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妃殤 第十一章︰逢場作戲

作者 ︰

無恨宮內

葉凌一身月白衣衫踡縮在貴妃椅上,黑發隨意地挽起來散于一邊,君無塵一進來,就看到這樣一副慵懶的畫面,但卻安靜地讓人不忍打破。

他只是那麼靜靜地站著,看著,很想這樣一輩子地看下去。

然而,葉凌最終還是醒了,她眨著朦朧的雙眼,淡淡地「來了,怎麼不叫醒我。」

君無塵上前輕輕地攬過她,為她披上衣衫,溫柔道「看你睡得安穩,所以不忍心打擾你。」

葉凌起身,赤著雙腳走于柔軟地地灘上,月白的衣衫掃過君無塵,有著淡淡地清香。

君無塵微微一笑,緩緩地握住了她寬大的純白色衣袖下,那柔若無骨的小手。

然而那白玉般晶瑩的柔夷,卻冰冷得讓他無聲地蹙起眉頭。

這雙手為何總是冰冷的呢?

他喚下人送來了手爐,溫暖精致的銀色手爐從君無塵的手里慢慢地轉移到了葉凌手心里,暖暖的手爐,熨帖著她冰冷的手指。

「天冷,拿著,暖和。」君無塵溫柔地看她,眼底的笑容,一直蔓延到她的手心里。

焚香手爐帶給葉凌冰冷的手指一陣陣暖意,她清冽的目光,落在手爐上那一片雕刻的精致花紋上,嘴角勾起淡淡地微笑,為何她的手即使在炎熱的夏天還是會冷,君無塵你真的不知麼?你以為有這手爐,手就會捂熱麼,已經冷掉的心還會熱起來麼?

「暖和些了吧?」君無塵俊美的面孔上有著如沐春風般溫暖的表情。

「確實暖和。」葉凌雙手放在手爐上,轉身面朝屋外道「今日天氣不錯,可否陪我出去走走。」說著便率先走了出去。

君無塵揮退眾人,親自帶著葉凌,越過重重殿宇,直至婆娑搖曳的後花園,浮波曲橋盡處,一眼望去,亭台點綴,蓮花繞徑,水榭回廊蜿蜒曲折,微風拂過,猶帶花香。

無恨宮是君無塵特意為所愛的人獨造的園子,此園不同于其它的園子,此園中只種蓮,收集了天下名種,放眼整個赤君國,決無第二個,而且平日除打掃人之外,未得允許,任何人都不得進園。

深秋季節,然而這里的蓮花卻相對盛開,一眼掃去座座池中開滿紅、白、黃、紫等各色之花,俯首望去,睡蓮,並蒂蓮,缽蓮,盆蓮,雪蓮讓人眼花繚亂,人步行其中,花香襲人,沁脾燻衣。

葉凌緩步而行,並不觀看,只是隨意地走著,銀白衣衫掃過蓮葉,步步生輝,然而但她掃過蓮池中僅種有一株並蒂蓮時眼中灼灼生輝。

那一株並蒂蓮不同于這園中任何一株,它枝干挺拔,高約三尺,頂上一睫兩花,花有兩蒂約碗大,一則墨黑,蕊若白雪,雪上點點星黃,另一則雪白,蕊若赤墨,墨中點點雪白,端是奇異。

「它叫無悔。」呢語輕喃,君無塵伸手輕撫花瓣,卻似怕踫碎一般,只是以指尖輕點,微微俯首,嗅那一縷清香「是我親手載種出的,世上僅有一株,如何?」

「無悔,這名字有些牽強,一黑一白,如墨如雪,我看叫墨雪更為確切。」葉凌的雙眼炯炯望向君無塵,眼帶挑剔。

「墨雪,好,此後它就叫墨雪。」君無塵揚唇輕笑「你愛蓮如痴,這天下的蓮我盡數為你尋來,這一株並蒂蓮是我花費數年心血栽培起來的,如今既得你賞識,那便已足了。」黑衣白發,迎風而揚,唯有那雙漆黑如墨的眼楮,灼灼的注視著葉凌。

葉凌淡淡地回望他一眼,俯首再看那墨雪卻忽然沒了興致,指尖無意識的撥弄著那些花瓣,眼眸轉冷,許久才道「蓮心似我心,我本無心。」手扶過,枝頭上的並蒂蓮只剩下墨色的一枝孤零零地立著。

葉凌摘下那株白蓮花,攤在掌心,垂首細聞那一縷清香,微微嘆一口氣「可惜這蓮花」

君無塵看著手捏白蓮的葉凌,那一身白衣如雪,在綠海蕩漾中,幾乎與之融一體,怔怔的看著她掌心的蓮花,神思有些恍惚,暗暗嘆一口氣,走近她「凌兒,你唉」那話卻終未說出,不想說也不能說,畢竟要如何都由她自己的決定。

葉凌黑眸看著君無塵,含著一絲極淺的卻可以讓人看得明白的諷意「這蓮太過于潔靜,讓人心里真不爽,還是去別處逛吧。」輕揮衣衫,姍姍然的從他面前走過。

君無塵抬起手,微微張開,卻忽又垂下,落在胸口,似抓似撫,喃喃道「你這個女人,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如此無情,怎麼可以如此冷心?」說至最後聲音已是嘶啞不成語,呼吸紛亂急促,一雙眼楮眸光灼灼的似熾日的yu輝,看著眼前這個人,這個他既愛又恨的女人。

只是任君無塵言詞如何鋒利,情緒如何激烈,葉凌卻只是神色淡然步伐一絲不亂地前行著,但她垂眸看著握著手爐的雙手,手心緊緊的似攥著那朵白蓮花。

君無塵靜靜地站著,一陣風吹風,心猛然一驚,仿如冷風拂面,神思清醒了,眸光時亮時淡、時冷時熱,隱晦難測終于,完全歸于平靜,漆黑的眸,淡然的容,如風浪過後的大海,靜而深。

「既不愛便葬了吧。」那張俊雅無雙的臉上,此刻迷茫、憂傷、欣喜、無奈……一一顯現,然後一揮手,那本已傲立在枝頭的墨蓮頃刻間卻已凋謝,只剩下綠葉在風中搖搖欲墜。

直到那個白影消失不見,君無塵才整理好衣衫,手背著在身後,牢牢相握,面上平靜無波,好似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可是真的沒有發生過麼,只有枝頭那空空的並蒂蓮在訴說著什麼?

葉凌攏著手爐,裝似無意地走著,仿佛在欣賞著美景似的,是不是的還低頭沉思,嘴里念叨著,當她站在金碧輝煌的大門前,默默地看了眼寒清宮勾唇一笑,又看了眼跟在身邊的君無塵道「這是什麼地方?」

君無塵默默地看了眼寒清宮,輕言道「既然你想進,我們就去瞧瞧吧。」

寒清宮的人看到皇上,門口的待女忙唱諾道「皇上駕到,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齊耳的叫聲打破了原本有些清冷的寒清宮。

在里間的喬情諾听到侍女的呼喚聲,心里一喜,她就知道他不會真正責罰自己的,忙著讓身邊的侍女好好地打扮了下方才出去,然而嘴邊的笑意在看到君無塵身邊的人時,頓時冷卻下來。

葉凌看到喬情諾眉梢一挑,眼內鋒芒畢露,轉而即逝,轉身對著君無塵盈盈一笑道「這就是郡主麼?」

一剎那間的笑靨如花,君無塵清朗的面容上帶著吃驚,遙遙地望著那個笑若芙蓉綻放的葉凌。

原來她笑起來是這樣的,寧靜悠遠的烏眸中有著清澈的光,仿佛蘊含著天底下最溫潤的靈氣和輕柔,原來世上最美的笑容就是她的一笑。

「凌兒,你應該多笑笑,你知道麼,你笑起來有多美?」君無塵的手緩緩地扶上她的眉梢,語氣中有著淡淡地喜悅。

他伸出自己的手,輕輕地攬住了她瘦削的肩頭,慢慢地將她攬到自己溫暖的懷里。

他明黃色的衣飾華貴耀眼,她的白衣如雪,發如流泉,葉凌沒有掙開他的懷抱,只是無聲地依靠在他的懷里。

這一副合諧的畫面讓喬情諾怒氣橫生,上前狠狠地分開擁著的兩人,一手揚起,便朝著葉凌的臉上揮去,葉凌看著她,嘴角勾起了冷笑,「啪」掌落出聲,但卻並未落在葉凌身上,而是喬情諾摔倒在地上發出的巨大聲音。

喬情諾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只是愣愣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那里已經淤清一片,她坐在地上,只感覺身上所有的力氣霎時間都被抽離的干干淨淨,眉頭漸漸的皺緊了起來。

「皇上請息怒,郡主年少不懂事,她是無心的。」身穿深青色衣衫的男子轟然跪在地上,臉上涌上了擔心與不安。

葉凌抬頭靜靜地凝視著這個男人,她認識他,他就是那晚刺殺她的人,好一個忠心為主的人,很好,她眉梢一挑,眼內鋒芒畢露,轉瞬即逝,她冷眼望著蕭雲,溫聲道「可是郡主因為我的到來,而動氣?」

蕭雲緩緩抬起頭來,正視著葉凌的眼楮,精銳的光閃過他的雙眼,不卑不亢的沉聲說道「姑娘莫誤會,郡主只是因為連日來一直閉門思過,難免有些情緒,希望姑娘不要與她一般唐計較。」

「原來如此。」葉凌淡淡點了點頭,緩緩的吐出一口氣,鳳目一掃,冷然看著蕭雲,沉聲說道「也罷,本來我也是無意來到這里,既然郡主不喜有人打擾,那我改日再來拜訪。」

君無塵從始至終都未說一句,只是靜靜地看著葉凌的一舉一動,良久才道「蕭雲,誰給你的膽,竟敢如此囂張。」狹長的眼兒拋過冷冽的眸光,蕭雲的身子經不住一陣冷顫,轉瞬便明白過來,他微低頭,雙手俯地道「是屬下該死,惹姑娘動怒,請皇上怒罪。」

君無塵還未說話,一邊的喬情諾卻跪在地上,微微低頭對君無塵道「無塵哥哥,是諾兒一時失手,還請不要見怪。」

君無塵看著喬情諾,眼里閃過復雜的情緒,良久才道「諾兒,這是葉凌,是我君無塵請來的貴客,以後切莫對她無理。」

喬情諾听到君無塵的話,抬起頭靜靜地看著葉凌,良久嘴角勾起了天真無邪的笑「諾兒記下了,以後定不會再犯錯誤。」然後轉身又對著葉凌施了一禮道「諾兒剛才的無心之舉,還請葉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既是無心之舉,自然不會怪你。」葉凌心里泛著冷笑,但臉上卻笑若燦爛。「罷了,原本很好的心情如今沒了。」葉凌掃過君無塵道「我要走了,你還要繼續麼?」

君無塵淡淡地凝望著她那幽黑閃亮的雙眼,此時那如黑珍珠般的雙眸流轉著讓他看不清神情,他伸出雙手,攬過她的雙肩道「既然你無心再逛,那我們便回去吧。」

葉凌輕靠在他身上,並未推開,泛著淡笑,對喬情諾道「我先回去了,改日再來拜訪。」說完便起步離去,步伐緩慢,姍姍而去。

葉凌走出很遠,回頭凝望,尚見那人跪于地上,雙手緊握,眉目清遠,卻看不清神情,但那束惡毒的目光卻分外清晰,直逼人心。

葉凌然而終究是,勾唇冷笑而去。

「你若無事便走吧,我想一個人靜靜。」待到無恨宮時葉凌閉目躺在椅上,輕輕搖晃著,仿若美酒酣醉一般的愜意燻然。

君無塵目光幽沉的看著她,心頭千思萬緒,剎時,胸中如萬流奔涌,狂瀾起伏面上卻是神色不驚,鎮定從容「你且休息,我不會打擾你。」

「有人在,我無法清靜。」葉凌未睜眼,聲已到,冷冽亦常,不容人拒絕。

一室的靜寂,一室的空蕩,只有那寒風依不停的吹進,拂過那窗稜,拂過那絲幔,拂過那飛揚的白發,良久只听到嘆氣聲,以及踏在木板上重重的聲音。

門合上,躺在椅上的葉凌睜開雙眼,無恨宮內便只余她一人,靜悄悄的,空蕩蕩的,她凝望著手中的白蓮,心痛似乎麻木的,然後便是一片空然,風吹過,便是空寂的回音。

有些人,有些事,不能避,她不屑做小人,仇要報,而且要光明正大的報,君無塵,你的情我要不起,但她的命我必要,如若你阻攔,那麼只能魚死網破。

赤君國的天氣總是反復無常的,原本還是艷陽高掛,可片刻後卻下起了大雨,空中雨霧彌漫,朦朧著遠山近水,煙雨中的無恨宮,迷蒙而又縹緲。

門里門外,兩個世界。

門里門外,兩種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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