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一的目光落在信的最後一個字上，這封信程慕笙寫得很用力，用力到紙都被寫破了，蘇念一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這麼用力，也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寫這封信，要是他想要把離婚證拿給自己的話，只要一個離婚證就好了，他這麼忙，為什麼還要浪費這些時間寫這封信？
蘇念一看著信紙，就是最單純的白紙，上面卻是有不少的水漬，蘇念一不知道是自己的眼淚還是因為程慕笙把水打翻在這封信上了，上面的印跡卻更像是眼淚。
心不知道為什麼就開始揪疼，蘇念一胡亂的抹了抹自己的眼淚，連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就開始往外面沖。
門被打開，院子的門也被打開，程慕笙來不及反應，就呆呆的站在了那里。
「念念……」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她，帶著見到他的欣喜，眸光卻注意到她臉上的淚痕，整個身子顫了顫，卻是更加握緊了手里的保溫杯，她是因為不想要看到任何和自己有關的東西才會哭的嗎？低垂下了腦袋，不知道是因為難過還是因為怕她看到自己會更加的傷心，急急的轉過了身去，「對不起……我知道我不該寫那些東西的，我本來不想寫的，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對不起，我以後……以後再也不會了。」此時的程慕笙就好像是一個做錯了事，站在老師面前的小孩，整個身子都在微微的顫抖，他好想要在轉過身去看看她，可是他知道自己早就沒有了這樣做的資格。
蘇念一一直在哽咽著，沒有開口，這樣貿貿然地跑出來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為什麼，只是身體不由自主的做了，程慕笙這段時間又消瘦了很多，沒有想到上次見到他的時候他已經那麼瘦了，現在居然還可以瘦下來，蘇念一不知道他現在的身體除了一把骨頭究竟還剩下些什麼。他轉過身子去不敢看著自己是因為覺得他對不起自己嗎？可是，現在他做這些還有什麼用嗎？
「沒事……沒事的話，我先走了，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出現這樣的情況了，對不起。」程慕笙努力的讓自己把話說完整，說好了要走的，可是腳步卻是從來都沒有過的沉重。就算是這麼背對著她，自己還是可以聞到她的味道，感受到她的氣息，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
這段時間，他都只敢躲得遠遠地看著他，他知道她每天早上五點二十分的時候就會出門，和阿諾一起，阿諾有時候會騎著自行車載她，她會緊緊地環著阿諾的腰，阿諾騎得快的時候她會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背上，緊緊地貼著。
早餐店每天早上是六點半開門，有各種口味的粥，糯米飯，包子，紫菜湯，豆漿，各式各樣，都是很中式的早餐。幸好這里是華人街，不然程慕笙想早餐店早就要關門大吉了，在國外賣中式早餐，虧念念也想得出來。
他每天都只是看著她忙碌，然後讓助理去買很多的東西，早餐可以吃，中午放到微波爐里熱一熱可以吃，晚上還是可以吃。就好像那時候她還在他身邊的日子，每一天都可以吃到她煮的東西，雖然現在已經不是為了他而做，他甚至只是一個連面都不敢露的客人，但是他還是滿足了，他沒有資格要求太多的。
一般七點開始早餐店的生意就好了起來了，一直持續到九點，人才陸陸續續地少掉，關門是在九點半的時候，那個時候他就可以走到早餐店的大門口了，多靠近她一點點。
然後她離開早餐店的時候一般已經是十一點半左右了，她會和阿諾一起去超級市場買菜，袋子裝得滿滿的，阿諾提著，有時候東西太多，阿諾就會提著重的東西，她會提著輕的東西，然後兩個人就整天都呆在家里，偶爾也會出來到著名的景觀玩玩，但是很少，除了剛到巴黎的幾天，可能是因為之後就開了早餐店太累了吧。
他知道他們要開早餐店的時候也是很吃驚，因為開早餐店是很累的一件事，他想要阻止，可是她卻很快樂，樂此不疲，讓他不舍得這麼打斷她的快樂。一直以為早餐店開幾天就會算了的，沒有想到竟然開了這麼久。
也許是他太不了解念念了，念念是那種不管多累都會堅持下去的人。那是不是曾經只要他對她好一點，她也就會堅持下去？
「程慕笙！」程慕笙等不到念念的回答，覺得是她不想要和自己說話，只好抬起自己千斤重般的腳回去。他一開始要求調到總公司的時候，並不知道念念會來巴黎，可是他剛來沒幾天，念念竟然就到了巴黎，這是不是就是緣分？雖然他已經不再奢求什麼了，這種還可以和她一起活在一個城市里的感覺真好。听到念念喊他的時候，他以為是自己的錯覺，念念怎麼還可能喊他的名字呢？是他又想太多了吧。握緊了手里的保溫杯，跌跌撞撞地繼續往前走。
「程慕笙！」蘇念一看著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又喊了一聲。
程慕笙這一次終于確定自己沒有幻听，是念念真的在叫他，眼底閃過狂喜的情緒，她在叫自己！沒有想到發生了這麼多的事，她竟然還願意去叫自己。有些蹣跚的轉過了身去，雙手因為狂喜握著保溫杯不知道該放到哪里去。
「念念……」
程慕笙轉過身來之後，蘇念一才知道自己不知道要跟他說些什麼，只是本能的想要叫住他，她從來都沒有想過一個人的背影可以做到這麼落寞，而且還是叱 商場的程慕笙。
程慕笙呆呆的看著念念，眸子里面的欣喜還沒有褪去，她剛剛叫了自己的名字，還是和曾經一樣軟軟糯糯的聲音，不再帶著厭惡，就好像是天籟一般。上一次听到這樣的聲音，好像已經是在前世了吧。
「程慕笙，謝謝你。」過了許久，時間好像是靜止了一般，蘇念一終于開口，臉上還帶著淚痕，說話的鼻音有一些的重。
程慕笙苦笑，謝謝自己？是謝謝自己曾經那麼對她，還是謝謝自己把離婚公正這件事一直拖到現在？「謝我什麼？我還有什麼好讓你謝的。」
蘇念一咬著唇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確，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謝謝他什麼。
程慕笙的嘴角卻是越扯越大，連她自己都不知道，不是嗎？如果她是想要安慰自己的，那自己謝謝他了。可是……「如果你真的覺得……覺得謝謝我的話，那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後面的話程慕笙有些膽怯不敢說出來，她一直都嫌自己髒，應該也會嫌自己的東西髒吧。
蘇念一皺著眉看著他吱吱唔唔，太過于不像程慕笙的風格。
「我炖了排骨湯，你可不可以喝一點！」程慕笙幾乎是一鼓作氣地說了出來，就怕自己會反悔，說完之後也不敢去看念念的表情。他不知道她喜歡吃什麼，只知道她不喜歡胡蘿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他竟然連對她的了解都少得可憐。
她每天早上起那麼早，他知道阿諾一定會給她好好補補，可是他還是親手做了排骨湯，本來想要和離婚證放在一起的，可是他知道她一定會嫌棄，所以連把它和離婚證放在一起的勇氣都沒有，他怕她會覺得他會不會在湯里面放了什麼髒東西之類的，因為他在她的心里大概就是這種人吧。
只要一點就好，程慕笙在心里默念著。這份排骨湯他炖了整整十個小時，只希望可以給她補一補。
蘇念一有些怔愣地看著他手上的保溫杯，她剛才就發現了，心里還在奇怪他手上為什麼會拿個保溫杯，原來里面是想要給自己喝的排骨湯。
「嗯。」蘇念一咬著唇，點頭。為什麼他以前就從來都沒有這麼做過，要是他以前像現在一樣，他們也不會走到這一步吧。蘇念一在心里有些感嘆，可是事實就是這樣。
程慕笙幾乎是欣喜若狂地把自己手上的保溫杯遞給了蘇念一，眸子里閃動著不可置信的光芒，他以為她一定會拒絕的。
「謝謝。」
「不客氣。」程慕笙傻傻的笑著，就好像是得到老師表揚的小學生一樣，「你快點進去吧，還熱著的，趁熱喝，效果比較好，你要是喜歡喝的話，我天天都給你送。」程慕笙興奮地說著，說完後面的時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變得有些落寞。
「不用了。」蘇念一想都沒有想就拒絕了，他這麼忙，而且他和她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她不想要欠他什麼。
「哦。」程慕笙的眸子黯了黯，明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的。然後又想到了什麼，「念念，恭喜你和阿諾了。」恭喜你要和阿諾結婚了，我深愛著的女人終于有一個好的歸宿了，顯然，阿諾比他這個人渣好太多。
「謝謝。」蘇念一沒有料想到程慕笙會說這個，心里有一點點的異樣，可是這也是情理之中，他不是說他知道自己和阿諾要結婚了，才把離婚協議書拿去公正了的嗎？
「嗯。」程慕笙像是學著蘇念一咬著唇，費勁的說出一個個字，他不喜歡她對他說謝謝，因為在他心里她永遠都是他的女人，老婆是永遠都不用和老公說謝謝的，可是他在她心里卻連一個陌生人都比不上，說謝謝是該有的禮貌。
「那沒事的話，我就先走了，你進去吧。」程慕笙忍著同說道，他多麼想要再和她多相處一秒，可是他怕自己下一秒鐘會忍不住把她抱進懷里，可是他沒有資格這麼做。
反正，他在她前面除了滾蛋，大概做任何事情都沒有資格吧。
「好。」
「那我走了，再見。」可是真正要轉身的時候卻是這麼的難，比剛才還要更難，他好貪戀可以這樣看著她，卻不敢再繼續下去了，他覺得自己都要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雙手雙腳了。
蘇念一看著程慕笙轉身，本來以為他會有很多話要跟自己說，沒有想到他竟然什麼都沒有說。看著程慕笙一步一步走遠，蘇念一卻忘記了要轉身往里面走，手上還拿著他給的排骨湯，感覺重重的，保溫杯本來是隔熱的，她這個時候竟然覺得燙手。
程慕笙走出去有好一段路了，蘇念一終于打算回屋去，眸子落在地上的時候卻看到了一張被折疊過了的紙落在程慕笙和她練成的線上。
蘇念一皺了皺眉，趕緊跑了上去撿起了那張紙，想著會不會是什麼重要的資料被他丟了。「程慕笙！」蘇念一大聲的喊著，他走出有一段距離了，整個人都有點渾渾噩噩的，腦袋里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沒有听到蘇念一的聲音。
蘇念一將紙打開想要看看到底是不是程慕笙的東西的時候，卻被驚住了。因為這上面明顯就是程慕笙的字跡，卻是滿滿的寫滿了「老婆」兩個字，有些地方墨水隨著水漬暈開，不知道是水還是眼淚。
蘇念一看著上面的每一個字，除了老婆之外，最上面還有一行字，「念念，請允許我最後叫你一聲老婆，我好後悔當初為什麼都沒有這麼叫你，這是最後一次了，老婆，我真的真的很愛很愛你。」
她不知道這一張紙為什麼沒有和其他的紙一起和離婚證放在一起，而是孤零零地呆在程慕笙的口袋里，整整一張紙寫滿了老婆兩個字，也不知道寫了多少遍，程慕笙既然知道是這樣的結果，當初為什麼還要那麼做呢？
蘇念一看著那一張紙發呆，把紙緊緊地攥在了手里，紙慢慢地變得更加的褶皺。眼淚不知道為什麼又不爭氣地落了下來，打在紙上，和程慕笙的淚交匯在一起，可是兩個人的心卻再也不可能會交匯在一起了。
蘇念一愣愣地想要轉身，卻看見程慕笙已經狂奔了過來，想要奪過她手上的紙，無奈蘇念一緊緊地握著，程慕笙一扯紙就成了兩半。
「對不起。」好像每一次和她面對面，程慕笙總是要開口說這三個字，也許，已經成為了一種習慣吧。「我不是故意把他掉了的，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剛才就是走著的，沒有去踫它，我真的不知道它是怎麼掉了的。」程慕笙有些語無倫次了，念念一定覺得他是故意的吧，故意把這張紙掉出來，故意讓她看到，故意……
蘇念一這個時候已經是呆呆的了，淚眼朦朧地看著程慕笙，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那一封信了，還有這一張紙，他到底想要怎麼樣！「程慕笙，我們結束了，結束了！」蘇念一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雙眼緊緊地盯著程慕笙，「我們之間已經不可能了！我馬上就要成為阿諾的妻子了！」
程慕笙怔愣了一下，緊握住了手上那一半的紙，眼楮變得猩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聲音卻是刻意的被壓抑低了，「我知道，我知道的。」蘇念一不知道程慕笙是不是哭了，因為她听見了他吸鼻子的聲音，「我知道的，不要說了，老婆，不要說了……」
「我不是你老婆，我們之間已經離婚了，我們已經沒有關系了！」蘇念一聲嘶力竭，全然顧不到自己的話會引來路邊行人的注目，眼淚已經把她的臉頰全部都打濕了，聲音慢慢地變弱，身體也變得物理，「程慕笙，我們之間真的沒有關系了，你為什麼還要來找我，為什麼？我欠你的錢我會還的，我求求你放過我吧。」
程慕笙看著她變得無力變得這麼低聲下氣，開始害怕了，「念念，你不要這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了，真的，要是我以後再出現在你面前的話你就殺了我，殺了我。」他好怕念念會出什麼事，自己這一次出現在她的面前是不是就是一個錯誤？她的臉色好蒼白，保溫杯被她丟在了地上，程慕笙看了一眼，心很痛，已經顧不上理會它了，只想要去攙住念念，可是手伸到一半就硬生生頓住了，因為念念在後退，程慕笙苦笑了一聲，「對不起。」
嘴角咸咸的，程慕笙不知道是什麼東西。
他看著蘇念一瘋狂的轉身拋開，把他炖了十多個小時的排骨湯扔到了地上，還有那剩下的一半的紙，明明就只有兩樣東西，程慕笙卻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在混亂。
念念，對不起。
程慕笙看著蘇念一的身影回到她和藍諾的家里，僵硬的身子才動了動，他真的不是故意把紙丟下，也不是故意喊她老婆的，只是他已經習慣了每天對著空氣喊她老婆，他真的不知道會讓她這麼難受的。念念，真的對不起，以後我再也不會出現在你的眼前了的，這一次，是意外。
蹲了下來，把保溫杯撿了起來，把變成兩半的紙攥在了手中，念念，對不起。以後這些東西我一定會藏好的，一定再也不會讓你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