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黑小皇“叔” 131 神明顯靈

作者 ︰ 亂鴉

見無邪的面上有了這等反應,周伯勇便知那塊不起眼的白條兒果然有大文章,想他活了大半輩子,這等敏銳還是有的。

「鄴康離此地多遠?」無邪很自然地將那白條置于燭火之上,瞬間便騰起了紅色的火苗,無邪松了手,那被燒出的黑色灰燼便飄飄搖搖地落了下來。

「倒也不遠,我州郡邊墜所餃小城……此去不過一日功夫。」周伯勇如實回答,這畢竟是他的管轄之地,自然對此了如指掌,鄴康不算大,小小一座城池,幾年前卞國以南蠻夷之邦的流民逃離戰亂遷居至此所建城池,城中百姓不足兩千,因著異邦之族不與外通婚,且又隱居山中,城中壯丁極少,余下滿城老弱婦孺,城中百姓,近乎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少有受到眼下內亂波及的。

「原來就在眼皮底下啊……」無邪意味深長地抬了抬唇,若是她無意徹查此事,究竟又要錯過多少東西呢。

周伯勇也是個聰明人,見無邪這麼說了,必是有意要往鄴康了,這也本沒什麼,可眼下就算有天大的事,也大不過這幾十萬軍民的性命安危啊,那朝廷的大軍,不遠不近,就駐扎在州郡之外,如今的形勢太詭異了,他們想不通秦川在打什麼算盤,無邪就算要徹查某事,也無需急于一時,往後全天下都是她的,何患無法將什麼事情徹底掌控在手心里?

「您要親自去?」周伯勇不死心,又問了一句,這小祖宗,任性起來頗讓他頭疼。

無邪看了眼周伯勇,也知他心中在想什麼,不禁緩緩地垂下了眼簾,苦笑了一笑︰「我總覺得,若是不親自去,會遺憾終身。」

「我等必會為你守住城池,拓寬勢力,攻入卞京,到時您再……也不遲。」

「來不及了。」無邪搖了搖頭,卻不再多說什麼,這世間,恐怕有人並不想讓她知道得太多呢,越是這樣,才越讓無邪徹底相信了,這不僅僅是她身世的問題,去晚了,抑或讓人捷足先登了,恐怕這天下形勢有變,若非如此,臨淵兄也不會就這麼走了,留予她這樣一張暗藏了玄機的信物。

周伯勇果然無法勸服無邪,無奈之下,又擔心無邪的安危,周伯勇只好自告奮勇,隨著無邪一同去了鄴康。

此去不好驚動過多的人,且鄴康城內的百姓,顯然不大想過多地卷入中原人的權位斗爭之中。鄴康人常年封閉于山中,也並不與外族通婚,一入城中,竟能明顯地感到這里的百姓極少被漢化,城中所見,多為婦孺小兒,抄著陌生的口音,鄴康雖小,但近日似乎正巧趕上了他們的集日,每家每戶都擺出了自家織的布與打來的獵物叫賣著,熙熙攘攘,竟也是相當熱鬧。

鄴康人與卞國人的相貌身材雖相差不大,但服飾與語言顯然與山外的中原人不近相同,盡管無邪與周伯勇二人已是十分低調小心,但二人身上的中原人服飾卻仍然醒目得很,鄴康城里很少有外人來此,更別說像無邪與周伯勇這樣的「青年男子」了,一路行來,竟然有不少人好奇地朝他們看了過來,怕生的小孩遠遠地躲了開來,好奇又畏懼地時不時朝他們偷偷瞄來,竊竊私語議論著,年邁些的婦人,便會帶著探頭探腦的小孩遠遠地跑開,低聲訓斥著他們不該亂跑。

周伯勇生得虎背熊腰銅鈴大眼絡腮胡子便暫且不談了,與周伯勇站在一塊的無邪,則顯得清瘦高挑,眉清目秀,那中原人特有的俊朗與溫潤氣質,令無邪儼然就是一個風度翩翩又清高傲岸的貴公子,鄴康城中年輕些的姑娘可是第一次見著這麼俊俏的外人來這,不禁都生出了好奇心,城中的婦人,皆以頭巾包住頭發,身穿暗色短襟婦人裙,未嫁的少女,則梳著小辮子,身著俏麗短打裙衫,腰繞七彩錦帶,足纏尖俏小靴,面染了緋紅,悄悄地躲在大樹後觀察著這兩個外來人,一時間,整個市集竟然變得更加熱鬧了起來,鄴康人雖排外,可見著了無邪這般俊俏且唇紅齒白的豆腐一般的人物,好奇便多過了排斥了。

對于那些紛紛集中而來的目光,無邪卻好像什麼也沒看見一般,面色平靜,反應更是淡定,舉手投足間,皆是從容不迫,對周遭的事物顯得十分漫不關心,但走在無邪身邊的周伯勇可就是第一次被這麼多人圍觀著了,且還盡是些女人小孩,不禁老臉一紅,渾身不自在︰「嘿,他女乃女乃的,老子還是頭一回被人當猴子瞧……怪有些不好意思地……」

無邪並沒有對周伯勇的「不好意思」作任何回應,她的目光似有若無地向上抬起,掃了左後的方向一眼,然後便不動聲色地收了回來,唇畔隨即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她的腳下,仍是那旁若無人的從容步態,目光也淡淡然地落在前方,全然對這卞國境內的異族風景不甚感興趣,只幽幽道︰「被人跟著,不大爽利。」

周伯勇仍舊通紅著老臉,乍一听無邪這陰森森的幽幽強調,就同一盆冷水澆了下來一般,哪里還有半分被女人圍觀的受寵若驚,他一張老臉頓時凝重了起來,果然,莫說無邪如今並無那卓越的內力伴身,就說自己本就是為了保護無邪而來的,身手五感遠在無邪之上,對周遭環境的敏銳,卻還遠遠不如無邪一個小女圭女圭,周伯勇對此十分愧疚,卻也只故作不知,壓低了聲音對無邪請示道︰「來人好身手,還不只一人,竟讓老子半天都毫無察覺,不如先清理了跟來的麻煩,再尋您要尋的人?」

「不忙。這里是鄴康,莫打擾了他們的興致才好,趕集日,不容易呢……」無邪搖了搖頭,轉身拐進了路角一間客棧,說是客棧,但鄴康閉塞,不與外人接觸,實則一年也不過是在趕集日這段日子,才熱鬧些罷了,今日客棧之內,倒是極為熱鬧,人聲鼎沸,相識的,不識的,拼在一桌有說有笑,掛著大耳圈的小孩兒在人群中到處跑跑躥躥,險些鬧得人仰馬翻。

那間人聲鼎沸的客棧之上,忽然立了幾道人影,因行蹤隱秘,身手利落,且有大樹遮蔽,竟一次也未引起人們的注意來,他們各個身著黑衣,獠牙面具掩面,竟是與無邪先前所見的北齊暗衛頗為相似,見無邪二人鑽進了客棧,他們竟一時也不敢輕舉妄動起來。

「真是聰明的孩子。」為首的一人正覆手而立,他身形高大修長,那獠牙面具之下,隱約可見一雙狹長似曾相識的眼楮微微地眯了起來,流露出意味深長的哂笑寒光來,那聲音慵懶,莫測,卻又透著清冷的刺骨寒意,霎時令人不寒而栗起來,他身後的那些同為獠牙面具打扮得暗衛,則顯然對他的態度恭敬畏懼許多。

果然,那似笑非笑的話音剛落,再出來時,竟只見周伯勇一人了,等了許久也不見無邪的身影,看來這孩子,是對他們早有察覺了。

此刻的無邪的確是已不在那客棧之內,破敗的神廟外頭,已是朱漆剝落,屋梁之上,被砸出了好幾個破洞,甚至有一棵頗為壯碩的樹都是從這破舊的神廟里直接穿透屋梁生長出來的,這神廟,比無邪想象中還要落敗……

仰頭看著那搖搖欲墜的匾額,里面供奉的,應該是卞國以南,這些遷居鄴康的南蠻九夷的族人曾經所信的神,只是他們的族人經歷了戰亂清洗,顛沛流離,流落至此,又人丁一年比一年稀少,想是讓這些遷居鄴康的後人,心生了憤怒,這些他們先祖聊以寄托的精神倚仗,也被他們淡忘了,這神廟,才會落得如今這番破敗的田地。

搖了搖頭,無邪的面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緒,眼中卻不經意地流露出了一抹輕嘆,倒不是嘆息這神廟的破敗,她從不信這天底下會有哪一個神會永遠地庇佑你,從前她只相信,會庇護她的只有父王和秦燕歸,而如今,她以為,能永遠庇護自己的,恐怕也只有自己了。這神廟的衰敗並不能勾起無邪的半分憐憫與惆悵之心,她唯一感到發愁的便是,此地便是臨淵兄留給她的線索,可觀如今的神廟,怕是已有許多年未必有人來過了,果真能尋到她要尋的人?

無邪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鬼使神差地,她還是踏了進去,陰暗,潮濕,到處都是灰塵與蜘蛛網,那昔日供奉的神像,也歪歪斜斜結滿了網,被砸去了大半個身子,甚至連臉都看不到了,好在那屋梁破洞,隱約還能借助外面透進的光,一探這里的究竟。

「咳咳咳……」忽然一陣低低的咳嗽聲自那陰暗的堆滿雜草的角落里響起,那雜草堆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蠕動了一下,這初夏本就悶熱,在這雜草堆積的神廟角落里,竟然突然顯得異常陰冷了起來……

無邪的面上微愕,顯然是為自己先前竟然沒感到這里還殘留著半分生氣而略感驚訝,她循著聲音湊了過去,蹲來,那咳嗽聲仍在繼續,無邪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伸出了手,小心地撥開了那些堆積的稻草,手下一軟,無邪的手頓了頓,緊接著,看到的竟是一個蜷縮且顫抖著的身體,那是一個老人,滿頭污亂的頭發,爬滿了虱子,身形消瘦,幾乎只剩下骨架了,身上的衣服也是又破又髒,撥開稻草,無邪甚至還聞到了一股排泄物發出的惡臭來,若不是此人還在顫抖咳嗽,無邪險些都要以為,這稻草之下的,就是個死人。

皺了皺眉,無邪剛要開口,那被無邪撥開稻草露出的人,忽然轉過了臉來,無邪這才看清,這是個老婦人,滿臉褶皺,瘦得可憐,雙目混濁,似乎是生病了被丟在這里許久了,著實可憐,那老婦人先是看了無邪一眼,尚無任何反應,待看到無邪手中握著的一包饅頭,那死寂混濁的雙目,竟然忽然露出了些生氣來,這瘦骨如柴的老婦人,竟然突然生出了些力氣,一骨碌地坐了起來,發瘋了一般朝著無邪手中的食物撲搶了過去,無邪尚未反應過來,手中已是一空,便只見這老婦人就連包紙都沒撕,就開始狼吞虎咽了起來,無邪看得,都不禁輕嘆了口氣,自腰間取下一囊剛買來的水,遞給了這生活淒慘的老人,那老人看了無邪一眼,無聲地接過,兩人從頭到尾竟然一句話也沒有說。

待老人吃完,無邪便要起身,但那老人看無邪要走,竟然突然發瘋了似的,就像垂死的人見到了救命稻草,想也不想地便朝無邪撲了過去,無邪本是可以輕易閃身避開的,卻仍舊生了一瞬的猶豫,再要閃身時,竟然生生被老人干枯的手給拽住了衣襟,那手無力一滑,突然將無邪藏在衣襟中的衛狄交予她的半截白玉蘭發簪給扯了出來,掉落在了地上。

無邪頓時皺眉,忙要去撿,竟被那上一秒連動一動都難得老人給搶了個先,那老人手中握著自無邪身上掉出的玉簪,竟然再一次渾身發起了抖來,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一般,然而這一回,她那雙枯槁的雙目,卻是詭異地盈滿了混濁的眼淚,大概是太久沒有與人說話了,嘶啞古怪的聲音便發著抖地從她的喉嚨里發了出來︰「衛……衛……」

無邪一怔,面色一凜,忙扶住了那因太過激動撲搶而栽倒的老人︰「你認得此物?」

听到無邪說話,這老人似乎才記起還有一人在此,她抬起混濁的雙目,看向了無邪,待看清了無邪的模樣,忽然之間,這老人竟然渾身一震,不可抑制地激動顫抖了起來,就連說話的聲音,都是生澀而哽咽的︰「你,是你!像,太像了!是你,真的是你……這麼大了,對對對,是該這麼大了……不對,不是你,不是你……」

老人似乎有些神志不清了,竟胡言亂語起來,無邪心中猛然一揪,開口道︰「您還記得我的母妃?我乃靖王之子,我知您是母妃昔日母族故人,伴我母妃嫁入王府,您可還記得,當年王府之中,到底發生了什麼,我的母妃是何人,為何而死,您又為何不在王府里,落入這番境地?」

「王府?母妃?什麼王府,什麼母妃……」那老人的神情忽然變得迷茫了起來,看來已非常人,無邪不免有些失望,可就在此時,那老人混濁的雙眼卻驟然瞳孔一縮,似乎是想起了什麼,露出了極其驚恐的神情︰「當年,當年……」

老人的情況有些不對勁,無邪忙把耳朵湊了上去,老人咬著無邪的耳朵,斷斷續續地說著些什麼,可話未說完,竟猛然之間抽搐了起來,口中吐出了白沫,整個人往後仰去,雙目放空,瞳孔擴散,是死兆,無邪面色一變,模遍全身,竟也無可用的續命之藥,若是往日的她便也罷了,尚能運氣續她一口氣,可如今……

無邪面色難看,眼中也有一瞬的慌亂,她倏然起身,丟下一句「堅持住,我馬上帶大夫來」便轉身跑了出去,速度極快,一刻也不敢耽誤……

然而無邪這才剛剛離去,這神廟之外,忽然緩緩走進了一道縴長的人影,他逆著外面的光而來,神情淡漠俊朗,白衫磊落,目光漆黑幽深,卻讓人看不清他的情緒變遷,他緩步而來,像一尊突然從天而降的神明,那淡淡的檀香味,忽有寧人氣息的作用,老婦人奇異地鎮定了下來,睜開了眼楮,怔怔地看著這個突然從外走來的男子……

恍惚之間,她以為是見到了神明,喃喃開了口︰「顯靈了,終于顯靈了……你是神明嗎?能不能實現我的願望……我不要痛苦了,不要饑餓了……」

那男子頓了頓,然後淡淡地開口,竟有一瞬的柔和,卻無憐憫︰「好。」

他的話音剛落,便抬手,一陣罡風自袖袍間掃出,那躺在地上的老人渾身一頓,僵直,斷了氣,面上,竟是被神明實現了願望的欣慰與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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