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你說的那個宿口之戰，是不是就是岳軍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的那一戰？不是說死的將領都是端王的部下嗎？怎麼又變成孔傾雲的部下了，而且那時候孔傾雲還在吧？他不是戰無不勝嗎？那怎麼還會坐視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滅呢？」齊笙想起昨天宋思明跟她講的那個宿口之戰，開口問道。
「你還知道宿口之戰？其實那時候，端王部下就是孔傾雲部下，端王以親王之名領兵，但軍中實際統領大局的是孔傾雲，因為那些人都是孔傾雲一手帶出來的，當初岳國邊境可謂是能人輩出，就連許多江湖中人都聚在此處。
血戰三日，不知疲憊的姚戰；孤身一人于萬軍中七進七出，如入無人之境的魏無遼；彈指間取七名上將首級的松百柏；力舉千斤，獨闖敵營仍能全身而退的陶松越，還有運籌帷幄，計謀百出的公孫浩凌，就連端王在沒封王之前也是听命于孔傾雲的，只不過後來孔傾雲淡出，想要扶持端王為帝，因此才將軍隊的主導權漸漸交接到端王手中，那些人才歸為端王部下，只是那些人雖听命于端王，卻依然以孔傾雲馬首是瞻，你以為那二十萬大軍真的只是簡單地因為寧王通敵而全軍覆滅的嗎，還好巧不巧的領軍將領幾乎全是曾經孔傾雲的部下？」
「難道不是？」齊笙越听越是心驚，要不是帳篷太暗，湯楓一定一眼就能看出齊笙臉上的震驚，姚戰、魏無遼、松百柏、陶松越、浩凌，這些人不都是景長瀾口中的嗎？那他豈不是就是……听到最後，更是除了驚訝還有些不可置信，如果不僅僅是寧王，那，還能有誰？端王……？不禁揚聲而起。
看到齊笙突然坐起，感覺到齊笙語氣中的了悟，湯楓輕扯嘴角，淡淡一笑︰「軍營中的黑暗絕不比朝堂上的弱；當時寧王來到邊境後，端王為了避其鋒芒，處處示弱與人，表面上裝出受制于人的現象；為了使寧王掉以輕心，孔傾雲那時候也被調離前線，可寧王也是在朝堂上模爬滾打多年，哪那麼容易就上當，所以他暗中與成國大將軍江遷聯系，想要在戰爭中打擊端王手中的兵力，只是寧王沒有想到，事情會那麼順利，順利的遠遠出乎他的意料。
宿口之戰確是寧王透露的內情，只是當時決定的是由陶松越的三萬大軍突襲宿口，寧王也只是想打擊陶松越的左軍軍力，卻沒想到來的是二十萬精兵強將，想必，後來得知結果的寧王也是驚愕不已的，而臨時做出讓二十萬大軍開往宿口決策的就是端王本人，宿口一個小小的關卡，哪里用得著二十萬精兵，那精兵不是別人的，正是由孔傾雲一手教出的岳戟大軍。」
「你是說，端王早知道寧王通敵，也早知道宿口有埋伏，卻依舊叫大軍前往，為的就是，就是……」齊笙听得心微微顫抖，她記得景長瀾當初在講那群人時眼中的笑意，一夕之間那些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好知己全都喪命，當時他該是怎樣的痛心？
「你現在明白了吧，只是當時的人身在局中，根本就不可能想到是端王一手促成，因為當時的岳戟軍已漸漸由端王統領，誰會去害自己的軍馬，不過想必以孔傾雲的智慧，就算當時沒往那地方想，後來也能猜出大概。」
「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這樣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岳戟大軍也是端王的後盾，他沒必要斷自己一臂。」
「我想可能有兩個原因，一是端王手中掌握了寧王通敵的證據，想要以二十萬大軍的代價，將寧王拉下馬；二是，孔傾雲對岳戟大軍的影響太過深遠，端王很難控制，所以決定放棄岳戟軍。只不過端王在做這件事的時候手段太過倉促，好像有什麼突發情況讓端王不得不提早下手，以至于露出了馬腳，讓孔傾雲懷疑上他。」
「所以，孔傾雲才會離開？」這就能解釋他突然消失的原因了吧？
然而，湯楓卻搖頭︰「恐怕不止于此。」
齊笙愕然︰「難道還有別的事？」
「如果僅僅因為宿口之事，孔傾雲就想著要離開，那麼在事情發生後，孔傾雲不會還助他奪位？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他還助他奪位？！為什麼？」如果事實真是如此，那端王也太令人寒心了。「難道說當時的孔傾雲還沒有想到此事是端王一手促成？有可能。」齊笙自言自語。誰能想到他一心想要扶持的人會反過來害他，而且事前一點征兆也沒有。更何況當時的證據都指向寧王，而寧王也確實通敵。
「他應該想到了。」湯楓沉沉的接道。迎上齊笙回過頭看他時疑惑的眼神，湯楓繼續講道︰「從宿口之戰後，孔傾雲明顯與端王疏離的態度可以看出，可他卻還是沒走，依舊在端王帶兵入京時，在邊境為他穩定軍心，控制大局，要是沒有孔傾雲在邊境為他操控住局面，端王哪敢冒險帶兵入京，要知道，寧王當時雖入獄，可軍中還是有他的勢力，更有一些處于觀望的黨派，伺機而動，成國也在隔岸觀火，一個不小心，就可能造成大軍嘩變，恐怕也只有孔傾雲才能穩住當時的局面。而當時的端王也放心的將邊境事宜交給孔傾雲，好像根本不擔心孔傾雲會因為宿口之事對他報復，這點很讓人疑惑。」
「那是孔傾雲深明大義。」齊笙為孔傾雲不值，語氣憤怒。
湯楓不解的看向她︰「你怎麼這麼生氣？」
「我……」齊笙張了張嘴卻沒有講出來，只是說︰「我只是為孔傾雲太不值了，他那樣的付出，可最後卻只能……」想到景長瀾在伙房里滄桑寂寥的身影，齊笙忍不住的辛酸，突然想到︰「孔傾雲還有個妹妹吧？她怎麼了？」
「嗯，是有個妹妹，她是岳國前一任皇帝的寵妃，封號晴妃，不過，在先皇駕崩之際晴妃殉葬了，服毒自盡。」
「殉……葬……自盡……」齊笙聲音揚起，一字一頓，緊緊地抓住被角，語氣隱忍的說道︰「為什麼要叫她殉葬？就因為她是先皇的寵妃嗎？」。
「當然不是，殉葬這種習俗早在百年前就已經破除了，晴妃是自願殉葬的，當時並沒有人提出殉葬一說，據說是先皇駕崩後第二日晚上晴妃將自己關在寢殿里，有宮人發現不對勁，強行打開了殿門，結果發現了已經服下毒藥的晴妃，並沒有人強迫，隨後就傳出晴妃殉葬的消息。」
「自願？為什麼？」
「誰知道，總之所有人都推測，說是晴妃感念先皇恩寵，自殉先帝。」湯楓語氣里明顯的對此事懷疑。
「你有什麼看法，真的是自願？」
「自不自願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晴妃的死絕不是為了什麼感念先帝。」
「為什麼這麼說？」
「你知道岳國先皇封孔晴為妃時多大了嗎？」。齊笙愣愣的看著他，湯楓一笑︰「五十七，而當時孔晴才十八歲，這樣算來，當時岳皇駕崩時，孔晴也才二十有二，而且據她平日所行之事來看，她對岳皇諸多利用，又怎會為其自盡？」
「那，那她為什麼……」
知道齊笙想問什麼，湯楓道︰「不知道，只知道當時服侍晴妃的宮人皆因此獲罪被殺，這件事就更加沒人知道內情了。」
齊笙終于知道景長瀾說妹妹嫁人時語氣中的落寞悲痛從何而來了，是呀，是嫁人了，只是嫁的人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年過半百的帝王，這對一向疼愛妹妹的他來說，該是怎樣的打擊，想到這齊笙不禁問道︰「她為什麼會嫁給先帝，會不會是被迫，可按理說當時孔傾雲已經是手握重兵的將軍，而且家世也算顯赫，先帝就算再怎麼喜歡孔晴，也不敢逼迫她啊。」
「這里面就更加讓人難以理解了，只知道皇家夜宴回來後，孔晴就將自己關在房中數日，出來後就告訴父親說自己要進宮為妃，孔項泊當然不同意，可隨後沒多久宮中就下來聖旨，將孔晴封為皇妃，這事還引起了轟動，因為岳皇已經年老，且多年沒再納過妃了，事先也沒有預兆，此事一出，孔項泊幾乎成為瞿京中人笑柄，要知道孔項泊當時也還不過剛過五十，而且為人一向淡泊，如今他的女兒卻鬧了這麼一出。真是……」湯楓搖頭輕笑，一臉的嘲諷。
「為什麼孔傾雲不阻止，他那麼愛他妹妹，不會讓自己的妹妹就這麼嫁給一個大她那麼多的人的，即便那人是皇帝。」
「孔傾雲當時還在邊關領軍作戰，等到他趕回的時候，冊妃大典都已過了幾日了。
「孔傾雲真可憐。」齊笙語氣低落的說道。
「這有什麼可不可憐的，至少孔晴為妃的那段日子，孔家一時進入鼎盛，岳國先皇幾乎對她言听計從，而他們所支持的端王也在那一段時間水漲船高，不然以端王那小小的力量，又怎麼與執掌朝權多年的寧王相抗衡，這里面晴妃功不可沒，也正因為晴妃過多的干預朝政，所以當時的晴妃名聲並不怎麼好，以至于在瞿京人眼中，孔家所有的成就都歸功于晴妃妖言惑主所得，根本就忘記了孔傾雲所立下的赫赫戰功，所以孔傾雲一離開就很快被人所淡忘。」
「那孔傾雲可是因為妹妹的死去而離開？」
「孔傾雲是在三年之前離開，而他妹妹卻是一年多以前去世，所以不會是因為此事，不過也有人猜測說是端王早已經將孔傾雲暗中處決了，不然他不會放著妹妹不管。」
「這不可能，孔傾雲沒死。」齊笙出言反駁。
湯楓看了一眼齊笙︰「確實，以孔傾雲的智慧不會使自己落到這個地步。不過，之所以確定他還沒死是因為岳國先皇去世後不久發生在皇陵的一件事。」
「什麼事？」
「有人進入皇陵，帶走了晴妃的棺木。」
「是孔傾雲？」雖是疑問，可語氣卻很肯定。
「嗯，是他！」湯楓點頭︰「據守陵人講，當時只見一人青衣仗劍，凌雪漫步，飄然而至，當時看守皇陵的有三千人馬，守北門的就有一千，而一千精兵在此人眼中恍如無物，眾人的阻攔竟讓他一路行來連腳步都沒頓一下，頃刻間打開了需要幾十人合力才能推開的墓門，扛走了還沒來得及入葬到主墓室的晴妃棺木，臨走時，長劍一甩，劍身沒入石門，至今無人拔出，等守其他門的人馬趕到時，就只看到了蒼茫雪原上一片即將被雪覆蓋的輕淺腳印，和一群呆若木雞的北門守軍。」
「他就這樣把晴妃的棺木帶走了？」齊笙目瞪口呆，隨即想到，當初楊光所說的端王繼位後，景長瀾曾失蹤的兩個月，那兩個月想必就是去帶走晴妃吧。
「嗯，除了他，沒有人有這本事和氣魄。」
听完這些，齊笙有些低落，原本與湯楓獨處的不自在也忘記了，就這樣一直想著景長瀾、孔晴，竟然迷迷糊糊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