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陵傾夢 第62章 邙山北金戈鳴

作者 ︰

邙山橫臥于洛陽北側,為崤山支脈,樹木森列,蒼翠如雲。登阜遠望,伊洛二川之勝,盡收眼底;夜晚時分,遙看洛陽萬家燈火,如同天上星河。

如今夕陽已斜,遙掛洛川之上。高長恭率燕雲十八騎和齊軍先鋒輕騎依邙山北麓而行,登上邙山高點翠雲峰,向洛陽方向望去,只見周軍大營自邙山至洛陽綿延百里,營盤規整,井然有序。

高長恭凝神細看,只見周軍營盤非同一般,是按遁甲布陣,四頭八尾,觸處為首;敵沖其中,兩頭皆救,變化萬端。

高長恭看後不禁心中暗暗發苦,惱恨自己當初跟隨段韶之時對于陣法未有傾心去學,而今才知書到用時方恨少的道理。

完顏烈拍馬上前道︰「王!如今洛陽在望,還猶豫什麼?我等只需沖殺下去,便可到洛陽了!」

高長恭搖頭道︰「不可魯莽!周軍營盤暗含陣法,我卻瞧不出該如何破解,當小心從事。」

「小心,小心!你當日說主子可守住洛陽十余日,可現下都二十日了!你們還是這麼磨磨蹭蹭,難道說非要等洛陽城破才去救嗎?」。完顏烈一臉怒容,滿目猙獰。

高長恭心中一震,臉色微微發白,心道︰完顏雖然莽撞,但所說也不無道理。這洛陽城已被圍多日,還能支撐幾天尚是未知之數。如若真的城破……高長恭幾乎不能想象。

旋即吩咐道︰「高彥听令!」

「在!」

「你領兵馬三千,伏于前方一里處,作為接應。」

「諾!」

「陽士深听令!」

「在!」

「你飛馬回報斛律將軍,周軍以陣法結營,我領軍先沖殺一番,探其深淺。若勝,當一舉沖破包圍,解洛陽之困,請他引軍隨後接應。若敗,則請他按兵不動,保存實力,再求他法。切莫讓全軍深陷敵陣!」

「得令!」

吩咐完畢,高長恭轉向完顏烈道︰「完顏大哥,今日你我就再次聯手,沖他一沖如何?」

完顏烈笑道︰「好,這才像我在西汾州見到的高長恭!」

說完,完顏烈正要縱馬上前,卻被高長恭抓住手臂,「完顏大哥,此番沖殺,吉凶莫測,若遇危急,切莫戀戰,你等先退,讓長恭斷後!」

完顏烈挑眉道︰「我完顏烈何時需別人墊後?」說罷呼嘯一聲,燕雲十八騎已率先沖出,直奔周軍大營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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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陽。

鄭元被高季靈連拖帶拽的拉到城樓之上。

「姐姐快看,那邊打起來了!是我們的援軍到了!」季靈歡呼著。

鄭元在旁卻沒有她那般雀躍。因她知道歷史上這洛陽之戰會長達三旬有余,距現在尚有十多日。現在來的應當是斛律光的大軍,而這支隊伍根本無力突破周軍的重重包圍。但既是斛律光的隊伍,那據史書所載高肅也應在其中,不知他現下是否也在為解洛陽之圍與敵人廝殺。

想到此,鄭元不覺有些自嘲,為何明明以為已經熄滅的情火,卻在想起那人時仍有幾分灼熱的感覺,燒的心房隱隱作痛。

鄭元不敢再往下想,為轉換注意而順著季靈所指的方向看去。但見遠處邙山腳下塵土飛揚,周軍錯落有致的大營中人馬攢動,不時傳來陣陣號角爭鳴與喊殺之聲,隱約間還能听到金戈相擊的鳴響。駐目看得再仔細些,鄭元心髒不禁漏跳一拍,神色凝重,扶手窗欄,傾身而看。周軍不是普通布防,而是擺出了「諸葛八陣」!此陣一出,風雲變色,陷入其中,神鬼莫出!

鄭元剛剛還在隱隱希望這支廝殺的隊伍就是高長恭所率領,哪怕他此次征戰只有半分是為了自己,那也會讓自己感到無限欣喜。可現在鄭元只祈禱上蒼,他千萬莫在此沖殺的隊伍之中。

而在那滾滾煙塵之中,高長恭正經歷著平生以來最慘烈地陣仗。

戰爭勝負往往並不取決的雙方傷亡的絕對數量,而是士兵的士氣,當一方絕大多數部隊陷入恐懼,失去了繼續廝殺的勇氣,也就宣告了他們的失敗。而人是盲目的,所謂勇氣,很多時候是依賴于身邊是否有站立的戰友,否能夠保持完整的陣容。只要一個戰陣依然完整,哪怕被重重圍困,身邊的將士也能給士兵以繼續作戰的激勵。

馬上騎兵相對于步卒擁有壓倒性的優勢,很大程度上是由于其一往無前的氣勢、強大的沖擊力對于戰線的破壞性。加之騎兵沖鋒時有如鐮刀割麥,極高的速度造成巨大的能量,單獨的步兵一旦正面被撞,不會有任何格擋或反擊的機會。這種死亡的恐懼在孤獨感的作用下會越發顯著,從而導致個體失去戰意,進而發展為群體的潰敗。

靜止的騎兵是弱小的。騎兵攻擊步兵的模式,其實充滿著虛張聲勢的成分。由于本身實際的攻擊範圍並不比步卒大,坐騎的存在又導致受打擊面積遠大于步卒,因此他們只能利用無休止的跑動和不規則的路線,依靠瞬間的爆發力沖擊毫無防備的、落單的步卒。一旦有舉槍提盾、互相依靠、嚴陣以待的步兵集結扎堆,騎方往往會輕巧地繞開。這些扎堆的「刺蝟兵」雖然難殺,卻也無法對有意識避開他們的騎兵造成傷害,也就在事實上造成了一方實際戰斗人員數量的損失。他們不動,則無用;動,則會產生松動,露出破綻。

騎方通過來回地沖殺,制造混亂和恐慌,等待那些「刺蝟兵」自行散開,再逐一收割。因此,騎兵的沖擊路線雖然沒有規律,但實際上往往會選擇眼前人比較少,隊伍較薄弱的方向前進。

「諸葛八陣」的妙處則是在對方沖擊時,有意識地在戰線的某些位置讓出真空,引誘騎方下意識地集中向這些路線行進。待其殺入陣中之後,陣雖破卻不散,一路上在兩邊集結固守,讓出前方空間任由敵人沖刺。通過有意識地引導,讓對方本來是戰陣兩端的直線沖殺,變成己方主導下的,在陣內的環型路線!連續不斷地接觸,無窮無盡的敵人,將會逐步消耗馬軍的氣勢和體力。而由于馬軍自身的特性,他們又不得不按照這條「安全」的路線沖鋒。所謂「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隨著時間的推移,陣內的敵軍最終會被逐漸消耗一空。這時再變陣分割敵軍,使之成為小塊,逐個擊破!

高長恭眼見自己隊伍陷入凶陣,銳氣耗盡,又被分割,進而逐個蠶食。自己所帶兵將在自己眼前一個個被周軍屠戮而救助不得。就連燕雲十八騎在此陣中也如牛入泥沼,發揮不出半點威力,任由周軍將其分割成個人,再逐個擊破。高長恭的心已痛到了麻木。

「不能這樣下去!」高長恭暗暗對自己說道,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將自己坐騎的步伐放緩,稍得空擋,翹首四望。

只見周軍戰陣,以營為壘,騎兵為欄,遁甲為護,九曲回環,環環相套。整個大陣綿延數十里,陣中有陣,大陣中央有一高台,上有人執七色彩旗指揮全陣變化。每一小陣中央也有一稍矮一些的高台,有人執五色彩旗為大陣傳令,指揮所在之小陣變化。這便是陣法變換的關鍵所在!

高長恭心中已有計較,要破此陣,必先除去指揮之人。大陣指揮高台甚遠,短時難以擊殺,但自己大軍所在小陣的指揮台與自己相距只有四十丈,可以一試。此陣利用輾轉回旋之路,磨去我方騎兵銳氣,再加以分割擊殺。自己若要不讓他們遂願,便要摒棄騎兵通常作戰之法,不走已定之路,而在那叢叢刀戟槍刺之中破出一條血路。

主意已定,高長恭抬首見完顏正被困于前方不遠處,便一催戰馬,不走陣中之路,直朝圍困他的那簇周兵殺去。作為隔欄的盾牌軍和槍戟軍見狀,架起盾牌,豎起槍戟,形成一個長十丈,寬三丈刺蝟狀的半鐵球。高長恭收起長刀,拔出‘純鈞’,挽住韁繩,將自己蕩身馬前,利用‘純鈞’之利,揮劍將那些伸出盾牌的槍戟齊刷刷的削去。愛駒‘踏火’騰空而起,踏著盾牌,穿陣而去。

他身後眾軍士順著高長恭開出的「道路」紛紛飛踏周軍兵陣之上,跟隨而去。盾牌下的周兵哪受得了眾多騎兵的如此踩踏,紛紛倒地。一時軍陣大亂,被齊兵一通殺戮。

「完顏大哥!」高長恭已殺至完顏烈身側,「不要硬戰,此乃中原陣法,不利你等沖殺。你我攜手先殺出此陣,再想破敵之策!」

完顏烈此時已是懊惱不已。他們燕雲十八騎自出道以來,從未陷入過如此困局。燕雲十八騎沖殺之術講究的是,疾如風,烈如火,強弓彎刀,善騎善射,十八人,十八馬,互為犄角,守望相顧。曾幾何時,他們所到之處,寸草不留,以一敵百,未嘗一敗。可入了此陣,銳氣磨盡,分割成單,眼看已有數位弟兄慘死在周軍的刀戟之下,想救卻半步也移動不得,不由雙目充血,呀呲欲裂。

听了高長恭之言,雖不心甘,卻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于是咬牙,「好!」

高長恭道︰「我欲射殺一人,請大哥為我掩護!」

「放心,我在你身後,他人休想暗算于你!」

高長恭寶劍入鞘,取出精鋼硬弓,翩身而起,立于馬上。彎弓如滿月,飛箭似流星,小陣高台之上的執旗之人應聲而落。

「走!」高長恭一聲輕喝,率領兵馬如剛才之法炮制,逐個解救被圍部屬。小陣中失去傳令之人,一時不知如何應對,不由陷入慌亂。

鄭元德立于大陣高台之上,對這邊變化是一目了然,目光隱隱閃爍。從高長恭的打法上,他能看出高長恭並不了解此陣,自然也不會破解之法。但單憑他的臨陣應變和驍勇能將「諸葛八陣」中的一陣打到如此境地,也是世所罕見。說不佩服是假的,但作為敵人,他也只有深深嘆息。

「高長恭,你以為除去傳令之人就可以破陣了嗎?」。鄭元德喃喃自語,令旗一變,有號手出列,一時間周營之中號角連聲。進而他再次揮動令旗,大將尉遲迥、王雄領命,帶動兵馬,向高長恭所在放下殺去。

高長恭听得號角聲起,身邊周軍頓起變化,心知周軍已用號角替代了彩旗傳令。可號手隱藏在主陣之中,難以擊殺,若等他們變陣完成,己方怕再難月兌困。于是將心一橫,直朝正在變化的戰陣中心殺去。

高長恭,不避遁甲槍矛,左手持劍,右手拿刀,直沖過去。刀起,劍落,遁甲開,槍矛斷,血氣揚。眾軍隨行于後,左右擊殺,勇無可擋。

周軍號聲變換,弓箭手出列,舉弓向天,一聲令下,數千只箭矢如驟雨一般從天而降。

「護身!」高長恭大喝,刀劍齊舞,上護其身下護其馬,風雨不透。箭雨剛過,刀戟兵一起上前,狂刀亂戟一陣猛砍。高長恭毫無畏懼,長刀蕩起,激起鮮血一片。

高台上鄭元德眼見在高長恭的阻礙下,鳥翔陣難以重新結陣,暗暗咬牙,令旗一揮,號角再次吹動。

陣中周軍聞聲而動,不是變化而是向內陣退去。兩旁虎翼陣與龍飛陣也從旁策應。齊軍中不明的卻歡呼起來,「退了,他們被我們擊退了!」

高長恭則一臉凝重,「大家小心,他們不是退,是在縮陣!」高長恭記得段韶曾言,陣型過大,雖可吞噬大量敵軍,但變化也會因路線變長而受阻,當敵人不是過多時,縮小陣型反而更有利于戰陣發揮出巨大威力。看到周軍雖然後退,卻井然有序,高長恭不敢大意。

果不其然,周軍雖退,卻從陣中扔出無數精鋼鐵鉤,擲在齊軍身上。一旦被鐵鉤勾住,旋即被拉下戰馬,拖入陣中槍矛齊擊而亡。但周軍這一退,兩旁軍陣尚未收攏,便在北角之上留下缺口,高長恭見到,高喝一聲,「退!」引軍向缺口而去。

就在此時,尉遲迥、王雄已領軍而來,左右夾擊,意圖封住缺口。他們身後騎軍,人人背掛鐵鉤。一時間,鐵鉤翻飛,漫天鋼網,只要勾到齊軍,周兵便回馬飛奔入陣,而陣中則出一馬替換。

完顏烈高叫,「王,你讓大軍先撤,我等斷後。」

高長恭凝眉,卻沒有猶豫,「撤!」

完顏烈等舞起彎刀,將鋼線砍斷,為大軍劈出道路,擋住周兵。

終于大軍基本回撤陣外,完顏烈等且戰且退。

就要退出陣時,銀鉤飛至,一下勾住完顏烈的右臂,連骨帶肉,撕拉拖拽。完顏烈也非常人,雖右手彎刀使不上力氣,但單憑一股蠻力,硬是將自己定在馬上,未被拖走。接著第二個,第三個鐵鉤接踵而至,鉤掛其臂膀之上。完顏烈的右臂頓時血流如注,如同水洗。

高長恭見完顏烈被彎鉤所扣,回馬接應,左擊右閃,躲避鐵鉤來襲。就在接近之時,突然耳聞箭矢破空之聲,只見尉遲迥、王雄兩人同時舉箭,分射完顏烈與高長恭。長恭躲避王雄來箭不難,但如此就無法相顧完顏烈。而完顏烈被鐵鉤勾住,動彈不得,必躲不開尉遲迥當胸之箭。

未及思索,高長恭身體稍側,大刀前伸,「」地一聲,完顏烈胸前之箭被高長恭的大刀給磕了出去,但王雄的利箭卻插在了長恭肩胛之上。高長恭一個不穩,險些栽下馬來。眼看尉遲迥、王雄二人馬匹已然接近,完顏烈雙目微紅,狠心咬牙,右手擲刀,左手接住,手起刀落,將自己右臂齊肩砍了下來。

高長恭大驚,「完顏兄!」

「走!」完顏烈大吼一聲,絕塵而去,鮮血飛揚。

高長恭咬牙跟上,回撤邙山。

注︰不得不說,戰爭實在是太難寫了,尤其是對于第一次寫作的我。菇涼寫的都快要吐血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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