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余看著司徒岩若笑著跪在那里,靜靜諦听陛下勸勉的話,便收起了手中的聖旨。他也不過是未滿三十歲的內閣大臣,和司徒岩若亦是私交甚篤,便苦笑著拉他起來。
「敏王殿下,陛下還未知道這消息,若知道了,季大人大抵還要再來。」鄒余笑著坐在了司徒岩若的下首。
「是。若皇兄知道,哪里會是這般的勸勉。肯定是下折子訓斥。」司徒岩若面對鄒余,也是心情不錯,「季大人那常年不變的表情,我倒是委實受不了。」
鄒余點了點頭,季維良是陛下的衛隊首領,雖只是個武官,卻掌管著陛下的粘竿處,敏王這次出軍,他更是一路隨著,前幾日才回到京城。
「鄒大人既然來了,便在我這過年吧。」司徒岩若笑得一派悠閑,和露在外面纏著紗布的傷口毫不合襯。
「安仁兄這般,在下卻之不恭。」鄒余舉起桌子上的茶,笑著說。
司徒岩若只笑著說︰「留你不為情誼,多你還多分口糧,只為季大人來時,有個人見證我的勝利,替我說說話才好。」
鄒余啞然失笑,卻點了點頭,司徒安仁的神情,雖是戲謔,可絕不玩笑。只是,對面那位蘇隱之和鄭恆遠,哪里是吃素的呢?亂世之中,名將自然應是迭出。這蘇家便是七世的名將,到蘇嵐這第八世,倒也有些祖上的風采。
蘇嵐換下紅衣,竟是一襲青衣出現在議事帳之中,儒雅的清雋之氣,似帶著墨香如縷。一夜之間,蘇嵐有幾分柔媚的線條,似乎堅毅了許多,如刀刻斧鑿般的五官,俊美卻線條冷峻。襯著一襲溫潤的青衣,矛盾卻又奇異的和諧。
見蘇嵐走來,除了鄭彧仍舊安坐位置,其他的將軍都起身相迎。
蘇嵐笑著走到的上座,坐在了鄭彧的上首,和他微微一笑。帳外一路走來,士兵們皆在議論昨夜,蘇嵐亦是得到了關于昨夜戰果最詳盡地回答。現在帳外喧囂極了,士兵們都在歡騰之中開懷暢飲。
「我先給大家說個消息,今天下午我得到消息,周衡已兵臨江將軍城下,將軍備戰下午,如今仍在對峙。看來首戰要在他那里打響了。」蘇嵐坐在營帳中,桌子上攤著的便是這個軍報,想來軍中的幾位都已經知道了。
「那頭打起來了,之後咱們這也要開打了。」周品在座位上微微探著身子向前。
蘇嵐點了點頭,從袖中拿出了一張紙。那紙本平淡無奇,但是上面的徽記,象征著那確實是大楚軍中斥候的消息。
「昨夜我去襲營,燒了人家糧倉,這諸位也是知道的。」蘇嵐說的雲淡風輕,「這上面便是我方的斥候對昨夜戰果的匯報。昨夜騎兵五百,損失三十余人。斬殺敵軍五百有余,傷者四百余人。至于糧草,毀了十之有六。按照人數計算,如果沒有及時的補充,最多堅持十二日。而周衡部已無力分給他們,從最近的地方運糧,也要十五日。所以,敵人一定會選擇速戰速決。」
底下坐著的將軍听了蘇嵐這番話,都面面相覷,對蘇嵐亦是肅然起敬,這柔弱的少年,只靠著一把火,卻叫他們再不能忽視他的存在。
「傳我將令。」蘇嵐忽然正了顏色,開始下達作戰的部署,「周人善戰,每日的十二班換崗,我要求增加到十八班,絕不可以有半分松懈。另外,所有將軍今夜開始檢查所率之部的軍械用具,確保無恙。各部必須立刻做好戰斗之準備,這一仗要竭力,必須取勝,無可商量。」
所有人都離座,包括鄭彧。都單膝跪在地上︰「末將謹遵將令。」
「諸位要竭盡全力。」蘇嵐滿意地看著底下的效果,這一把火果然沒有白燒,「還有六日就過年了,咱們爭取年節之前就把敵人打回家去。」
所有的將軍听見蘇嵐後面的話,都相視而笑。要過年了,高州的百姓們應該要無憂無慮地過這個年,這是他們的職責。
「今夜,便算是給大伙補過一個小年,咱們都樂呵一下吧。」蘇嵐笑著站起身來,當先走了出去,接過副將許攸早早準備好的一壇子酒,向士兵們聚集的地方走去。所有的將軍們也都拿起酒碗,回到自己的士兵之中,暢飲開懷。
篝火中,身影變得影影綽綽。卻不知是何人帶頭唱起了那首軍歌,卻都跟著一遍遍的唱著,響的震天。
「白首歌未徹。送西風、垂垂老柳,曉來悲切。
兄弟相逢頻言事,一夜銀鍪金闋。
望塞上,狼煙長絕。問燕燕何時歸也,道男兒、身死心如鐵!」
士兵們一遍遍的唱著,覺著家鄉似乎也沒有那麼的遙遠,那股子思念亦是淡了下去。道男兒,死心如鐵,腳下這片土地,便是生之所向。
司徒岩若和鄒余站在營帳之前,听著楚軍傳來的模糊的歌聲,那粗獷蒼涼卻豪邁的歌聲,讓周營中听不出歌詞的士兵也不由得動容。
歌聲順著風而來,司徒岩若靜靜諦听著,才听見那模糊一句,喃喃地道︰「白首歌未徹。真的是為這片土地,可以堅守到皓皓白首?」
鄒余看著他,嘆息著,問道︰「殿下可知道,這一次的劍為何出鞘?」
劍,為何出鞘。是周國的勇士們征戰之前,總會默默地問自己的一句話。司徒岩若微眯著雙眼,問自己,「是啊,劍,為何出鞘?」
無人回答,只有風聲呼嘯而過。空氣里飄蕩著楚人的歌謠,望塞上,狼煙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