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金蓮自傳 第十卷

作者 ︰ 曾紀軍

丁酉年三月十五日

這兩天也沒見西門慶派人來臨督和騷擾,想是真出門去辦事去了。王婆在慧心師太來的前幾天晚飯時還過來看看,到向來她也沒回來。這王婆大概是想︰這潘金蓮一個婦道人家,丈夫死了,舅舅與小叔子又不在,沒個主心骨,能做什麼?再加上慧心師太,也不過是一個尼姑,這兩個人諒她們也翻不起大浪,只不過是念念佛經,講講佛理罷了。用不著去守著,再說西門慶是很在乎這個潘金蓮,等事了之後,肯定會接回去做小妾。人嘛,好死不如賴活著,只有瘋了的人才肯放棄享受榮華富貴的機會,得罪潘金蓮也就是得罪西門慶,何苦作惡人嘛!

這樣在沒有人臨視看管的情況下,我又一次找鄆哥幫忙。這小哥很仗義,二話沒說,仍舊雇了幾次雇過的棚車,清晨就帶著我出發,緊趕慢趕,中午時分就到了。

沒想到,慧心師太的翠屏庵,就在我娘墳塋不遠的小山上,一條小溪把翠屏庵與我娘的墳隔在兩邊。

棚車就停放在山下的一家農戶牲口棚里,鄆哥帶著我順著沿山砌好的石坎往上走。這山雖不算高,但要砌好這些石坎直到山頂,也是要花不少的錢。慧心師太出家,修庵堂,砌石塊,這都是要花不少的錢,窮苦人家連飯都吃不飽,哪來的閑錢修庵堂?想到這些,心中泛起幾分苦澀︰佛家強調「眾生平等!其實哪里來的平等!如果慧心師太的婆家出不起這筆錢或是有錢也不肯出,那慧心師太哪能在這種山青水秀的地方有個安身立命之地潛心學佛!像我這樣出身的人或是比我更窮,更沒有出路的人,縱是有千般心萬般意去虔誠向佛,能有這樣的條件嗎?

雖是早春,沒有冬天那麼寒冷,但早晨的晨靄,一曾輕紗似的薄霧,由于沒有強烈的陽光照射,它們遲遲不肯散去,我與鄆哥邊爬石坎,邊想著事,看著這的周圍的景色,不由得想想跟小姐讀過的唐詩中的兩句︰「遠望寒山石徑斜,白雲生處有人家,」不過是庵堂在薄靄中罷了。石徑在青翠的松柏林包圍之中延到山頂。修庵堂之時,必有講窟,出家之人是不必追求奢華,所以沒有栽什麼奇花異草,但松柏一年四季翠綠長青,在一般人心目中,又代表一種浩然正氣,所以這小小庵堂卻給人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

漸漸走近庵堂,它的建築材料也不流俗,它不像一般寺院用的是青瓦紅磚牆,山門的門又厚又重。它是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小小的山門大紅漆,四周圍起的院牆雖是就地取材的山石,卻打刻得整整齊齊,那摞起的山石之間用的是糯米粥作的砌縫材料,這圍牆儼然澆鑄成一體,特別結實。里面的庵堂用的是青磚表達瓦砌就,庵堂的木梁柱沒有貼金、雕花,顯得樸素、莊嚴。庵堂的殿堂並不大,殿堂四角翹起的飛檐。還掛著銅風鈴,一陣風吹來銅風鈴就能發出悅耳動听的聲音,總之,這庵堂精巧別致,品味超凡月兌俗,倒像極了禁慧心師太的人品。

敲敲山門上的銅環,一個年輕的尼姑約有二十多歲,一如慧心師太,一色的月白色僧袍,她面目清秀,態度可親。未等我說話,便問,「請問施主是否姓潘?」我略帶驚訝︰「你怎麼知道?」小尼姑說︰「師父說如果有個美貌的女子,身穿孝服而來,她姓潘,是為師的知己,直接帶到師父的禪房則可!」

鄆哥說︰「金蓮姐,你與這位師父進去,我在山下等你了!」鄆哥下山,我便跟著小師父走進庵堂的小院子,這小尼姑年齡與我上下相同,但言談舉止顯得利落能干。從小院子穿過中間的殿堂就是後室。殿堂中供的也是觀音菩薩,這是樽貼金的泥塑。觀音菩薩站在蓮花之上,左手持淨瓶,右手持楊柳枝,面目慈祥。身上的衣袂飄飄,顯得極為傳神,觀音菩薩大小如真人稍高一點。據慧心師太說她出家已有三十年,這尊貼金泥塑保護得很好。所以塑像金光閃閃,周圍的牆也比其它寺廟的干淨,不像是煙薰大燎的樣子,塑像前有個銅香爐,金面燒的香燭都是上等的香燭,尤其是燒的那個香,我一聞就知道是上等檀香木制的香,小姐原來就是特別愛燒的那種香。

這庵堂從庵堂的環境,到燒的香處處透著一種高品位雅致。我感覺︰在這種地方學佛,科是一種享受。

在尼姑的帶領下,我邊走邊看,一會兒就到了,慧心師太獨自一人的禪房。師太的房內放了幾架子經書,好像還有各類詩牌本的詩集。一張木塌,上面鋪的是薄薄的棉褥子,褥子上面放的是一床不厚的棉被。棉被的被面、被里都是僧袍的月白色。褥子上的墊單也是月白色,整個房間給人感覺就是簡捷中透著一塵不染。

慧心師太見她徒弟帶我進來,一點也沒覺著奇怪,這是早春三月,又是在心中,天氣依然很冷,師太的房間也燒著一盆炭火。師太便問徒弟說︰「園靜,把泡好的茶給施主斟上,你們出去做功課,有事我會叫你們。」

園靜把茶壺、茶杯用茶盤端上,放在木塌上的一個茶幾上,我和豐收心師太,便盤著腿,坐在茶幾兩旁,此時園靜吉退後,便只剩下我和師太。慧心師太問我︰「是不是喜歡這兒?」

我說︰「是喜歡,而且不是一般的喜歡!」師太說︰「我一見你,就覺得你與佛有緣,你一定會來找我。來到這里,也一定會喜歡這里,而且還希望在這個地方終老!」我說︰「師太是高人,不用我說什麼,也猜得出我心里想的,將要做的。我真希望我的事如果了了,我還能把命留下來,請師太一定收留我!」慧心師太說︰「你塵世間還有些事未了,我也知道你是想把這些事了再來。我這庵堂修建,我在這兒潛心學佛也有三十年,如今年紀也老了,希望一個有慧根的人來主持這個庵堂,宏揚佛理佛法,讓更多的眾生,月兌離苦海,休得正果。我這幾十年,閱人無數,我認為你是我這庵堂最合適的繼承人。可我看麻煩事一大堆,你想了結,怕是有點難,要有什麼行為舉動,切記要三思而行!我也希望你能與我談論佛經上的疑點、難點!

我說︰「師太您太高看我了,我沒有師太那麼高深的學問,那些深奧難懂的佛經怕也學不好!只不過師太不吝賜教,那對我是個求不之得的機會。尤其在這樣安靜、高雅的地方學佛經,研佛理,不僅是一種享受,也是人生最大的快樂。只不過這樣的快樂,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機會享受!」師太見我如此傷感,也沒有說什麼,她懂得把不愉快的事說出來比藏在心中,對人體的健康更好。

又隨便與師太聊了幾句,慧心師太答應,過一陣子,如果抽得出時間,再去看我,到時她另外再講一本經。這樣我謝絕了師太留下就頓素餐的提議,告辭了。

出了山門,俯看山下,突然電閃雷鳴一擊,我想起舅舅房中那幅山水畫,畫的就是掩映在蒼松翠柏下的翠屏庵。我之所以眼熟,是因為我為我娘上墳時,逃眺過對面的這座小山,當時非常驚訝它的秀美。這真是緣分,如果在這兒出家過後半輩子,不就是能常伴在娘身邊嗎?

下了山,鄆哥趕著棚車,我們兩人隨便啃了幾塊餅子,就著涼水,匆匆往家趕去,到家時,天已經黑了!我們出去一天,王婆不放心,正站在我家門口,伸長脖子往街的盡頭望著。直到看到我們回家來,她才長吁一口氣,悄悄地回家。我和鄆哥也裝著沒有見她,在我家門口下車,塞了一塊約土錢重的銀子給鄆哥,謝謝他幫我的忙。

丁酉年三月二十日

這幾天慧心師太並沒有在,可是我現在仿佛覺得每天早、中、晚的三遍經,已經成了我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而與武二郎的相識到他的離開,不到半年,我卻覺得那仿佛已是前世之事。

今天晚上,四周一片漆黑,早春的雨下得很柔和,不像夏天的暴風驟雨讓人感到心驚肉跳。我已經把今天的功課完成,正在燒熱水。準備洗臉洗腳後,在溫柔的雨聲催眠中,好好地睡上一覺。

突然听到輕輕的敲門聲,我便去開門。天哪!在微弱油燈下,是舅舅與武二郎,我全然沒有想到他們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回家的。我連忙又點上一只蠟燭,讓屋里能夠光亮一些。

燭光下,我看見舅舅與武二郎的衣服很骯髒,顯然是在急匆匆情況下趕了許多路後,又遇上下雨,結果灰塵、雨水、汗水膠在一起,又沒有時間換洗衣服,所以這衣服才如此骯髒,而且發出一股酸臭味。我想,天大的事,也要等他們把身上的氣味洗掉,換上干淨的衣服,吃一頓鈑再說吧!

我便把水往鍋里放,把火加大,雖然我覺得他們突然歸來讓我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可是一個長期背著重物的人,只是靠著一股毅力支撐著,他才沒有倒下,現在有人一下子把他的重物拿走,他自然失去重心,會摔倒在地。現在我就是覺得我馬上就要倒下了,可我喃喃地自言自語︰「不能倒下,不能倒下」。

那一邊,我就看見,門一開,武二郎便跑進門,往屋子的後半部奔去。他看見了觀音菩薩像下的靈牌,便泥雕木塑般站在那兒,呆住了。常言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何況武二郎是個錚錚鐵漢。據武大郎說,武二郎10歲時,父母雙亡,他哭過一次。從此便未見過他流過一滴眼淚,小時與人打架受多重的傷,也沒見他叫疼,更甭說流淚。而今他跪在靈前的蒲草上,沒有哭聲,而眼眶里的眼一滴一滴掉在地上,仿佛是屋檐前的雨,听得見落地「啪!啪」的聲音,這種鐵漢的眼淚讓旁邊人看了也會為之心碎。

武二郎舉起手,用衣袖揩淚,此時我才看見,他手臂上的衣袖似被一種利刃割破,上面還有斑斑點點的印跡,我默不作聲地站在他旁邊,我自己的身體開始搖晃起來,舅舅怕我摔倒,一把扶住我。

武二郎淌了一陣子的眼淚,站起來轉過頭問我︰「嫂子,我兄長他身體一向很好,他為什麼會死,是得的病嗎,是什麼病,現在他的遺體埋在何處?」

我剛說了一句︰「我可把你們等回來了!」便再也撐不住,倒在地上。舅舅連忙把我拉起來,放我坐在靈前蒲團上。我以為,我的眼淚,已如干涸的溪水,再也流不出淚來。可是此時,眼淚卻嘩嘩而下。

我抽泣著說︰「二弟,我知道無論現在說什麼,你也不會相信;解釋什麼,你也听不進去!我只告訴你,你兄長是被人害死的,他不是病死的。他是怎麼死的,讓別人告訴你,我可以提供幾個人︰王婆、鄆哥、何九叔、孫嫂,不過先去問鄆哥,可能會更快明白真相。你是頂天立地的英雄,如果事情你問清楚了,到最後仍然認為是因為我而害死了你兄長,那麼隨便怎麼處置我,我也絕不說半不字,哪怕要我死,我也不後悔!」

說完,我便對舅舅說︰「大鍋里燒有熱水,鍋旁邊有幾樣素菜,有半鍋粥,幾塊餅,先墊墊饑吧!舅舅您就幫幫熱熱,我先上去了!你們趕路也累了,有什麼明天再說吧!」

我自顧自上樓去了,我想舅舅會安排的。

沒等多久,就听見舅舅與武二郎上樓的腳步聲,想必他們也是洗澡,換衣服,用了飯食,太疲倦,去休息了。

有什麼事,明天舅舅會告訴我的。

丁酉年三月三十一日

不管舅舅與武二郎回來與否,我仍然照這段時間的安排,天一亮,就熬粥,燒水,洗漱已畢,用完早膳,便作早課。

我念經時,舅舅也起來,他默不作聲自己用早膳,等著我念經完畢,就對我說︰「金蓮,我要問你這段時間,你們家里究竟出了什麼事,你也要如實告訴我;當然我和武二郎出去後發生的事也會告訴你,你看這樣好不好?」

我便與舅舅坐在前幾日與慧心師太坐著講經的地方,舅舅坐的就是慧心師太的位置。舅舅說︰「是富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就怕有這樣的事,沒想到會這快!你說,武大郎是哪天去世的?」

我說︰「是二月二十二日半夜時分。」

舅舅點點頭說︰「是了,這件事是奇怪!那天半夜听見武二郎房間有聲音,把我驚醒,便睡不著,天快亮,武二郎便過來敲我的門,進門就告訴我︰半夜時分,他看見他哥輕輕地從門縫進了他房間,滿身血漬七孔流血,還對他說︰「老弟我死得好冤啊,你一定要替我報仇啊!」武二郎便伸手去拉他兄長,卻拉不住,他便跟著追,結果從床上翻到地下,驚醒時便是一身冷汗。他越想擔心,越是睡不著,干脆敲門問我。我一听便知這武大郎定是凶多吉少了。不便挑明,只是安慰武二郎說︰‘你們兄弟情誼深厚,你離家多日,定是掛念兄長的緣故。’那武二郎是受了縣令大人的托付,為他到東京辦差,幸好做這個夢時,縣令的差事已辦完。否則,事未辦完,他除了心中掛念兄長外,也不能拼命趕回,也救不了他兄長。」

停了一會兒,舅舅嚴肅地對我說︰「金蓮,你要把實情告訴我,不然我沒法幫助你,無法幫你洗月兌謀害親夫的罪責!你說,謀害武大郎的主謀是誰,誰是幫凶?我會用我的方法去落實你所說的每一件事是否屬實!今天我回去就把書館的差事辭了,要他們另請老師,不要再等我。查清這件事是要花時間和精力的,我不能分心。如果不把這件事查清,讓你背負婬婦的罪名,我死了也無法向你外公、娘交待,武大郎這可憐人也是死不瞑目啊!」

本來,我是一直指望舅舅與武二郎趕快回來以後,替我查明一切,等真相大白後,還我清白。如今我卻擔心舅舅與武二郎無權無勢,怎麼斗得過西門慶。起碼我可以提供我知道的一切,給他們尋找西門慶作惡的證據,另外,也讓他們知道,西門慶不僅僅是要霸佔我,他還有更大的計劃與陰謀。

想了想,整理一下思緒,便簡單地把西門慶與王婆勾結,怎樣以做壽衣為由,騙我去王婆家;我怎麼中的蒙汗藥,怎麼被西門慶強暴後,因顧及武大郎的性命及他們二人的安全,不得不服從西門慶的婬威;後來因鄆哥同情武大郎,帶著武大郎捉奸,致使武大郎被踢傷;在治病之時,西門慶指使王婆下毒,毒死武大郎。後又找人操辦武大郎的後事,並毀尸滅跡,焚化武大郎的尸體,而我為了要討回清白只能忍辱含羞。不過,何九叔手中可能掌握有武大郎被毒死的證據。」

舅舅听了,兩眉倒豎,兩眼圓睜睜︰「這樣的虎狼不除,天下蒼生何得安生?看來一味地躲避是沒有出路的。這‘張善人’、西門慶之流的惡霸,哪兒都有,老百姓往哪兒躲!看看從你娘到你,都是從清河縣躲到了陽谷縣,還是沒有躲掉被霸佔的命運。你放心,這件事我心中已有數,我今天處理學館,明日便會回來。另外,告訴你,這武二郎為避嫌疑。他就不在家住,他自有他的地方,你就別問了。你也別多說,他不相信你,你自己也知道為什麼。他有他的道理。不過,他是不會冤枉好人的,憑他的為人,他一定會把這件事查個水落石出的。」

舅舅也走了,這房里又只剩下我一人。我總要找點事做吧?想必昨天舅舅與武二郎都換下了一堆又髒又破的衣服,我拿去洗了吧!

舅舅的衣服是髒,也有破的地方,不過看得出,是穿久了;磨薄,磨出洞;而武二郎的衣服除了髒,破的地方卻明顯看得出是被利器割破,而且破的地方,那斑斑點點,一片片的污漬,漿得衣袖**的,聞聞還有點血腥味,那麼這是血痕了,是受了傷淌出的血導致的,那他怎麼會受傷呢?

突然我打了一個冷噤,西門慶那日說他有事要辦,便離開陽谷縣,至今也有二十多天,那西門慶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呢?憑武二郎的為人,他懲戒得罪的都是些地痞、流氓、騙子、惡霸之類,莫不是西門慶所說,武二郎斷了這些人的財路,尤其讓西門慶不安,會不會是西門慶勾結這些亡命之徒,想趁武二郎回陽谷之時,在路上就把他干掉,斬草除根,免除後患?

我憂心忡忡,如果武二郎真有什麼三長兩短,無須說,武大郎的仇再無人能報,陽谷縣的老百姓從此會遭到以西門慶為首的惡勢力的奴役欺壓,而我,就是想要逃,怕也只是痴心妄想,想那李瓶兒,定也是拼命掙扎過,想盡辦法,結果還累及蔣竹山丟了祖傳的家業,亡命他鄉,而李瓶兒也沒逃過被折磨致死的命運。

佛不是常稱報應,為什麼天底間的好人常受折磨,而壞人卻享富貴得平安,老天瞎眼了,什麼時候才會睜眼替受苦的百姓作主啊!

衣服清洗完畢,晾在後面的小院里,心卻似一團亂麻,無從解開。

丁酉年三月二十二日

從武大郎出世到今天,也有一個月了。自那晚舅舅與武二郎回來後,武二郎便不見蹤影,舅舅說是去把學館之事了了,看來舅舅是下決心「魚死網破」了。

我覺得我很無奈,一個女人,一個柔弱的女人,就是想替武大郎報仇,可我拿什麼去報啊,我確實對付不了西門慶這個陰險歹毒的禽獸。況且他現在不僅有錢,而且有勢,不論是官方的,還是社會上的,他這兩種勢力再加上金錢的作用,要對付他就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原認為憑著舅舅的智慧,武二郎的能力,是足以對付西門慶的明槍暗箭。這樣看來,是我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但武二郎是要犧牲自己的生命,也要替兄長報這個血海深仇的,看來,這種表面的平靜日子,沒幾天了。

我在靈前焚紙,舅舅風塵僕僕進來,此時已是接近黃昏,供桌上我放的也是幾樣可口的素菜。舅舅進來,也陪我燒了幾疊冥紙,又上了一柱香,看著炭盆里的冥紙化為白灰。

舅舅叫我坐下談事,我們便坐在慧心師太講經桌子的兩旁。

舅舅說︰「金蓮,我已把要交待的事都交待了,再也沒有什麼後顧之憂了,武二郎去辦他該辦的事。作為你的舅舅,我想,我和武二郎遭遇到的事也要告訴你。畢竟我們面對的仇敵,不是像‘張善人’‘高小混’那樣只是貪圖才殺人滅口、欺男霸女那樣簡單。我們的仇家,他的勢力更大,即將成為朝廷命官。而且他為人陰險狡猾。手段毒辣,行事周密。我們要對付他,就要想一個萬全之計,一方面能置他于死地,為武大郎報仇,為陽谷縣的百姓除害,另一方面,我們自己要盡量保存下來,我想,霸佔你,毒死武大郎,怕也是因為武二郎的原因吧?」

舅舅說︰「那我就說說我與武二郎去東京的事吧?知縣大人叫武二郎去東京,干的就是自己的私事,把他在陽谷縣任期內搜刮到的錢財換成價值昂貴體積小的珠寶,叫武二郎上東京為他今後升遷鋪路。知縣一直沒有叫人跑這一趟,是有原因的。這年代世道不太平,良莠不分,誰知道這路上劫道的是好漢還是強盜?讓沒有本事的人跑一趟,不是把他積攢買官升遷的錢,白白送人麼?如果這人太有本事,又會不安分,說不定把這錢自己吞了,那縣官也是白忙一場。直到武二郎在陽谷縣打虎,把獎勵的錢財分文不受贈予獵戶,這縣令便覺得武二郎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又正直講仁義,是難得的可用之才。便開了一張清單,讓武二郎到東京後照著單子,一戶一戶送禮。武二郎接到這個差事,就與我商量。我想多去一個人有個照應,又不能把這機密之事找人商量,那就由我陪武二郎去。我長年居于這偏僻之地,出去也去看看世道,長長見識,那時我也知你已放棄了對武二郎的愛戀。‘除卻巫山不是雲’,想來你不會再難看上別的人,我就放心與武二郎同行。一些可以折疊的珠寶,就裹在一個長長的布袋里,武二郎圍在腰上;而一些不能疊的,就藏在我攜的藥箱里,上面放的是一些不值錢的中藥、草藥。天氣冷,人也穿得多,所以也看不出什麼破綻。為了安全,我們都是白天行走,晚上寄宿在比較大的客棧,這樣沒有引起江湖人的注意,雖然行走得慢些,一個多月才到東京。」

舅舅歇口氣,接過我遞上的茶喝了幾口,接著又往下講︰「沒想到,我們到東京,還遇到一個被武二郎救的朋友,後來我們都沒有再住店,吃住都在這個朋友家,這真是緣分啊。到東京,武二郎每天隔著單子拿著值錢的珠寶到縣令指定的官吏家,等別人有了回執,他才離開。人家主人不在,他就得等。這樣他也沒時間陪我,我就一個人到處去逛熱鬧的地方︰刻書的書肆、古董店、茶樓、酒店、廟宇等。大概是二月初,我仰慕大相國寺的名氣,一大早便一路尋去,找到大相國寺,已近中午。那大相國寺真不愧為名寺,修得真是宏偉巍峨。我四處看了一圈,便問收香火錢的和尚處捐了一兩銀子的燈油錢,他便遞給我一柱上等檀木制的香,我便照規矩在佛主面前焚香禱告︰願佛主保佑我那在陽谷縣的佷女金蓮、佷女婿武大郎平安、吉祥!我想,這是個陌生的地方,誰也不認識我,我便大聲禱告,有點旁若無人的味道,這時站在我身旁有一個四旬以上的男人,長眉入鬢,丹鳳眼,有點王者氣派,玉樹臨風。他旁邊是一個三十多歲的雍容華貴的女人,牽著一個兩歲左右的小童,看來也是一家人到寺廟燒香祈福的,只不過他們一家是一副虔誠的樣子,在默默地禱告,好像發出聲音,那禱告就會不靈驗。這個氣度不凡的男子,听到我的禱告後,便很有禮貌地向我,‘敢向先生是否是陽谷縣人氏?」開始我以為是遇見老鄉,過來打招呼也是對的。但口音不對,他說的是東京人流行的一種官話,外鄉人短時期內是無法學會的,又不知他是什麼意思,便反問他︰‘我是陽谷縣人,請問有什麼事?’他說‘看先生的舉止也不是一般俗人,我與先生一見如故。可不可以借個地方說話?’我仔細端祥這個人的的面目、舉止,定是極有教養之人,他說話就給我一種親切感,便說︰‘我是異鄉人,那就請先生安排了!’我們幾個人便出了大殿。他對身邊的女人耳語幾句後,便對我說‘妻舅也想與先生結識,我叫娘子去請他來,我們就到離此不遠的一家酒樓等吧!’」

說到這兒舅舅笑著說︰「這個人,你也見過!」

我想了想舅舅形容此人的模樣及身邊的女人小孩,便說︰「那定是武二郎救過的李後主的後人名叫李質的?」

舅舅說︰「金蓮哪,你真是個玲瓏剔透的人,一點就通啊!」

我便好奇地說︰「那舅舅是不是後來就住他們家呢?」

舅舅說︰「你別急,听我慢慢講。我跟著他,左拐右拐,就到一家叫樊樓的酒樓,雖不是東京最繁華的酒樓,但這家酒樓的酒茶味道好,價錢公道,听說來這兒喝酒的人是絡繹不絕。一會兒,李質的妻舅範爺也到了。我們便要來兩瓶好酒,幾樣可口的下酒菜,幾碗飯。喝酒時,雙方道出自己姓名,李質知道我是武二郎嫂子的舅舅,又長他幾歲,對我十分尊敬,他听說恩公武二郎來東京替縣令辦事,還要在此盤桓幾日,便邀我們住他府上,這李質先祖是李煜,才華冠絕,這後代也是琴棋書畫、花鳥蟲魚無所不通,與我交談起來,甚是投緣,範家世代經商,只是粗通文墨,這李質既認我是知己,哪肯放我走?這也應了那句古話‘白發如新,傾蓋如故’,我便不管武二郎是否同意,便先代他答應下來。飯後,這兩人便興匆匆跟我到客棧,一直等到武二郎辦差回來。這兩人極力相邀,我又從旁跟著攛掇,武二郎是個豪爽之人,想人家是番好意,而且他去辦事,剩我一人,也孤獨,便同意。當下這李範二位爺,真像揀了寶似的,歡天喜地接我們進了李府。由于上次李質被騙典當府邸,這範爺干脆就在李府附近買了一座大宅子,兩家府邸相連,互相也好照應。每日里,這李質與我是上談天文,下談地理,國家時政,倫理綱常;也把酒吟詩,飲茶賞花;也乘興書畫,也撫琴,也下棋。幾天下來,李質是相見恨晚。一定要邀我在他家開館,教習他的兒子、範爺的幾個子女、範爺幾個兄弟的子女。李質家房屋寬大,古本善本的書又多。而今當朝的徽宗也是個愛好書畫、金石之人,對與他相同的李煜,也不像他的祖先那樣防範甚緊,也不再迫害監督。範氏兄弟也是熟知官場內幕之人,他們拿錢買通執政權力的官員,所以李範兩家在東京的日子還是好過而且為錢之故,有的是人幫他們通風報信,他們的消息也很靈通。去年李質被自己視之為好友的人騙到陽谷縣,不僅被謀財,而且差點被害命。要不是遇到武二郎不僅救他的命替他們奪回錢財,而且為了保護他們,還護送他們出陽谷縣,從頭到尾,沒有接受過他們一文錢的報答,武二郎的高風亮節打動了李質。他也十分听武二郎的話,從此不再與範家鬧別扭,遠離了一幫狐群狗黨的朋友,人就完全變了樣。自此這範家兄妹時時把武二郎的救命大恩記在心上,有機會還會到寺廟里燒香替恩公祈福。沒想到那天心血來潮去大相寺燒香,陰差陽錯就遇到恩公。」

我問舅舅︰「那你在李爺家住了多久?」

舅舅說︰「差不多也就是二十來天吧!是二月初三住的他家,二月二十四離開的。武二郎去東京幫縣令走動的是高俅一支的。這徽宗寵信四大奸臣之一。這四人沆瀣一氣,狼狽為奸,各人干各人的,賣官賣爵。後來要不是範爺告訴我一件原來我們不了解的事,我還下不了在李範二家開館教習的決心。範爺說如果我們願意,那我們一家子都可以在東京立腳,武二郎可以通過範家關系去當禁軍教頭,我可以開館習教,你可以教李範兩家女眷針線女紅,武大郎可以開熟食鋪!」

我有些驚奇,因為舅舅雖是個秀才,也是每臨大事不慌張的人,這件事一定很重要,「那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啊?」

舅舅說︰「李質的那幾個狐群狗黨依靠陽谷縣的大哥其實就是西門慶。其中一個因良心發現,才把有關西門慶的事告訴了範爺。那西門慶在陽谷縣就是那幫惡霸、地痞流氓的大哥。陽谷縣不少欺男霸女、騙人錢財的事就是他一手策劃的。而且那西門慶外表是風流倜儻,一雙桃花眼不知迷倒多少無知的女人。他靠他那迷人的外表,專門選擇有錢的女人或是富戶下手。或是干掉有錢的男人逼著寡婦帶著家產嫁與他;或是迷惑有錢的寡婦,散掉有數的錢買通她的親戚,然後帶著家產再嫁與他。還不擇手段收斂錢財,短時間內西門慶就把僅有一間生藥鋪,不過幾千兩銀子的家產,擴充到擁有十幾間藥鋪、綢緞莊、古董店、糧鋪,七、八萬兩銀子的家產,簡直是喪心病狂。他之所以拼命斂財,就是不甘心只蟄伏在陽谷縣當一個土惡霸,他把斂集的錢財買官,他找的是當今的蔡太師蔡京。前後供奉上萬兩銀子。蔡京便給了個山東提刑所金吾士副千戶,居五品大夫之職。你想,武二郎在陽谷縣,專與他為首的惡勢力作對,不知斷了西門慶的多少財路。原來西門慶是一個土惡霸,他尚能如此大作惡,如今他馬上就要官居五品,這縣令也不過才七品,我們這一干人如何對付得了他。不如就依了李範兩位爺,遷到這天子腳下,避開西門慶這對頭。我與武二郎尋思,等回到陽谷縣後再相機行事吧!沒想到又突然出了一樁事!」

舅舅嘆了口氣又接著說︰「二月二十日半夜,我听見隔壁武二郎房中有動靜,把我驚醒,後來便听見武二郎大聲喊叫兄長。後來還未等到天亮,武二郎便來敲我門,講到他看到他兄長滿身血污,七竅流血,向他告別,還要他替自己報仇。想到範爺告訴的關于西門慶的一番話,雖然安慰武二郎,心中卻覺得大事不妙了。便向李範二位爺告別。他們二位叮囑處理事畢,一定要搬到東京來。好在武二郎要辦的事差不多已完,二十三日便把所有的事了斷,作了一些準備。二月二十四,我們便從東京返回陽谷縣。臨走時,李質見武二郎沒有特別好的防身武器,便送了武二郎一把可伸縮的劍,縮小時,劍身只有不到一尺長,據說這把劍可以削金斷石。武二郎謝過,收好。」

我听得津津有味,因而沒有發覺外面黑夜已經降臨,已超過平時做晚飯的時間了。舅舅抬起頭看看外面的天色︰「今天就講到這兒了。也該做飯休息一下,明天再告訴你,我們這回陽谷縣後路上出的事!」

我暗暗感覺,這怕是與武二郎身上的血跡有關吧!

丁酉年三月二十三日

天亮之後,我還照這一段時間的規矩,熬粥、烙餅、燒水、念經。舅舅也耐心等我念經之後,又才接著昨天的事往下講︰

「我們是二月二十四日清晨離東京的,因為這次身上沒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又是心急如焚,自然也就比到東京行程快得多,我們約是走三天的路。就是那天出的事。因為日夜兼程往回趕,那天心急,就沒仔細問路,結果天已黑了,還前不見村,後不見店。偏偏老天又不幫忙,還下起了鵝毛大雪,我們真是又餓又冷,黑漆之中,見到一點光亮,忙趕上去敲門。這是一處田莊,莊主是個秀才,人很好,看見我們又冷又餓,便備了一壺酒,幾樣茶,並把我們讓到農莊後面的客房里,讓我們酒足飯飽後睡上一覺,第二天好趕路。莊主連我們的姓名、身份也沒問,真是善解人意。睡到半夜時分,我覺得頭暈,還以為是連夜趕路,受了風寒,口干得厲害,想起客房中有一壺茶,便起來倒水。結果一下床,頭重腳輕就倒在地上,後來發生什麼事,我也不知道,等我醒來,天已亮了,卻睡在一間破草棚里,身上蓋的墊子都是稻草。而草棚中間一堆火,柴已燃盡,一堆黑、白炭灰。武二郎正在用包袱里的布綁著手臂上流血不止的傷口,事後武二郎告訴我說,當時我們在客房躺下不久,有三個年齡相差不大,都沒有超過三十歲的年輕人,來問莊主,看見沒看見一老一少兩個男人,把我和武二郎的個子長相形容得分毫不差,莊主便告訴他們三人,剛才到客房休息去了。這三人說他們是這一老一少的朋友,因為有急事,他們主人差遣他們三人來追這一老一少,沒想到,追了幾天才追到。莊主便指給他們看我與武二郎歇息的客房。這三人說不勞老丈費心,我們自己去說。那莊主也沒多想,自去歇息。沒想到這自稱是胡大、胡二、胡三的,說是我與武二郎的朋友之人,卻不知是誰雇的江湖殺手。這三人的快刀不說,更厲害的是無論對付多少人,他們三人一齊上,三把刀把人圍得水泄不通,任你插翅也難逃三人組成的刀網。大概是雇主告訴他們,這次要殺的其中之一是名震江湖的打死景陽崗白額大虎的武二郎,他們不敢等閑視之。奔到我與武二郎住的客房,便把江湖下三濫的迷香吹進房中,是最厲害的鳴玉更斷魂香。這種迷藥少放,會讓一般人昏睡到雞叫天亮之後才會慢慢醒來,且全身無力好久。

重則會讓人永遠也醒不來,所以才會‘斷魂’。我便是被這迷香迷暈的。而武二郎久在江湖行走。睡覺都睜著一只眼,早就听見有腳步聲及輕聲說話,朝我們住的房間奔來。便穿好衣服藏在門後等著,一聞到香味,忙用棉花塞住鼻孔。這三個蠢賊听到我倒地的聲音,以為已經得手。便輕手輕腳地模進來,還未來得及模出大折子,其中一個就被武二郎戳翻在地。其它兩個就與武二郎打斗起來,這剩下的二人配合比三個人配合威力差了許多,可是也要敵一般五六個好手。武二郎雖是力大無窮,勇猛無比,但是他手上拿的是李爺給的一把短劍,不比那二人持大刀,武器上就佔了上風,另外這迷香終究還是起了作用,這武二郎花了大力氣才把這二人殺了。但是手臂上也被大刀刮傷幾道口子,血流不止。武二郎打開火折子,認出這就是江湖上有點名氣的快刀胡大、胡二、胡三,他們出名還因為他們從來不顧江湖道義,只要肯出錢就亂殺無辜,今天死在武二郎手中,也是他們罪有應得。武二郎想,這三個敗類的尸體如果留在莊上,還會連累好心的莊主,便把這三具尸體拉到官道旁,擺成是三人因口角而斗毆致死的樣子。此時天已快亮,看我還中迷香醒不來,便又背著我,找到這個堆草的草棚,燃上一堆火,處理傷口。等我醒來天已天亮。武二郎與我想,如果有人買通這三個敗類來殺我們,等不到回音,又見到尸體,是不會善罷干休的。為避免這樣的事再發生,我們不能住到有人住的地方,只能住沒人住的破廟、草棚,而且也只能天黑趕路,白天藏起來。最要命的是,武二郎受了傷,胡家三兄弟的刀砍得很深,又不能去買藥,便只好找些清水洗洗。不幸之中的大幸是,我們身上還帶有干糧及刀創藥,武二郎的傷口才沒有潰爛。不過這前三天他一直發燒,全身乏力,無法行走。最後干糧也吃完,只好到廟里找供果充饑。還好,武二郎身體強壯,硬是挺過了這一關。說實話,要換了別的人,很難說能逃過這一劫。我們一路上都在想︰會是什麼人與我們有這麼大的仇恨,仇恨到要我們的命呢?我自是與別人無仇。武二郎在陽谷縣收拾打擊的雖是地痞、流泯、惡霸、騙子,可並沒有血債。再說請胡家三兄弟這樣的江湖高手,也是要花一大筆銀子的。那會是誰呢?現在看來,這出錢買凶的必是西門慶無疑!他定是惱恨武二郎成了陽谷縣百姓的保護神,斷了他斂錢的財路,影響了他做官的官路,必要置武二郎于死地而後快!」

我插嘴說︰「您講的這個結果,西門慶自己就親口說過。那天他闖進武二郎的房間,把我給武二郎的錦袍拿來試穿。結果發現這錦袍是武二郎穿的,氣極了,用剪刀剪碎了錦袍。然後說武二郎壞了他的好事,斷了他的財路。他就是要報復武二郎,要勾引他的嫂子,讓他的兄長戴綠帽子,丟盡他的臉,然後武二郎動手殺嫂,繼而成為殺人凶手,就算不會被官府砍頭,至少也會被流放。那時我就想到,他霸佔我,毒死武大郎,不過是他翦除武二郎打擊武二郎的一個計謀、手段,一步棋。可是這些話我就是告訴武二郎。他也未必會相信。所以我才要他自己去查,去听別人講。」

舅舅說︰「武二郎是個極精細之人,如果他收集的證據最後都集中在西門慶身上,你說他會得出什麼樣的結論啊!當時我與武二郎雖然懷疑西門慶是陽谷縣黑惡勢力的大哥,可也是證據不足,也只好回來再說,所以那天我們也晚上才到的家。不過到了陽谷縣,反而安全了,這西門慶是個極狡猾陰險之人,他也懂得兔子不吃窩邊草的道理,所以他目前還不會動我們。武二郎的調查也是秘密進行的。據說西門慶已經回到陽谷縣了,他也不清楚武二郎到底知道他多少情況?奇怪,這幾天怎麼不見王婆來打探消息了?」

我說︰「你們不在陽谷縣的時候,王婆奉了西門慶之命,對我的一舉一動都嚴加看管,不過看見你們回來,西門慶不在,她也不敢惹武二郎,自然也不敢上門了。我最傷心無助的時候,虧得孫嫂幫我請來慧心師太,專門給我講‘大悲咒’,才讓我把世間許多事看透!」

舅舅說︰「那慧心師太,在陽谷縣可是出名的高尼,她對佛經、佛理的理解,連我們都不及!听說她為人極為高傲,等閑之人,她正眼也不瞧,憑孫嫂的身份,怎麼請得動她來給你講經,那是你的福氣呵!」

于是我便把孫嫂與慧心師太的友誼,孫嫂怎樣出面,鄆哥怎樣趕著棚車接來慧心師太,師太住他的房間,對他的書畫怎樣評價,一一講給舅舅听,听得舅舅直點頭。

最後我略帶幾分傷感地對舅舅說︰「舅舅,人生無常,世事皆變,人算不如天算,盡管你與武二郎作了周密的安排,可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結果,當然最好的結果,是我能到慧心師太的翠屏庵出家當尼姑,那兒離娘的墳很近,時常可以去陪娘說說話;如果到了最後,我還是沒有能逃過此劫,那舅舅您一定要記住,把我埋在娘的墳塋旁。娘有了我的陪伴,她也就不孤獨了,你也可以和武二郎一起去做你們喜歡干的事,你的承諾該有個結果了。」

舅舅安慰我說︰「不要把事想得那麼悲觀,你說過左鄰右舍都能替你作證,最後定能還你一個清白,你就再耐心地等幾天吧!事情差不多都清楚了,只差最後的攤牌了!」

寫在日記之後

這幾天,葛厚德也是自己單獨出去,叫金蓮守在家里,每天除了燒香念經,什麼也不要管,每天他吃了早膳出去,晚上回來吃晚飯,再也沒有與她說他們是怎樣進行調查的,她也不問。

這天,金蓮以為會和前幾天一樣,所以仍然是一早起來就燒火熬粥、烙餅、泡茶、念經。

葛厚德吃了早膳出去,一會兒就與武二郎一同回來,武二郎板著臉,進了門,吩咐帶來的四個士兵,把住前後門,一看跟著武二郎來的有左鄰右舍的何九叔、孫嫂、鄆哥、王婆,另外還有一個胡秀才,他當街擺一個攤,幫人寫書信、狀紙,過年寫春聯,紅白喜事請柬,字寫得極好,另外還有幾個知道名字,往來不多的鄰居︰開銀鋪的姚二郎、紙馬鋪的趙四郎、賣餛飩的張公。

武二郎在樓下離靈堂不遠的地方擺好兩張八仙桌,幾張凳子放在桌子周圍,把金蓮做好的茶連壺帶杯放在一張方桌上,招呼眾人坐下。葛厚德把預先準備好的紙筆放在胡秀才面前,葛厚德與金蓮便坐在往日坐的地方。

武二郎對眾位鄰居一拱手,說︰「諸位高鄰在此,請各位不要驚慌害怕,我大哥之死,疑點甚多,今日在此,請眾位高鄰作個見證。我武二郎雖是一個莽夫,也知道冤有頭,債有主,決不累及眾人。稍後,我把有關我兄長之死的見證之人一一問到,請胡秀才把眾人之辭一一寫明白。」

武二郎從袖中抽出李爺送他的那把據葛厚德說能削金斷石的寶劍,那日也是虧了這把寶劍,他們才得以月兌身,但一眼看去,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武二郎右手捏緊劍把,對準王婆︰「你這個喪盡天良的,我兄長在世時,憐你老而無子,時常周濟于你。像我兄長這等忠厚之人,你都要加害于他,天良何在?我也知道你與我兄長無仇,必是受人唆使,許你若干好處,你才會這樣做。你只要把事實經過招來,眾人可以替你作證,不是主謀,罪可減輕些!」

王婆見武二郎、葛厚德回來,西門慶一直未露面,便知大事不好,也一直熬著,等到真相被揭露。她看到的人,不管是左鄰右舍還是另外請來的人,都瞪眼望著她,而武二郎也一直在做周密的調查,實在無從欺瞞下去,便嘆口氣說︰「自作孽不可話!罷了,罷了,我便從實招來吧!其實我與武大郎又沒甚冤仇,怎麼想到害他?只是他那樣的家境,那樣丑陋的樣子,竟然娶了一個美嬌娘,引起西門大官人的不憤。央我幫忙,趁著武二郎與葛秀才離開陽谷縣的機會,設下做壽衣的計謀。讓金蓮到我家做壽衣,請她吃酒,待她不疑心,再把西門大官人引進我家,陪她喝酒時下蒙汗藥,以此計強佔了金蓮,到了今天這個地步,我也要贖罪,不再欺騙別人,金蓮確實是從頭到尾都不知道這個計謀。當時金蓮要聲張,西門大官人以武大郎性命要挾,金蓮才不得不每天與西門大官人到我屋里私會。沒承想那天鄆哥帶武大郎捉奸,西門慶把武大郎從樓上踢滾下來,以致武大郎受重傷。西門大官人迷上金蓮,要與她作長久夫妻,便從他藥鋪里拿來砒霜,要我趁金蓮不注意時,下在藥湯里毒死武大郎。後來他要毀尸滅跡,讓武二郎沒有證據,便去找的何九叔操辦後事,那就不干我的事了。我是無兒無女的孤老太婆,西門慶答應送我壽衣,操辦後事,另外拿二十兩銀子謝我,我才答應幫他的。」

武二郎把寶劍收回,轉過頭對胡秀才說︰「胡秀才,這些你都記下了吧!」

胡秀才說︰「記下來了!」

武二郎對王婆說︰「這里記的都是你剛才說的,各位高鄰都可見證,你在這上面摁上手印!」

王婆也知道,逃也逃不掉,乖乖地配合,免受皮肉之苦。

武二郎又轉向鄆哥︰「鄆哥你給大家講講,我兄長是怎麼受的傷!」

鄆哥說︰「我和孫嫂都看見,金蓮姐前腳進了王婆家,西門慶跟著上就了樓!我和孫嫂都知道西門慶是慣于以自己的風流倜儻勾引女人,我怕金蓮姐上當受騙。想了幾天,覺得還是告訴武大郎,他是金蓮姐的丈夫,出面是理所當然的事,所以那天我就與武大叔一起到王婆的茶館查看。那王婆心虛,在樓下大聲喊叫,叫西門慶有了防備。等武大叔上樓時,不但沒有得到任何證據,反被西門慶踢得從樓上滾下來,當時就疼暈過去。連我也挨了幾耳光,好幾天這臉上的腫印才消下去。後來還是我幫金蓮姐找的大夫看的病!」

鄆哥說完,武二郎也讓他在胡秀才寫的證詞上摁了手印。

武二郎又轉向何九叔︰「九叔,你把我兄長被毒死的證據拿出來!」

何九叔從懷中取出一個白布包,包里裝著兩根發黑的骨頭,一錠十兩重的銀子。何九叔說︰「我給大家講講我知道的情況。二月二十三,開茶坊的王婆來我家告訴我,說武大郎病死家中,要我去驗武大郎尸首。我便帶上伙計與驗尸的器具,剛到紫石巷口,就遇上西門大官人,他攔住我,一定要邀我去酒店吃酒,我便打發伙計們先去武大郎家。到了酒店,他要了一瓶好酒,幾樣下酒菜,喝了兩杯,便給我這錠十兩的銀子,還吩咐我,這武大郎的尸首,驗尸之時,百事遮蓋。想那西門大官人是何等之人。我哪里敢得罪他,不敢不接,吃畢,收了銀子。便去了武大郎處。揭起千秋幡,只見武大郎七竅內有瘀血,唇口上有齒痕,均是生前中毒的現象。此時又不好聲張,便裝中了邪,暈倒在地,把此事掩蓋過去。心中不憤,想那武大朗憨厚老實,武二郎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竟然遭毒手,事後怕不得清靜,怎麼也要留點物證,今後好為武大伸冤。便在化尸之時,支開西門大官人派去監督之人,暗中揀得武大的兩塊遺骨,抱在懷里。今日得武二郎替兄伸冤,這兩塊遺骨在此,眾人來看,這骨質酥黑,系是毒藥身死的證據!」

武二郎把他兄長的兩塊遺骨放白布包上,輪著給在座的坐人觀看,那白布上是酥黑的骨頭,格外搶眼,讓人看時還有點毛骨悚然的感覺,看的人有些欷噓不止。

事畢,武二郎還請何九叔在胡秀才的證詞上摁上了手印。

孫嫂見事情到了這種程度,便說︰「我女兒繡春是西門慶第五房小妾李瓶兒的貼身丫環,她也算個知情人,我去把她喊來,她可以給大家講講還不知道的事。」

武二郎說︰「那就勞煩孫嫂了!」

孫嫂知道是人命關天的大事,一點也不能馬虎,于是很快地叫來了繡春。

這繡春長得端正秀麗,也與孫嫂一樣,透著一股正氣,年紀也在二十出頭。她來了,站在孫嫂座位旁邊說︰「這西門慶是陽谷縣的第一惡人。我主人花子虛是他結拜兄弟,也被他設計奪去錢財,氣極而死。夫人李瓶兒不願落入西門慶手中,自己作主,招了大夫蔣竹山入贅。結果西門慶叫他手下誣告蔣竹山欠錢不還,買通官府,沒收蔣竹山才物,逼得蔣竹山背井離鄉,從此離開陽谷縣。事後西門慶又派地痞流氓騷擾夫人,夫人李瓶兒走投無路,自願嫁給西門慶作第五房小妾。西門慶常說,陽谷縣得他說了算,哪個敢不听他的,定叫他死無葬身之地。因為自從武英雄到了陽谷縣,替受西門慶明里暗里欺侮的百姓出頭,惹惱了西門慶。他對李瓶兒說︰近日里這陽谷縣來了一個打虎英雄武二郎,本來與他可以是井水不犯河水,可是這武二郎竟然斷了他好幾樁財路,最大的一樁就是騙一個什麼南唐後主李煜的後人的銀子。他收留了李煜後人的幾個朋友,要他們把李質變賣祖宅後的銀子連人一起帶到陽谷縣來,好下手奪銀滅口,在酒店人也被灌醉了,追上來的李質家人也被打傷,沒有人敢出頭,眼看銀子就要到手了。結果武二郎卻多管閑事,把這件事攬過去,還把這家人安全送出陽谷縣,不在西門慶勢力範圍內,讓西門慶雞飛蛋打一場空。更讓西門慶氣惱的是,跟著西門慶多年,幫他欺男霸女、敲詐欺騙他人錢財的一幫混混、地痞、流氓,犯事時都被武二郎抓過,犯事輕的只是被口頭訓斥,重的也挨了武英雄的拳頭教訓。這幫人害怕了,都想離開陽谷縣去另投主人。讓西門慶這個老大覺得很沒面子,失去威信,斷了財路,今後在陽谷縣再不能為所欲為。所以處心積慮要除掉武二郎這個眼中釘,一定要制武二郎于死地。于是他想了一個毒計。武二郎的兄長丑陋不堪,卻有艷福娶了個美艷如花的女子,這女子肯定不安分。靠他西門慶一表人才,風流倜儻,不怕勾引不了武二郎的嫂子。等武二郎的兄長戴了綠帽子,顏面失盡的武二郎肯定要替兄長討個公道,憤怒之中殺了其嫂,然後再買通官府。不給武二郎定個殺人罪,也把他來個流放。把武二郎攆出陽谷縣,那豈不是陽谷縣又成了西門慶的天下。其實大家想想,這西門慶毒死武大郎,霸佔潘金蓮不過是他計劃中的一步棋。後來搞到會毒死武大郎,那時我已經離開西門慶家,詳細的就不知道了。」

在座的眾人听到了繡春披露的有關西門慶的內幕,不禁大驚失色,議論紛紛,一時一片嘈雜之聲。關于花子虛與李瓶兒夫妻二人,不過在一年多的時間,就先後死去,大量的錢財均落入西門慶之手,此事陽谷縣大戶也有耳聞,避西門慶不及,怕遁花子虛夫婦的後塵。雖有種種猜疑,只不過不知道均是西門慶一手操縱。而陽谷縣時有欺男霸女、欺行霸市強買強賣之事發生,時有人設局騙人錢財,眾人也都知道,只不過不清楚這些壞事都是西門慶在幕後指揮。對于武二郎在陽谷縣,打擊地痞流氓、惡霸、騙子,為老百姓出頭作主的事,也歷歷在目,不過也未曾想到為此西門慶竟然訂下毒計,毒死武大郎,強佔武二郎的嫂子,為的就是打擊武二郎制武二郎于死地,至少驅除武二郎出陽谷縣。眾聲喧嘩群情激憤,除王婆外,全都願意出庭為武二郎作證。

武二郎冷靜地叫胡秀才把繡春的證詞寫好,摁了手印。

武二郎此時對大家說︰「雖然大家願陪我到衙門去,但這殺人的首犯沒有來,這衙門里的人也不會接受這個案子的。請大家再耐心等等,我去把主犯帶來。」

大家都很奇怪不知道這武二郎會用什麼方法把這西門慶從何地帶來,只有金蓮心中清楚,選擇今天,是因為武二郎把一切都安排妥當,基本上沒有漏洞了,才召集大家來的。那西門慶定是已經回到陽谷縣,正不知又在想什麼辦法來陷害武二郎。那武二郎肯定有朋友幫忙,正監視著西門慶的舉動,憑他的本事,肯定會把西門慶抓到靈前來。

武二郎獨自一人出去,不到一個時辰,武二郎與一個貌不出眾,皮膚黑黑,約有三旬之人一齊回來,此人雖貌不驚人,卻于平凡之中透出一種鎮靜,這大概是武二郎的江湖朋友,自願來幫忙的吧?他們兩個人,一人押一個人回來,武二郎押的就是平時不可一世的西門慶。平時常持一把灑金扇,身穿錦袍,自命風流瀟灑的西門慶,今天可是狼狽不堪,一只腳大概是崴了,走起路來一瘸一拐的,身上穿的綠錦袍上沾滿了茶湯、泥漿,帽子歪戴著。另一個押的是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的一個胖子,一身醬色的衣褲上面也如西門慶一樣,滿是茶湯、泥漿,身上肌肉把衣服繃得緊緊的,看樣子這兩人都與武二郎交過手,過了招然後才被制服,不然不會肯跟著來。

武二郎對眾人說︰「在下剛才到獅子橋下的酒樓,要請那西門大官人來此處會會高鄰,請他來證實幾件事,誰知他在宴請賓客,不肯給面子。在下只好過過招,強請他和客人來了。我們請這位貴客講講,西門大官人為什麼請他喝酒呀!」

這滿臉橫肉、目露凶光的胖子,連忙朝武二郎打拱作揖說︰「武英雄,我是狗眼不識泰山,我就給大家講實話吧!我是二龍山的三寨主,叫胖頭,因為西門慶與我們大寨主交好,有什麼需要動武的事,西門慶都是要我們山寨的人去擺平的。西門慶毒死武英雄的大哥,霸佔了他嫂子。本來只是布下一個局等武英雄殺了他嫂子,再來擺布武英雄。後來他迷上了武英雄的嫂子,舍不得讓她死,想著為他的西門家傳宗接代,所以後來就改變了計劃,準備不讓武英雄回陽谷縣,在路上就置他于死地,來個斬草除根,斷絕後患。他花了千金請來江湖快刀胡家兄弟,沒想到這胡家兄弟三人未能除掉武英雄,反而送上了自己的性命。這次他回來,打探到武英雄正在秘密尋找毒死兄長,強佔嫂子的證據。便去二龍山,要出一千兩銀子找幾十個兄弟進城,秘密除掉武英雄。大寨主叫我下山先探明情況再說,沒想到,武英雄竟然先我一步把我們的行蹤打探得如此清楚。」

不用武二郎吩咐,胡秀才把胖頭所敘之事,記錄下來,胖頭乖乖摁了手印。

武二郎轉過頭來,對西門慶說︰「為公平起見,你听听這些事是不是屬實?」然後就叫胡秀才一一念了剛才記錄的王婆、鄆哥、何九叔、繡春的證詞,過了一遍給西門慶听。

剛開始,西門慶還有幾分懼怕,等把眾人的證詞念完,他大概又想到了主意,大言不慚地說︰「是的,他們所說的是實話,這又怎麼的,我如今已是朝廷命官,五品官,你敢殺我嗎?你還是把我交到衙門里去,朝廷自有公斷;你敢私自殺我,那就是虐殺朝廷命官,要犯死罪,是謀反,諒你也沒這個膽!」

武二郎義正詞嚴︰「大家都听清楚了嗎?西門慶都一一承認剛才的證詞句句是實。西門慶,你今天還沒有上任,你還不是朝廷命官。你害的不只是我兄長一條人命。我也知道,把你交到衙門去,你會前門進,後門出,那官府衙門哪有公理?老百姓常說‘衙門八字朝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今天我武二郎拼得一死,也不會放虎歸山,我要為我兄長,為陽谷縣被你害死屈死的人討個公道,你別做夢今天還能逃過這一劫!」

他把西門慶拎到兄長的靈前,他動作太快了,一把大刀一揮,手起刀下,西門慶的人頭在地上骨碌地滾動,西門慶成天謀害別人,做夢也沒想到今天會落到如此下場。西門慶頸上的鮮血濺得四處都是,供桌上的白布也濺得斑斑點點,然後西門慶的身子這才倒下。

在場的人都嚇呆了,沒有人會想到武二郎會在靈堂前把西門慶殺掉。一下子哄鬧的場面沒有了聲音。

此時,金蓮走到孫嫂面前,拿出一直藏在懷中,被她用繩結打扮得格外美麗的佩玉,塞到孫嫂手中︰「孫嫂,這是我代表武家送給繡春的聘禮。雖然武大郎不在了,長嫂如母,我有這個資格代表他兄長!」

孫嫂拿著佩玉,她不懂她在做什麼,一時也不知說什麼。金蓮又走到一直守在武大郎靈位旁的葛厚德身邊,對他說︰「舅舅,你一定不要忘了讓我陪伴我娘的話。」

然後,金蓮轉過身對武二郎說︰「我對不起你兄長,雖然現在已經證明了我的清白,我並不是一個**之婦,但我已經沒有活下去的勇氣了!你已為兄長報了仇,我也心安了,心滿意足了,我只希望你此生都活得無怨無悔!」

趁著武二郎手中的大刀還未放下,金蓮一縱身,撲向了大刀。

一時間,血,染紅了整個世界……

尾聲

……

「我知道自己的選擇,或許不是最正確的,卻是最能證明我清白的。

……

該是我了段塵緣的時候了。

有了這麼一個值得去全身心付出的人,我,無怨無悔!

……

眼前滿是絢麗多彩的春花,我仿佛回到了10歲之前,那時的我還不知道人世間會有這麼多的苦難,我是一個快樂的小姑娘,爹娘一人牽著我的一只手,正在滿山遍野的花叢中行走。

……」

潘金蓮就這麼死了,日記自然也就無法記了!

既然書是作者寫的,故事是作者編的,那總得對讀者有一個交待吧。

那就向大家交待潘金蓮死後的事吧!

潘金蓮為自己討回了清白,結束了她短暫而悲慘的生命。盡管她在臨死前想撮合繡春與武二郎的婚事,繡春也中意武二郎。可是現實就是那麼殘酷,武二郎清楚地知道,去衙門後不是死,也會被流放千里,前途未卜,自己又生性懶散,不能為自己的妻子創造一個安逸的環境與優越的生活。看來自己永遠也不能屬于某個人,便婉拒了這門親事。但是仍把這雙佩玉送給繡春作個紀念,繡春也是抱定「除卻巫山不是雲」的宗旨,除了武二郎,其他男人,她也瞧不起,最後她竟然完成了潘金蓮做夢都想的心願︰到了慧心師太的庵堂出了家。據說是繼承了慧心師心的衣缽讓翠屏庵在山東境內名噪一時。

葛秀才把潘金蓮的遺體埋在了她娘的身邊,完成了她的遺願。然後到了東京在李範兩家設館教課,離開了這個傷心地。

武二郎把家中財產托何九叔變賣,分一半給鄆哥,要鄆哥開一個果品店贍養父親,做一個孝子,並告訴他︰即使不能做大俠,也一定要做一個正直的人。

財產變賣後的另一半錢,武二郎留下打官司用,胖頭受西門慶之情,所幸還未干下壞事;武二郎教訓他一頓後,也把他放了。

在場的眾人與武二郎一起,押著王婆到縣衙自首。

這縣令先是大吃一驚,後來看了胡秀才所錄眾人證詞,才知武二郎殺西門慶所為何事。這縣令念在武二郎是個義氣烈漢,又是為陽谷縣百姓除害,替兄長報仇。更重要的是武二郎為自己今後的升遷上京辦事出了大力。而西門慶已死,他的黨羽作鳥獸散,也沒人肯為他與武二郎作對,便有心放他一馬。與寫判決的縣吏商議,盡量減輕武二郎殺人的罪,加大西門慶的惡行,解東平府發落。武二郎為民除害,也為一些常遭西門慶派人去勒索的正經商人、大戶人家帶來了安寧。于是自有正直之士,除資助武二郎銀兩作路費,還到東平府去打點。好在東平府尹陳文昭是個正直的明白之人,最後判決武二郎杖刑四十,刺兩行金印,發配孟州牢城。王婆判剮刑,落了個罪有應得。

至于以後武松如何在十字坡與張青結拜,快活林醉打蔣門神,乃至如何上梁山作好漢,那已不在本文內容之內,有願知曉者,請自去看《水滸》。

而武松,為了永懷兄嫂的恩義,更為了紀念潘金蓮這樣一個女子的一片深情,從此以頭陀身份行走江湖,以示自己的終生孑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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