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汐走出東宮的時候,正巧是三更天。禁軍換崗之時。他雖是禁軍都統,也不過是禁宮神策軍之主。神策軍中,倒多是世家之子,之前便熟識,這個都統做的倒也不錯。只是,禁軍其他的分支,皆只是副都統暫代,究竟陛下中意何人,連他都猜不出分毫。
有禁軍默默向他行禮,玄汐微笑著還禮,向著宮門走去。手心里緩緩地滲出汗來,不由得望向北方的天空。
邊關看似遙遠,卻時刻都在影響著朝堂的走向。那里如何,才是命定的殺招。
玄汐的唇邊綻出一絲笑意,來得突然,卻美得,如暗夜曇花一現。
「這樣的日子還要過多久呢?」玄汐忽然很想大聲地問自己,但是只余下北風之中的低喃。
遙遠的北方,蘇嵐正在雲關城主府里不停地踱步。一旁站著雲關所有的將軍,連程元亦是在一旁臥著。酈遠一襲侍衛服色站在蘇嵐身邊。
「王浩。」蘇嵐停下腳步,「你再派人去探,一刻鐘一報,還有一定要小心翼翼。」
王浩出去後,蘇嵐站在城主府書房的巨型地圖旁,凝著白城小小的一點,道︰「若周人當真于今夜撤退,我部必截殺之。請諸位先行回營,各自戰備,待我將領。另外,先不要告知士兵作戰原因。切勿走漏消息,違令者斬!」
副將們都面面相覷,卻還是道︰「遵命。」一陣腳步聲,人便盡散了。程元只見,那黑衣的侍衛低聲在蘇嵐耳邊說了幾字,蘇嵐便輕輕地微笑起來。那笑容竟讓飽經風霜的他,有了一絲錯覺,高州陽光明媚的春日已然來到。
待他回過神來,已是只蘇嵐一人站在地圖邊上,修長的手指點著地圖上的地方一動不動,他看的分明,是雁門。他猜想,大抵還是鄭將軍,蘇將軍和鄭將軍有多親厚,人所共知,那一人受傷,這一人必然牽掛。
正想開口安慰,卻听得蘇嵐道︰「今夜,我們就在這書房里,等一場好戲。」
「將軍是何意?」程元還是很訝異,這短短的日子,他已然知道,蘇嵐除了會打仗,還會很多他想都未曾想到的,比如,謀略。
「我並不想今夜出戰。」蘇嵐未轉過身來,聲音里的笑意,程元卻听得清楚,「今日擊之,打草驚蛇,又沒什麼大的收獲。這是其一。其二便是,我們的士兵這幾日頗是疲倦。在這麼下去,這樣冷的天,非凍病了不可。最要緊的是,周人在這時節也是歸心似箭,貿然出擊,他們一定會和我們殊死一搏。隱之想等的是他們踏上歸途,卸下擔子的那一刻。便叫以我之銳,攻之怠。」
「他們難道不能一夜盡退嗎?」。程元還是說出心中的疑慮,「戰敗之下,他們一個時辰便全數撤退,這是絕對的精銳之師啊。」
「你以為司徒安仁想退?」蘇嵐微微一笑,「他一早不想退,不過是被逼的罷了。再者說,一夜,他退到何處?距離周軍佔據的我大楚城池,最近的還要百里。再者,雁門那里,也一定會阻截的。」
蘇嵐說完又是憤憤︰「這一次,周人也掠了我不少財物了,好在這是深冬,他們控制的城池都沒有屯糧。」
「那今夜將軍想要怎樣?」程元又問道。
「等一會您便知道了。」蘇嵐只是一笑,便安靜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拾起一本話本饒有興致地看著。
程元亦是閉上了眼楮,他不知道的是,在這看似平靜的夜晚里,一張網已然開始從大楚的月復地到朔漠緩緩收緊。
雁門城主府里,亦是明燈高懸。鄭彧倚在榻上和酈青說著話,酈青正細細地說著雲關幾日情形,卻听見一聲頗是詭異的鳥鳴。酈青抱歉一笑,便閃身走出。鄭彧只作不見,阿嵐一直是有秘密的,他一向了解。
待酈青回來時,面上全是笑意,對鄭彧道︰「將軍似乎可以回京過十五了。我家主公也不必在日日抱怨,無法赴上元之會了。」
「你家主公那個風流種子,去年上元和眉意有個明年相會,真是讓我不知說什麼。」鄭彧亦是笑了,不再追問。
正巧此時,門外響起一陣腳步聲,似乎是走的極快,帶起的風吹動著房門下的鈴鐺叮叮作響。
江源的臉出現在屋內,聲音亦是一同出現︰「鄭將軍,周軍開始撤退了。」
「是大規模的撤退嗎?」。鄭彧立刻來了精神,余光瞄向酈青,後者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想必是想連夜撤到榆關了。」鄭彧心中慢慢盤算著,榆關是楚周交界的地方,過了榆關,便是百里平川,繞過雪山,五天就能回到周國,今夜是絕對可以到達榆關的。
「是謝之儀部先行嗎?」。鄭彧又問道。
「正是,謝之儀是半個時辰前撤的。」江源微低了頭,他竟放走了敵方崛起的一名新秀。
「很好。」鄭彧卻笑了起來,「將軍,請你帶兵最後截擊押後的李行部,告訴士兵們,最後一戰,隨便他們痛快的打就是了。」
江源聞言和其他幾個副將也都朗聲大笑,抱了抱拳,便走了出去。門上的風鈴又叮叮地響了起來。
「沒想你說的這麼準。」鄭彧笑著對酈青說。
「不,是我家主公說的。」酈青亦只是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