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卅三章(14)重陽節近多風雨

作者 ︰

其實他並不曾听不明白那段故事,只是有一幕,文崎反反復復地描述,那場景里的一切他都描畫的細膩無比,文一直都記得清楚。

那個故事里頭,也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女子。那是在雪原之中,在無限的純白里頭,騎在馬上的紅衣女子,在長夜已近,朝陽初升的時候,回過頭來莞爾一笑,面龐被朝陽勾勒得分明。那笑容像是曙光初生,像是霞光滿天,像是燃起了連天的火。

那是文崎始終不曾忘懷的一個笑容。文並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念念不忘的這個紅衣女子到底是誰。甚至當時听見他反反復復地描述這一幕,也並不能理解,為何只是雪地里的一個笑,卻能叫他銘記于心,始終不能忘懷。

如今,在這敦煌城外的夕陽余暉里,看著不遠處的那個身影,他卻忽然明白了。不管世事如何變化,想來他也永遠不會忘記這樣的一個笑容罷。雖不是雪原中給人帶來溫暖與希望的朝陽曙色,卻如這大漠一樣,熱烈而輝煌。

一行人在敦煌城下,久久地不曾言語。直到夕陽落下,大漠上的寒夜到來,天邊掛起了半彎弦月,都還不曾進程。夜漸漸地冷了起來,城中的歡笑樂曲聲卻更加熱烈起來,而遠處的塤聲卻漸漸淡了,或許是去向了更遠的地方。叫人忍不住側耳尋找,卻終于漸漸地失去了蹤跡。

文正失神,卻忽然听見背後裴梁的一聲疾呼,「小心!」文一驚回頭,只見一道寒光向自己疾刺過來。文等人本扮作尋常商旅入城,輕袍緩帶,並不曾佩有長劍。如今電光火石之間,卻也臨危不亂,從袖中掣出一柄匕首,用盡全力格擋。卻不曾想那偷襲之人所持的乃是一柄銷金斷玉的寶劍,自己隨身的匕首竟在那一刺之下斷為兩截。

文一驚,翻身躲避下一劍,騰挪之際卻看見包圍自己一行人的,竟烏壓壓不下百人,更遠處似乎還有刀光閃動,更不知有多少。那些人一律地做大漠中的沙盜打扮,猶如狼群一般撲向自己一行人。

為隱藏行蹤,自己一行所隨盡管都是精英,卻也不過二十余人。一路上雖小心謹慎,如今眼見得到了敦煌城下,卻到底有些放松精神,叫這些盜匪尋了機會。文冷眼一瞧,這一群匪盜身手極好,且隱隱可見有人指揮合圍,有條不紊。方才潛伏許久,如今驟然發難,人數上又大大佔了上風,自己一行顯然落了下風。

此處雖然離敦煌城只一步之遙,卻並沒有人聞聲前來救助。這沙漠上的沙盜最是猖獗,就連歷代敦煌城主,也不敢正面攖其鋒芒,只要不曾在城中劫掠,就隨的他們去。來往的客商,也只有自己招募刀客,保護人與財物的安全。然而沙盜卻也極少在敦煌城下公然大規模搶劫,這百余人一出現舉刀便刺,並不曾劫掠財物,更是奇怪。

文一念之間便想的明白,這一行人,絕不是尋常沙盜,而是有人知道了自己一行人的身份,扮成沙盜的模樣來劫持刺殺。文忙望向遠處的懷蕊,果然見幾個沙盜撲向懷蕊所乘的駱駝。

懷蕊孤身在稍遠的地方,相救不及,文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情急之下也顧不得多想,便把手中斷了一半的匕首遠遠投擲出去,正中離她最近的那個人的刀鋒,將其擊落在地。如此緩了一瞬,得了片刻喘息的時機,文立刻撲了過去,護在懷蕊身前,與那幾個人纏斗在了一處。

原本合圍文的幾個人,被文得了空月兌了出去,也呼嘯著奔到懷蕊那一邊去,一起合攻文。一時之間刀光劍影,幾乎叫人喘不過氣來。文身手雖好,卻也難敵如此之眾,登時便落了下風,格擋吃力。然而此時避無可避,只有咬牙挺住。

這邊文無暇他顧,那一邊,裴梁處也是左支右絀。方才第一聲冷箭射出,裴梁身邊的侍從被射落駱駝背,一瞬之間,裴梁便心知不妙,出聲示警之後,立刻便護到了離自己最近的董徽的車馬邊上,揭開簾幕急問,「姑娘可平安?」卻不曾想,那車中坐著的竟不是董徽,簾幕方開,幾枚暗器便打了出來,饒是裴梁躲避迅疾,肩膀上卻也中了一枚。車中人頓時飛撲出來,一柄短刀疾刺裴梁,卻已不知去向。裴梁心中焦急,然而此時性命攸關,卻也無瑕去尋找董徽的去處,只好拼盡全力以圖突圍。

文與裴梁所帶的人皆是一等一的好手,最初的慌亂之後,抱定必死的決心,竟慢慢扭轉了局勢。雖不能反敗為勝,卻漸漸突破了密不透風的合圍局面,再支撐片刻,便能伺機突圍。敦煌城主雖素來不過問城外沙盜之事,然而自己一行人的到來,不論是敦煌王宮中的高羽,還是軍中文崎的屬下皆是知道的,只要有人突圍報了訊,立刻便能有人前來救援。那時候,危機自然能夠解除。

想到此處,一行人更增了斗志,戰斗也更加激烈起來。敦煌月冷,只照的刀劍寒光,有如霜雪。

裴梁苦戰,卻全然沒有想到,董徽此時就身在馬車之中。口不能言,只能靜靜瞧著面前含笑瞧著自己的人。從蓉城到敦煌,董徽一路上皆默默無言,進入大漠之後,身體又有些抱恙,便乘坐了車輛慢慢跟隨。方才大漠黃昏,非但懷蕊看的出神,坐在車中的董徽,其實心里也是十二萬分的向往沉醉,不由自主地揭起簾子去瞧。

等夕陽西下,董徽長嘆了一聲回過臉來,就看見一個雙眼楮,似乎是笑著瞧著自己,不等自己出聲驚呼,伸手一拍,自己便吐不出一個字來。董徽心里一寒,只覺得不妙,果然听見外頭刀劍之聲,正不知是如何景況,便听見車簾外裴梁一聲驚呼,車簾一開,卻看見自己腳下暗影里頭,忽然射出幾道寒光,一個身影忽然竄了出去,與裴梁纏斗在一處。

車簾重又落下,而自己身邊的那一雙眼楮卻還在。自己竟不知,他與剛才那個人,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這輛車里頭的。再也沒有人想起這輛車,那車輛微微擺動,卻再也不曾揭開。已經入夜,車里並沒有點起燈,只是一片漆黑,無邊無際的黑色里頭,只有那一雙眼楮閃著一絲光亮,那光極冷,卻莫名叫她覺得,那個人似乎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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