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昨晚就跟著張女乃女乃一塊去撿空瓶子。一路上，張女乃女乃見四喜滿臉憂色，問起心里是否是什麼難事。四喜跟張女乃女乃——了自己的難處。
「那孩子倔強得很，硬是考上了國辦中學，有努力考上了高中。比當地的孩子可要高出100多分啊，這麼聰明的一個孩子，不能白白浪費了。」四喜對張女乃女乃說著，這話又像是對自己說的。
「是啊，戀戀這孩子聰明，而且用功。快考試那會，每天快凌晨了，還看見她在天台上背著作文，身邊亮著一個小台燈。每天等我撿垃圾回來，樓里的人都睡了，還能看見天台上有燈。上去瞧瞧，就看見她一個人在紙上抄寫一遍遍的文字。你的孩子听話刻苦，不能苦了這個孩子。」張女乃女乃一副羨慕的表情，羨慕四喜老來得女，女兒又這麼听話。張女乃女乃意猶未盡，接著說︰「戀戀那孩子還孝順，整天看她幫你做飯，看守著水果攤。」
四喜臉上露出幸福和驕傲，一想到不能讓戀戀上學，神色又變了，淡淡地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啊。」
四喜和張女乃女乃就這樣一路說一路撿，撿了一晚上。四喜見只要彎彎腰就能撿上一毛兩毛的，就舍不得回家。張女乃女乃帶著四喜走遍了各大小的公園，兩個人就這樣在各個公園撿了一夜。
天氣慢慢亮了起來，四喜和張女乃女乃提著一大包空瓶子，興匆匆地到收廢品的地方賣了，四喜一共賣了十幾塊錢。張女乃女乃一路上看見瓶子，都故意讓給四喜去撿。四喜求錢心切，時常站在喝飲料的年輕人旁邊，等著年輕人將空瓶子扔了。有的年輕人心善，看著旁邊的四喜直勾勾地盯著手中的瓶子，趕緊喝完遞給四喜。四喜樂呵呵地跟年輕人點頭表示感謝。有些年輕人心惡，故意慢慢喝手中的水，喝完了偏偏不給四喜，而是一手扔在地上，斜著眼楮看著四喜彎腰撿起。四喜也是喜呵呵地去撿。這就是那個曾經著名的醫生，正彎腰撿著別人扔棄的礦泉水瓶子，只是為了給女兒的學費多湊上一毛錢。
四喜的命運也是命中注定。當年四喜的醫生執照被吊銷，是因為給一個富家女孩矯正門牙，效果沒有達到女孩的要求，女孩的父親帶了社會上一大批人來醫院鬧事，醫院迫于無奈，將四喜的醫生資格證吊銷。四喜只能從醫院出來，由親戚們介紹嫁給了戀戀的父親，兩人在農村做著鄉村醫生。四喜再次離婚後，就來到了深圳。深圳在改革開放後幾年，對醫師資格證和營業證抓得並不嚴，所以四喜租個小房子，門前立一塊招牌，寫著「牙科」就可以開張營業了。好景不長，過了幾年，深圳的公共設施逐漸完善，政府力度也逐漸長大，沒有營業證的小診所再也生存不下去了。後來認識了老頭，和老頭一起賣水果為生。偶爾也會有左鄰右舍請四喜幫著看牙，所以老頭在不大的房間里隔出一點點空間，裝修成四喜的工作室。但也只是兩三個月，偶爾來一個看牙的病人。
張女乃女乃將昨晚撿來的瓶子賣了這十塊零五毛錢，全數都給了戀戀。
戀戀含著淚听完了張女乃女乃的話。
晚上，四喜醒來，吃完餐桌上的冷飯冷菜，就去水果攤位接換戀戀。
戀戀看著母親憔悴的臉，心中說不出的痛，她想為這個老女人做點什麼。戀戀快速地在頭腦里想著。
「媽媽，我想出去玩一會。」戀戀心里有了想法。
「去吧，別太晚回來。」四喜揉著太陽穴，眼皮很重似的眯著眼楮，隨口答應了。
戀戀回到家里，將地上用來裝水果的麻袋挑了一個大的，拎著出了門。戀戀順著馬路，慢慢地走著，低著頭四處張望著，不放過一個角落。
原來地上真的有很多空瓶子，有了一條街，就撿了五六個，一個空瓶子一毛五，這樣算起來就接近一塊錢了。戀戀想著如果能整天整天地這樣撿，還剩一個幾天，應該能湊夠一百塊錢。戀戀後悔為什麼事先沒想到這個好辦法，如果早些行動，自己的學費完全可以撿回來了。路邊有公德心的人喝完飲料，將空瓶子扔進路邊的垃圾桶里。
戀戀站在原地，不肯離開，盯著垃圾桶，卻又不敢上前無翻垃圾桶。可是白白地錯過一毛五分錢，戀戀又舍不得。戀戀咬咬牙，深吐一口氣，鼓起勇氣走了過去。此刻的戀戀最害怕遇上班上的同學或是同齡人，他們都會投來讓自己受不了的眼光，有可憐有鄙視有無法理解。戀戀提心吊膽快速地翻著垃圾桶，看看四周，還好整個過程沒有熟人經過。垃圾桶里不止一個空瓶子，用手隨便一翻，又露出好幾個來。戀戀高興地撿起瓶子，放進麻袋中，心里衣帽一毛地算著。漸漸地也有了勇氣，也大方了起來，若無其事地在路邊翻著垃圾桶。只需要到處走走，拉下臉來，彎腰撿幾個瓶子，就能幫媽媽減輕一些負擔，戀戀心里說不出的高興，越撿越起勁。
到公園的時候，麻袋已經裝滿了一半。戀戀走到熱鬧的公園里，看著絡繹不絕的人們，戀戀沉重的心也輕了很多。一排排白色的路燈，印著天空，微微有些淡紫色。燈光映在水里，水面上如有好多月亮。這種白色的路燈並不是很亮，所以整個園子看起來還是暗暗的。小孩子們拿著熒光棒，歡笑地跑著，父母跟在孩子後面。情侶們並肩坐在草地上，依偎著談笑著。老人們坐在路上的木椅上聊著天。南方夏天的夜晚是涼快的，海上吹來的風讓大陸降了溫，顯得更令人親近。
在這靜靜的黑暗里，戀戀更加從容，從草地上撿起路人丟棄的空瓶子。背上背著大麻袋，戀戀覺得自己是一個落難的公主，讓走在鋪滿黃金的城堡里，雖然自己撿起的金塊很小很小，小到只能賣一毛五分錢。即使如此，戀戀還是嘴角上揚，堆著可人的笑容，興高采烈地尋找著珍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