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廿八章(20)無言斂皺眉山翠

作者 ︰

她和懷慕,給予彼此的愛,都是有限的,都不是自己真正的全部。她相信懷慕給了她屬于他自己的一切,屬于夫妻的信任與恩愛,卻終究不信,他會給她屬于永靖王的所有。他無論如何眷戀自己的妻子,也必須防範朝廷的公主,南安王的女兒。世界就是這樣的公平,懷慕這樣對她,也並沒有錯。她給了他屬于賈探春的一切,感情,甚至于生命,卻一樣不能給他蘇青羅的所有。盡管她並不是蘇家的兒女,卻依然是中原的公主,對于她而言,永遠無法像懷慕一樣,堅定不移地站定立場。她無法回答,如果懷慕的戰刀指向中原,指向蘇衡,她逆江而上看見那些村鎮血流成河,她還能不能,像在西北的戰場那時候一樣,堅定地站在他的身邊,支持他的軍隊一往無前。

當日鑾鳳閣的盟約,後來她才幡然醒悟,到底是自己太天真。心灰意冷的自己,為了遙遠的自由,最終將自己置身于兩難的境地。曾經身處戰場,如今她已經明白,戰爭,即使是為了和平而起的戰爭,也一樣不是棋盤上簡單的黑白兩色,而是鋪天蓋地的血紅。當初的自己信了他的話,如今仍然相信,然而,那話語里沉甸甸的分量,是當初的自己所不懂的。那一日到來所帶來的痛苦,也是當初的自己所無法想象的。

想到此處,青羅卻忽然微笑起來。即使是這樣,她卻依然不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就是因為當初的自己天真無知,許下了這個諾言,她才終于有機會,走到了懷慕的身邊。就因為如此,不管今日的自己,明日的自己,會有怎樣的為難和痛苦,卻也都是值得的。即使不能擁有永靖王,她卻擁有著那個和自己永遠並肩,在嬿婉橋牽起自己的手的懷慕。她深信自己最後的結局不會像柳芳和一樣,因為她早早地明白了,只有擁有力量,她才能夠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一切,不管到時候,她想守護的到底是什麼。既然懷慕也好,蘇衡也罷,都做到了把自己分成毫不相干的兩半,那麼,她也必須這樣做,一半的自己是真正的探春,一半的自己是公主和王妃,這樣才能夠避免柳芳和那樣的結局。

勻妝居的桃花樹下,鄭姨娘正靜靜地望著青羅,手里捧著一枝開到正好的桃花,猶自帶著露水的濕潤。瞧見青羅的到來,似乎並沒有驚訝,眉眼間盈盈含著笑意。那面色分明是帶著憔悴的病容,一雙眼楮卻尤其明亮,被那嬌艷花朵一襯,倒顯得整個人顯露出前所未有的生氣來。青羅往日總覺得,在上官啟的諸多妻妾里,鄭氏是最不起眼,最為平凡普通的一個人。沒有柳氏姐妹的尊貴,安氏的謀算,秦氏的容貌,董氏、白氏的歌舞才藝,陳氏身後尚且有個長郡主作為依靠,而鄭氏,就好像是這府里靜靜生長出的青苔,淡淡的,叫人時常遺忘。盡管慧心內聚,然而卻也不輕易顯露給人看。

沒有人知道,當初上官啟是因為什麼緣故,才讓這個陪伴身邊的侍女,成為自己身邊有一個姨娘。若當日鄭氏對自己所言無虛,按常理說來,正是因為身份地位和鄭氏一樣的安氏成為了姨娘,才導致了上官啟第一個孩子不能出生,甚至也導致了他與柳芳宜的裂痕,他對于納身邊的侍女為妾,該是十分忌諱才是。但在懷慕出生後數年,他卻又娶了曾經自己身邊侍奉的鄭氏。青羅曾在內府的記錄中查閱到,以當日鄭氏的年紀,早已經放出了王府,或者配了人,或者成了某處田莊的管事姑姑。卷宗中只注了一筆,鄭氏在柳芳宜又一次懷有身孕的時候,就從王府中放了出去,直到她成為了鄭姨娘重新出現在王府里,其間的數年,竟毫無聲息。

只是鄭氏不說,府上也從沒有人提起,青羅自然也不便再問的。曾對懷慕提及此事,對于鄭姨娘,他卻也沒有什麼印象。只知道她是曾經服侍自己父王的侍女,也曾經照拂過自己的母親,比幾個年輕姨娘多敬重幾分,卻也止于此罷了。青羅心里知道,鄭氏的願望,只是希望自己和女兒能夠在這王府里安靜度日,並不在意被人忽略或者遺忘,這些陳年往事,自然更是不會自己提起。當日懷蓉卷入王府爭斗,鄭氏也不願過多與外人交往,如今懷蓉已然出嫁,鄭氏倒更像是被這王府里的所有人遺忘了。

此時鄭氏靜靜站在那花樹下,在青羅的眼光里,那形容倒是十二分的動人。雖然早已年華不再,卻自然有一種風雲,恬靜淡然。與懷蓉深藏著決絕的淡漠不同,那像是一種真正平和的從容,仿佛這世上,再也沒有什麼牽掛了。看見青羅走過來,鄭氏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來,伸手用花枝指著勻妝居被桃花林遮蔽一般的屋宇,「王妃你瞧,蓉丫頭出嫁到敦煌,已是一年過去了,這里的桃花又開的這樣好。」

青羅也笑道,「一年一度春風,自然是一樣的。敦煌春日里的景象,與咱們這里卻又是不同了,別有一番滋味,只是來的晚些。妹妹性子最是安靜,自然總能等到雪融春來的那一日的。」鄭氏聞言,臉上的笑容倒又盛了幾分,從袖中取出一張花箋來,遞與青羅道,「說來也十分有趣,蓉丫頭以往做姑娘時,許是在佛寺里頭住的久了,不愛在這些花兒粉兒上留心。我原本還擔心,她這樣的性子,如何與夫君相處?如今看來,這出了閣的女兒,卻像是變了個性子一般。你瞧,這給我的信箋,卻是她從來不用的花箋,還特意燻了香,里頭寫的話更是有趣,說的正是敦煌春天來得遲,不如咱們這里潤澤,總有些不慣。她在重華山上的時候,因是隨著太妃,並無什麼胭脂水粉的分例。我想著她好歹是個女兒家,年年給她親手做了一匣子桃花粉送去,也不知道她用了不曾,沒想到她倒還記得。叫我親手給她做一盒子桃花粉,回頭遣往來的信使,給她帶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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