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素的家庭並不富裕，父母都是忠實老厚的普通工人，在這樣的家庭里出生的葉素，長這麼大都是本本份份的，從來沒有做過什麼出格的事。
她一直跑一直跑，將身後的醫院遠遠的甩掉後，她才慢慢停了下來。
沒做過出格事的她，今天卻當了一回逃兵，確切的說，是逃債兵。
她深深的呼吸了幾口氣，緩緩的平復氣息，為自己的幸運和大膽而放聲笑了出來。
笑夠了，她才轉身對著早已經看不清的醫院揮了揮手，喃喃道︰「再見了，陌生人。」
回到家里，還沒有來到家門前，在樓道上的時候就聞到家里傳出來的飯菜香味，葉素心里一暖，快步走了上去。
房子里的歡聲笑語飄到她的耳朵里，是父親和她妹妹的笑聲，其中還夾雜著最小弟弟的聲音。
葉素並不是獨生子女，她還有一個弟弟和妹妹，妹妹叫葉容，弟弟叫葉廷。這個妹妹並不喜歡她這個姐姐，不是對她冷嘲熱諷就是不理不應，葉素能體諒，葉容剛上初二，正值叛逆期，對她愛搭不理的也沒什麼。
敲了敲門，房間里的笑聲突然一下子就停止了，沒過一會門被打開，葉父慈愛的臉出現︰「素素回來了？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晚？」
「同學叫我出去玩了一會。」葉素一邊撒謊一邊進門，「所以才耽擱了這麼半天。」
葉父並沒有發覺她的異樣，笑著點了點頭︰「正好，你媽把飯也做好了，過來吃飯吧。」
飯桌上並不如往常那般熱鬧，因為葉素回來了，平時她都是在學校里解決溫飽，如今高考完畢，正兒八經的和全家圍在一張桌子前吃飯，不僅是她，葉家一家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來，廷兒吃塊雞。」葉母率先開口打破沉悶，給最小的兒子夾了一筷子菜。
「媽，你偏心。」葉容不滿的小聲嘟噥。
「這孩子。」葉母慈愛的笑了一笑，也替她夾了一筷子，之後飯桌上再度歸于平靜。
葉父清了清嗓子，「素素，你最愛吃的魚，來，爸爸給你夾。」
「謝謝爸爸。」葉素趕緊將碗遞了過去，眼角卻掃到了尷尬的葉母和不屑的撇了撇嘴的葉容。
她抿了抿嘴角，默默的吃飯。
五分鐘後，葉素放下碗筷，開口道︰「爸媽，我吃飽了，你們慢慢吃。」
「哎，怎麼只吃這麼一點。」葉父看著她，臉上關切之情溢于言表，「是不是身體不舒服了？」
「爸，我很好，沒事。」葉素笑了笑，「我先回房了。」
葉家的房子並不大，當初葉素搬到學校里是因為葉容不喜歡和自己住一個房間，她還記得那天的情景，葉容尖著嗓子大叫不要和她共同住一個房間，爸爸沒有辦法，將她拉到一邊，為難的看著她，對她說︰「素素，你到學校去住吧，每個星期回來，葉容還小，這丫頭不懂事，你是做姐姐的，讓著她一點。」
就這樣，她搬到了學校去住，一住就是三年，直到現在高中畢業。
房間里貼滿了男男女女的明星，個個都是傾國傾城，容顏美麗。她打量這個房間，突然想到了醫院里的那個男人，嘀咕了一句︰「怎麼一對比，這些明星也不怎麼樣啊……」
「什麼不怎麼樣？」突然插進來一道聲音。
葉素回頭一看，立刻從床上坐了起來，有些拘束道︰「媽。沒什麼，我自言自語呢。」
葉母走了過來，突然拉住了她的手，葉素卻突然感覺到不自在，葉母仿佛察覺到了她的心思，很快又松開了她，猶豫片刻後才說︰「素素，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您說吧。」
葉母頓了頓後，突然哽咽的開口︰「你爸爸今天被公司開除了，他受不了打擊一下子暈倒了，被同事送到醫院後，檢查出了……出了……」
「怎麼了？爸爸怎麼了？！」葉素的一顆心被提到了半空。
葉母擦了擦眼角，平息後才說︰「是肺癌。」
肺癌？
多陌生的詞。她常年不在家里住，對父親的身體狀況並不是很了解，可是經母親這麼一說，她突然想起，有時候父親去學校找她，給她送錢，她都會听到他的咳嗽聲。
「不過醫生說了，不是晚期的，動手術可以治療好。」葉母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葉素回神，立刻符合道︰「那還等什麼？趕緊去治。」
「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事。」葉母看著她，「我和你爸爸替你們攢了一些讀書要用到的錢，如果要動手術，那筆錢就要動用……」
「沒關系，先給爸爸用。」她立刻點頭。
「如果動了這些錢，小素，你就不能上大學了。」
葉母的一句話讓葉素徹底愣住，過了好半響後，她才開口︰「不能……去上學？那我去干什麼？」
葉母立刻道︰「這個我早就想好了，你可以去工作，你爸爸有個同事的女兒在商場里賣衣服，你可以跟著過去學一學，一個月也能賺好幾千呢。」
早就想好了？
葉素想笑，可是喉嚨里像被涂了一層膠水，粘著她，讓她發不出聲音。
原來她只是個替代品，更難听的是，她甚至只是個賺錢工具。
葉母還在繼續說︰「容兒和廷兒都還小，一個讀小學，一個讀初中，都還是未成年，在社會上不能立足。素素，你是姐姐，你要為這個家著想。」
當日父親的話再度在耳邊響起︰素素，你是姐姐，她是妹妹，你要讓著她一點。
在葉母的滔滔不絕中，葉素突然靜靜開了口︰「可是，我想讀書。」
葉母愣了一愣，接著臉色沉了下來︰「你是想眼睜睜看著你爸爸去死？」
「當然不！」葉素猛的抬頭，慌亂而急切的開口︰「我們……我們可以想別的辦法……一定有別的解決辦法……」
「有什麼辦法？」葉母打斷她的話，「有錢就有辦法，你不知道病得越早治才能好的越快麼？拖一天癌細胞就擴散一些，你爸爸的病就越危險。」
「可是……」葉素咬著嘴唇，濃濃的睫毛蓋住她的雙眼，她只低喃著一句話︰「可是我想讀書。」
葉母被她固執的樣子氣得咳嗽起來，這個丫頭怎麼那麼沒良心，他們供她吃供她喝，等要用到的時候，她卻這樣對他們。他們家不富裕，一下子供三個孩子讀書，而且還只有一個人工作，哪里負擔的起。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怎麼這個丫頭還不開竅。
氣氛陷入僵持之中時，門口響起一道聲音︰「媽，我今天晚上睡哪兒？」
葉母抬頭看過去，心里煩躁，忍不住喝她︰「你以為你是千金小姐啊，這不是房間，這不是床鋪，哪里不能睡？在挑三揀四就去睡客廳！」
葉母的話，如同一把刀子插進葉素的髒腑，她死死咬著唇，努力克制自己。
「啊——我討厭你們！！！」
葉容氣憤的大叫，尖著的嗓子像超音波一樣在房間里旋轉，葉素受不了，伸手捂了捂耳朵，葉容看到她這動作更加憤怒，她冷冷的注視她從鼻孔里發出一道重重冷哼，然後轉身跑開。
葉母大叫了一聲她的名字，跟著追了出去，房間門外面一時亂成一團，有葉母的哭咒聲，有葉容的尖叫聲，還有葉廷的哭聲，更有葉父的喝叫聲。
這個家，亂得不像樣子。
葉素想，不知道她在家里的時候，是不是也是這個樣子的？還是，只是她回來後，才讓家里起了這些矛盾。
她從床上站了起來，拉開房門走了出去，在混亂之中開口說道︰「媽，我答應了。」
葉母正扯著葉容，听到她的話後愣了一下，然後又轉為巨大的驚喜，立刻道︰「好孩子好孩子，媽沒白疼你……」
葉素從家人面前走過，葉父察覺出她的意向，立刻問她︰「素素，你干什麼去？」
「我回宿舍。」葉素頭也沒回的答了一句，「房間留給葉容吧，免得她鬧。」
她的話，讓葉父葉母臉色難堪了許久，直到她剛出了樓梯，就听到房門‘啪’的在身後一響，他們將門給關上了。
葉素一個人慢慢往學校的方向走，心里微微發苦，她有時候覺得自己像個外人一樣，更本不是這個家的一份子。
宿舍還沒有正式關閉，雖然已經空了很多床位，可還是有些外地學生住在宿舍里，葉素知道，自己在宿舍里總歸是住不了幾天的，她最後還是要搬回那個家。
一想到剛才的情景，她就頭大，說真的，她自己也不願意回去。
可是，總得給自己找個容身之所吧，難不成還真的要她去睡馬路。
帶著這個想法，葉素在宿舍里安靜的渡過了一個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