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一章(5)相思一夜梅花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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緋玉見懷蓉不說話也不喝藥,只當是說這些嚇著了,忙道,「姑娘權當我沒說,且別管這藥怎麼來的,先喝了罷了。若是姑娘不喝,身子可怎麼好呢?姑娘是昏睡著不知道,起先那幾天,姑娘病情沉重危機,定慧大師又是老人家不能熬得久,慧恆師傅可是連日連夜地守著姑娘呢,一時也不敢放松了。別說太妃、王爺心里記掛著,就是為著慧恆師傅救治姑娘的份上,姑娘也要把這藥給喝了,否則可是辜負了眾人的一片心呀。」懷蓉也不答話,端著碗半晌,才默默地喝下去。緋玉見懷蓉不答話,只當是不願喝,卻見她一語不發連眉頭也沒有蹙一蹙,雖然驚訝倒是高興,也就不多說什麼。

懷蓉喝了藥,緩了緩便道,「怎麼沒見母親?」緋玉便道,「姑娘你這一遭兒,可把姨娘嚇壞了,唬的厥過去,連神智也不清楚了。索性及時救了回來,這幾日二女乃女乃囑咐不讓見姑][].[].[]娘,免得一時傷了心,只叫我和瀾玉時時去說一說姑娘已經好轉了的話安心,今日我瞧著神色好了許多了,想來不礙的。」懷蓉點頭,默坐了一會,又囑咐道,「如今我也算是從鬼門關里頭走了一遭兒了,這事情的因果,除了你我,不能叫任何人曉得,連母親和二嫂嫂也不要告訴。」緋玉道,「瞞著姨娘也就罷了,自然是不願姨娘憂心又不許姑娘如此行事的意思,到頭來還是去了姨娘半條性命。只是何必連二女乃女乃也瞞著呢?」

懷蓉淡淡笑道,「嫂嫂雖然行動言語皆有決斷,內里性子其實太過仁善,總是狠不下這個心,你只瞧這一樁婚事就知道了。若是叫她知道了,未必有所助益,或者還露了行跡,更甚至于不許我如此。倒不如不叫她知道,倒顯得這戲更真了。我方才說的還不對,別說這些人,就連你我,也把這事情忘掉才是好的。」緋玉道,「其實姑娘你又是何必?若只為了綺雲軒的那位,就在膳食里頭擱上一點半點的也就是了,何苦自己真的喝下去那許多?那可是劇毒的東西,又用了那些金銀花露,可不是把自己往絕路上逼麼?姑娘你昏迷的時候,我連魂也要丟了,還要幫著姑娘在太妃跟前做戲,真真是驚怕的很了。我只問姑娘,若是二女乃女乃沒找到定慧大師,或是大師出去雲游去了,姑娘這條命還要是不要?哪怕姑娘不顧惜這自己,也要為姨娘想一想,姑娘若是有了三長兩短,姨娘還怎麼活呢。」

懷蓉微微一笑,卻不說話,緋玉以為她累極了,如今剛剛撿回來一條命,說話聲氣兒都是虛的,哪里敢再問,忙伺候著她躺下。見懷蓉閉起眼楮,只當是又要昏睡過去,忙道,「姑娘醒一醒,我還要去請了慧恆師傅來給姑娘請脈呢。師傅說了,姑娘一清醒了就要重新來請脈調改方子的,這可是大事,千萬不能耽誤了。」懷蓉微睜開眼楮道,「不忙,我這會子累了,想睡一睡,晚間再請他過來罷。你且出去,我一個人不礙的。」緋玉見懷蓉的模樣,不像是前幾日睡過去人事不知的樣子,心里也就安定許多。想著還是覺得不妥,便又去了听松室問過了慧恆,那邊說既然清醒了,又覺得困倦,就睡一會也無妨,等到晚間再去亦可,緋玉也就不緊著叫慧恆跟著往洗硯齋去,自己便回去了。緋玉連日來擔驚受怕,又衣不解帶地伺候了這些日子,也是乏得很了,見她安然睡下,心里松快了些,更是覺得困倦,囑咐了瀾玉留些神,便自己也去胡亂打個盹去了。

懷蓉一個人躺在床上,靜靜睜開了眼楮。窗外隱約能看見那株碧仙的影子,被風吹得搖曳,倒是十分婀娜的樣子。看來今年,或者自己能看得見它的花開了,那種剔透如雪卻又碧如春風的顏色,想來也覺得生機盎然。如今是十一月里,等自己能起身出門的時候,說不定那花就已經開了。這半月以來,生死飄忽,雖然一切皆是自己意料之中的事情,到底是死過一回的人,瞧著眼前的景物,倒真正有種絕處逢生的感慨。懷蓉笑起來,原來自己以為並不愛惜這性命,到頭來還是如此牽掛不舍麼。這一回,自己想要的想得到的,都已經如願以償,從此以後,自己和母親想必能過的松快些,自己這一回,也算是賭的值得。唇角還隱約有一股子血氣,雖然微弱卻感覺得分明。若沒有這一絲血氣,自己或者真就死了也說不準。仔細想來,自己在賭什麼呢?賭太妃對自己的真心,也賭自己不會真的死去。自己心里,或者一直都是這麼相信的。

她怎麼會不想活著?雖然此生艱難,卻仍舊有叫她覺得剎那歡喜的人,有覺得如陌上花開的辰光。她過著那麼孤寂的日子,卻在花一樣的年歲就注定了枯萎,只是誰也沒有想到,在枯萎里頭竟然又能獲得新生。她珍惜這樣的新生,這是她的第二次新生了吧?第一次是初听到那琴聲,第二次便是這一回。那時候她從他的琴聲里頭听到了生機和超然,才有了繼續生活的熱情和勇氣,有了生的追求和貪戀。她學的是琴,亦是心境,她追隨者他的腳步,才一直沒有迷失自己,反而在孤寂里頭默默地長大了。而這一次,他卻真正救了自己的性命,用自己的血把她從無邊的寒冷里頭救了出來。雖然昏迷著,那種徹骨的冷她還記得清楚,直到現在還停在身上。喝了那樣一碗藥,倒像真的有些暖和起來一般。原來自己昏睡時候也覺得分明的那一點溫暖,就是這樣的來由。

懷蓉忽然覺得一種疲倦涌上來,似乎和先時昏厥之前的痛苦不同,或者是屋子里的炭盆點的過旺,那疲倦帶著一種暖和的困意,不知不覺地就爬上了全身,叫她神思漸漸模糊起來。懷蓉本是最清醒的人,夜間失眠的時候倒是多,腦子里頭來回尋思著各種事情,輾轉不安。難得有這樣的感受,只覺得全身都放松了下來,似乎泡在溫水里頭一樣,覺得疲倦而舒適。她覺得累了,身心俱疲,經了這樣的一劫,想來身子也是傷了元氣,便連素來堅定的心也脆弱了下來。那種噬心腐骨的寒冷退了下去,那暖意似乎從身上到了心里似的,真想就在這樣的溫暖里頭睡過去。睡眼迷蒙里頭去瞧窗上映著的那一枝梅花,幾乎錯看了以為要花開了。

青羅回了飛蒙館,翠墨忙迎上來,替她取上披著的斗篷,翠墨體貼道,「二女乃女乃,如今時氣愈發地冷了,二女乃女乃每天來往奔波,還是要多穿些衣裳,別再路上著了風寒。」青羅笑道,「不怕的,我身子素來強健,這點子冷又有什麼呢,往後這冷的日子還長著呢,你現下就這麼蠍蠍螫螫起來,以後我豈不是要裹著被子出門去。」翠墨嗔道,「我一腔子的好意,姑娘還這樣說我。姑娘不知道,侍書姐姐打病了之後,身上都瘦了好些,我瞧著都嚇人呢。這二日倒是好了,還說明兒就跟著姑娘往府里去,也多少給姑娘幫襯著些呢。又說姑娘這些日子勞碌,自己偏生病著,一點力也出不上,十分愧疚呢。」

青羅道,「可大好了?若是還有些不爽快,你叫她先歇著,別逞強到我跟前來。」翠墨笑道,「姑娘放心,我看著是大好了,只是瘦些,精神倒好。姑娘你也知道侍書姐姐的脾氣,其實和姑娘一樣的,若是有了什麼主意,誰也是拉不回來的。」青羅點頭,又笑道,「你如今膽子愈發大了,動輒就拿我打趣。」想了想又道,「侍書這些日子病著,連我也避著不見,只說怕過了病氣給我,如今既然好了,你且帶我瞧瞧她去。」翠墨笑道,「那姑娘可要把斗篷再穿上,姐姐現在在山上杏花亭里頭呢。」青羅訝道,「這丫頭,剛剛好了也不怕又凍壞了,跑那里去吹冷風,快些去看看。」

說話青羅和翠墨一路往山上走,幸而外頭雖然冷,春山里的春水卻一直是那樣的溫度,夏日里頭覺得清涼,如今倒像是溫暖,滋潤得兩岸依舊花開如錦,草木蔥蘢,與遠處的枯枝婆娑又是一番趣味。沿著水走,那寒風似乎也略和暖了些,帶著奇花異草的香氣。到了山頂上,果然見遠遠一個人影,正是侍書。青羅快步走過去道,「才剛好了些,穿著這麼點子衣服,上這里來做什麼?」侍書轉過身來,面上還有些憔悴,精神倒是好,見是青羅和翠墨,就笑道,「也沒什麼,我看姑娘前幾日帶回來兩罐子好茶,是南邊水雲澤里頭溫泉谷里出的,雖然是冬日里,倒是新茶。我想著若是尋常沏了來實在是暴殄天物,想來只有這山中泉水,最是能沏出妙處的。姑娘素來喜茶,你說我這主意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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