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姬 第二章 斷情

作者 ︰

這條路,長得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一如我與他的距離,縱使神女有夢,襄王有情,世俗的力量卻是道不可逾越的鴻溝,它殘忍的橫亙在我們面前,沒有勇氣的人,終其一生也無法跨越!而我,愛上的這個人,他獨缺這份決絕!不知過了多久,我終于走到了少卿的書房前,就像是靈魂被抽走了一般,身子軟軟的,只能無力的靠在窗沿上努力的支撐著自己,還掩耳盜鈴般的希冀別人不要看出端倪。

此刻的我看起來一定好糟,我斜倚在書房的窗邊,一邊努力整理著妝容,不想讓自己太過難堪;一邊痴痴的朝書房里張望,想看看他在做什麼。令人不解的是此刻的少卿正站在書房的幾案前對著一副圖畫發呆,身上仍穿著他素日里愛穿的白袍,看起來安靜優雅,超然物外。若不是因為今天的新郎名字是他,恐怕真的難以將他與前廳喧鬧的婚禮聯系起來。他身材修長、氣度不凡,雖然談不上健壯卻也十分挺拔,一頭黑發齊整的聚攏在腦後束成一個發冠,顯得干淨利落,優雅精神,舉手投足之間自成一種風流。他就是我的少卿哥哥。抱歉,請允許我最後一次稱他為「我的」。

少卿哥哥有著俊朗好看的面容,挺拔好看的鼻子配上烏黑濃密的劍眉,以及劍眉下那兩潭深不見底的幽泉,一切都是那麼的恰到好處,那麼的完美。他的眼神幽黑而深邃,仿佛永遠看不到底,而他那只在獨處時為我流露的溫暖柔軟的眼神如春風一般可以另人融化、沉醉其中不願醒來。

但是,此刻的他是怎麼了?只見他的手指輕輕的摩挲這那副我並看不真切的畫像愁眉緊鎖,郁郁不歡,眼中流露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復雜神情,似掙扎,似哀傷,又仿佛充滿了不甘與擔憂。這樣的他令人看了揪心不已。

「夢柔,我該拿你怎麼辦?夢柔……」房中忽然傳出他壓抑嘶啞的哀嘆聲。

少卿哥哥!難道,他也同我一樣?一樣的戀戀不舍,一樣的感到溺水般的絕望?難道一直以來,有情的並不只我一個,他對我?若真是如此,卻又為何從不曾有所表露?又為何仍執著的要娶國舅府的千金為妻?為何每每在我面前提及他的婚事時總是一臉的滿足?為什麼!

不,徐夢柔,你這個傻瓜,事到如今糾纏于這些問題還有什麼意義,就算他真的愛你,如今又能如何?一切都已成定局,你能為他做的只剩下退出他的生命而已!既然不能成為他的愛人,至少也別成為他的負擔,徐夢柔,是時候了,是該斬斷情絲的時候了!讓這一切都結束吧!

「哥!」我從不曾這樣喚過他,這一聲為了正名似的呼喚讓我萬箭穿心,肝腸寸斷,它猛烈的提醒著我,是的,這一刻起,他不再是我的情郎!

「今天是你大婚的日子,怎麼還躲在書房里呀?咦?你的喜袍呢?怎麼還不換?小心未來嫂子怪罪你,將來罰你跪搓板!」我故作輕松的說笑著踏進了他的書房。

「夢柔?你……」少卿的臉上寫著疑惑,顯然對我此刻刻意的歡快充滿了訝異。天,看來我前一陣子的狀態果然是低迷的可怕了。

「啊!在這里!」我急急的打斷了他的質疑,生怕自己會在他的關心下徹底崩潰,「哥,時辰差不多了,我來服侍你更衣吧,誤了時辰可就不好了。」少卿,既然此生你我緣分已盡,那便讓我親手將你送去他人的身側吧!我強打精神往書桌旁走去,剛要拿起喜袍卻被旁邊壓著的一副畫像驚得不知所措,畫像上的姑娘一襲粉衣,眉眼帶笑,天真喜人,這正是去年三月間全家外出踏青賞桃花時我的裝扮,怎麼他……這就是他方才一直摩挲的圖畫嗎?我的心瞬間被這幅畫打破了平靜,變得震顫不已。

「夢柔,」他臉色凝重的拉住了我準備拿起喜袍的手,「看著我!」

我故作輕松的打掉了他的手,裝出一副專心打理喜服的樣子,心虛的不敢看他。突然間一只大手捏住了我的下巴,瞬間把它抬了起來,出神的凝視了半晌才開口︰「你哭過。」他嘶啞而溫柔的說道,也許是覺出了自己的失態,他立刻換上了另一種口氣問道︰「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

為什麼要這樣!為什麼要這麼對我!難道你看不出我忍得有多辛苦嗎?徐少卿你這個壞蛋!你這個十足的大壞蛋!我快速的轉過身去,努力的掩飾著自己的悲傷,生怕他會看見我此刻眼中的淚光。

「我沒事,我很好,來,我們繼續吧!」我拿起喜服,竭力的克制著自己。

然而這次,他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去的配合我的演出,他的雙手有力的將我扳了過來,凌厲的雙眼仔細的審視著我,最後用一種大夫向病人宣布病情的口吻說道︰「你很難過!」。這是事實。但卻仍然讓我猝不及防!

「徐少卿!」我的情緒瞬間崩潰了,失控的哭著對他大聲的喊道︰「你以為你有多重要,我就是很開心!你要成親了,我就是很高興,很高興,很……」

突然,一張狂熱有力的唇堵住了我的哭訴,在我的唇舌之間狂野肆意的索取著。「我愛你!」他痛苦嘶啞的低吟,「夢柔,我愛你!」他一遍又一遍不停的重復著,直到我失去理智,任由他的唇舌在我口中纏綿、肆虐,任由自己在他的柔情引領下徹底的迷失、淪陷……把曾經一切的委屈都化成了纏綿的情意,把那連綿數十年的愛與折磨都附在其中,釀成一團烈火激烈、疼痛並欣快無比的熱烈燃燒起來!

這一刻,我們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忘情的擁吻著彼此,一切的一切都不在重要,仿佛世界天地只剩下我們兩個,現實被拋在了腦後……

「夢柔,對不起,我失控了。」一吻過後,少卿很快回過神來,語氣中滿是後悔與自責。

「少卿,我後天就要隨安然進宮去選秀了,一入宮門深似海,這一別也不知何日才能再見了……」我嘆了口氣。

「你要走?為什麼?」他擁著我的手臂徒的一緊,緊張的情緒流露無遺。

「少卿,有些事情一旦發生了是無法改變的,就如同我愛你,但我們卻不得不以兄妹的面目相見一樣。我們始終……」

「不!不是這樣的,我們可以離開……」他急急的打斷我,生怕听到那個可怕的事實。

「那國舅那邊要如何交代?我們的家人又該如何面對這一切?仔細听我說,少卿,」你明白的好晚吶,少卿。我轉過身,手顫抖著撫上他那溫熱好看的臉,艱難的開口,「我走以後,好好生活,一定……一定要忘了我。」淚水悄然滑落。

「噢,夢柔,是我的錯,我不能失去你……是我的錯,是我搞砸了一切,我不該吻你,不該讓你知道我愛你,是我逼走了你。」他痛苦的抱緊我,像是要把握揉進他的身體里似的,讓我無法呼吸。

天,我到底有多留戀他的懷抱啊,明知不可卻仍然無限痴迷!若是時間能夠就此停止,若是這一刻能夠化為永恆,那麼,我寧願用自己的生命來交換!

「不是那樣的,少卿,謝謝你吻我,謝謝你讓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我的一生,縱使到此為止,我也覺得值得了。就算要老死在宮中,有你的這份愛陪著,我永遠都不會覺得寂寞了!」不敢說死,只怕他會擔心自責,不放我走。

「時辰到了。」我輕聲的提醒著默不作聲的他,聲音中盡量不帶任何情緒。

他加緊了雙臂的力道,溫柔的大手不舍的摩挲著我的發,顫聲說道︰「夢柔,答應我,來生,來生我們不要再錯過了!無論如何!要在一起!」

淚水再一次的決堤了,胸口像被一塊巨石壓的透不過氣來,除了哽咽再發不出一點別的聲音,唯有拼命的,拼命的點頭……少卿,下輩子,一定,一定要在一起,絕不放棄……

「二少爺!趕緊讓小的侍候您換衣服吧,老爺都在前頭催了,說是國舅府的花轎轉眼就要到了!」當少卿的書童徐白冒冒失失的闖進書房來時,我已為他收拾妥貼,喜袍早已服帖的穿在他的身上,除了他略帶憔悴的面容還在提醒著我,我們將要永遠分離以外,一切都顯得那麼都美好。

「哥,你穿喜袍的樣子真好看!小白,你說是不是啊?」我逼迫自己擠出了一絲笑容。

「呃……三小姐,是啊是啊!呵呵呵。」大概是沒有想到我會在這里,徐白一時間為自己剛才的冒失顯得有些尷尬。

「哥,既然前頭已經在催了,那就快去吧!」說著,我再次為他拉了拉衣袖,踮起腳尖為他撫平領口的褶皺,順勢在他耳邊輕聲說道︰「好好生活,此生就忘了我吧!來世……我等你!」語畢,我便拉過徐白,吩咐他趕緊帶二少爺去前廳準備接花轎,不敢再抬頭迎上他的目光。

「少爺,快走吧,來不急了!去晚了老爺少不得要怪罪了!」見他的二少爺還呆呆的杵在原地像失了魂魄一般,徐白急的立馬搬出了老爺,希望能把少爺的魂給嚇回來。

「夢柔,等我回來。」少卿無奈的抓起我的手,重重的捏了一下,「一定要等我回來!」說罷不舍的望著我,許久才松開我的手,艱難的往前廳去了。

目送這他們漸行漸遠,我的淚水忍不住再一次滑落,少卿,這一次,我是真的要失去你了。過了許久,我的情緒才稍稍平復,我直起身子看著畫上那個言笑晏晏,天真無邪的少女,不由心生感慨︰真是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面桃花相映紅,人面不知何處,桃花依舊笑春風。人生的境遇大體便是如此弄人了吧!想到這里,我便提筆在畫像上提上了我與他感情的絕筆︰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

相去萬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長,會面安可知。

胡馬依北風,越鳥巢南枝。

相去日已遠,衣帶日已緩。

浮雲蔽白日,游子不顧返。

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棄捐勿復道,努力加餐飯。

少卿,紙短情長,萬語千言,都付在這短短八句之中,但願你能體悟我的用心,原諒我的不辭而別,舍情棄愛,好好生活。我們的情,只等來世再續吧。

寫罷,我將畫像卷起,綁上了我的貼身絲帕,只當是為他留個念想也好,待一切拾掇停當我便將畫軸放在了一旁的畫架上,而在畫架上我無意發現了他遺落在書桌上的那把往日從不離身的折扇。你,是故意的嗎,少卿?你知道我會不辭而別,所以才把它留下的嗎?我輕輕的撫著冰涼的扇骨,略帶自作多情的幻想著。一遍又一遍,我不舍的環視著房間,貪心的想將所有關于他的氣息連同這把折扇一同帶走。不知過了多久,我才下定決心,悄然退出了他的書房,退出了他的生活,離開了那生活了十六年卻無所留戀的家,步伐沉重的投奔安然去了。少卿,別做那衣帶漸寬的傻瓜了,這樣的傻事還是讓我一個人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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