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弟中的可是西域特有的冰蠶蠱！母蠱只有朕有！」蕭巋笑吟吟地補充。
他的笑在月嫵看來卻是十分刺目！
「叔父憑什麼可以肯定月嫵會答應您的要求？」月嫵扣住自己的手脖子。揚起下巴以一種優雅的姿態凝視自己的生身父親，這個為了國家斷情絕愛的男人。
「因為你是賢王家的郡主，中毒的那個人是養育你！疼愛你十多年的父親！」蕭巋淺笑。
「月嫵是您的女兒！血脈里也是和陛下一般冷血無情！」月嫵譏誚地回道。
「不！你像你的母後，聰慧善良！」蕭巋的語氣突然變得十分柔和，仿佛回憶起那個善良美麗，聰慧可人的妻子。
政治中，他時刻和敵國周旋，多年來讓梁國屹立在風雨飄搖中，沒有為隋朝吞並，他時刻和朝臣周旋，沒有讓江山被佞臣篡奪！
如今，他卻要和自己只見過兩面的女兒博弈！將她送去一個前途未卜的地方！他怎麼會不愛她？她是他最愛的妻子用生命換來的，寄托了他對妻子的全部哀思，美娘！那個十一年來，烙在他心間的傷痕，每每想起，便會鮮血淋灕！
但是他必須如此，斷情絕愛，只因他是梁國的君王！這個沉甸甸的負擔！
「父王是您最要好的弟弟！」月嫵輕聲提醒，她仿佛看透自己父親內心的脆弱，眼神中滿是憐惜。
「我連自己的妻子、女兒都可以不顧及，更何況、更何況只是一個兄弟！」他語氣似乎很平靜。他只能是斷情絕愛的梁王，而不能是合格的丈夫，父親。亦或是手足兄弟。
說到最後，蕭巋卻連自己都覺得是在強迫自己，他的手緊緊嵌住扶手，仿佛一松開，自己固若金湯的心防就會崩塌。
月嫵抬頭，再次凝視自己的父親！仿佛很陌生，他的臉飄忽遙遠看不清，像是籠罩在輕柔的白紗間。
「月嫵還有一個要求，懇請叔父應允！」
「你說！」他猶豫片刻答道。
「爹爹與清心閣的燕徊姑娘情深意重，月嫵此去再不能承歡膝下，懇請陛下降旨賜婚，也不枉爹爹養育月嫵一場！」月嫵上前，對著蕭巋拜了拜。
「煙花女子豈可匹配皇家？你真是胡鬧！」蕭巋有些薄怒。
「陛下可知燕徊是誰？」月嫵眼神有些悠遠。
蕭巋有些不明所以。
「十五年前，當時還是五皇子的爹爹是不是曾與柳家定過親？後來柳侍郎滿門抄斬，與五皇子定親的柳小姐沒入教坊，充作官妓！陛下可知這燕徊姑娘是何許人也？」月嫵一字一句，提醒陳年往事。
是了！十八年前的舊事在蕭巋被勾起，那時五弟一心協助自己爭奪皇位，先太子為了鏟除自己的力量拿一心跟隨自己的柳侍郎開刀，誣陷柳侍郎謀反，柳家男子滿門抄斬，女子大多沒為宮婢，或者充作官妓！當時自己一黨失勢，被幽閉，等到自己做了皇帝的時候為柳侍郎平反，一是總也找不到柳家小姐的下落，二是柳小姐流落煙花，自是不能嫁入帝王之家，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
怪不得，每次為五弟選妃，他總是推月兌，原來是一直沒有忘記柳家小姐！
「莫非清心閣的燕徊姑娘就是柳小姐？」蕭巋不解地問。
月嫵向蕭巋投去一個肯定的眼神！
「話雖如此！可這柳小姐畢竟淪落風塵！」蕭巋有些為難。
「父皇！」月嫵重重地叩首。
蕭巋被月嫵這一聲「父皇」打破內心堅固的防守，神色有些動容。
「燕徊姑娘雖然流落風塵，可她是出淤泥不染，潔身自好！一心一意對待爹爹，爹爹多次欲娶燕徊姑娘，可燕徊姑娘害怕損毀爹爹清譽，誓死不肯，更可況燕徊姑娘一家乃是忠貞之士，求父皇成全！」月嫵連連叩首三次，額間那朵艷麗的桃花胎記有些青紫。
月嫵記得！她怎麼會不記得？不知有多少次看見爹爹傷情的面容，爹爹總是做出一副流連花叢，吟風弄月的姿態，麻痹自己，麻痹世人！
每每當燕徊姑娘出現，爹爹才會失去一切偽裝，變得方寸大亂，縱使他是富貴無比的王爺，也無法從容面對自己心儀的姑娘。
還有那書房內無數幅美人畫像，有臨水照花、有執扇撲蝶、有手握書卷飄然若仙……她小時候總是搞不懂為什麼畫上的仙女姐姐總是同一張臉。現在她明白了！世間萬千女子，在爹爹心中只有燕卿！
她墮落風塵，他便終身不娶，陪她流連風月！
風流王爺風流一生只為一心人！
蕭巋心中某個地方變得很柔軟！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跪在自己母妃的宮中，苦苦哀求，他想要娶青梅竹馬的美娘，可是，美娘的父親官職不大，他的母妃想要逼迫他娶澹台將軍家的小姐鞏固勢力，他沒有听從，縱使他今後的路因此變得異常艱難，他固執己見，娶了月嫵的娘親！縱使月嫵的娘親只是陪伴他很短暫的時日，但是他從不後悔！
那些日子，是他身為帝王，身為當權者，最平凡，最渴求的幸福，時至今日，已是難以觸及，高入雲端。
蕭巋默然點點頭，算是應允！
他不是因為女兒的懇求！也不是為了所謂的國家大局，只是同為痴心人，想要成全另一對痴痴相守的痴情男女！
「那麼女兒告退！」月嫵福了福。
蕭巋無力地揮揮手！示意月嫵退下。
月嫵見蕭巋沉醉在某種回憶當中，福了福便離去。
殿中的紅燭突然爆開！蕭巋覺得心髒猛地抽出，一顆渾濁的淚水沿著臉龐落下。
為了這個在風雨飄搖當中的江山，他失去了愛情，親情，手足之情，他覺得很累，不知道自己還可以堅持多久！
一夜間，這個意滿志得的帝王仿佛老去十載！
翌日，繼隋朝晉王選芳齡十一的月嫵為妃這一特大新聞外，江陵城中更是晴天響起一聲大炸雷。
一是︰年逾三十的風流王爺蕭岌奉旨娶親，娶的是柳侍郎失散多年的千金。這喜事一時成為江陵坊間茶余飯後的談資。
二是︰清心閣名滿天下的詩妓燕徊姑娘從良嫁人，但卻無人得知燕徊姑娘所嫁何人，一時間成為江陵百姓心中最大的謎團。
鴻賓樓！江陵城最具盛名的酒樓，濟濟一堂好不熱鬧！酒保來來回回穿梭上菜，熟人相遇，三三兩兩自是不能避免要提起這兩樁大事。
一說︰「那柳小姐原是王爺失散多年的未婚妻，王爺與佳人重逢，發誓此生再不踏入煙花之地。」
間壁包廂內，坐著一華服男子，他身旁是一位俏麗的婦人！听到這些閑言，免不了隔著屏風停箸細听。
一說︰「新王妃彪悍，將風流成性的王爺管束得再不敢踏足煙花之地。真是可憐！可憐！」
一說︰「清心閣的燕徊姑娘並未嫁人！先前王爺與燕徊姑娘相交甚篤，只是因著燕徊姑娘與自己愛慕的女子相似，如今王爺抱得美人歸。燕徊姑娘抑郁難平之下假借從良，實則削去三千煩惱絲，出家為尼去了！」
眾人皆是嘆息，可惜燕徊姑娘一腔真情付諸流水，最終卻是常伴青燈黃卷！自古皇家無真情！
話畢，男子心滿意足地合上汌金折扇，戲謔地湊近身旁的美人，︰「你看人人皆言新王妃彪悍，那王爺娶此悍妻當真可憐！」說著還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
女子艷麗至極，眼角下一顆朱紅的淚痣在容光煥發的面容上越發顯得奪目，她用絲帕掩住嘴，吃吃地笑！
店小二上了酒醉八寶鴨子！男子舉箸夾了一塊鴨皮放在女子的菜碟當中。
「你若是後悔了！便可休了我，也省得旁人來可憐王爺，說燕徊是悍婦！」美人假意發怒，將身子扭過去。
「世間只有柳王妃哪還有清心閣的燕徊？」男子一把將美人攬過摟在懷中，下巴抵在美人略施珠翠的發頂。
「五郎可還擔心郡主？」美人撐起身子，面對著自己的夫君。
「我早知月嫵這丫頭那日是故意替我解圍，月嫵自小聰慧，本不該屈在這小小梁國，那隋朝的晉王也是人中龍鳳，配得上我們家的丫頭。你我且放寬心，任由她去走自己的路。」
男子募的一低頭，封住美人檀口！
「王妃該考慮的是何時為本王誕下世子！」他捉住她的臉淺淺微笑。
美人粉女敕的臉頰霎時一片嫣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