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夢王國的皇朝里,是以女人為政,女權至上,一品以上的官員幾乎都是女人,男人若是想要在這女人當政的時代出人頭地,就必須要非常努力,並擁有雄厚的實力。
皇朝里的女官制度則是依照職責,有不同的高低區分,當然,也會因為跟在誰的身邊而有特殊待遇,和在宮里受歡迎的程度成正比。
像是白凡妮,她跟在公主的身邊,替公主注意該做什麼事,或是提醒公主禮節應對,因此她位居一品官職,在宮里的地位相對提高,加上她的才能卓越,學識和品行都足以做表率,因此成為女官與宮女的領導者。
女官在雲夢王國里有不小的影響,建立的機構也十分完善,共有一府六局二十四司,女官有兩百多人,女史有五十余人,全都歸白凡妮管轄,她的職稱是刺史大人。
女皇在皇城里賜她一座刺史府,在宮里也有一座她專門辦公的府院,她還親自挑選十二名優秀的尚宮做為得力助手。
當然,就算她有挑選人才的資格,也要經過女皇的同意才能任用,而女皇十分信任她,只要是她呈上來的名單,幾乎是百分之百的確定。
由于白凡妮是女官最高的領導者,所以她挑選的十二尚宮在權力和地位方面自然也不低,學識和品德也有一定的要求,免得給後宮添亂,而十二尚宮負責掌管六局,每一局則帶領四司。
她們在皇宮里各有不同的任務和職責,掌管皇室人員的食衣住行育樂與教學、禮儀、安全等。
每個月白凡妮都會要求十二尚宮和六局、二十四司的人來到宮里的府院開會,將需要討論和反映的問題說出來,或是報告情況,加以檢討改進,而每次會議中幾乎都會被大家拿出來討論的人,絕對是宮里出了名的女圭女圭女官雷詠心。
三年前,女皇親自殿試,雷詠心是考進來的女官之一,她優異出色的才能和面對女皇時依然不慌不亂的冷靜表現,博得女皇的賞識,讓她進宮擔任女官一職,還任由她選擇官位。
沒想到她只想在御書閣里當個女史,負責整理、抄寫書卷和全國各地新進的書冊,像個書呆,一天到晚埋在書堆里,不愛與人打交道。
這大大埋沒了她的才能,女皇也曾因此召見她,溫柔的關切,她卻不改其志,整天不是看書,就是抄抄寫寫,甚至皇室貴族子女的每日日課學習,她都一推再推,不肯教導。
好像御書閣才是她的天地,想要把她從那里拖出來是件難事,就算看到她在皇宮里走動,她也是漫不經心,日常生活的打理和人際關系簡直是糟透了。
因為即使和她打過招呼、自我介紹後,她總是會忘記對方的名字和臉孔,不論再有耐性的人,重復多少次,她就是記不住。
除了每個月一定都會召她到刺史府的白凡妮外,畢竟月月都要和她見一次面,再怎麼不濟,她也該記住白凡妮,何況她還是她的頂頭上司。
「詠心,每個人都說過你這個月的事了,現在輪到你本人來說說你的理由,進來吧!」
雷詠心是個嬌小縴細、皮膚白皙的女子,穿著粉色宮廷裝,頭上綁著緞帶,一頭鬈曲長發披泄而下,巴掌大的臉龐十分精致,雙眼明亮,眼睫毛濃密又卷翹,鼻子高挺,唇瓣嫣紅,看起來清靈動人,充滿優雅的氣質。
正因為她像個洋女圭女圭般迷人,加上稚氣的神態和慵懶、漫不經心的模樣,可愛到不行,所以大家都叫她女圭女圭女官。
她在殿試時是個冷靜沉穩的女子,絕對和現下這副慢吞吞又帶著索然無趣的模樣相差十萬八千里,讓人對她判若兩人的行徑都驚愕得差點掉下巴,不禁懷疑她進來宮里的目的,根本就是貪圖豐富的藏書,因為有些書籍只有皇宮才有進書和收藏的權利,在一般人的家里是看不到的。
就算是皇室貴族,也要經過女皇的同意,才能進入御書閣閱讀、觀看,女史則不在限制之內,可以隨意進出、閱覽。
白凡妮十分有耐性的看著她拖著慢吞吞的腳步走到面前,臉上還流露出溫溫的笑意,因為她知道這個迷你嬌小的細致女子有一只腳是跛的。
雷詠心福了福身子,正想跪下時,白凡妮擺了擺手,讓她免行大禮。
「好了,詠心,我比較想要知道,你曾經答應要幫忙教導皇室貴族子女每日日課的學習課程,是否有這件事?」
「是的,大人,因為上次會議時,你曾說過我不能只當個單純的史官,還必須要幫忙教導幼小皇室貴族子女的功課學習。」
她的嗓音也猶如女圭女圭般清脆嬌女敕,讓人覺得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動人可愛的女圭女圭存在的夢幻美感,每次見到她,她總是盛裝打扮,像是要去參加舞會,在等待生命里的戰士出現,就像凱琳公主等到了她的鐵血戰將。
只可惜她一腳殘缺,讓她必須跛著腳,慢吞吞的走路,盡管如此,依然無損她的美麗光華。
「嗯,關于這一點,許多女官投訴你,不該破壞規則,在上課中和皇室貴族的子女們約定時間,一起嬉戲游玩,讓他們玩得像野孩子,造成伺候他們的宮女們和陪伴他們的女官們的困擾,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雷詠心像個天真的孩子,直直的看著白凡妮,嗓音稚女敕甜美的說︰「大人,我是找他們不必上日課的時間和他們一起游玩,並不影響他們的學習,而且他們玩得很開心,畢竟他們都還是五、六歲的孩童,該給他們一個值得回憶的快樂童年。」
「詠心,你進來宮里已經有三年之久了,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你是個難解的謎,你對周遭的一切總是漫不經心,甚至可以說是不在意,但是你對埋首書堆十分有興趣,我會要求你去教導皇室貴族子女的日課,也是希望你能多多接觸人群,我這樣的心情,你能明白嗎?」
「大人,我當然明白,更清楚的知道你對我的特別眷顧,否則以我這樣孤僻的個性,早已受到眾人的排擠和非議,如何能夠安然無事到現在?」
白凡妮先是一怔,隨即輕笑出聲,「詠心,你很聰明,卻也相當矛盾。雖然之前推卻了教導的責任,現下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你應該不會是像她們說的那樣,故意找麻煩吧?」
「嗄?」雷詠心怔愣住,然後跪下,大聲澄清,「大人,我就算有十顆腦袋,也絕對不敢找麻煩,誠如剛才你所說的,你這麼照顧我,我哪敢恩將仇報?」
「好了,起來吧!我可不是要看你向我下跪以表忠誠的模樣,這樣就一點都不像是你了,那些人的心態,我還會不了解嗎?我只是好奇,為什麼你可以和孩童們相處得如此好,一開始卻又推拒得猶如面對洪水猛獸?」白凡妮睜大雙眼,亟欲得知答案。
雷詠心原本想要站起來,瞬間凍住身子,無奈的翻了個白眼,討饒的說︰「大人,我知道你和我家大哥的感情很好,但是你不能因為這樣,就老是要替他探我的口風啊!」
白凡妮的耳朵後面泛紅,「我什麼時候和那只雷老虎的感情很好來著?他的脾氣不好,又沒耐性,除了拳腳功夫好一點以外,根本就是一無是處,我真搞不懂,怎麼會有那麼多的姑娘喜歡他?簡直是眼楮有問題。」
「喔?是嗎?我都不知道大人的眼楮有問題已經那麼多年了,不然怎麼會和我的大哥走得如此近?」雷詠心揶揄的說。
「你這臭丫頭!」白凡妮瞪視著她,忍不住罵了一句,卻在看到桌上那紙調派令時,清了清喉嚨,正色的說︰「好了,其實召你來,是為了一件很重要的公事。今天上朝時,女皇給了我一紙調派令,特地指名要調派你到外縣,而且一接到這紙調派令,你立即出發。」
「什麼?」雷詠心瞪大清澈的眼眸,神情震驚,以為她在開玩笑。
「這次我可沒有戲耍你,調派令在這里,你上前來,拿去看個仔細。」白凡妮一本正經的說。
雷詠心慢慢的走上前,接過她手里的調派令,上面有女皇的親筆字跡和印章,清楚的寫著她被調派的地方和內容。
粉雕玉琢的容顏霎時變得蒼白無血色,眼神空洞,「不可能……絕不可能……」
「詠心?詠心……」白凡妮連連呼喚。
她抬起頭,急急的說︰「大人,要調派我到哪里都可以,為什麼一定要我到安荷城的辛家?」
白凡妮看她的反應如此激烈,心底已經有數,雷老虎曾經說過,他當年救詠心時,她了無生氣,渾身都是傷,甚至在醫治的過程里,她放棄了求生的意志,是他不甘心,硬將她救了回來,當她醒來時,好幾個月都不說話。
一開始,他以為她在意的是容貌,于是費盡心力,花費重金,找到修補容顏的神秘高手,將她幾乎破碎的臉弄成這副幾近完美的女圭女圭臉龐。
但是她依然無動于衷,他耗費無比的耐性與她磨,讓她慢慢的打開心房,等到她終于願意開口說話時,她卻聲稱忘了所有的一切,連自己的名字也不記得了,于是他給了她一個名字,還讓她和他同姓,並以兄妹相稱,他們之間的感情後來也和兄妹一般。
看她現在對安荷城的辛家有如此激烈的反應,莫非和她的過去有關?
「詠心,你告訴我……不!現下這里沒有別人,你告訴凡妮姊,辛家和你有什麼關系?」
「大人,你怎麼會這麼想?」雷詠心驚慌失措,眼里布滿驚懼和痛楚。
白凡妮的心狠狠一揪,站起身,大步來到她的面前,將她摟進懷里。
「詠心啊詠心,你臉上的表情騙不了我。這三年來,沒有人能讓你有這樣失常的表現。再說,辛家在我們國家可是第一大世家,放眼武林,沒人能和他們相抗衡,因為他們代代都是實力堅強,令人心服口服的武林盟主。」
「我知道,凡妮姊,求求你,請你去向女皇求情,請她指派別人到辛家,好嗎?」她再也顧不得身心上要保持距離的禁忌,這件事對她太重要了,更何況凡妮姊都這樣抱著她了,她若再不向她求救,就要滅頂了。
看著她焦急的表情和懇求的眼神,白凡妮很難拒絕她,尤其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更激發了惹人憐愛的脆弱,讓她的保護欲一發不可收拾,很想點頭跟她說好,一切有她。
「詠心,我很想幫你,但是女皇已經簽了調派令,就很難收回成命,若是我們貿然上殿去拒絕,恐怕會落個抗旨的罪名,這可是要殺頭的,你總不能這樣害我吧?」
雷詠心宛如被判了死刑,但是她有不能說的苦衷,再加上若是因為自己的懦弱,不敢面對恐懼,恐怕會連累了凡妮姊和大哥。
一想到對自己有造命之恩,這三年來又視自己如親妹妹,萬般寵愛的大哥,雷詠心告訴自己,絕不能再讓他為她傷神了,何況大哥這兩年來也教了她防身功夫,她再也不怕有心人的傷害,因為她有自保的能力。
最重要的是,她已經變了容顏,就算現在走到那個人的面前,那個人也絕對認不出來。
鎮定點,雷詠心,你已是個全新的人,過去發生的事,是上輩子的事了。
她從鬼門關走回來的時候,便發過誓,要當自己的過去是一片空白。
面對白凡妮,她只能隱忍住心事,偽裝神情,離開她的懷抱,愧疚的說︰「凡妮姊,對不起,都怪我太緊張了,才會這樣為難你,因為當年我考進宮里,最大的希望就是能窩在書堆,天天與書冊為伍,現下女皇將我外派,我只要一想到以後再也不能看到那些書,就覺得世界末日即將臨,才會突然失控。」
「真是如此嗎?詠心,這三年來,我看著你一路跌跌撞撞的走過來,雖然現在你這張臉精致得讓人覺得不像真的,可是有關你的事,我都听雷老虎說過了,你……天啊!我怎麼會現在才想到?」她突然露出驚愕的表情,瞪視著雷詠心,很快又低下頭,若有所思。
雷詠心渾身發毛,忍不住開口,「你想到什麼?」
「三年前,一場無名大火燒掉了辛家莊,也燒毀了辛家獨子的半邊臉,讓他擁有現今半月盟主的封號,而他的妻子則葬身火場,你……你該不會是……」白凡妮因為自己大膽的猜測而手指顫抖。
雷詠心心下一顫,維持面無表情,「凡妮姊,你的聯想力太豐富了,我怎麼可能會是辛盟主的妻子呢?當年她的尸體在火場內被找到,並予以厚葬了。」
「也對,這世上有許多和你一樣遭遇可憐的人,我又怎麼會把你和他們聯想在一起?若你真的是,早就回辛家莊去享受榮華富貴和盛名,盟主夫人這位置可是許多姑娘搶破頭也想坐上呢!」
「是嗎?以前的確是有很多姑娘處心積慮也要成為盟主夫人,但是現在他都變成了半月盟主,還有姑娘家敢嫁給他嗎?不怕半夜醒來,被他那半邊可怕的燙傷嚇死嗎?再說,他還有雙胞胎女兒呢!」雷詠心語帶嘲諷的說。
白凡妮沒有搭腔,用奇異的目光盯著她。
雷詠心忍不住頭皮發麻,「我這麼說,有什麼不對嗎?」
「是沒有什麼不對,但是你一向對任何人的事都沒興趣,我倒是沒想到你對辛家的事知道得如此清楚。」
「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當年辛家的事鬧得沸沸揚揚,就算到現在,眾人依然議論紛紛,我只是很疑惑,為什麼女皇會特地派我到辛家?畢竟要教導辛家那五歲的雙胞胎,任何一個女官都可以,不是嗎?」
她很明顯的在轉移話題,而且轉得還真好,因為白凡妮也很想知道。
「我曾經問過女皇,她卻怎麼樣都不肯透露,只說你若是順利完成這個任務,將會替皇朝在民間帶來一股強而有力的力量和結盟,事後,女皇會給你一個願望,只要你說出口,她都會替你辦到。」
雷詠心沉吟一會兒,「看來女皇很希望能在民間有一股強而有力的結盟靠山,辛家莊在武林確實實力雄厚,沒想到一向不愛和皇室打交道的辛盟主竟會願意這麼做。」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並不是個喜愛攀權附貴的人,行事低調,絕不可能因為發生變故,就改變了他的行事作風才是。
「這次進到宮里來的,並不是半月盟主,而是辛老夫人,她十分擔心那兩個五歲小女娃的教育問題。還有,半月盟主除了武林的事情外,幾乎不管家里的事,一切都是辛老夫人在作主。女皇答應幫她這個忙,而她則答應和皇室結盟。」
「原來如此。」
「詠心,你真的沒有什麼事要告訴我嗎?」白凡妮用精明洞悉的眼神盯著她,再次問道。
「真的沒有,把調派令給我吧!我準備好之後,立即出發。」
「嗯,我會幫你做好所有的事前準備,也會通知辛家莊,保證讓你一路順利的到達辛家莊。不過,詠心,你若是有任何問題,一定要派人回宮,傳個訊息給我,畢竟雷老虎到宋國,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你可要安然無恙,不然雷老虎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別擔心,凡妮姊,沒事的,若是真的有需要,我一定會和你聯絡。」
「那我就放心了。」白凡妮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回到座位上。
雷詠心眼神復雜,神情深幽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