文跛子,你……」從來都是莫降用這些犀利的言辭對付別人,如今被文逸以己之道還之己身,真是報應。

文逸的犀利話語仍未結束,只听他信誓旦旦的保證︰「我這個媒人逃不掉,唯戰兄這個新郎官,恐怕也是逃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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