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柔回到了鳳翔宮中，用了午膳以後，就一直坐在窗邊，整個臉朝向窗外，郁郁寡歡的想著心事。在她身邊服侍的，有一位心月復女婢。這名宮女叫秀珍，原是她司馬府里面家養的丫頭，司馬柔的父親見她聰明伶俐，就讓她從小就跟在司馬柔的身邊服侍，像個姐姐一樣。後來司馬柔和大皇子晟元成婚以後，她又做為陪嫁侍女入了宮，然後就一直從東宮，進了皇宮，陪伴了司馬柔從太子妃成為皇後。本來滿了二十八歲的宮女就可以出宮婚嫁的，司馬柔雖然千萬個不舍的，但還是感念她這些年來盡力的陪伴，為她選好了對象並且置辦了豐厚的嫁妝，但是她偏偏跟司馬柔說，願意留在宮里，繼續服侍皇後娘娘。司馬柔更是感動加感激，從此對她更是倚賴。
秀珍今天給司馬柔指派了去負責晚上晚宴的瑣碎事情，也就沒有跟著皇後一起。後來見皇後回來以後就一直悶悶不樂，又沒有午休，只是坐在窗邊發呆，就命人拿了一杯菊花雪梨茶，親自端了過去。
「最近雖說已經入了秋，但是日頭還是毒辣辣的，太醫說這樣的天氣特別容易燥熱，命奴婢多泡些菊花雪梨茶給娘娘喝。」秀珍輕輕的將盛著琥珀色液體的白瓷茶杯放在司馬柔面前，一陣清甜的香味彌漫開來。
司馬柔抬起眼去看秀珍的時候，眼圈早就已經紅了。
司馬柔嘆了口氣，「是不是每個寵妃，都會有色衰而愛馳的結局呢？」
這句沒有頭腦的話，讓秀珍嚇了一跳，「娘娘和皇上是年少時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從小就已經一個非卿不嫁，一個非卿不娶了，自成婚到現在，我也沒見過皇上對娘娘您紅過一次臉，怎麼娘娘會有這種感嘆。」秀珍為人謹慎，早就料到司馬柔心里有事，所以早就讓其它的宮女退下，如今屋里也只剩她們主僕二人。
「少小的時候，見爹爹三妻四妾的娶回來，娘親為此沒有少背人落淚，可是人前還要裝著正妻的風度，看了既辛酸又無奈。後來稍微懂人事了，就在心里一直想著，若是以後我做了別人妻子，一定是不願意和別人共事一夫的。那時我就知道，如果嫁入皇家就少不了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可是又舍不得皇上的情意。那時的他，知道我的心意，還特地命人寫了幾句話給我，說讓我留著，當個憑證，若是哪天他想納妾娶小了，就拿出來給他看。可是，現在估計他自己也忘了。」
「娘娘這說的是什麼話，」秀珍安慰道︰「我是跟著娘娘一起陪嫁過來的，別說皇上那會還是做皇子的時候就已經只愛娘娘一個，就算如今皇上已經登基，雖然說三宮六院里面少不了分封幾個妃子，免得招那些大臣們的口實，但是這麼多年了，皇上對娘娘的專情，宮中的那個人不是看在眼里？」
司馬柔淡淡的笑了笑，那笑容淡到一晃就沒有了蹤跡，「易者，變也。這世界上，永遠都沒有不變的東西。今非昔比，世易時移。再說，就算怎麼樣的寵愛，也無法和子嗣相提並論。」說到此處，司馬柔心中又是一陣陣揪心的痛。她想起了去年，當她知道崇源君醉後寵幸了一位妃子，而那位妃子卻因此懷孕了以後，她也終于體會到了自己娘親當年的那種處境，即便是心里難受得要死，也要到夫君面前恭喜一下，甚至，親手給那位妃子發下晉升的名冊。而皇上，從那時開始，對司馬柔也漸漸的疏離起來。盡管在旁人眼中並不是這樣覺得，但司馬柔知道，這是一個開端，就像是上號的絲錦上面的一個小小裂口，初開始的時候不容易察覺，但是以此為開端，不經意的，就會裂出一大道裂口。
「娘娘說的是安貴嬪？皇上那時不過是和娘娘有點不如意，吃醉了酒以後亂了性而已，也不是真意。何況安貴嬪生的又是女兒，根本無法和娘娘所生的熙虹太子相提並論的。娘娘何須擔心憂慮呢？」
「這只是開始啊。」司馬柔淡淡的說道︰「今天太後才對我說，熙虹一直體弱多病，而我進宮十年雖然專寵卻再無所出，為了皇家的子嗣綿延著想，要我為皇上廣納妃嬪。」
「太後怎麼能這樣說呢！如果不是娘娘當初懷太子殿下的時候被那烏桑挾持了去，怎麼會動了胎氣？以致太子殿下生下來就先天不足？」秀珍為司馬柔打抱不平。
司馬柔嘆了口氣，「他們要的是結果，而不是原因呀。」說罷，司馬柔調整了一下姿勢，用手攏了攏頭發，像是也把心緒撫順了一般，「好了，你也不用安慰我了。我說這事給你听，倒是也想和你商量一下，你是從我們司馬府出來的，你覺得我們本家和支脈之中，可有什麼適齡的女子，可以勝任這次的選秀？」
秀珍問︰「娘娘這次是想培養自家的姐妹嗎？」。
司馬柔點點頭，自嘲式的笑了笑︰「是啊。古有娥皇女英姐妹共事一夫，世人稱頌賢良。今天太後也是這樣教導我的。她是皇上的母親，又是我的姑母，我又怎能不听？而且，這一切也是為了維系司馬一族的權勢和地位。你說，我怎麼能不仔細考慮一下？」
秀珍臉有哀色，「倒是委屈娘娘了。」
司馬柔卻又陷入了沉思，窗外一株梧桐樹，昨夜下了場秋雨，今天起來的時候，葉子竟然就掉了一大半，露出盤根錯節的枝椏。傳說中鳳凰非梧桐不棲，所以鳳翔宮中到處遍植梧桐，可是如今在司馬柔的眼中，這些落了葉的梧桐卻像一只只絕望的大手從土地中伸出來一般，可是觸手所及卻只有虛無。原來的她怎麼會完全沒有察覺呢？皇上有多久沒有來過鳳翔宮好好的陪過她呢？自從安貴嬪生下了小公主以後嗎？還是自從晟樂因為叛國罪被處斬以後呢？雖然晟樂的事情並不是她事先也並不知情，可是因為有了她父親的參與，所以皇上也將責任怪到了她的頭上嗎？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讓她和皇上的關系漸漸的就出現了裂痕呢？如今，她的父親也死了，只剩下一個不成器的弟弟，司馬一族的榮辱興衰，就真的擔在了她的身上。還有熙虹，她最親愛的兒子，他的前途，也要靠自己，這些這些，都需要她好好籌謀。她已經沒有時間傷春悲秋了，也不能再感傷落淚了，就像太後所說的，對于皇家來說，子嗣才是最重要的。與其讓別家的女子佔了鰲頭，例如安貴嬪，還不如從家族的女子里面，選出來一位放心的、安全的，將這個「重任」交托給她。娥皇女英，听說妹妹女英是一個特別柔順的女子，所以即便承寵于帝舜，對姐姐依然恭敬有加，可是家族中到底有哪位女子能夠符合這樣的要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