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正明知未曉 第六話 驚變

作者 ︰

轎車穩穩停在一座公館面前,下車的時候,沈落月不禁抬頭一望,墨黑的天穹,一鉤月牙兒斜斜地掛在那里,涼薄淡然,冷眼瞧著地上的自己。忽然想到有位詞人曾那樣無奈慨嘆「一昔如環,昔昔都成玦」,而那個不辭冰雪為卿熱的人,又在哪兒呢。

在侍僮的引領下,分花拂柳,穿堂入室,隱隱听到低回百轉的琴聲,如怨如慕,裊裊不絕。一轉彎,豁然開朗,闊達的會客廳被水晶吊燈映照得明如白晝,賓客們或坐或站,或品茗或低語。若干精致小巧的案幾上擺滿香茶果品,青花茶盞在燈光下流溢著光華。

大廳正中,一個男人低頭撫琴,熟悉的眉眼,從容的氣度,雖然隔著十幾步的距離,她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文彥清。沒想到,我們真的,後會有期。

一曲畢,全場叫好,領頭拊掌的是一直默立在文彥清身旁的年輕男子,白襯衫,灰馬甲,黑西褲,身材頎長,笑容明朗。此刻,左手正攬住一個冷艷的佳人,在她耳邊低聲調笑。佳人抬眼,對上了門口的沈落月的眸光,眼底起了微微的波瀾。

李瑯芊,果然,在哪里,你都是這般艷壓群芳。

「諸位,看來我們今晚的又一個貴客到了。」年輕男子笑著朗聲道「能請到名動宣城的紅角兒,沈落月小姐,真是仲銘之幸。」

在眾人的贊美聲中,沈落月緩步走向廳堂中央,臉上掛著謙謹的笑意,腦中的弦卻不敢放松分毫。言笑晏晏的背後,她不指望得到幾分真心。

婊.子無情。戲子無義。言盡于此。

文彥清的目光亦與她有瞬間交錯,旋即移開,復又低頭起弦,《猗蘭操》。

「沈小姐,鄙人蕭仲銘。」輕輕握住沈落月的手,隨即放開,禮節得體,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這位就是我的法國同道,雷諾先生,對于昆曲藝術非常痴迷。」

一個蓄著絡腮髯的歐羅巴男人向沈落月伸出了手,微欠身,一個標準法國紳士的吻手禮。「沈小姐,久仰。幸會。」聲音沉穩,帶著嗡鳴,音調沒有絲毫的生硬扭曲。

「雷諾先生,您的中文和您的人一樣。」沈落月不動聲色地抽回自己的右手。

「哦?」

「弗朗西斯,沈小姐這是在夸贊你。」蕭仲銘開懷一笑,右頰的酒窩若隱若現,狡黠地沖沈落月眨眨眼。「沈小姐,今晚的高人可不止你一個。」側身指了指場中撫琴的男人,「文先生,宣城的國學名家,弄古琴者,難有人望其項背。」

沈落月點頭稱是,心下正盤算著怎麼把話題引向自己熟悉的昆曲時,大廳的門被「 啷」一聲大力推開,文彥清的琴聲,戛然而止。

站在門口的人一身戎裝,軍帽徽章上的青天白日,在燈光下分外醒目。前幾日在報紙上看到的人,就這樣驟然出現在眼前,沈落月心下驚詫,明知應當退至一邊,卻被門口之人的氣勢懾得邁不動腳步。

一步。一步。黑色的軍靴落地有聲,在光可鑒人的大理石的地面上留下泥水的印記。

客人中間一陣騷動,有人湊過去,欲遞上阿諛的笑,伸出諂媚的手,卻被男人身後的副官不由分說地一一攔下。

在相隔五步遠的時候,男人停下了,眼楮死死鎖住笑容不羈的蕭仲銘,不語。墨黑的眼瞳里是翻滾的怒意,仿佛是一團無形的火焰,將站在周圍的人統統灼傷。

松了松領帶,蕭仲銘依舊笑得雲淡風輕,但額角的薄汗卻將他出賣。

「哥。」聲音里沒了那份神采飛揚,「你今天不是在局里嗎,怎麼……」

「蕭仲銘,你是真他媽活膩了。」風馳電掣般,蕭伯鈞掏出了腰間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直直指向了自己的弟弟。

大廳里頓時一陣混亂,女客的尖叫不絕于耳。

「喀啦」。子彈上膛的聲音。沈落月饒是再強作鎮定,全身也是頓時一陣戰栗。

揚手,朝天放了一記空槍,賓客們霎時噤若寒蟬。蕭伯鈞的聲音在大廳里如洪鐘般回蕩。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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