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如果沒有後來的變故，我想我會像這個世界上所有剛步入結婚殿堂的女人一樣，每天憧憬在丈夫回家的喜悅中。而現在在離家愈來愈遠的地方，那些煩惱也似乎也離我愈來愈遠了。
當我走下長途汽車，抬頭看了看城市上方干淨的天空，隨後便看見艾佳在對我招手並大喊我的名字。就這樣我被她領回了她的家。是的，領回，我就像一個在外流浪無助的孩子。我當時是這樣認為的。
艾佳那輛銀灰色的奔馳車把我帶回了她在西郊的別墅，她推開二樓那間日式推拉門，指著里面說︰「這間屋就留給你住了。」等我放下行李，她便帶我到每層樓轉了一下，讓我熟悉一下環境，她的家我來過兩次，一次是她結婚，一次是她兒子滿月，但都是來去匆忙，加之她又忙著招呼客人，所以我還從來沒有仔細打量過。
別墅的地下室是車庫和放映廳，從鋪滿大理石拼花地面的一樓會客室和餐廳，順著一個歐式雕花旋轉樓梯上去二樓是兩間客房，兩個佣人的臥室和休閑廳，三樓是她和她丈夫的臥室，她婆婆林姨和她兒子的臥室和更衣室、一間藝術品陳列室、一間書房。在別墅的後面有一個帶水池和廊架的花園。
轉了一圈之後她讓我休息一下，準備吃午飯了。當我回到我的新家，正好仕文打電話過來︰「你到哪里去了？」他焦急地問。
︰「這件事昨晚上我已經給你說過了，你認為我還能在你那個家里呆得下去嗎？你認為你還可以毫不顧忌我的感受任由你傷害嗎？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你還打算怎樣。」我激動地在電話里數落了一通。
︰「韓冰，你怎麼從來不听我解釋，你等等我，行嗎？」。他說。
︰「我不听解釋？我只相信我眼楮看到的一切！你不要再說了！」說完我毅然關上了手機。
該去換張手機卡了，我想。
正在這樣想的時候，保姆周媽來敲門了︰「小韓，吃飯了。」
︰「哦，來啦。」我應了一聲趕緊出去和她一起下樓了。全家人陸陸續續坐到了餐桌旁。他們是艾佳的婆婆林姨，艾佳的丈夫馮致遠，負責煮飯洗衣接送孩子的保姆周媽和打掃衛生修剪花草的園藝師趙叔，艾佳兩歲半的兒子馮磊中午在幼兒園吃飯不回來。
坐在椅子上，這一次和我以前來艾佳家的感覺完全不一樣，以前是來看望一個朋友，匆忙地來去，現在卻有種強烈的寄人籬下的感覺。
林姨很熱情地給我夾菜，問我家里的情況。我的事情艾佳在路上就了解得差不多了，她叮囑我不要在她家里講起任何我家庭不和睦的事。︰「不要說實話，只說是來工作，家里人也很支持。」她說她婆婆人很好，但就是很在乎別人的家庭是否和睦，這幾乎是她在公司里用人的第一條件。
果然，林姨一開口就問︰「小余現在怎麼樣，听說他在大學里學的工業設計專業。」
我說︰」很好，他現在在一個離家很近的大型家具公司里做家具設計。」
她又問︰「你的公公和婆婆身體怎麼樣。」我說︰「挺好，他們每天都愛出去散步、喝茶。」
然後她又問︰「你來這里工作，小余支持嗎？結了婚可不比一個人。」
我說︰「嗯，挺支持的。」
她還想再問，艾佳忙給她夾了一塊肉︰「媽，你多吃點，等會兒我和艾佳要出去一下。」
︰「呵呵，」林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這人，是不是變得嘮叨了？」
我說︰「沒有啊。」
︰「對了，艾佳，你給小韓安排的什麼工作？」林姨這才想起這個對我最關鍵的問題。
︰「哦，韓冰，我正想和你商量，你喜歡做哪方面的工作？」艾佳問我。
我想了想，說︰「來之前我考慮好了，我打算跑銷售，這幾年我一直坐在辦公室孤陋寡聞，銷售很能鍛煉一個人的綜合能力。」
︰「行，不過你得先熟悉業務流程才能做好銷售工作，這樣吧，你先到印刷廠熟悉一下再到廣告公司來。」
︰「先到印刷廠麼？那明兒個我帶小韓過去就行了。」林姨說，
︰「第一天，我還是陪你們過去。」艾佳說。
整個下午，艾佳帶我逛了幾個時裝專賣店，幫我選了幾套衣服。︰「女人還是得把自己打扮得靚麗點，才會有人愛，你瞧你穿成那樣還像個大學生，太保守了，女人就得穿出女人味。」她說。想了想，又帶我到一個超市采購了一些生活用品，︰「明天上班我先帶你到財務室把這個月的工資領了，這個月暫時兩千塊底薪，在外面的花銷我給你報了，行不行？」
︰「艾佳，你對我太好了，我還不起這個情。」我說。
︰「別客氣，韓冰，我們小時候就發誓長大要一起生活，都不找男朋友都不結婚，你忘記了，雖然我們都不得不違背諾言，但是現在你遇到困難了，你得把我當成你的「男朋友」，我應該照顧你。只要你好好干，在這個城市你很快就會擁有你自己的世界，你會有自己的房子、車子。︰「忘記那些不愉快的往事吧。」她說。
我再一次嘩啦啦地感動。
就這樣拎著大包小包我們回到了別墅，艾佳說︰「今天下午你就好好放松一下，明天早上可要打起精神上班了。」
︰「ok。」我說。
:"那我到公司去了，拜拜。」她正要離開︰「嗨。」我對她喊了一聲。
︰「什麼事？」她從車窗里伸出半個頭。
︰「那個我一時弄不清楚這里，你可以在回來的時候給我帶一張手機卡嗎？」。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問。
︰「行。」她應了一聲把車開走了，我回轉身長出了一口氣，提著那些東西上樓了。
把那些衣服一件一件地放進衣櫥，又把生活用品擺放好，然後對自己說︰「韓冰，加油，你可不能辜負了艾佳的一片好意，得給她爭口氣。」是的，給艾佳爭氣也等于是給我自己爭氣。
忙完這一切我就一頭倒在鋪了墊子的地上睡著了，等我一覺醒來已經下午六點過了，趕緊洗了一把臉跑下樓去。
吃過晚飯，我帶著艾佳的兒子到後花園溜達了一下便回到了樓上，洗了一個澡換上睡衣後，一個人坐在地上看了看新聞和廣告。好久沒有一個人這麼安靜地度過這樣的夜晚，我想起了我的父母，他們在做什麼呢？
自從小舅開始管理公司以後，父親把當時手里的那三個工程完成後就再也沒有去公司了，小舅曾對他說每個月公司里給他準備了一份工資，但是父親拒絕去領取。父親現在整天呆在花園里除草、打藥、給果樹嫁接，等到玫瑰花開了他就去賣玫瑰，臘梅花開了他就去賣臘梅，葡萄熟了他就去賣葡萄，櫻桃熟了他就去賣櫻桃，桃子熟了他就去賣桃子我記得那時候在天成縣，很多人說起父親都要豎起大拇指，尊稱他一聲「舵爺」，父親年輕的時候是個很英俊，很有風度的人，但是他從來沒有在外面有過哪怕一丁點風流韻事，他是個典型的實干家。母親偶爾也要說他做人太固執不圓滑，怎麼得罪了人也不知道。但說歸說，母親依然無怨無悔地洗衣煮飯打掃屋子，盡量做好一個女人的本份，然後剩下的光陰她就用來想她的兩個女兒，為這兩個女兒的健康、學習、婚嫁操心。
大女兒就是我姐，打小就很听話懂事，大學畢業後分配在縣一中教語文，姐夫是我姐讀大學認識的同學，在另外一所學校教書上，他們的兒子今年上小學了，長得很逗人愛，有點像我姐又有點像姐夫。
小女兒就是我了，好像我就沒有我姐省心了，小時候愛逃課，長大又「早戀」，畢業了談對象又老是不中意，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中意的剛結婚就鬧到要離婚的地步。︰「我說讓你們多了解一段時間，你不信，現在好了，好好的一個黃花閨女結婚還沒過一年就鬧離婚多丟人。」她說。
︰「不行，我得去找他們家評理。」她氣呼呼地說。
我趕緊攔住︰「媽，你別去，他爸媽還不知道這些事。」
︰「啥？不知道？你可真傻，一個人掖在心里難不難受，我看你也是舍不得他。」她嘆了口氣，︰「算了，你也那麼大了，你自己看著辦吧，別太委屈了自己。」
我獨自一個人沉浸在往事中，沉浸在對娘家的思念里。突然房門被輕輕地敲響，︰「韓冰，睡了麼？」是艾佳的聲音。
打開門我就看到她穿著睡衣，抱著一床毯子笑嘻嘻地說︰「想到頭天晚上你一個人可能不適應，給致遠打了個招呼我就過來陪你了。」她說，︰「正好我們也好久沒有好好聊過一回了，這會兒磊磊也睡著了。」
︰「那好。」我挪了一下位置，把電視機關了，她坐下來側躺在我身邊看著我︰「你比以前瘦了，」她說︰「那個余仕文真不是個東西！幸好致遠不是這樣的人，我認識致遠的時候他有一個女朋友，很漂亮，一米六五的個兒，兩個人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雙方家長才見面。致遠的父親在印刷廠生意正紅火的時候得肺癌去世了，那時候致遠才十二歲，她母親又要經營廠里的生意，又要撫養他們姐弟倆，很多好心人勸她找個伴她都拒絕了，所以這兩個親家見面的那天，當她一得知她未來媳婦的母親是個二婚的，當即就毫不留情地批評她的親家︰「你怎麼能改嫁，為了孩子有什麼守不住的。」
︰「哦，有這回事，真是聞所未聞！」我說。
︰「是呀，她那一句話當即就把她那心高氣傲的未來親家給氣得臉紅耳赤，當即就起身拉住她女兒的往外走，她女兒還有點猶豫，做母親的就扔下一句狠話︰」你要是認他們就別再認我這個媽！」
︰「啊，和自己的母親決裂，是夠惱火的事！」我說。
︰「是啊，那女孩最後被她母親拉出了她們家，就再也沒有回來了，听說後來到海南工作去了，在那邊和一個軍官結了婚。」
我不由嘆息︰「又是一段苦澀的戀情。不過，要不是那樣，你又怎麼能嫁給他呢？」
︰「我和致遠因為工作關系接觸的時間多一些，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開始的，他開始頻頻約我出去，我們就那樣戀愛了，因為他熟知他母親的脾氣，所以這次悄悄地和我領了結婚證才通知她母親。這下就在他家惹起了悍然大波，他母親經常用言語刺激我，說我引誘了他兒子，才會稀里糊涂娶了我這個門不當戶不對長相又不是很出眾的女人回家，她說她挑剩下的媳婦都比我強。」
︰「做有錢人家的媳婦真難。」我說，我想起董宛說她要在婆家立足，她每天都要偽裝成一個大家閨秀，不能出絲毫差錯。還真可憐，但是忽然又想到她給我的傷害，又在心里罵了一句「活該！」
艾佳對我的話表示絕對同意︰"有一次我真的是忍無可忍和她頂起嘴來，她母親立馬給他姐打電話過去，你了解他姐麼？別看她一本正經地經營著那個電器賣場，在外面可是黑白通吃。才一會兒的時間就帶了一伙人來把我的東西給扔了出去。」
︰「那你咋處理的這事？」我問。
︰「還能咋辦？我那麼愛致遠，致遠也愛我，況且我也已經有了我們的愛情結晶。致遠悄悄給我媽打電話去讓她來一趟，他知道我媽是個明事理的人，想讓她趕緊來勸勸，結果我母親打的飛快跑過來，你猜怎麼著，她居然叫我給致遠的母親下跪道歉，我跪了半天腿都跪酸了這事才算完了。其實我母親心里那個痛一點也不會比我少，她那是顧全大局。」
︰「真是不容易。」我為她曾經的傷痛深深地嘆了口氣。
︰「你打算就這樣扔下小余？他真的一點也不心痛你？」她問。
︰「不知道。」我說，是的，我確實不知道怎麼來了結那一切。
她又想起什麼把頭湊過來，悄悄說了一句︰「你知道致遠為什麼這麼痛我嗎？」。
︰「為什麼？」我問。
︰「因為我和致遠認識的時候我還是個處女，而他以前那個女友就不是。」她說。
︰「是這樣？那為什麼仕文又沒有因為這個問題就死心塌地愛我了呢？」我不解。
︰「那要看你的情敵是誰了，致遠的前女友頭腦簡單，董宛不一樣，閱歷多，懂得男人的心理，我估計你是栽在這上面了。’她分析道，︰「有時候對付男人還是要用點手腕，不能僅僅憑痴情，懂嗎？要溫柔，要有心計。」她這樣說。
我不得不佩服她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