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年輕，蕭仲銘的傷勢穩定下來之後，恢復得很快，已經可以下床稍稍走動。李瑯芊回來過幾次，每回都是傍晚來，天擦黑時便走，只是無奈地說著飯局應酬難以抽身，雖然疲憊，可眼中的笑影卻是掩蓋不住。
因為沈落月的梓蘭居地處偏院，平日里鮮有人踏足，倒是避開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煩和困擾。許曼亭自打那日踫了個大釘子，便再沒有在這個小院子里露過臉。可是，沈姑娘算漏了一個人，夏初曉。
當多日未見月姐姐的三小姐興高采烈地推開那扇門時，看到的卻是一個男人頎長落拓的背影。目光相撞的剎那，夏初曉驚呼出聲︰「啊呀！怎麼是你！」
「野丫頭。」劍眉一揚，蕭仲銘的聲音里沒有絲毫的訝異，平淡地陳述。
「初曉，你來了。」沈落月端了茶水，正看到愣在門邊的夏姑娘。「你們，認識？」
「啊，月姐姐，這個人怎麼會在你的房間？」夏初曉瞪大秀眸，一邊驚叫一邊被身後的沈落月推進了屋。
「一言難盡。蕭公子是瑯芊的知交，這次遭難，在這里暫時避一避。」
「你姓蕭？在法國的時候，你明明告訴我你叫邵言之！」夏初曉愣了一會，恍然大悟道︰「你耍我？」
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蕭仲銘輕啜一口香茗，搖了搖頭︰「名字，一個符號而已，何必在意。倒是三小姐，這般脾性，實是良人難覓啊。」
「你閉嘴！那次在巴黎的起義，要不是我救了你，你早就被憲兵隊的人抓走了。」氣吼吼地拍著桌子，夏初曉的臉漲得通紅︰「你呢，忘恩負義，背信棄義，爹說得對，你這叫，白眼狼做派！」
「好了，初曉，我想你們之間一定是有誤會。仲銘他還在養傷，你們的恩怨，他日再結，可好？」沈落月適時出面打圓場，這其中的因果她並不好奇。「今天，跑來有什麼事情嗎？」。
「哦，對了。被這個壞人一擾，差點忘了正事！」夏初曉皺了皺鼻子，趕忙從布提袋里掏出一張請柬，遞了過去。「下個月的廿一，是我的十八歲生辰，好姐姐，只是一個小小的聚會，你會來的，對吧。」一瞬不瞬地盯著面前端麗的女子，小丫頭的眼里溢滿期待。
這段時間的糾纏，沈落月早已是身心俱疲，可對上那雙討好的眉眼，竟鬼使神差地頷了首。「好。」
夏初曉到底是世家小姐，淘歸淘，蕭仲銘的事情她懂事地沒有追問。「月姐姐，這家伙的事情我不會亂講的，你自己要小心，萬萬不要被賊人欺負了去！」
「傻丫頭，放心吧。」沈落月笑著撫了撫初曉的齊耳短發，瞥了一眼站在床邊的蕭仲銘。「蕭二公子是好人。」
「哼，知人知面不知心。」夏初曉理了理劉海，拿起了提袋。「我要先回去了，文先生馬上要來替我補習國語了，最近被他訓得好慘。」
「文先生，他。」芙蓉面微醺，沈落月頓了頓。「許久未見，他可好？」
「他自然是好的不得了。前幾日還說自己閑置多年的琴匣，終于遇到了一把好琴。被我听到了，急著問他討來看看，也不肯，莫名其妙。」夏初曉走到門口，復又回身。「姐姐？姐姐，你做什麼發愣？」
「啊？沒。」沈落月猛然回神，心下赧然。「方才在想要送初曉什麼賀禮才好。」
「嘻嘻，這個嗎，只要姐姐來了，便是最好的禮物。」歡笑著跑出門，留下沈落月在門邊怔愣不語。
「阿月可是對那個文先生有意？」耳邊驟然響起的話語，音量並不大，卻在沈落月的心上炸開了一陣驚雷……很明顯嗎，怎能這般輕易得便被這個男人看穿。
「咳，是我逾矩了。」看著面前一向自持的女子，眼底驟然涌起的慌亂，蕭二覺得自己的確是唐突了，但有些話，以朋友的立場，他必須說。
「阿月，不管是與不是，離文彥清遠一些。」斂了眉眼間的玩世不恭，蕭仲銘少有的正色。「他的水很深。記得上次的宴會嗎？表面上，文彥清是以賓客的身份出席；實際上，他與雷諾早先已有來往。請他來，一方面是顧忌到他在本城的聲望，另一方面，我也想借他與雷諾更好地交易協商。」
「仲銘，你這是在利用他？」沈落月蹙了娥眉，話語間皆是不贊同。
「互相利用吧。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蕭仲銘的手輕輕按向月復部的傷口，說道︰「阿月，我說的話也許你不願听，不肯信。你之于我有救命之恩，我感激你，就像我感激瑯芊一樣。女孩子，凡事多留個心總是好的。」
「我會留意的。仲銘，謝謝你。」沈落月垂了眼睫，低聲說；「我現在心里很亂，需要好好想一想。你好好休息。」言畢，踏著虛浮的腳步合上了門，向自己暫居的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