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夜的華爾茲 第四章 剪不斷理還亂i

作者 ︰

听著墨陽飛這戲謔的話語,夏汀開始努力地回想著自己這一個夏天以來幫墨陽飛完成的暑期作業。想當初,為了對墨陽飛收留自己表示感謝,夏汀便主動提出要幫墨陽飛做些事情。而除了夏汀主動請纓打掃房間準備三餐之外,墨陽飛就只提出了幫他完成暑期作業這一項要求。雖然夏汀覺得這個提議實在是帶著些有辱斯文的嫌疑,但畢竟人在屋檐下,既然人家主動提出來,總不好拒絕,所以夏汀也只得硬著頭皮答應下來。值得慶幸的,墨陽飛所在的學校對于語言的學習顯然更為重視,所以所有的暑期作業都是全英文編寫,相應的,作業本身的難度倒是沒有太高。而夏汀,自認在語言方面還是有些天賦,因此完成起這高中二年級的暑期作業倒也並沒有太過于吃力。

記得自己在寫作業的時候,的確是看到過墨陽飛學校的名字。只是,因為是全英的版本,早已經被各門功課的專有名詞搞得焦頭爛額的夏汀自然不會再浪費腦細胞地去仔細斟酌學校的中文名稱。更何況,在這座城市里,也並不僅僅南英這一所貴族學校,哪里就會那麼巧呢?

夏汀頗有些委屈地想著,這次可真的是就這麼巧了。墨陽飛也是,以他的家世背景,在這座城市中至少也應該是去讀諸如康諾利、聖法蘭西斯之類的完全由外資獨資辦學的私立學校,再經由學校推薦成為常春藤高校的高材生,畢業後或從商或從政,前途一派光明,這樣的道路才應該是他這個作為金融世家長子長孫該走的吧。哪里能想到,他堂堂的墨大少爺居然會屈尊到南英這種聯合辦學的學校讀書呢。這下可好,自己整個假期為逃避這一段本不該發生的感情所做的所有努力和打算,全部都被這從天而降的噩耗而攪亂了。慌亂之下,讓本來就有些心虛的夏汀,更加不知該如何開口了。

想到未來至少兩年的時間里,自己要和墨陽飛在同一所學校讀書。過著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日子,夏汀本來已經有些痛的麻木的大腦,再一次隱隱地傳來刺痛。只得低下頭,專心致志地切著面前的牛排,將滿心的悲憤發泄在眼前的食物上,希望借此平復掉自己此刻內心的跌宕。

墨陽飛看著對面正賣力切著牛排的夏汀,忍不住笑了笑,沒有做聲,也將注意力轉移回面前精致的食物上。

終于結束了這漫長的一餐。夏汀同墨陽飛,一前一後徜徉在這條古老的街道中。不同于白天的喧鬧,夜晚的小巷顯得很是沉默。路的兩側,栽種著同這條街上建築差不多年紀的法國梧桐,在昏黃的路燈下,筆直地矗立著。層層疊疊的葉片為一棟棟形態各異的小樓憑添了一絲神秘。據說,解放後在這條街上還曾經居住過某位國家政要的紅顏知己。而今看來,褪去白日里的喧鬧,洗盡鉛華的小巷,確實是個幽會談情兩相宜的浪漫所在。

天空被一片片碩大的梧桐樹葉遮住了大半。黃黃的圓月亮掛在漆黑的夜空里,不甘心被樹葉搶去風采地,努力地穿過那濃密的葉片,竭力地把清冷如水的光芒灑在這一前一後行走在回家路上的少男少女身上。因為三面環海的關系,即便到了夜晚,濱城的風也遠遠比不得內陸的來的清涼爽利。帶著海水特有的濕熱和咸腥的氣息,拂過古老的建築群,拂過沙沙作響的梧桐葉,也拂過此刻沐浴在月光下的墨陽飛和夏汀。

腥咸潮濕的海風掠過夏汀綁成馬尾的長發上,黑緞般的發絲便隨風舞動。幾縷額前發絲,不安分般地,借著海風撫上夏汀的臉盤。沾染了海水味道的發絲貼在臉頰上,濕濕的、癢癢的。試圖用手拂去搗亂的發絲,只是在海風的幫襯下,往日千依百順的發絲竟變得倔強起來,在臉頰和手指之間,纏纏綿綿、不依不饒。絲絲縷縷地在風中飄蕩糾纏,好像怎麼理也理不清了。

最終,夏汀放棄了和發絲的糾纏,繳械投降。

絲絲的海風兀自地吹著,帶走了白天的暑熱,為夜晚送上一份清涼,令夏汀有些混亂的頭腦變得清楚了不少。

自己的本意是想利用出來吃飯的機會把自己今後的計劃同墨陽飛說清楚的,結果因為突然得知自己居然和墨陽飛同校,一下子亂了陣腳,讓本該在吃飯時就交代清楚的事情,一直到這一餐吃完,也始終沒有談到正題。

不過,該說的總是要說的。夏汀暗暗給自己鼓勁,壯著膽子說︰「等開學,我打算搬到學校去住。」

「什麼?」路上剛好駛過幾輛摩托車,突突的聲音帶走了夏汀的話。

鼓足勇氣,再一次大聲重申︰「我剛剛說,等到開學我就搬到到學校宿舍去。很感謝你這個假期對我的收留和照顧,可是一直住在你這里終歸不太方便。」

「不方便?怎麼不方便?」墨陽飛突然轉過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夏汀質問道。

夏汀有些局促地低下頭,躲避著墨陽飛的視線,小聲說道︰「畢竟,孤男寡女同處一室,終歸不太好吧。」

听到這話,墨陽飛臉色愈發深沉,緩緩說道︰「有什麼不好,我覺得挺好。」

「可是……」夏汀還想申辯,只是一時竟然找不到合適的措辭。

「而且,如果你搬走了,家里誰來做飯打掃房間?」

夏汀小聲但認真地提出了解決方案,道︰「關于這個問題,你可以請人做的吧。我之前沒搬進來的時候,你不是也過的好好的麼?」

「已經吃習慣你做的東西了。」有些不耐煩地說道。

「那……」夏汀遲疑著,「不然,我每個周末用休息時間去幫你做飯打掃房間?平時,據說南英的食堂還是很不錯的。」

不想理會夏汀自作多情的妥協,冷冷地看著夏汀,語氣有些僵硬地問︰「總而言之,你是一定要搬走的,對吧?」

一直低著頭不敢看墨陽飛的夏汀,听著這冷冷的語調,內心的深處莫名地有一絲酸楚,但嘴上仍然堅持著︰「我想,還是搬到學校去的好。」

「隨便你。」頓了頓,咬牙切齒地說道,「只是,這麼長時間我已經習慣吃你做的飯。如果你堅持搬出去,那以後除了你做的東西,我其他什麼都不會吃。」說完,不理會仍然低著頭的夏汀,甩開大步往家走去。

看著夜色中逐漸遠去的身影,因為墨陽飛最後那孩子一般任性的宣言而呆愣在原地的夏汀,來不及多想,快步跟了上去。

大步流星走在前頭的墨陽飛,心中頗有些憤然地想著;看到剛剛吃飯時夏汀的態度,還以為經過一個夏天的朝夕相對,這個家伙終于開始對自己敞開了心胸。結果,居然還是要離開自己。看來,剛才她主動攀談的目的,根本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樣,不過是為了要離開而做賊心虛地想對我加以補償罷了。難道我就那麼招她討厭麼,每一次,想要接近她一些的時候,她總是避若蛇蠍。虧得自己還對她考上南英滿懷期待,滿心以為自己以後的校園生活會因為她而變得不那麼聒噪乏味。看她的反應,估計這又是自己一廂情願罷了。

想到這,墨陽飛突然有些看不起自己。自己到底是怎麼了,如此低聲下氣地對一個人,居然為了留她在身邊說出那麼幼稚的威脅。這還是一直對什麼都漠不關心的自己麼?可是,在听到她要離開的時候,自己的心竟然陷入了仿佛被抽空了一般的茫然與慌亂,從來沒有哪個人可以像夏汀這般將自己的內心翻攪得跌宕起伏。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兩個人可以走到這麼近的距離,她怎麼可以就這麼輕易地跑掉!難道她真的像她自己曾經說過的那樣冷血冷情,全然不會在乎他人的心意。如果這樣,自己是不是應該要放棄這一段注定沒有結果的感情呢?

不對,不是這樣的。墨陽飛馬上否定了自己這個令他絕望的結論。

記得那一天自己到她家去的時候,她已經在她母親的房間中躲了三天三夜。據鄰居們說,自從得知她母親離世的消息,這個16歲的女孩就一直躲在那里。起初還有人試圖將她帶出來,只是平日里向來待人溫和有禮的她在面對想帶走她的人竟然瘋了一樣地又撲又咬。鄰居們也沒有辦法,只得任由她去了。這三天來也只有隔壁的林阿姨按時將三餐送來,可是對于送來的食物她看也不看,只是一個人呆呆地坐在那里,對任何人的話都置之不理。

當自己走進那間簡陋的居室,看到那柔弱無助地抱著雙膝,蜷縮在房間的一角的夏汀,自己的心也跟著抽痛起來。這個家伙,根本就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堅強。而當夏汀終于肯抬起頭,看向自己的時候,自己的心也變得悅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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