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六章(13)樽中有酒且酬春

作者 ︰

懷蕊蹙眉道,「說起來卻也與婉姨沒有什麼干系,不過是管著家里的事情,要替她張羅著飲食起居,就算是有人要問,也不會問到她那里去的。」懷蓉笑道,「三妹妹說這樣的話就是痴了。你說這闔府里的人,誰能有嫌疑?雲妃自然不必說,那是自己的親孫子,日後翻身的資本,只有她去問別人的。大女乃女乃雖然有些疑處,然而這些日子對翎燕疼惜有加是出了名兒的,近幾日又只在自己的屋里坐著,並沒有什麼舉動,更沒有插手翎燕的飲食起居。王妃雖說也可能,然而她身子不好,這一個月府里的事情也都是婉姨管著。就如你所說,翎燕這些日子的飲食起居,皆是由她經手的。若是翎燕真在這當兒出了什麼事兒,未必就沒有人拿她來做筏子尋釁滋事的。」

懷蓉頓了頓又道,「綺雲軒和彤華軒向來不和,自然有人要說,是婉側妃嫉妒雲側妃有了兒子又有了孫子,&lt才借著這一回暗中下了手。就算旁人不說這話,雲側妃未必就不拿這件事情做文章,或者到日子連王妃一起咬起來,只說是王妃指示婉姨做的,要把大爺房里絕了後。這府里小人這樣多,一傳十十傳百的,未必就沒有人信。婉姨這會子自然知道自己到了險處,這才要把滿府里的主子都請了去,還由著那些婆子丫頭圍著看熱鬧,此外慧恆師傅也請了去瞧。所有人都在近前,至少能瞧見她是如何盡力救治翎燕母子的,救得過來自然是搏一個賢良的名兒,就算真的去了,咱們也都是她的見證,往日里不敢說,至少在今兒個,她沒有做什麼招人閑話的事情。慧恆師傅又是名山大川的高僧,說話更是有力,或者她就能保全自己了。」

懷蓉見懷蕊沉默不言,冷笑道,「所以咱們面上瞧著,是婉姨高估了翎燕在王府里的地位,其實是她多留了一個心眼保住自己罷了。你以為她是笨的,其實最是聰明不過的人。既然都是聰明人,如今這一局里頭,究竟是誰算計了誰,最後又是誰贏過了誰,只好看到最後的結果了。」懷蕊笑道,「只知道姐姐是精于琴技的,想必棋藝上也十分精通罷?只是方才怎麼不肯和我好生對一局呢?」懷蓉一怔道,「怎麼好好的,忽然說到這上頭去了?」懷蕊笑道,「二姐姐只說旁人都是聰明人,怎麼卻不說自己是七竅玲瓏心呢?說起來,姐姐不過听著瀾玉說了幾句,便參透了這一局,其實姐姐才是里頭最通透的人。旁的人是下棋的棋手,膠著一處勝負未分,二姐姐卻是觀棋不語心如深潭,孰強孰弱,自然一望可知了。」

懷蓉淡然道,「哪里說得上通透,不過是不干己事,才能瞧得明白幾分罷了。」懷蕊卻道,「既然不干己事,何以二姐姐又要趕著去呢?這樣豈不是幫著婉姨了。」懷蓉輕輕笑道,「只有勢均力敵,這一局才好看。觀棋雖然不語,心里卻是盼著廝殺得厲害,才覺得有趣的。」懷蕊瞧了懷蓉一眼道,「這話說的雖然精到卻實在厲害,真不像是姐姐這樣修佛的人說的,連方才說翎燕的那句話,卻也太刻薄了些。才剛听二姐姐說那些不干己事的話,我就想說問姐姐一句,我這樣的人,原本就是說話傷人性子孤介,說說也就罷了,二姐姐是梵音佛唱里頭浸潤出的世外清淨人,平日里在人前,也都是最溫柔和平的一個,怎麼也會說這樣的話?」

懷蓉笑道,「往日里或者還有人覺得我是溫柔和平的,自這一次回來,明眼人誰還會這樣瞧我呢?只是旁的人怎麼看我,我卻並不在意,我自活我的,與他人無干。至于說是修佛之人,倒真真是笑話了。我心里有自己的牽掛,與其說是修佛緣,其實不過是盼著佛祖菩薩能庇佑于我,實在是有違佛理的。我與這世上蠅營狗苟的人又有何區別?不過是面上榮光,叫人瞧著以為是無欲無求罷了。說起來,昔日送了我去,也沒有人問我是不是與佛有緣要侍奉終身,我雖然在佛寺里住著,卻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是佛門子弟清心寡欲,縱然如今說了這樣的話,佛家那些清淨修持不口出惡言的戒律,卻也管不著我的。」

懷蓉想了想又道,「至于翎燕,我並沒有厭嫌她的意思。我的母親還不是這樣過了十幾年,誰又真把她當了主子?就連雲妃生了大爺那樣顯赫,還不是日日有人在後頭叫它。我比之她又有什麼不同呢?我的母親不過就是她這樣的人,我也只是她不知生死的孩子那樣的人罷了,都是別人棋局里的籌碼,生死又有誰放在心上的?她的孩子或者今日就被人算計死了,我活了十幾年,又焉知哪一日被什麼人做了棄子?我說話自然是無情的,妹妹如今年紀小,也不願信的,不過是日子久了瞧得多了,也就知道像我像她這樣的人,在旁人心里是個什麼位置,縱然妄言,卻也再不會妄求,也不會輕易相信這些骨肉親情的鬼話了。」

懷蓉說的清冷,懷蕊卻面上卻露出幾分反駁神色來,半晌才道,「我和二姐姐也沒有什麼不同的,都是被人輕賤的出身罷了。只是姐姐如今這樣說話,只怕有些武斷,縱然是在咱們這樣的家里,怎麼就沒有骨肉親情了?」懷蓉見她如此說,知道是心里還惦著青羅,也不去反駁,只淡然一笑道,「妹妹能如此,那是比我幸運得多了。只是妹妹十幾年里沒有信過,自己一個人和我一樣的,如今驟然信了自然覺得歡喜無限,比之從前寂寞自然是不同的,甚至妹妹只覺得自己從前種種,實在是不該。然而妹妹若是有一日發覺人世間不過就是那般,曾經信過,倒不如從沒有信過的好。我也沒有別的話好對妹妹說,但願妹妹不要有那一日。」

懷蕊听她這樣說話,也微微沉了面色,卻忽道,「二姐姐心里也從來不曾把我當做骨肉至親不成?既是這樣,姐姐又何必和我說這許多的話?就算不說今日,那時候咱們姐妹幾個一起在園子里頭賞秋,二姐姐也不是這樣無情的人,不說這樣無情的話。後來再洗硯齋養病,我們去瞧二姐姐,姐姐瞧著也不是不願見人的。」懷蓉一怔,慢慢道,「經了這一場病,許多事情或者更瞧得清楚了,以前或者還好些,如今性子當真是更安靜了許多。至于今兒和你說的這些,或者是清閑了太久不見人,話就不自禁多了起來,三妹妹听過也就罷了,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懷蕊搖頭笑道,「其實我心里是明白的,二姐姐只覺得自己那些歡顏笑語,都是強做給被人看的,自己心里總覺得自己是個冷淡之人。其實二姐姐心里也不過和我們這些人一般的,誰願意總是守著一個空屋子度日的呢?二姐姐和我們說笑,其實心里想來也是歡喜的。就算如姐姐自己以為的,那些溫柔和睦都是假的,那姐姐今兒個和我說的這些話,卻是真的了。二姐姐把我當做自家姐妹,這才覺得在我面前不必粉飾的,是也不是?我不知道自己的母親是何等樣的人,也就不知如果她在我跟前會是如何,姐姐的娘親鄭姨娘我卻是知道的,真是個溫柔和平的人。所以姐姐其實骨子里該是像姨娘的,只是姐姐總想著要照拂姨娘,才把自己性子里的溫和,生生變成了冷淡,就算是偶然露了出來,也不願意承認罷了。」

懷蓉听了懷蕊的話,許久都默默不言,只管支著傘往前頭走,卻連衣裙染上了春草上的雨水也不知。懷蕊見她不說話,也只是抿嘴兒一笑,也不說話只跟著後頭一路往園子外頭去。又走了一時到了永思堂,果然見外頭里三層外三層地圍著人,各方里的丫頭婆子都伸長了脖子往里頭瞧。只是永思堂的門扉緊閉,也瞧不見里頭的樣子。懷蓉和懷蕊立在那里,半晌也沒有人瞧見給讓一讓路,懷蓉卻也不說話,只瞧著眾人的模樣,神色如水沉靜。懷蕊見她如此,便也只立在一邊笑看。半晌里頭忽然走出來人,眾人都是驚呼就要圍過去瞧,一見里頭出來的是秦氏身邊的葉姑姑,就都緘默了聲息,迅速退到一邊。

(快捷鍵 ←)上一章   本書目錄   下一章(快捷鍵 →)
探春十載踏莎行最新章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文閱讀 | 探春十載踏莎行全集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