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塵未語 第十二章 分合

作者 ︰

楚梵斂起笑容,面無表情地看了唐虞戈一眼,「走吧。」說完也沒等唐虞戈有什麼反應,自顧自地扭頭走了。

「就不能對我好點兒?雖然我不是美女,可是再怎麼說也是和你有點血緣關系的弟弟吧……」唐虞戈一路小跑地跟上,手舞足蹈地指責著楚梵。

魏小傾看著楚梵和唐虞戈離開的背影,不知道此刻應該在心中填充個怎樣的心情才合理。

有些時候,我們之間不客氣地互相傷害,只是因為還不是朋友;但是,有些時候,我們用客氣來傷害彼此,可能因為我們已經不是朋友了?

魏小傾無力地把自己縮進沙發里,想要揉揉漲得難受的太陽穴。指尖不經意劃過額頭,卻帶來一陣意料之外的疼痛。她這才想起來自己還有傷在「頭」,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不會破相了吧?」

亞希好奇地揚起臉來,濕答答的舌頭在魏小傾臉上舌忝了一通。

魏小傾扁扁嘴,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親愛的亞希,你看,他們都走了,我可只剩你了,走吧,陪人家去照照鏡子」。

亞希似乎很是嫌棄,把頭扭向旁邊,「嗚嗚」地叫著想要掙月兌魏小傾的魔爪。

「喂!你這沒良心的小東西!」

楚梵走到流理台前,慢慢地倒了杯水,臉上一直都是木然的表情,腦子里卻在一刻不停地轉,「入室搶劫?」

這座小小的城市雖然經濟並不是一等一的好,但是治安卻是一等一的棒。雖然不敢說沒有「坑蒙拐騙偷」,但是如果晴天白日地就這麼入室行竊,那怎麼著也得有個顧忌。況且,毫無顧忌的人,也不一定都是沖著錢去的。

搖搖頭否決掉這個可能,「難道是蒼伯伯那邊的人?」

楚梵倒水的姿勢突然定格在了那里。爭家產爭得頭破血流,這倒不是什麼稀罕事兒。

唐虞戈看看從杯子里溢出來的水,又看看楚梵神游太虛的臉,撇了撇嘴,從旁邊拿了個空杯子放到水流的下方,端起已經載不動這許多愁的杯子喝了一口,默默地到沙發上坐下。

「小傾姐姐的事,要不要報案啊?」等了半晌依然不見楚梵回神,唐虞戈覺得有必要把他召喚回來。

楚梵倒水的動作頓了頓,又往杯子里倒了一會兒,才低聲地慢慢把「報案」兩個字重復了一遍。

唐虞戈挑挑眉,「您這是陳述還是反問呢?」

楚梵走過來,坐在唐虞戈對面,「如果報案的話,」他微微皺起眉頭,看著唐虞戈沉默了半晌,才猶豫道,「一陌家的生意可能會受影響。」

「哎呀,這……嘖嘖嘖」,魏小傾坐在梳妝台前顧影自憐,好好的一張花容月貌,看看這一大片淤青。

亞希趴在一旁的床上,齜著牙看著魏小傾。你說說,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受傷了不應該先擦個藥、處理一下傷口什麼的麼?怎麼會有人先照鏡子照半個小時呢?這個女人太不可理喻了!

突然魏小傾的手機震動了起來,把正在專心照鏡子的魏小傾以及正在專心鄙視魏小傾的亞希都嚇了一跳。

魏小傾戀戀不舍地離開鏡子,拍拍正在一臉不滿地向手機狂吠的亞希。看到來電人的名字,魏小傾激動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喂?芩芩,你還好嗎?梵說你受傷了?一陌不在家嗎?我現在過去陪你?」

「寧臻……」听到寧臻的聲音,魏小傾的鼻腔忍不住就酸了起來,眼淚也不住地掉,後面的話已經含混不清了。她從指尖到聲帶處處都在顫抖,就連已經發出的這兩個音節,也是在哭腔里浸過的。

「喂?芩芩?你怎麼了?你還好嗎?等我一會兒,我馬上就要到了!」

魏小傾拼命地點頭,淚花由她的眼楮飛濺到身上,像一朵雲里滲出的甜絲絲的雨。

寧臻掛了電話,來不及等電梯,飛奔到樓梯間,三兩個台階並做一個,快速向頂樓趕去——天,寧臻大概是瘋了,鬼才知道這座樓到底有多少層。

魏小傾緊緊地把手機抱在懷里,蹲在地上,抱著膝蓋,把臉深深埋進身體里。她的背弓成弧形,隨著抽噎不住地輕輕顫著,如同清晨在花瓣上抖動著的一滴露珠。亞希從沒見魏小傾哭得這麼厲害過,從床上跳了下來,不知所措地圍著魏小傾轉了兩圈,把兩只前爪搭在魏小傾的膝蓋上,用腦袋輕輕地蹭了蹭魏小傾埋在身體間的頭。

楚梵的家里,此時坐著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這人並不西裝革履,衣冠楚楚,相反,他身上的襯衣似乎還有些舊。舊歸舊,卻干淨得縴塵不染。

無論什麼時候,最奪人眼的並非什麼衣服,而是穿衣服的什麼人。舉手投足,談笑顧盼,最優雅的舉止,才是最好的衣服。

比如坐在這里的楚庚易,雖然一身舊衣,卻不曾讓他的風度折減分毫,反而有所增色。當然,並非所有四十歲的人都該穿舊衣,但是舊衣卻是有些好處的。

「爸,」楚梵倒了杯水放在楚庚易面前。

雖然楚梵並不是在父母的身邊長大的,雖然長大了以後他與父母的相處也並不多,但是他愛他們。不僅僅是因為血緣,更多的是他的父親是他的精神世界的支撐——煙酒不沾,反對暴力,與母親巡回世界做青少年心理健康公益基金;煙與酒並非生來就不踫,而是後來才戒掉的,要知道,「戒」所需要的毅力與「從來就不」是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

忘記是誰說過,女人對男人的愛是要帶著一點崇拜色彩的。那麼,兒子對父親的愛,就是完全性的壓倒性的崇拜。總之,楚庚易之于楚梵即使不是神話,也是完全無瑕的。

楚庚易含笑點點頭,示意楚梵坐下,「你母親最近都在忙基金的事情,抽不開身。」

「我知道,」楚梵坐在楚庚易的對面,微微笑著,「您雖然忙,但是也要照顧好身體。我有時間會去看看媽媽的。」

「好。」楚庚易看著楚梵,心里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歉疚。他黯然地深吸了一口氣,斂斂神,想說些什麼來補償一下自己這些年來對兒子的虧欠,卻又開不了口,只好伸出手拍了拍兒子已經長得寬厚結實的肩膀。

楚梵感覺到了父親的歉疚與不安,做出輕松的樣子笑笑,「爸,沒關系的。」頓了頓,「您和媽媽一直都是我的驕傲。」看到父親面色依然凝重,便隨口說起了剛才魏小傾那邊發生的事情。

說到一半,楚庚易的電話響了起來。楚庚易看著電話,一臉苦笑,站起身,「看來我又坐不住嘍,梵。」

楚梵也跟著站起身,笑道︰「忙才說明有進展。過幾天,您和媽媽那邊不忙了我再過去看你們。」說著走上前去幫楚庚易打開門。

此時,魏小傾也揉著哭紅的眼楮,打開門出來接寧臻。

楚庚易看到眼楮紅腫的魏小傾,「這就是你剛才說的女孩子?」

楚梵看看哭得滿臉狼藉的魏小傾有些吃驚,「是的,爸,這是芩芩」,然後對魏小傾說,「這位是我父親。」

魏小傾看著楚庚易的臉,感覺似乎在那里見過,但是卻越想越想不起來,越想越頭疼。

「芩芩?」楚庚易喃喃自語道。

「嗯?」魏小傾回過神,發覺自己現在狀態很糟,有些不好意思,慌亂地理了理頭發,乖巧道︰「楚伯伯好。」

「嗯。芩芩,不舒服要去醫院啊。」楚庚易看著魏小傾溫和地笑著,心里卻對這個不修邊幅得過了頭的女孩子暗暗搖頭。

「謝謝楚伯伯。」魏小傾點頭道。

楚庚易微微頷首,「我還有些要緊的事情,就先離開了。」

魏小傾和楚梵一起把楚庚易送進電梯。電梯門剛關上,樓梯間的門就砰的一聲被撞得大開。

寧臻扶著膝蓋彎腰站在門口,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抹了一把汗,扶著腰站起來,卻看見楚梵正撇著嘴上上下下地打量她,「你是要證明體力好?還是你感覺,你比它梯快?」說著指指電梯,「難道你不認識這種現代人類文明?」

寧臻累得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更別說和楚梵斗嘴了。她一邊大口喘著氣一邊好不容易地從喉嚨里擠出幾個飽含感情的字︰「水!給我點兒水!」

可是水還沒到,魏小傾大大的擁抱已經到了。

寧臻沒做好經受這一沖擊的準備,差點被魏小傾撲的閃了腰,「姑娘,咱悠著點不行?」

這一幕看得剛從衛生間里出來的唐虞戈直砸吧嘴,「你看看,這哪里是兩個姑娘家,分明就是野獸與野獸。」

楚梵深吸了口氣,微微安撫了一下這一幕給他帶來的驚恐,轉過臉故作嫌棄地看著唐虞戈質問道︰「怎麼每次我爸一來你就跑廁所里去了呢?」

楚庚易並不是一個嚴厲的人,對人也是溫和的,從來沒見他對誰發過脾氣。可是唐虞戈不知道怎麼的,從小到大,就是不敢親近楚庚易這個舅舅。可能,大概,也許是楚庚易身上那種不怒而威,具有闢唐虞戈這個邪的作用。這一點,當然是楚梵分析得出的結果。

唐虞戈無辜的臉上頓時綻放出了一抹驚恐,眼楮滴溜溜轉了一圈︰「舅舅來了?」

楚梵盯著他不說話,唐虞戈這種行為早就是一個已經在運行的程式了,點了「啟動」,後面的,自然而然是順暢的。

唐虞戈向四周環顧了一圈,臉上的表情頓時輕松了不少,「舅舅已經走了吧?」

楚梵雙手環胸,看著唐虞戈挑挑眉,依然沒說話。

唐虞戈甚是了解,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慢慢走回客廳,端起一杯水,臨窗而眺。

窗外,就是天空。

這時的天,說不上是陰的還是晴的,只是竟比剛才還亮了一些。但是,這光亮,卻不是陽光的那種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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