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哪吒走遠，我稍稍平復下復雜的情緒，事已至此，唯有硬著頭皮走到底了。
離開九重天時，老君猶豫著拉住我，低聲叮囑道︰「榛兒，天庭表面風光無限，其實早已不復當年，世間萬物都逃不過一個法則——盛極必衰。哪吒與魔界那一戰，雖是仙界獲勝，可耗損並不比魔界少，少說也要用數百年休養生息。可是戰敗的魔界卻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重振旗鼓，進犯東海，實在是匪夷所思。仔細想來，現任魔皇如此年輕便從一介無名之輩一躍成為魔皇，勢力擴展速度令人吃驚，甚至能夠將分裂千年的妖界勢力統一，足見他的能力遠在歷任魔皇之上，他的存在對天庭是個不小的威脅。而你與他之間有著牽扯不清的關系，命格又是如此特殊••••••」
我及時打斷了老君的話，回道︰「您不必過分擔憂，我知道您想說什麼，無論是仙是魔，我心自清明，孰輕孰重，我會掂量清楚。」
老君只是尷尬一笑，便捋著胡子轉過身不再說話。
听了老君的話，心里不太痛快，感覺被人當成了一顆棋子。不過靜下心來，也能理解老君此時的心情，作為九重天的主人，他有著無人比擬的崇高地位，可在許多人眼里他只是一個醉心于煉丹、清閑自在的老頭。但是當三界平衡受到威脅時，他義不容辭地替天帝承擔巨大風險，讓我月兌離仙籍，他想賭一把，而唯一的勝算就在我的一念之間。
出了老君殿，天已見白，薄霧漸漸消散，再過一會兒，天街熙熙攘攘的早市就該開始了，到時再想悄無聲息地離開就更難了。打起精神，迅速捏了個隱身訣，這是衙門專用的指訣，有時需要執行特殊任務，這個指訣能夠在任何法力高深的神仙或是妖魔面前隱藏行跡。就這樣，我從南天門守門天將的鼻子底下輕松離開。
離開天庭後我直奔人間去了，老君交代需先找個安全的地方，因為一旦服下丹藥，十二個時辰內，我不但要遭受剜骨之痛，還會法力盡失，連一絲氣力都沒有。這種情況下，我自然不能在魔界的勢力範圍，更不能求助 ，他是絕不會幫我的，我本能地感覺任何有利于仙界的事情他都不會贊同。
所以，唯一的去處自然就是在北京買的那處房產了，有一陣子沒住了，屋里落了許多浮塵，我簡單收拾了一下，曾經想過要設一個結界來防護，可是仔細考慮了，這樣反而會引人注目，畢竟現在混雜在人類中的修行者太多了。
從臥室里找了最厚的一床被子，在地板上隨意鋪展開來，單純地感覺應該讓自己盡量舒適一些，也許能緩解一點痛苦。布置了一番，取了一點清水、食物，從荷包里掏出丹藥，不再多想，囫圇吞了下去。
感覺丹藥順著食道進入月復中，一股辛辣刺痛沿著食道蔓延到小月復，轉瞬劇烈的刺痛傳遍全身，仿佛有人用無數根針刺遍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服藥才幾分鐘的功夫，冷汗已經濕透了衣衫，我盡量蜷縮著身體，揪著被角，咬緊牙關，暫時尚可忍受。
但我知道這僅僅只是一個開始，趁著還能挪動，抓起一旁的糕點使勁往嘴里塞，一來轉移些注意力，二來也好儲存體力。雖說修行者並不過分依賴食物，但好歹有勝于無，多少是能起到一些作用的。
漸漸的，我感到一陣頭痛欲裂，仿佛有人在用錐子不停往我的腦袋里鑽，真正的考驗這才剛剛開始，老君說疼痛會首先從頭部開始，接著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向腳部移動，每過一個時辰，疼痛便會增強一倍。不僅如此，全身溫度會時而如同置身火焰山中，時而又如同墜入極寒之地，如此周而復始十二個時辰，便可月兌去仙骨，恢復純正的魔族血統。
老君問我怕不怕，我笑了笑，答道︰「這麼多年，我還沒嘗過害怕的滋味呢！」老君瞥我一眼，幽幽地飄來一句︰「真是想不通你這倔脾氣居然還有人喜歡！」
我笑而不語，心想︰難道男人都該喜歡那嬌滴滴、柔弱無力的小女人？
不過此刻若是老君見到我這氣若游絲、楚楚可憐的樣子，一定會贊我一句︰孺子可教也。只可惜，這種時刻，只有我孤身一人，也許這便是我的命吧，人前顯赫，人後淒涼。
我忍著劇痛，盡量用這些無厘頭的念頭分散注意，不過很快，疼痛漸漸佔了上風，思維開始不受控制。瞥了一眼牆上的掛鐘，服藥還不到半個時辰。
我開始小聲地哼哼，盡管明知道這里只有自己，可是仍不願意讓自己看起來太狼狽，盡可能地保持克制和尊嚴。
但很快我便意識到我顯然太低估老君的藥力，也太不把剜除仙骨當回事了，身體上的痛楚已經大大超出了我的承受，甚至超出了我的想象。我開始不自覺地縮起身子，止不住地全身顫抖，痛苦的申吟無法抑制地從小聲哼哼到歇斯底里的叫喊。
剛開始我還在擔心聲音太大會引來鄰居關注，可是很快我便發現擔心根本就是多余，因為很快我便沒有氣力叫喊，疼痛抽走了我的全部氣力，就連小聲申吟都成為一種奢侈，再沒有任何出口可以發泄疼痛，唯有一動不動地躺在地板孤獨地品味劇痛一點點噬嚙我的身體。
意識漸漸渙散，我努力集中注意力盯著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燈，老君叮囑千萬不可失去意識，那樣很容易魂飛魄散，因為身體的劇痛會讓魂魄本能地想月兌離，所以一定要保持清醒，用意志去維持魂魄的完整。
可是這好難！眼神漸漸失去聚焦，感覺身體輕了，仿佛快要飄起來，疼痛感正在一點點消失，怎麼？難道老君的藥又失效了嗎？
「該死！你在做什麼！」一聲怒吼將我從半空中拉了回來，劇痛瞬間恢復。
努力了幾次，好不容易睜開眼楮，一張熟悉的面孔，眉頭卻緊鎖成一個川字，看他難受的樣子，我好內疚，扯起嘴角想露出一個輕松的笑容，卻被一浪劇痛襲來，剛剛扯開的笑容轉眼變成了齜牙咧嘴。
「你知不知道剛才你的魂魄已經離體！如果不是我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難道你非要為那個魔頭把自己折騰得魂飛魄散才甘心！」哪吒此刻早已沒了平日里的淡定，完全慌了神。
我張了張嘴，艱難地吐出兩個字，「沒事。」
一張大手顫抖著撫上我的面龐，「告訴我，什麼樣才叫有事？你已經成這樣了！」說著，一顆淚珠從哪吒的眼角滑落，他，一向目中無人的哪吒三太子，居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