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勾起的回憶
初春的早晨，汽車緩慢的行駛寬闊的柏油馬路上，緩慢的在遠山一中門口停了下來。此時校門口已經被滿滿的汽車所包圍，更有數不清的自行車，摩托車倚靠在牆邊。靠近門口的左邊，停著一輛標有「半島電視台」的采訪車格外引人注目，幾名身掛工作牌，身著職業套裝的記者在小聲的議論著。思遠向門衛出示過邀請函後，重新啟動汽車，載著我和緊跟在後面的物流配送車，緩緩駛向教學主樓的方向。
一路上，我像個調皮的孩子一樣，忽左忽右的搖擺著，忽前忽後的張望著。自從媽媽幾年前退休之後，我似乎再也沒有來過這里，似乎再也不想來到這里。雖然這里曾經是承載我走向大學的橋梁，雖然這里曾經帶給我無數歡聲笑語，雖然校園里留下了我追逐自己夢想的痕跡，雖然這里有我最親近的老師和同學，但這一切都隨著媽媽的退休而漸漸模糊在記憶里。再回母校，特別是在這種情況下內心難免激動，不知道曾經承載我三年的教室還是不是老樣子，不知道廖校長現在是不是還那麼讓人喜愛，不知道幽默滑稽的化學老頭是不是還有那麼高的人氣，不知道他的小順子是否還那樣調皮可愛？
沉沉的思緒中，淡淡的回憶里，思遠慢慢的把車停在一座土黃色的五層小樓前。古板的框架，單調的格局，還有略顯老邁的水泥樓梯，似乎這里和幾年前並沒有太大的變化。從外表看來，它存在的年限似乎比我還要大，雖然幾經翻修，但現在看來依然無法與它所取得的教育成績所匹配。四樓最西邊一間朝向陽面的教室，是我高中三年努力拼搏的地方，那里記錄了我太多的汗水，那里承載了我太多的回憶，那里留下了我最純真的美麗，只是數年過去了，如今的它早已經物是人非了。輕輕的推開車門，仰起頭望著曾經學習過的教室，心里暗暗的想。
「師哥，那里就是我高中時候的教室，你陪我上去看看好嗎？」。我輕輕的仰著頭，沖著思遠指了指教室所在的位置，語氣興奮的說道。「好，現在時間還早，我先交代下工作，然後咱們再上去。」思遠低頭瞄了眼手表，沖後面的司機招了招手︰「阿福，你們留下一個人看車，其他人帶著邀請函去聯系校方，聯系好了再給我打電話！」思遠快速的翻找著隨身攜帶的公文包，慢慢的從其中抽出邀請函，遞到阿福手里。
輕輕的挽著思遠的胳膊，輕輕的踩著水泥鋪制的樓梯，輕輕的抓著看不清原來顏色的實木扶手，一種熟悉的感覺涌上心頭，一段段難忘的記憶浮現在眼前。平緩的樓梯的正上方，迎面走下來了一位年約四十的女老師，剛剛漫過耳朵的波斯卷，剛剛齊膝的小短裙，還有讓人眼前一亮的惹火身材。「辣椒姐！」看著低頭向我們走來的她，我興奮的喊道。雖然是數年未見，雖然多年未曾聯系，但她那熟悉的身影，還是讓我立刻就認出了她。「小美？！」她停頓在半空中的身子猛然一顫，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來。「辣椒姐，你這是剛上班嗎？」。松開思遠的胳膊，我上前緊走兩步，興奮的說道。
「小美，真的是你嗎？哎呀，你這小丫頭什麼時候變的這麼漂亮了？」辣椒姐狐疑的仔細打量著我，語氣酸酸的說。「辣椒姐，當然是我了，除了我還有別人知道你的外號嗎？」。說著話，走到她近前的我，輕輕搖著她嬌小的胳臂，隨後狠狠的掐了一下。「啊，呀！去皮小榨菜你……」片刻之後，小辣椒捂著胳膊疼的嗷一嗓子喊了出來。「小榨菜，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這毛病怎麼還沒有改啊？」
「我媽說了，從小看大，恐怕是我這一輩子也改不了啊。」看著辣椒姐故做痛苦的樣子，我哈哈的笑了起來。在我爽朗的笑聲中，在我得意的話語里，小辣椒痛苦的表情隨之慢慢緩和了下來。「小美？你變化也太大了吧，我記得當年你做我課代表的時候，還是個不高點的小女孩呢。幾年不見，哎！我真的是老了！」辣椒姐又細細的打量了我一番之後，隨之頗為感慨的嘆息著。
「小美，這位是？」笑過鬧過之後，小辣椒看著站在我們身邊的思遠，疑惑的問道。「他是我大學的師哥，也是靜水實業的總經理！」我悄悄拉起思遠的胳膊，沖她頗為得意的介紹著。「哦，靜水實業，靜水實業？！就是今天捐助儀式的主角？就是咱們市的龍頭企業？」看著我默認的表情，小辣椒慢慢的把目光轉移到思遠身上，仔細的打量起來。「你好，我是小美三年的班主任兼英語老師，也是她媽媽的徒弟，我叫王曉嬌，你就叫我王老師吧？」小辣椒撇開我得意的目光，沖思遠甜甜的笑著。「往年學校的貧困救助基金也是你們公司贊助的嗎？」。緊跟著，她盯著思遠不可置信的疑聲問道。
「呵呵，那些早已經是陳年往事了，現在早已經不值得一提了。」思遠抽出胳膊，輕輕的握了握小辣椒伸出的手，淺淺的笑了笑。「是真的呀？！那我可得替我的學生先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的善舉，如果不是你們公司的鼎力資助，這些年得有不少優秀的學生上不了大學呢，如果不是你，咱們學校的升學率也不至于這麼高呢！年輕人，做的好啊！」平緩的樓梯中間，辣椒姐做勢要鞠躬，站在一旁的我趕緊的扶起她。「都是自己人，還謝什麼謝，要謝就謝我吧。听說市南最近新開了家西餐廳，里面的黑椒牛排做的特別地道，可是我還沒有機會去品嘗呢！」扶著辣椒姐的肩膀，我苦著臉壞壞的笑著。「你這死丫頭，就知道卡我的油，這樣的好事又不是你做的，臉皮真厚！」看著站在一旁微笑的思遠，小辣椒輕輕的刮了下我的鼻子，接著哈哈笑了起來。
「小美，你們這是打算去哪兒？」嬉鬧過後，辣椒姐語氣溫和的問道。「我想帶師哥去看看我高中時候的教室，順便看看能不能見到那個喜歡臭屁的小辣椒，沒想到在這就踫見了。哎！悲哀啊！」看著辣椒姐又恢復了往日一本正經的樣子，我調皮的沖她做了個鬼臉，不無得意的說道。「你這個死丫頭，如果不是今天校長召集我們班主任開會，哼……等回頭再找你算帳！」說話間小辣椒真誠的向思遠鞠了一個躬之後，悄悄的沖我們揮了揮手，急匆匆的走下樓去。
「師哥，辣椒姐是我高中時候的英語老師，她也經常去我家找媽媽討論學術上的問題，所以我們的關系非常好，平時也很隨意。只是她這幾年忙著操勞兩個孩子，基本上沒有多余的時間了，再加上老媽也退休了，慢慢的就很少聯系了，沒有想到這幾年，她變化這麼大，剛才我差點都沒有認出來。」安靜的教學樓內，我挽著思遠的胳膊慢慢向樓上走去，隨口耐心的解釋著。「都過去這麼多年了，誰都不會是一成不變的，你說是嗎？」。听過我寬心的解釋之後，思遠面色和藹的看著我，輕輕嘆了口氣，隨後送開我的胳膊慢慢的爬上樓梯。「是啊，你也改變了很多，現在的你更加有活力，更加充滿朝氣，也更加讓人著迷……」看著眼前他柔情似水，熱情如火的目光，我小聲的嘟囔著。
「小美，你剛剛在念叨什麼呢？」四樓我高中教室門口，思遠停下腳步，慢慢的轉過身來，疑惑的看著我。「沒什麼，師哥，你知道嗎？這個地方可是我高中時期最深刻的記憶了，每當早晨讀書累的時候我們都喜歡趴在這里看外面的風景，每當課間休息時候我們總喜歡在這里嬉鬧玩耍，每當下午夕陽快要落山的時候，我總是喜歡趴在欄桿上看著夕陽，等著媽媽一起回家，等著她拉著我過馬路，等著她給我可口的晚飯……」落在思遠身後的我，輕輕推著他健壯的身軀，慢慢走到教室門前的扶欄處」
「哦，小美，你挺幸福的！」思遠輕輕的撫摩著已經破舊不堪的欄桿，失魂落魄的發著呆，隨後漫不經心的敷衍道。「怎麼了師哥？你怎麼看起來好象不太高興呀，是不是我剛才說錯話了？」看著思遠緊鎖的眉頭和眼角浮現出的淡淡憂傷，我走上前去，關切的問道。「沒，沒有，我只是想到了從前一些不開心的事情。咱們下去吧，一會儀式就要開始了，不要讓他們等的太著急了！」思遠撇開我的問候，淡淡的緊了緊衣領，扔下還在發呆中的我，默默的向樓下走去。
「難道是我說錯話了？還是因為我剛才表現的太過于曖昧了？還是因為……」緊緊的跟在思遠身後，靜靜的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里默默的嘀咕著。「師哥，等等我啊！對不起，剛才我真不是故意的……」幽靜的校園里，我緊攆幾步上前緊緊挽住思遠的胳膊，輕聲說道。
沉默，安靜的沉默，壓抑心扉的沉默。思遠就這樣任由著我挽著慢慢的走在通往操場的路上，直到一棵高大的柏松樹下。良久，思遠掙月兌開我的手腳，輕輕的撫摩著干枯的樹皮，神色慢慢的暗淡下來，晶瑩的淚水順著眼角奪眶而出。靜靜的站在他身後，靜靜的看著他慢慢的消瘦，靜靜的看著他早已經消逝的溫柔。此刻的我好想出言安慰，但話到嘴邊卻說不出口，此刻的我為他而心碎，為他而變的憔悴。
「呀，呀！」突然，思遠緊緊握起的拳頭，風一般的打向了粗壯的樹干，一下，兩下，大有欲演欲劣之勢。恍然驚醒的我，趕忙上前拉住他繃緊的手臂︰「師哥，你這是干什麼呀，有什麼話難道不可以和我說嗎？有什麼脾氣不能沖我發嗎，干嘛要折磨自己？看你這樣我心疼！」說話間，眼淚不爭氣的落了下來，而我已經顧不上去擦拭，仍然死死的抓住他的胳膊。久久的沉默之後，思遠繃緊的身子慢慢松弛下來，慢慢的轉過身來，伸出手輕輕的幫我擦拭著掛在眼角的淚痕。「小美，對不起，剛剛是我不好，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沒有嚇到你吧？」片刻之後，思遠擦拭淚痕的雙手，突然緊緊抱的住我。
突然間他猝不及防的舉動，讓我心跳猛然加速，臉頰也隨之漲的通紅。此時此刻，我忽然想哭，想笑，想跳。我所期待已久的擁抱竟然來的這麼突然，竟然會是在這種場景下，而當真正面對這一刻的時候，我似乎顯的手無足措。「師哥，如果你有什麼心事可以和小美說嗎？我願意做你最忠實的听眾，我願意做你最貼心，最值得信任的朋友。時光可以改變我們，但是小美沒有變，依然還是十年前你放心不下的小丫頭，依然還是時時刻刻悄悄的牽掛著你的小師妹！」在我深情直白的話語中，思遠眼楮里閃爍的淚花再次奪眶而出，順著臉頰一直滴到我的肩膀上。
「師哥，我知道這麼多年你經歷了很多風雨，我知道你這麼多年來一直走的很麻木，我知道你離開學校的日子里吃了很多苦，我知道你踏入遠山之後一直走的很孤獨。但是請你相信，只要有小美在，不論以後有多麼大的困難，我都願意和你一起承擔，不論有多麼大的風險我都願意為你祈求平安。請你相信小美，我並沒有改變，你依然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不論是在我上大學的日子，還是我在讀研的歲于中，你一直都裝在我心里，一直都……」
「叮鈴鈴，叮鈴鈴……」蔥郁的柏松樹下，思遠悄悄的幫我擦著眼角的淚水，靜靜的聆听著我的感慨，以至于放在上衣口袋里的電話響了很久也沒有反應過來。「師哥，你電話……」回過神來的思遠，輕輕的松開我，走到一旁悄悄的擦了下眼角，慢慢的接起電話。
看著他的臉龐浮現出一絲讓人神往的睿智，看著他的嘴角又浮現出了往日熟悉的笑容，我也跟著寬心的笑了。蔥郁的柏松樹下，安靜下來的我，想著剛才的他，想著剛才的自己。「我這是怎麼了？難道自己真的難以自拔了，難道真的是無可救藥了，怎麼這麼輕易就把憋在心里的話都說出來了？以後他會怎麼看我？會不會覺得我不是個好女孩呢，會不會覺得我很輕浮呢？哎呀，真是丟死人了！」望著他半轉的背影，我輕輕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暗暗的跺了下腳。
「小美，咱們現在過去吧？阿福他們已經和校方聯系好了，現在大家都在學校大禮堂里等著我們呢！」轉身調整過後的思遠，拉起我快步走向學校禮堂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