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卅四章(15)秋山萬疊水雲深

作者 ︰

有些人更加敏銳地察覺出,非但王爺不在蓉城,就連王妃,也忽然消失不見了。蓉城中的一切事務,都由明正院代理。而統御明正院的人更是叫極少數知情的人十分驚訝,不是曾協理國政的太妃,也不是身份尊貴的王妃,而是永靖王的長姐,先綏靖王竇華的側妃,上官懷芷。

王妃去了哪里?這個問題沒有人知道答案,除了太妃和懷芷,並沒有人知道。蓉城中有了些極隱秘的傳聞,說王妃與王爺夫妻情深,卻不堪面對丈夫和父兄陣前對壘的局面,已經自盡;也有人說王妃下定決心要阻止這一場戰事,已經孤身前往軍中;更有人說,王妃本就是京城派來迷惑王爺的細作,如今東窗事發,王爺震怒之下有了這一場戰亂,而王妃不是潛逃回了京城,便是給王爺擊殺。

這些離奇的傳言,卻半分也不曾傳到青羅的耳中。初雪落下的時候,她正在重華寺後山的禪院之中,听一曲意境空闊遼遠的琴。如松風過耳,如大雪漫天,如星辰高照,如明月初生。那琴聲里包含了四海宇內的一切,卻又轉瞬都化作了空無。就好像此時化在她掌心的這一朵初雪,從天至地,卻又終究虛幻。

一曲琴罷,青羅慢慢睜開了眼楮,心里涌動的情緒,也似乎都在這樣空明澄靜的琴聲里消失了。青羅扶著一邊侍立的翠墨,起身對面前撫琴的老僧行了一禮,微笑道,「時常勞煩大師來替我凝神,實在是過意不去。」

撫琴之人正是重華寺的主持定慧大師,見這西疆尊貴的王妃對自己恭敬行禮,面上也並無惶恐之色,只微笑道,「王妃不必客氣。既然老衲應承了王爺和太妃,要照拂王妃的身體,自然是義不容辭的。只是琴曲雖然寧心,卻也不能治根本。王妃心氣郁結不舒,還要自己想開些才是。」

青羅點頭道,「大師的意思我明白。如今每日隨著太妃听大師的教誨,心里也覺得好些了。」一邊的翠墨笑道,「大師的琴也真是神妙,我們王妃才上山的時候,日日夜夜都睡不安穩,叫我們好生著急。沒想到大師一來,王妃听了琴,如今夜里竟再不曾驚醒了。只是每日勞動大師,也著實辛苦。若非什麼不傳之秘,大師可否能把這一曲教了我?日後我為王妃撫這一曲琴,也就不必再麻煩大師。」

定慧大師還不曾說話,青羅先輕聲斥道,「又胡亂說話了。大師自然是不會藏私的,只是你一個小小丫頭,哪里有那樣的慧根?大師的琴,又豈是一般人能夠學來的?我自覺此生斷不能領會萬一,更不敢開口說要習琴,你倒是無知輕狂,開口說這樣的話。」又對定慧大師欠身道,「婢子無知,請大師勿要責怪才好。」翠墨听青羅如此說,也忙對定慧大師行禮賠不是。

定慧大師笑道,「王妃不必如此,不妨事的。這一曲,自然不是什麼不傳之秘。昔年修習古琴一道,也只為靜心修佛罷了。如今能有醫人之用,也是意外之喜。若是真能以此造福他人,自然是我所願。只是這琴為心聲,卻是各自有別,不能混同。」說著瞧著青羅笑道,「老衲曾經听過王爺撫琴,意氣風發,壯懷激烈,乃是極好的。王妃若是想學琴,怎麼倒不曾向王爺求教呢?」

青羅被那話里「意氣風發,壯懷激烈」听得一震,轉而只是笑道,「也不是不曾想過,只是往日里事忙,倒是不得空了。」

定慧大師點頭道,「若是諸事繁雜,心思不靜,倒的確不宜了。方才王妃說慧根不足,倒並非如此。王妃自然是絕頂聰慧的人,若學琴,必然是情致高雅。只是方才說的乃是這靜心之曲,王妃聰慧,心思卻難以澄淨,難入空明禪定之境,就算是撫琴,也難以寧神。琴聲最能動人心腸,王爺意志堅定,倒是不妨事的。王妃如今心里牽掛太多,若是被自身所惑,倒更是有害而無益了。」

青羅听他說的厲害,便點頭道,「大師的教誨,青羅記下了。只是大師這琴冠絕天下,卻可惜沒有人能如大師一般心入禪境,再難傳承了。」

定慧大師搖搖頭,臉上卻極罕見的露出了茫然的神情來,「若說全然沒有,倒也並非如此。昔年,我也曾有一位弟子,最具慧根,心思澄淨,佛法修習雖未臻化境,當日琴心卻猶在我之上。」頓了頓又道,「只是可惜了。」

定慧大師不再多說,青羅心里卻是十分明白。當年慧恆乃是定慧大師第一得意的弟子,卻只因與懷蓉一段糾葛,最後竟然落得那樣下場。青羅冷眼瞧著,即使在如定慧大師這樣的高人眼里,也仍舊有放不下的事情。而慧恆,就是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存一個存在。想必二人之間的情分,猶如父子,猶如祖孫罷。

其實何止是定慧大師呢?青羅在封太妃身邊這些日子,也見太妃蒼老了好些。她本年事已高,如今更是枯槁,身子也大不如前了。這一番變化,多半是因為懷蓉出事的緣故。至于懷蓉,青羅心里深深明白,她當日遠嫁敦煌只是為了鄭姨娘,如今消失于大火,卻仍舊是為了當年在重華寺中,那些她不能割舍的歲月。

慧恆已死,懷蓉失蹤。封太妃和定慧大師雖都不曾說什麼,然而懷蓉于慧恆一事,卻是梗在永靖王府與重華寺之間的一根刺了。只是這一根刺,青羅自知是拔不出來了。望著眼前如佛一般慈悲,卻又流露出尋常老者的哀戚的高僧,青羅想要開口安慰,卻始終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正在此時,潤玉走進來道,「長郡主上山來了,在靜綠別館等著呢,王妃可要過去?」青羅並不曾想到懷芷此時會上山,自然也不好晾著她在那里等著。這一日的佛經也講完,青羅便對定慧大師告辭,扶著翠墨慢慢出了禪院,潤玉就在後頭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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