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十載踏莎行 第十章(19)吹簫月下曾相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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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羅見如此情狀,心中雖然覺得蹊蹺,卻也欽佩安氏與葛氏,到底是經過事情的,處變不驚。只是說起這一日的事情,總覺得有些古怪,雖說安氏下毒要害懷蓉說的過去,樁樁證據也都指著她,然而想起前些日子懷蓉所說的話,又覺得事情不是這麼簡單。再者安氏就算心中對懷蓉母女有恨,青羅總覺得還不至于就到了謀害性命的地步。青羅心里也懷疑過此時是懷蓉自己安排,只是懷蓉今日可謂是九死一生,若是慧恆師傅最終沒能從深山之中尋見正在研究一味稀罕草藥的定慧大師,懷蓉這條性命也就無可挽回了。若說為了似有若無地指向安氏,又總覺得這法子太過冒險。如今自己猜度也是無用,只好等懷蓉醒了,才能尋了機會細細問去。

青羅正想著這樣事情,忽然就听封氏囑咐道,「容安郡主進府來,沒有好生迎接,卻還遇上了這樣難堪的事情,世子妃雖然今—無—錯—小說日奔波辛苦,還是好生照應著才是。」青羅忙道,「是。」便叫了得力的丫頭婆子把清玫、清玨姊妹也送回去,又囑托董徽、懷蕊身邊的丫頭老婆們好生照應,自己一路送了清瓊往丹葉閣去。清瓊卻也沒有推辭,二人便攜了貼身的丫頭一路往秋山上去了。

折騰了一日夜,眾人身上皆是十分的疲乏。待送了清瓊進門,青羅便自欲回去休息。只是懷蓉生死未明,也不敢多睡,不敢眯了一會子便又起來,到了洗硯齋,仔細問過了大師,道是暫時不防。終究不放心,在洗硯齋里照料了一日,見情勢似乎已經穩住,才往回走,想著好生睡一夜。一路走著,想著這一日夜的情景,只覺得驚心動魄,到了此時才能稍稍放下一口氣的。走到秋山盡處,卻見暗影里頭閃出來一個人,卻是清瓊。便笑道,「瓊姐姐好,怎麼這時候還能出來逛逛?」

清瓊便笑道,「知道妹妹要走這里過,特特請了妹妹上去坐坐。」又囑咐身邊跟著的修綺道,「夜寒霜重,二女乃女乃累了這一日,往咱們屋里暖暖。你去沏一盞滾燙的茶來,給二女乃女乃暖著身子。听聞二女乃女乃剛剛才從山上下來,連昨兒的晚膳也沒有用的,今日辛苦,只怕也沒有吃好的。你去瞧瞧小廚房里有些什麼,做些給二女乃女乃送來。」青羅一怔,這意思像是想留自己在這里說話兒了,雖然疲乏得很,卻也不好說不留,便跟著上了丹葉閣,且瞧她想說什麼。果然進了門,修綺端上茶來,便領著一眾丫頭們都退下了。

清瓊卻是意態閑閑的模樣,也不忙著說什麼話,只客套笑道,「听聞丹葉閣這一回是二女乃女乃收拾的,我一瞧就知道是費了心思的,尤其是這些擺設,貴而不俗,皆是頗有古風的東西,我最是珍愛,十分感激二女乃女乃的盛情。」青羅便笑道,「瓊姐姐家去幾日,怎麼反而生疏了起來?論起來你也是我未過門的嫂子了,很該叫我一聲妹妹才是,我雖不便叫嫂子,也要喚一聲姐姐,怎麼姐姐反而這樣喚起來,倒叫我不知道如何答了。」清瓊淡淡笑道,「妹妹說的很是,倒是我的不是了。」說著轉而直視青羅道,「依妹妹看,今日的事情,究竟是何人所為?」青羅一驚,不知她何以說話如此直白,只推諉道,「連太妃都解不清的事情,哪里是我能瞧得明白的呢?」

清瓊笑道,「妹妹方才還說我見外,此時不肯和我說推心置月復的話,竟是把我當了外人了。罷了,妹妹也不願直說,做姐姐的也不便猜度。只是不論怎樣,若二姑娘真奉了太妃和王爺的意思要嫁南安王世子,雲側妃怎樣我不知道,我的命運也不會是今日這樣了。只是那下毒的人卻也沒想到,太妃定下來的,竟不是二姑娘而是我的妹妹,而我的妹妹卻又不願出去的,一番心思倒是白費了去。如今想來,不論是誰想害了二姑娘,卻是全了我的心意了,只是可憐二姑娘,若不是忽然察覺了出來,一條性命竟是白白地搭在里頭了,可恨那下毒之人,明明知道二姑娘已不是和親的人選,還不肯解了這毒藥,真真是蛇蠍心腸了。或者是那下毒的人良心發現,借著妹妹的手,用那金銀花露把二姑娘的毒勾了出來,再請了定慧大師來救,倒也不是不可能的。現在細細再想,我也難免有些物傷其類的意思,妹妹你想,二姑娘出嫁,有人恨成這樣,我若是出嫁了去,不知道有沒有人恨得是我,不想叫我去呢?不知道真要到了那一日,有沒有人願意如妹妹對二姑娘那樣,為我奔走勞碌,救我一條性命呢。如此看來,二姑娘倒是好命。」

青羅心中驟然一跳,幾乎以為清瓊疑的人就是自己,抬眼去瞧,卻見清瓊眼中清清亮亮,只定下心來道,「姐姐這是說笑呢。」清瓊搖搖頭,笑道,「妹妹方才說,此時是未定之事,左右如何說,都是推測罷了。」青羅此時已經定下心來,只笑道,「姐姐方才的意思,是說我不肯叫二妹妹嫁給我哥哥,才下了這樣的毒,安排了一些人在廚房里頭栽贓嫁禍。如今見不是二妹妹,良心上過不去,才用了金銀花露的法子勾出來救她,自己又借著不知二字撇清了嫌疑,還打壓了雲側妃。姐姐甚至還擔心,妹妹下一個要下手的,便是姐姐,不知妹妹說的是也不是?」清瓊只笑道,「妹妹方才也說了,太妃也只是揣度呢,我哪里敢就下了定論呢,不過就是一問而已,妹妹你多心了。」青羅笑道,「我也不是多心,只是姐姐這話听著叫人覺得刺心。姐姐有沒有想過,我是哥哥的妹妹,哥哥要娶妻,我自然是萬般歡喜的,娶姐妹中的哪一個,我都是樂見其成的,怎麼姐姐竟懷疑我生了加害的心思呢?」清瓊笑道,「妹妹也不必說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來瞞著我,我一直覺得妹妹是個最爽利不過的人,怎麼今日倒不肯和做姐姐的說一句實話了。妹妹的心意,妹妹知道,我知道,南安王世子也知道,何必再猜呢?」

青羅听了這話,便怔在當場,幾乎不知說些什麼來應答。清瓊究竟知道些什麼,又是為什麼要留自己來說這樣的話?她不敢想。清瓊見她那樣,卻不再追問,走到窗前去,輕輕道,「妹妹你看,這都十一月間了,萬物凋敝,這丹華閣的楓葉還是這樣紅。」青羅輕聲和道,「江楓自蓊郁,不競松筠力。一葉落漁家,殘陽帶秋色。」清瓊回頭笑道,「楓葉雖然常道尤勝二月花,卻終究不合時宜,獨自的一份風華,雖然美麗,卻是見不得春暖花開的,等來的不過是寒冬漠漠罷了。」青羅低頭不語,清瓊道,「妹妹可願知道,姐姐為何一定要嫁給你哥哥,連世俗禮教都不顧了?」見青羅只望著她,清瓊微微一笑,也不看她,轉過身去,仍舊瞧著外頭的落葉,只道,「妝淨泉今夜沒有明月,我卻點了一盞明月燈,妹妹可願陪著姐姐去瞧一瞧?」

丹葉閣本在山巔,此時夜間風大,饒是穿了許多衣裳,也頗是清冷。妝鏡台懸了一盞明月燈,本是極亮的,在這和月黑風高的夜里頭也顯得無力的很,光亮渺茫。四圍楓林的顏色其實是看不見的,只是那穿林而過的風聲瑟瑟,倒是十分分明的,似乎遠處一聲聲還有寒鴉的聲音,听得怪滲人的。青羅瞧著這樣場景,只覺得有些像那些和子平在外漂泊的日子里,看見的荒山之景了。以前總覺得宜園風物疏朗大氣,如今這樣的夜里瞧起來,只覺得有些詭譎淒涼了。

清瓊不知從哪里取了一枝簫管出來,迎風細細地吹了,那曲聲哀婉,飄得極遠。青羅心里一驚,這曲子極是熟悉,正是一枝踏莎行。春色將闌,鶯聲漸老,紅英落盡春梅小。畫堂人靜雨蒙蒙,屏山半掩余香裊。密約沉沉,離情杳杳,菱花塵滿慵將照。倚樓無語欲銷魂,長空黯淡連芳草。青羅愈听愈是驚訝,那曲中的起承轉合,皆和那一夜在桃源川的山月復里頭,子平吹得那一支一模一樣。青羅詢問地望著清瓊,清瓊一笑,自顧把那一支曲子吹完,最後反反復復,皆是那一句,密約沉沉,離情杳杳,從清亮轉為沉甸甸的悵惘憂傷,慢慢遞了下去,如私語呢喃,終于漸漸低回不見。半晌,清瓊的聲音響起來,似乎和那一夜山月復之中的笛聲一樣,帶著空空的回音。

「我從小性子倔強,父母姊妹都知道的。家里對兄長弟弟約束甚嚴,卻由著我們這些女兒,並不叫日日去請安說話,自己尋了方便就是,只是不讓輕易出門去,就是去,也要哥哥兄弟帶著,回來就要細細說了行蹤言語,多少麻煩。我最是個有性子的,只覺得無趣,有時候央告了長兄文峻偷偷帶了我出去,連父母也是不知道的。兄長最是疼惜于我,竟真從不與父母說,連姊妹們也不知道,只說我病了,不叫人探視。父母都有事情要忙,我們姐妹素來沒人問的,哥哥又安排了人假裝成大夫,為我開了方子,我囑咐下去不許人來探視,出去二三日不回來,竟真沒有人知道的。想來是我脾氣古怪,與眾人皆不算十分親近的緣故,說了不許人來探視,也就都由著我清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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