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塵未語 第一章 婚禮

作者 ︰

楔子

太陽還留戀著地平線的溫存,戀戀不舍地離開。

不知名的小野花纏綿在青綠色草坪的懷中,懶洋洋地伸展腰肢,用指尖輕輕地在柔風中畫著大大小小的圈圈。

空氣中凝結成液滴的清新,在葉片上不安地滾來滾去,像是晨曦的眼淚。

淺灰的小路環抱著不太陡峭的小山坡,一路盤旋,一直延伸到兩條白色長椅之間。

長椅上, 萱懊惱地癱坐著,眉頭皺著瞅自己腫得高高的腳踝︰「好不容易周末!這下哪都去不成了!」一邊嘟囔著,一邊吃力地扶著椅背,試圖擺月兌長椅,可是天不遂人願,又重重地跌落回去。

「在這鬼種地方,連出租車都不會順便經過!」 萱忍不住低聲咒罵,眼淚滲出淚腺,眼球貼上了一道晶瑩的弧度,轉著轉著,卻堅持不肯落下。

突然一包碎冰輕輕落在她的腳踝上,「不是很嚴重,大概是扭到了」,一個疲憊的男聲闖進了這個安靜得令人懊惱的世界。聲音的主人沒有抬頭,只是單膝跪下來,靠近 萱的腳踝,自顧自地檢查她的傷勢。

 萱被突然闖入視野的一團漆黑的頭發嚇得心漏跳了一拍,急忙抽回腳踝。

他抬起頭,根根挺立的頭發不小心蹭過 萱的臉,飄過一陣混合著煙草焦香的薄荷味兒,淡淡的,似有似無。那種氣味,在清晨潮濕的空氣中,顯得異常的干爽,那是一種能給人安全感的味道。

「他的頭發好軟,它們並沒有看起來那麼堅強」,她莫名其妙地開始胡思亂想,在這個不知是什麼人的人面前。

「冰敷一下就會好」,他抬起頭,把碎冰遞給 萱,「不要太劇烈的運動」。

正在神游的 萱沒有听到他說什麼,也沒有接過冰,只是愣愣的看著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大男孩。他快速向四周環視了一圈,微微上揚的眉不經意地皺了一下,把冰放在長椅上,站起身快步向下山的方向跑了去。

 萱回過神來,周圍早已沒有了誰的影子,仍然是孤零零的白椅子和孤零零的自己。她甩了甩發懵的腦袋,高高扎起的馬尾在空中飛舞後又落回肩膀。

余光似乎瞟到了一團白色的影子——她順著剛剛甩頭的方向又慢慢地把頭扭回去——冰,那包碎冰。 萱伸出手,用指尖輕輕感受著那包躺在長椅上等待融化的碎冰。涼絲絲的感覺很快就證明了這一切都不是幻覺,不是因為自己哭得太累而產生的幻覺,的確是有一個人出現過。

可是失落很快就從頭澆到了腳底。「他就這麼走了?我,剛剛…我是不是,我的發愣,嚇到他了?他覺得我是瘋子?怎麼…真是,就這麼走了?都還沒說一句話……都還,不知道他是誰……」 萱低下頭,感覺鼻子有點酸,想哭。她也詫異自己的反應,為了一個認識不到五分鐘的人,不,為了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居然會想要哭,而且是眼淚真的決堤了。

「幫你叫了車,」看到她抽泣的樣子,他有點不知所措,只好隨手拿起長凳上的冰輕輕敷到她的腳踝上,「呃,你動起來可能不太方便的……」

又听到剛剛一閃而逝的聲音, 萱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蒼白得有點不太真實的男孩,不知道是從眉梢、眼角、鼻翼、唇邊、發際還是別的什麼地方,散發出一種,不怎麼濃烈,卻可以感染得到別人的悲傷,那種悲傷就像他身上那種不怎麼濃烈,卻可以感染別人的味道。

「你…還好吧?很疼嗎?不要…」他有點不知所措,「我是因為不能送你回家才幫你叫車的,不是別的什麼意思,你……你如果不……」

看著他慌亂得語無倫次的樣子, 萱禁不住輕輕笑了起來,「不好意思,嚇著你了,沒有很疼,只是我以為你不會回來了……」越說越小聲,最後自己听得都很艱難了。

「哦,那就好」,男孩微微舒緩了從開始出現就一直緊繃的面部肌肉——那可能是他在笑, 萱想——布滿倦意的臉卻並沒有舒展多少。他站起身,把 萱從長椅上扶起,攙著她走向出租車。

「請問,呃,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嗎?」。一路無話,終于在快要打開車門的時候, 萱鼓足了勇氣問出了這一句。

男孩的眼神突然深邃了起來,像在穿過 萱的身體望著沒有盡頭的遠方。他的臉上出現了一種迷茫的痛苦,就像沒有听懂這個問題,聲音低得如同是在喃喃自語,「名字?」

「嗯,什麼?不好意思,我沒有听到…」

「我是說,我們以後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了,我的名字對于你來說沒有什麼意義的。」男孩這次真的在笑,笑得很溫暖,笑的像晴朗的陽光給人的擁抱,與剛才疲憊的男孩判若兩人。他紳士地替 萱拉開車門,甚至還開玩笑似的彎臂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萱被這個在一瞬間就變得興高采烈的男孩弄得一頭霧水,只得坐進了車里。

車門關上了。

車緩緩地起步。

 萱靜靜的閉著眼楮。

車緩緩停了下來。

 萱緩緩地睜開眼楮。

下了車,她想著今天遇到的男孩,不禁搖頭笑了笑,真是一個奇怪的人。

第一章婚禮

綠色的草地,微微隆起一個小山丘。

一泊清亮的人工湖依偎著山丘,優雅地反射著晴藍的天空,以及時不時飄過的幾片霧蒙蒙的白雲。

百合玫瑰編織的花門,敞著懷抱接納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

紅毯從花門一直延伸到盡頭。

白色的桌椅,被這條無限延伸的紅毯隔成了兩區,像某個故事里的某兩個人,只能隔著銀河遠遠相望,卻永遠都牽不到手。

「這男的家里挺有錢的,準備個婚禮,一輩子的大事,怎麼這麼倉促呢!」一張微微發福的中年婦女的臉憤憤不平,好像人家要娶過門的是她一樣。

「就是!之前也沒听說過這個蒼一陌往家里帶過哪個女孩子,突然就這麼結婚了!听說還沒大學畢業呢!這麼趕,是他們蒼家急著抱孫子了吧!」迎接憤憤不平的是像機關槍一樣發射的一長串「嗒嗒嗒」的聲音,以及一部分中年婦女特有的,掩著嘴刻意壓低了的窸窸窣窣的笑聲。

「保不準兒,是奉子成婚呢~」憤憤不平此刻換上了一副「現在的年輕人」的表情,微微有些耷拉的眼皮底下卻露出一絲泄恨的興奮。

「要真是奉子成婚敢情好了!可是听說啊……哎,來了來了,快看快看,新娘出來了!」機關槍在關鍵時刻剎住了車,目光隨著其它賓客齊刷刷地轉向花門的方向。

憤憤不平因為少听到了一個秘密,恨得咬牙切齒,但是也無可奈何,只得壓下那股憤恨,裝出端莊賢淑的樣子——其實不用裝,憤憤不平本來就長得一副端莊賢淑的模樣。

魏小傾帶著微笑,緩緩地從花門處出現,頭紗一路傾瀉,輕輕地翻飛,隨著她緩慢的腳步,在紅毯上左右搖曳。清風微揚,婚紗潔白的裙擺一層一層輕輕晃動,輕紗一層一層的揚起,仿佛沒有重量的雲朵一樣,霧蒙蒙的,包裹在這樣一團白紗里的人,也霧蒙蒙的。

這條沒有盡頭的紅毯的另一頭,就是魏小傾要嫁給的人。

我是他的第一任女友吧,認識他七年,從來沒有一個女生能俘獲他。

雖然只在一起一個月,可是,下一秒我就要嫁給他了。

我就要嫁給他了,嫁給一個我喜歡的人。

我會做他的妻子,會做他的孩子的母親。

可是他是喜歡我的嗎?

是在一起的時間太短,所以害羞嗎?

那麼溫柔,那麼體貼,但是,為什麼,他那麼好,他對我那麼好,我卻一點都感受不到他的愛。

難道他真的不愛我嗎……

魏小傾慢到不能再慢的腳步突然停下了,停得不太平穩,險些讓在旁邊扶著她的魏彧摔個趔趄。

魏彧轉過臉,疑惑的看著自己的女兒,「芩芩?」

看著一直以來都被捧在手心當作珍寶的女兒,看著她像自己一樣微微揚起的眉梢,看著她像自己一樣亮的如同星辰一樣的眼眸,看著她像自己一樣高挺的鼻梁,看著她臉上精致的妝容以及精靈一樣的白紗,一直像一棵水杉一樣挺立的魏彧,這時突然有要哭的沖動。

魏彧彎,用渾厚的嗓音柔聲地說︰「芩芩,怎麼了」,他的喉嚨明顯的哽咽了一下,聲音壓得低低的,「芩芩,有什麼事情就和爸爸說,如果是不想離開爸爸,爸爸現在就帶你走,咱們不嫁了……」

魏小傾一張小臉憋得通紅,如同星辰一樣的眼楮里水氣氤氳,淚珠就在眼楮里打轉了,她用牙齒咬住的下唇輕輕的顫抖著,輕輕的哼哼聲從喉嚨深處傳出,像蚊子一樣,「爸爸,我的腳好像被什麼扎到了,很疼」,她深吸了一口氣,拼命抑制著要流出來的眼淚,「還有,我的裙子,好像鉤到什麼東西了,我往前動不了了。」

「啊?再稍微往前走一下試試,說不定是剛剛有人不小心踩到裙擺了。」

魏小傾又把那層雅致的微笑糊到臉上,用不易察覺的動作扯住裙擺,小幅度地掙扎著向前邁進了一步,撕裂的聲音很輕,可是甜得能滴出蜜來的婚禮進行曲這時突然停了下來,寂靜橫掃了全場,幫著這一聲輕微的撕裂閃亮登場。

紅毯上止步不前的父女二人、新娘稍縱即逝的痛苦表情、婚紗被撕裂的輕微聲響、突然停下來的婚禮進行曲,本來散發著幸福光芒的婚禮現場被攪動的騷亂了起來。

一大灘白色的桌椅中坐著一堆看不清面孔的人,只有無數的黑洞開開合合——有的是眼楮,有的是嘴巴——不斷輻射出猜疑的目光和嗡嗡的議論聲。

魏小傾的思緒「轟」一聲就炸開了,腦子里一片空白,忍著腳上不斷撩撥著神經的劇痛,站在當地不知所措。

突然天旋地轉,魏小傾落入了一個懷抱。

淡淡的薄荷味縈繞著魏小傾的鼻子。

還沒有回過神兒來的她揚起臉呆呆的看著眼前這個人,好看的眉毛下細長的丹鳳眼,眼尾隨時都挑起著嘲笑人的意味,鼻子,在這張小麥色的臉上孤傲地挺拔著它的英姿。

魏小傾在研究這兩片嘴唇,她一直都很好奇,怎麼會有一個男生把嘴唇保養得一條細紋都沒有。

「小姐,你該不是想要逃婚吧?」楚梵調侃的聲音低低的響起,「那樣我們一陌會很難看哦,所以我不會讓你得逞的。」

「先生,我沒必要逃婚吧……呀,先不要往前走,我的裙擺被掛住了,會把裙子扯下來的。」

楚梵不屑地瞟了一眼魏小傾低胸無肩帶的婚紗,「切,什麼都沒有,還敢穿低胸!你是怕裙子掉下來,會被別人發現你其實是男人吧~」說著,他的手輕輕一揚,就像有一陣風掃過了裙擺,裙擺終于月兌離了地面的糾纏。

賓客席看到這一幕都不禁發出了唏噓。

「這是怎麼回事?」

「這應該不是新郎吧,新郎可以從上面下來嗎?」。

「抱著新娘的人是誰?哎?不是伴郎嗎?伴郎怎麼可以抱新娘呢?」

「听說伴郎和新娘早就認識了,他們不會…吧?!」

「是不是來搶親的?這回精彩了!真不白來!」

「這女的真是……」

楚梵無視那些聲音,抱著魏小傾,邁開長腿悠閑地向前走著的,就好像抱著他的亞希在散步一樣。

「本小姐今天是淑女,不和你這種小人一般見識!」魏小傾氣得翻了翻白眼,無可奈何,只能乖乖地呆著——怕摔下去。

楚梵咧著嘴笑了笑,但是那笑容很快就僵在臉上了。

「你流血了?裙子都被染紅了!」

「嗯,腳不知道被什麼扎破了。」

楚梵皺著眉,臉色陰沉的快要下雨了。

「哎喲,沒事,小意思,又沒有很疼……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我錯了,行了吧,別那麼凶的瞪我嘛,知道你眼楮大,再瞪眼球就溜出來了。」

魏小傾沒有再說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那雙眼楮。

「以後你要好好照顧自己。」楚梵的聲音突然低沉了,有一點點喑啞,有一點性感,像大哭過一場似的。

「干嘛說這麼半死不活的話啊。還有一陌啊,他會好好照顧我的。」魏小傾的眼楮又泛起了一陣酸。

楚梵欲言又止,只是深深地看著魏小傾。

魏小傾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淚光,扭過了臉,直直地看著前方。

一個白色的身影在魏小傾的眼楮里越來越清晰了。

白色,縴長,柔順。

像夢一樣。

這些都屬于這個人,蒼一陌,我愛你。

魏小傾被楚梵輕輕放到了地上,就像被安置一件價值連城的瓷器一樣。

她的眼里此刻只看得到蒼一陌,看他棕色的頭發在風中溫柔地來回摩擦,看他清澈的眼楮望著她的眼神,看他挺立著的細膩的鼻翼,看他的嘴角勾起的令人著迷的弧度,看他就像會發出像月亮一樣的光芒。

魏小傾認識蒼一陌七年了,但是還是一見到他,就沒有辦法把眼楮從他身上移開。

蒼一陌向魏小傾伸出手,修長白皙的手指,一直回蕩在魏小傾的腦子里。

後面的一切事情魏小傾都忘記了,她只記得蒼一陌一直在牽著她的手,像在夢里一樣。

等魏小傾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黃昏了,太陽只剩下了一道細細的弧線還留在地平線之上。

之前整齊的白色桌子已經一片狼藉,椅子背後用緞帶結成的蝴蝶結歪歪扭扭的,甚至散落到了地上。

花門上的百合玫瑰也累了,蜷縮著身子,半閉著眼楮。

賓客們零零散散的,走的差不多了,只剩下服務員在這幅殘垣斷壁的畫面里忙碌地來來回回穿梭。

「一陌?一陌?」魏小傾慌亂地尋找著。

她發現左腳動不了了,低下頭才發現原來蒼一陌正在給她負傷的左腳上藥。動作很輕,似乎怕把他的新娘弄疼了。

魏小傾停止了掙扎,屏住呼吸看著棕色頭發下那張溫柔的臉。心髒的每一次脈動都在宣告著,幸福已經把它佔領了。

「醒了?你可能是中午敬酒的時候,喝得太多了,一整天都迷迷糊糊的。」蒼一陌抬頭看著魏小傾笑了笑,溫柔的聲音快要讓她融化了。

「呵呵,我看這位花痴小姐是酒不醉人人自醉~」楚梵調侃的聲音響起,震碎了這幅夫妻和諧的畫面。

「燈泡先生!你就沒發現你現在很多余嗎!」

「你看,我就說你是花痴嘛~」

「那你也是燈泡!」

蒼一陌無奈地搖了搖頭,打斷他們幼稚的爭論,「不餓嗎,要不要吃飯?」

「吃!」兩個人異口同聲。

「不錯,很有默契。早知道這樣,干脆咱們倆結婚好了。干嘛要死要活的非他不嫁。」楚梵無視魏小傾殺人的眼神,裝出惡心兮兮的樣子,扭著腰,上前抱住蒼一陌的胳膊,用尖細的音調撒嬌,「走,咱們吃飯去,不要理這個女人。」甚至嬌柔地翹起蘭花指點了點魏小傾,然後掩著嘴角輕輕地笑。

看著魏小傾一副要吐血的表情,楚梵得意地拋了個媚眼給蒼一陌。

你能想象那麼陽光帥氣的一張人皮底下,隱藏的是一顆多麼娘的心嗎……

「我餓了一天,吐不出來。」

「沒關系,你有的是肥肉,餓不死的。」

「兩個煩人的家伙……」蒼一陌傷腦筋地拍了拍頭,拼命克制住想要翻白眼的沖動,「呃,那先回家換衣服怎麼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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