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海 【一】成然

作者 ︰

林夏夏跑來和我說我考上紀良高中的時候,我正在洗衣服,頭發油的在太陽底下發亮,穿著像塊布的舊睡衣,腳趿拉著七塊錢一雙的婦女拖鞋。

「小然,還洗什麼衣服,告訴你天大的喜訊,你考上紀良了,本鎮最好的高中」

我笑了笑,「等我洗好衣服,一起去看看吧」

她敲了一下我的頭,佔著比我高五公分的很高優勢。

「天塌下來你也這麼淡定,真是,像我肯定把拖鞋跑飛了去看」

我點點頭,夏夏絕對是那種人,光著腳不怕嗑不怕丟人的,如果是我,肯定會把拖鞋撿回來穿上再去,應該說我絕對不會把拖鞋跑丟的可能。

我正好把我表弟的內褲掛好轉頭問她「那你呢,你爸爸幫你買進去了」

她點點頭,用著考上高中的新禮物,最近新的手機閃閃發亮的,鄙視了我表弟,鄙視了我。

「你弟多大的男人了,還把內褲甩給你洗,作孽你還給他洗」

她受不了的搖搖頭。

我倒是無所謂,非常習慣,也十分清楚我表弟所有內褲的顏色。

洗好曬好所有衣服已經半個小時之後的事情了,夏夏邊抱怨一邊拖著剛換好衣服的我出門。

紀良高中的校門都擠了一大堆的人,看起來都是學生的家長,畢竟關乎自己兒女的學業以及將來的前途。

夏夏還拽著我死命往里面擠,根本就是蒼蠅要叮無縫的蛋。

「夏夏,為什麼要去看,人太多,進不去的」

她也意識到事實如此,拉著我出來了,這下我倒十分不解,她放棄的這麼快,我倒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果然被我猜中了。

我們兩個人站在學校的後門的圍牆前面,看著稍稍只比姚明矮一點點的兩米的牆,夏夏磨拳擦掌的,我頭卻大起來。

我試圖勸她放棄這不可思議的想法「夏夏,你看牆上面的玻璃,根本不可能進去的,再說牆也很高,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對吧」

她點點頭,低下頭自言自語,最後找到了她所謂的突破區,一塊被有些調皮學生爬過的地方。

「我想看學校和排名,圖個氣氛,你看人這麼多,別勸我回去,不可能的,你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她的突破區,絕對自尋死路。

在我低頭思考一篇能說服夏夏的長篇大論時,她已經去旁邊的那家小店里面借來了梯子,還嚷著要我過去幫忙抬一下。

若是平時,我絕對幫忙,今天這種情況我必須隔斷夏夏這女人天真的想法。

她正在哼呲哼呲的搬梯子,我瞄到她身後的有個人在緩緩而來。

顧不得太多,我向她指指身後,然後做出很惶恐的表情,跑過去把梯子一扔就拉著她跑,她開始還不明所以的跟著我,之後十分狠毒的放了話。

「不給我個說服的理由我絕對掐死你」的威脅下我撒了謊,我說他是我喜歡的人,不能在他面前做出這麼庸俗的事情,夏夏相信了,但是逼問我關于這人的事情,我只好撒起關于他的九十九個謊言。

「他叫什麼」

「呃,紀廖」

她懷疑的看著我「名字這麼有個性」

我點點頭「絕對」

「那個學校的人"

「你別問了,我不知道,我又不是愛上了,死去活來的,沒事的那」

其實是太心虛不想再編了,在夏夏眼里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了,根本就是得了叫一種思念的病,當然她沒和我說,只是暗自在心里打了算盤。

之後她也沒心思再去看排名,只是一心想著我的暗戀。我放了口氣,總算認為事情不需要太夸張的發展下去的時候,上帝偏偏認為他的生活太無趣,企圖在我們這些平凡的人之中挑了兩三個人,演了他寫的劇本。

尤其是已經演了他好多作品的我,無法言喻。

離開學還有好幾天,陪夏夏隔天的早上看了學校,看了排名之後她也就呆在了家里,我也以為生活會這樣普通平凡的過好久好久的時候,被人放了一個炸彈,炸毀我最後的,僅剩的世界。

嬸嬸的話還猶在耳跡,我真的沒想過文字組成的一段話,會這麼有殺傷力,已經全部都變成了針,狠狠扎進身體。

「我前些天回a市的時候,听見你媽在和你爸說小然不是你弟親生的,你看,現在這兩人都不在了,把孩子給我們家養,可我們家小誠也是要上高中上大學的,他們賠的那些個保險,房子賣了的錢已經不多了,這以後小然在上高中上大學的肯定是我們付錢,也不是我自私,我總不可能讓她讀書,叫小誠別讀吧,她考上了紀良又要一筆錢」

「我跟你說你可千萬別和她說,這孩子心眼實在,絕對不能讓她知道,本來你說這孩子在我弟兩個人走了之後就乖成這樣,平時也不愛笑,心里陰影得有多大啊,這孩子我們現在怎麼也得養下去,已經苦成這樣子,唉」

「你說的好听,你一個月拿的錢,勉強養養家,兩個孩子只要一上大學這錢根本就不可能夠用,你要當好人,可你想過我和小誠嗎?這孩子就是個孤兒,與我們根本沒關系,完全是陌生人,你說你當什麼好人…"

嬸嬸後頭的話我已經沒有力氣在听下去,原本撐著生活的最後一口氣也被人剝奪了,那些本來是親人的人竟然和自己沒有任何關系,叫的叔叔嬸嬸也沒有關系,連去世了的父親與母親也和自己沒有絲毫關系,那麼這個世界上那個人是和我有關系的。

沒有,我想過了所有的人,一個也沒有,我是被這個世界遺棄的人。

漫無目的的走了很久,也沒有我能夠待久些的地方,最後晃悠到了這個鎮上的片沙灘,藍色的海水拍過來的,大海,藍天,白雲,岩石,風景如畫,我卻坐在石頭上發呆。

有孩子的笑鬧聲吸引了我的目光,我聞聲而去,看見不遠處有幾個小孩子在玩水,旁邊沒個大人,我就坐在一邊看他們玩。

他們總是肆無忌憚,無憂無慮的,讓我羨慕了好久。

發了一會呆,有個孩子跑過來拼命拉我"姐姐,姐姐,小…小畫掉進去了,你快去救他"

因為在岩石旁邊,看過去水也不深,我也沒太仔細的看著他們,現下是後悔也來不及了,我趕緊跑過去。

我不會游泳,只好叫那個小孩子再去找人,我自己一點點的走下水去,那些孩子都靠成一團,害怕渴望的眼神看著我,我把自己的手機甩過去叫他們報警,他們嚇壞了,沒有人去拿。

水已經漫過我的胸口,呼吸也開始壓抑沉悶,那個孩子還在掙扎,離我一個多手臂的距離。

「別怕,姐姐來救你的,別怕」

前面在過去又快要漫過我的嘴巴,我已經無法再走動了,孩子剛才掙扎又離我遠了一些,我急得快要哭了,趕緊把身上的體恤月兌下來,甩過去,可是他嗆了很多水,意識也十分模糊。根本不能再伸手抓住衣服了。

我往前走了一步,整個人滑進了深水里面,馬上我的呼吸我的空氣被水阻隔,束手無策,無能為力,沒有地方可以讓我抓住,沒有一絲的空氣,完全窒息了,有人伸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閉上了眼楮,如果就這樣躺下去。

突然我又睜開了眼楮,看著快要沉下來的那個孩子,他太年輕,我必須救他,我想試著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我沒有力氣,沒有了意識。

是不是我已經結束了我的生命,可惜了那個孩子,他肯定有愛他的父母。

沒有力氣,可我確定我是躺著的,我試著動了動,听見有人在講話

「成然,你腦子壞了嗎?你有不會游泳,你就跳下去,要是死了怎麼辦」

然後被人扶起來,我的感覺還在,原來我沒有死掉,而且那個罵的很凶的男的越听越像成誠。

有人捏開我的嘴巴,送了一口空氣過來,我不喜歡他太用力捏我下巴,所以我迷迷糊糊的要睜開眼楮,並且想起了那個孩子。

「那個孩子呢?」

「被家長帶醫院去了,只是昏迷了」

我這才放心的用力的吸了一口氣,打量了一下回答我的以及給我做人工呼吸的是個陌生男的,我皺著眉頭叫他放開我,我卻被另個人接過去,果然是成誠,小子還紅著眼楮,我不能相信平時努力壓榨我的表弟,不,不是了,反正他會擔心我,讓人很意外。

他破口大罵「你是豬啊你,你又不會游泳,你還學習雷鋒救人,要是死了怎麼辦,變成水鬼怎麼辦,要是你不在了怎麼辦?」

他還在一直怎麼辦怎麼辦,我喉嚨里面的那句你就惦記我活著給你洗內褲的話就咽了回去,說出來,他就成了第二個想掐死我的人。

我突然一下子想開,也可以說是經歷一場生死之後,才發現這條命太不容易,因為活的太不容易,才要努力認真的活下去,也想開有些眼光與你有關,可是不痛不癢的,又何必在乎。

眼前的成誠的臉也一下子變得不那麼抽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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