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三十章(05)多情猶自夢中來

作者 ︰

四下里卻無一人,文崎想了想,心里苦笑起來。自己這是第一次來懷蓉的居室,不論是因為什麼,那些丫頭們早已聰明地避了出去。文崎便一路抱著懷蓉出去,過了兩道門,才看見芸月和緋玉兩個正站在門前竊竊私語。不知芸月對緋玉說了什麼,倒說的她臉上微紅,滿是笑意。

瞧見文崎抱著懷蓉出來,芸月二人都是唬了一跳,忙趕上來道,「這是怎麼了?」文崎嘆了一聲道,「方才蓉城傳來的書信,鄭姨娘沒了。」二人皆是一驚,文崎或許不知道,她們二人卻最是清楚,懷蓉一生之中,母親是何等樣的重要。想一想,懷蓉也實在可憐。若不是為了母親下半生平安喜樂,她那樣恬然無爭的一個人,不會卷入王府的爭斗之中,不會結下那樣再也解不開的冤孽,不會落得身心俱傷,也不會勉強自己遠嫁敦煌。只是這些話,卻是眼前這位她的夫君,一生也不會知道的&lt了。

芸月見文崎抱著懷蓉,便小心問道,「三爺不如把夫人抱回去放在榻上,我即可出去請大夫。」文崎卻搖了搖頭道,「你們這里偏遠,不宜養病,還是在我那里住上一陣罷。」說著也不等二人跟上,便一路抱著懷蓉走了。

隱園里的花季已過,正是綠樹垂蔭的時候。大漠上強烈的光,在廊子里透出清晰的樹影來。文崎瞧著懷里的懷蓉,臉色本來蒼白,在強光的照耀下,像是白玉雕琢成的一樣,晶瑩生光,只是不見一絲血色。他從沒有這麼近的看過她,在這麼清晰的光明里頭,那一張並不美艷只是清麗的面龐,好像能夠佔據整個世界。忽然走入了樹影里,那一張明亮的面孔卻忽然從眼前消失了,只有一片不斷晃動的彩色光斑。

芸月听了文崎的話心里微訝,素來養病都是要選了僻靜無人的所在,免人攪擾才好,怎麼文崎這話卻反過來說。芸月卻不知文崎如今心思,方才懷蓉那一笑,著實叫他心驚膽戰。他雖不知懷蓉為鄭氏所做的一切,可是母女情深,他豈有不知的。當初文崎瞧出懷蓉對自己本無心,自己也對這段姻緣無意,昌平王賜居隱園之後,便選了最僻靜的一處做了懷蓉的居所。方才她臉上那神情,就像是在這世上已經無所牽掛了一般,實在叫他放下不下。唯恐一時不見,她就能尋了短見。如今也只好叫她遷居自己身邊,才好叫他放心。

芸月和緋玉雖不知文崎的心思,然而他夫妻二人成婚一年猶如路人,她二人都瞧在了眼里。雖知懷蓉心事,也著實覺得可惜,只盼懷蓉能放下前塵往事才好。只惱懷蓉冷若冰霜也就罷了,文崎也是避而不見,卻叫二人無計可施。如今見文崎抱了懷蓉一路去了他自己的居所,雖為鄭氏的死傷心,也隱隱有幾分安慰。

芸月與緋玉對視一眼,緋玉會意便追著文崎一起前去,只留了芸月折返回去,收拾懷蓉隨身的物件。一眼瞧見亭子里的白玉桌上隔著幾樣東西,便走過去瞧。先瞧見了鄭氏的那一封絕筆,拿起來一瞧,心里也是一酸。

正要放下,卻又看見底下的東西。芸月拿了起來,解開來一瞧,上頭皆是同一個人的筆跡,與鄭氏那封絕筆一模一樣,只是更遒勁有力些。芸月又是一嘆,想不到鄭氏那柔柔弱弱的樣子,倒有這樣一筆好字。又見那最後留書筆法猶在,筆勢卻軟弱許多,想是鄭氏臨終下筆無力的緣故,也實在可憐。芸月將手里的東西都仔細收拾好,進了里屋,一齊放置到妥當地方,包了懷蓉幾件貼身的衣裳也往文崎處去了。

懷蓉醒來的時候,身邊只點著一盞燈,照著一間簡素至極的屋子,青紗幔帳再無別的裝飾,倒是和自己的居室有幾分相似。只是壁上懸著的長劍,才叫懷蓉即刻明白,這並不是自己的屋子。懷蓉勉強支起身子,瞧見一個背影,正在燈下瞧著什麼。懷蓉才看了一眼,忽然覺得眼前一黑,便又倒在床上,磕踫之下,忍不住發出一點聲音。

文崎听見懷蓉的聲音,回過頭瞧見懷蓉情狀,即刻搶過身來,仔細一瞧,似乎並無什麼大礙,這才放心。文崎直起身子,就站在懷蓉榻前道,「你可覺得還好?」懷蓉一怔,方才自己醒來心里茫然,听見他這句話,暈厥之前的事情,便又歷歷眼前了。此時心里卻不覺得難過,只覺得有些茫然。

看見文崎站在眼前,反倒覺得刺心,回想起自己當時情形,必定是暈在了他面前,他抱了自己來此處的,心里更是別扭,便扭過頭去不去看他。又冷聲道,「我沒有什麼大礙,勞煩三哥哥了,這就回去了。」說著便掙扎著要起身,身上卻無力,才翻身下床,便驀然雙膝一軟。文崎本就站在跟前,見機極快,來不及多想便又搶上前去,懷蓉卻正正落在了文崎懷中。

懷蓉自己也不曾想會成如此情狀,素來雖性子淡然,到底仍是尋常女兒家,此時臉上就有些紅。文崎也回過神來,又將她扶起,安置在床上坐下。又道,「我听大夫說,你身上曾經中過極厲害的毒,後來雖蒙名醫相救,身子骨卻不好。去年奔波到此,之後又一直失于調養,平日里這病不曾犯,這一次忽然傷心,倒激起了這病。你且放寬心,在這里好生將養些日子也就不妨事了。」頓了頓又道,「想必母親看見你這樣,也不放心的。」

懷蓉知文崎對自己是好意,身上也乏力,便一直靠在床頭靜靜听他說,听了最後一句話卻忽然惱了起來,微微往前傾了身子,冷笑道,「母親?你又知道誰是我的母親?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知道我此刻要不要放寬心?你與我又有什麼干系,偏要來管我的死活?」說著環顧四周,忽然笑道,「我知道你為何要讓我來此處養病了,你是怕我一時之間想不開,你我新婚不過一年,我若是死了,只怕你也無法交待。你放心,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是我放不下的,就算是死了,也不會牽累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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