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結大唐 第三十五章︰夢依. 酣離待影殤

作者 ︰

「公主,讓你見笑了。」蘭夫人從對女兒的想念中回過神來︰「說說你吧,大唐的李姓公主,你要到何處去呢?」蘭夫人這話說到我心坎里去了,那是我最該拿出來斟酌和考慮的事情,但是我卻毫無想法,我只能回答她︰「能到哪里就到哪里,除非長安政權突變,否則我的這一生都有可能是在漂泊。」

「你就沒有我那麼幸運了,他們一直在找我,但是我躲到南詔的最深處,他們再也找不到我,以後我都不用再逃了,公主如果能尋覓到一處深谷,與世無爭,便就此安身吧,所謂天涯海角,也不過是如此,無處可去的盡頭。」

無處可去?我的處境,連一個諾小的盡頭都沒有。「夫人,他們都在找你,為什麼……」「秀麗太後是我親妹妹,她覺得對不起我,一直都想讓我回去,她的孩子很聰明,也喜歡和我一塊,秀麗把我的孩子照顧的很好,我想我也沒有回去的必要,再說我無心享受那里的榮華富貴,也沒有辦法每天多提著一個心思應付著**爭斗,好在秀麗聰敏,妹妹比我機智,她也有這個能力撐起整個西夜**。」

「夫人,您真是豁達。」「不是豁達,是我認命。」蘭夫人微微低下頭,額間印著清雅,看起來是那麼地溫和與柔美,我忍不住對她欽佩萬分,放棄榮華富貴,選擇隱世,過著與一個王妃完全不相協調的粗茶淡飯的生活,但她是聰明的,皇宮的一切紛爭和無情的搶奪,本來就是生命中一個痛徹心扉而殘忍的缺口,我也感謝于蘭夫人的想法和提點,是她讓我認清了自己存在的意義,讓我明白,一個帝國公主,她需要的不單單是權力。

祁蒙傷好之後,我便和他準備離開蘭谷,拉婭為我們牽來一匹馬,馬脖子上掛著充足的水和糧食。

「為了你們的安全,我只為你們準備了一匹馬。」蘭夫人撫著馬首︰「從蘭谷一直往北,經過那個叫遺風的落坡,再向東面走,就能達到雲台山林了,若無風險,入夜之後便能抵達酈城」「夫人,您的救命之恩,祁蒙來日定當相報。」祁蒙向蘭夫人跪下,背脊挺直剛阿。

「好孩子,快快起身!」蘭夫人輕輕扶起祁蒙︰「你們無意間到了蘭谷,實屬是天意,是上天不肯收回你們性命罷了,只是,你們離開時該經過的路途泥濘難走,我也只能在此祈求你們平安順風。」「夫人,您對祁蒙和十七娘大恩,祁蒙永生感激。」蘭夫人微笑著會意點頭。

躍上赤馬,祁蒙坐在我的身後,伸手向前繞過我的腰際,緊緊拉住馬繩,我不舍地抓住蘭夫人白暫如玉的手︰「夫人,什麼時候我還能見到您?」蘭夫人對我淺淺一笑︰「十七娘,聚散是人之常事,人的一生中會遇到很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過客,你要學會如何對待過客。」「可是對我而言,夫人怎可僅僅是個過客的身份?」

蘭夫人將另外一只手搭在我的掌上︰「你要確信,每一次別離都是為了下一次的歡聚。」她上前走近幾步,往我右手手腕套上一個藍色的鐲子,通體發亮,熒光淡淡,像極了胡姬的藍色眼眸。「這是藍眸鶯鐲,是在邊境上喜拉瑪雅山脈開墾的純天然水晶做的,我曾經用紫馨蘭和藍晶瑰沾泡過它,戴上它,它會保護你身體健康,少病無恙的。」

我凝視著手腕上的藍晶鐲,感激地朝著蘭夫人點點頭,我知道此時再說聲謝謝也無法表達我的感激之意了,手腕上觸及到的涼意,鐲子有著雅致的清香,有著晶亮的天藍,還有著蘭夫人的祝福,我將其握住,感受著它的奇異與冰涼,流竄到身上的溫暖,遂成暖意融入我的血液里面,我擁有著的和蘭夫人的記憶,那個長談的夜晚,我會永遠記住的。

「走吧,一路小心。」蘭夫人和拉婭站在原地,祁蒙在她們溫和的目光中拉過韁繩,我扭頭轉向前方,企圖不再繼續為自己增添傷感,馬匹轉身的那一刻,我清晰地听見蘭夫人的聲音︰「十七娘,赤玉的那一塊,我親手戴在我的兒子身上……」

「駕——」馬蹄前傾,碎在地面上的步子漸行凌亂,我清清楚楚地听到蘭夫人的話,乍然,我的神經頓時就像是被扯動轟炸了一般,猛然轉過頭,她們的身影已經在我模糊的視線里遠去,直到消失。只是一個回眸,便沒了蹤影,頃刻間我淚如泉涌,緊靠著祁蒙的手臂,我內心極為復雜的情緒擊打到眼眶,化作帶傷的畫筆,自臉龐上畫到心里……

蘭夫人,竟是遜的母親,我所愛之人的母親,他們分離多年,我來不及跟她提及有關于她孩子的一絲消息,而事實上我知道遜的存在,我居然就此給疏忽了,蘭夫人多年的離子之苦,本該在我的面前可得以舒緩的,都是我的疏忽,也只有那樣絕塵的女子,才會是遜的母親,她不僅救了我一命。還給予我世間上最美好的和祝福,命運是如此愛捉弄人,讓我在離開之後對蘭夫人心存懊悔和慚愧,面對著如此的現實,我無助地選擇了哭泣,任淚珠在風中化作傷花,碎了一瓣又一瓣。

每次別離都是為了下一次的歡聚,蘭夫人給我的初衷本是珍貴而值得珍藏的建議,可在後來,我卻再也沒有見過她,她余下的,只有一直戴在我身上的藍晶鐲,她在我生命中的出現和離開就像是風兒一樣,匆匆不及,但她給我種下了不可抹滅的人生意義,她儼然就是一股清澈美好的清泉,帶給了我一個本該是潔質的世界。

如玉娘一樣,蘭夫人也成了我最不想承認的過客,她救過我的命,與我有一次銘刻人心的夜談,給予過我如清泉一樣的慈祥的母愛,我卻再也沒有見過她,她美麗溫和的容顏和如蘭一樣的氣質,也永遠地蕩漾在我的心底。我在多年後到蘭谷,那里空留著她和拉婭居住過的竹馨小樓,還有遍地向陽綻放著的各種蘭花,我便尋覓不到她們的身影了,她們仿若是天上下凡的仙子,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後就回到了天上,不遺留下一絲眷戀,現實,只剩下那一片芳香與空氣纏繞的蘭花之地。

別離,卻再也尋覓不到下一次相聚了。

也許是因為我們跳下懸崖的緣故,那群要置于我們死地的人也放松了追蹤,大概也以為我和祁蒙已經死了。我和祁蒙很順利地到達南詔酈城,濃濃的夜色欺上天空,路途的疲勞讓我感覺到眼皮沉重不堪,恍若似幻,夜的黑幕斑斕深情款待著人間,我在祁蒙的懷里沉沉睡去……

一場朦朧萬千的大雨,我看見雨中走來一個身穿鵝黃色羅裙的女子,她的大紅色紗衣被雨水沾濕,她舉著顏色微黃的油紙木傘,拖著淺青色的水袖,綰著高高的發鬢,她朝我走來,臉上掛著絕世的笑顏,慈美安詳,她說︰「公主,我來看你了,你可安好?」

我定了定神,環視周圍,發現自己此刻正站在平樂殿的屋檐下,我在雨水撫打的迷亂中看清了她的臉︰「惠……」她向我點頭微笑,眼里卻是涌著幾絲哀傷,她說︰「公主,走吧,走的越遠越好……」

惠臉龐上的微笑黯淡了下來,眉眼間的笑意漸漸散去,接著,她的臉在大雨飄灑之中變成了太平的臉龐,她神色慌張,又透著憂傷︰「平樂,快走……」我驚詫,內心積壓已久的思念在一剎那倒泄而出,我急急地喊住她︰「太平……」「走啊,妹妹,走的越遠越好……」我來不及反應她的話語,她的身影便迅速地消失,我再次抬頭時,是武皇站在我的面前,我失措地退後幾步。

武皇的身後還站著幾個撐傘的太監和端著木盤的宮女,她帶著倨傲的姿態望著我,冷冽的眼神甚是無奈,卻又讓人害怕,她高高在上地對我說到︰「平樂,來,我帶你回家。」她朝身後的人揮了揮手,兩名宮女在雨中端來一個木盤,長方形的梅花木盤上,是一個檀香氣味深重的杯子,她溫和地對著我笑,眼楮里沒有任何內容︰「喝下它,我便帶你回家。」

我驚恐,慌張的情緒讓我更加不住地往後再退幾步,慌亂之中腳步交錯,我跌落在地上,武皇向我走來,伸手移到我的脖子上,她徑直地拿過酒杯,湊近我的唇角︰「來,平樂,母親喂你,喝完了我就帶你回家了。」「不,不要,母親,不要……」

「啊——」仰起身子,我驚魂未定,看著自己蒼白的手掌,我才明白是做了惡夢,既然會在睡夢中遇到武皇,我害怕地捂住臉龐,感覺的掌間的濕意,我還是很害怕地環抱著自己,觸目驚心的一幕,顯得那樣淒厲。

「十七娘,你沒事吧?」熟悉的聲音環繞在耳邊,我緩緩地抬起頭,吟兒擔心地望著我,我喘息著,眼淚不由自主地從眼眶里涌出來,我哭泣著抱住吟兒,埋在她肩上大聲地哭起來︰「吟兒,吟兒……」我切實地感覺到吟兒的存在,感覺到她身上的溫暖,惡夢里的景象讓我頓時變得異常脆弱。

「沒事了,沒事了,十七娘,你們回來了。」吟兒輕拍著我的背部,我睜開雙眼,在淚光中看到了周圍陌生的一切,我所在的地方並不是南豫王府,我略有些疑惑︰「吟兒,這里是哪里?」奢華的環境,華麗的光影,四處洋溢著高貴的景,我心生怯意地張望。「哦!這里是……」

「太子駕到——」門外一個尖銳的聲音讓我不由得睜大了眼楮,大門被打開,祁蒙一身華麗服飾向我走來,我來不及反應,吟兒已經走向他︰「蒙哥哥!」她剛要朝他下跪,就被他一把攔住︰「吟兒莫要多禮了。」

祁蒙的視線投到吟兒身後的我,察覺到我的吃驚,他絲毫不閃躲我對他身份的疑惑,直接走到床邊,他溫和的聲音激起我心底的一堆莫名︰「十七娘。」他溫柔地撫了撫我額前的發絲︰「你受苦了,祁蒙在這里謝謝你。」

「你,你竟然是五詔王的兒子,蒙盛邏太子。」我居然是在南詔皇宮里,真的是無比可笑的一件事情,若我的身份被得知,那我不是自己往火坑里跳嗎!我的處境,竟然是在刀尖上搖晃,南詔皇宮,必有大唐使臣,說不定就是武姓家臣,一想到這里,我頭皮發麻。得知了祁蒙的身份,也意味著我得離開南詔了,那讓人惶恐的夢境是不是在提醒我該離開了。

見我不語,祁蒙轉頭跟吟兒說︰「吟兒,你們先下去吧!」將所有人遣退,他對我持以歉意的笑容,卻不知道此刻我內心的波濤洶涌,看見他帶著歉意的笑顏,感覺甚是無可奈何,我想我是真的沒有理由繼續留在南詔了。

「十七娘,你需要盡管跟我說。」祁蒙殷勤地注視著我,我垂首,久久才出聲︰「太子,十七娘要離開南詔了。」直截了當,我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祁蒙聞言先是一頓,然後變得無比肅靜,我能感覺到他的僵硬,連同周圍的空氣也變得有些寒迫,我不敢看他的臉,我自知他此時肯定臉色不好看。

半響,我听到他溫柔的聲音︰「十七娘,做我的王妃吧!」「什麼?」被他一語驚嚇到,我猛地抬起腦袋,不可置信地看著他,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我的心有些發慌,斷然搖頭地拒絕了他︰「祁蒙,不可以……我不屬于南詔。」

「十七娘,我本是一心想著收回越祈詔,統一六詔,讓我蠻蒙族百姓生活安定,不再受戰爭的牽連和傷害……可在遇到你之後,我的生命里開始有了異樣的際遇,我的心也有了異樣的情緒,我承認我是喜歡你的,我想娶你做我的王妃,不僅因為喜歡你,更為了你的安全,我知道有一群人在追尋你……十七娘,做我的王妃,讓我照顧你吧!」祁蒙的眼眸中擁著深深的期待,就像是在宣告著一個誓言。

「對不起,我不能做你的王妃,我感激你,可是我對你,僅僅只是一個朋友的喜歡,你正直善良,重情重義,又勇敢智慧,你會是個出色的帝王,我感謝你對我的喜歡。」我如實地對他說︰「我不能做你的王妃,因為我有自己愛的人,我只想嫁給他為妻,盡管我現在四處漂泊,但我想我終有一天會見到他,雖然這個期待的幾率很小。」我會見到遜的,我也只想嫁給他,盡管這個想法很荒唐,可我就是愛著遜,任何東西都改變不了我愛他的心。

祁蒙很是驚訝地看著我,他抽動著嘴唇,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被我傷害到了,可是我真的不能不遵從我的心,盡管是一個極為悲傷的歷程。「十七娘,我懇求你再考慮一下,因為我也確定自己有這個能力保護你。」「祁蒙,你對我,只是恩情在做主導而已,我不喜歡你,娶一個不愛你,和你之間沒有愛情的女子,難道你會快樂嗎,縱使你叱 風雲,可是來自于愛情柔美的情感,沒有兩心相悅,沒有心心相印,何來的快樂?」祁蒙的話是我意想不到的,我以為他會尊重我的選擇。

「我會等,等你心里有我,我會在以後的日子里對你好,讓你對我產生愛情。」他的回答讓我頓時慌亂了手腳,我是不可能留在南詔的,更不可能嫁給他,為何他還是不明白。「十七娘,我不想騙你,也不想騙自己,在我的心里,你的位置何其重要。」他站起身子,目光如水地俯視著我︰「我不會逼你的,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留下。」

迎合他的目光,我看見了他的失落,我投以抱歉的神色,然後不再看他,他無聲地離開了房間,空蕩蕩的房間里只剩下我一個人,我突然間就覺得孤獨和無助了,什麼時候,我也是這樣子怯弱的,夢中的人似乎是給我警告提醒,果然現實也在逼著我離開,要離開這里,離開南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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