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特立獨行的盛女 第十三折 壞的回憶,讓人須臾蒼老(一)

作者 ︰

依依和容遠並排走在通往學五食堂的主干道上。

今天是周五,下午沒課,依依周一時跟容遠約好的今天下午去咖啡館,她要好好的就專業問題討教一下容遠。

容遠雙手抄在黑色牛仔褲里,步伐不疾不徐,神情閑閑的,看著旁邊的依依。

她走路總是喜歡仰頭看著天。只要是大晴天,她走在路上就會不時的仰起頭,眯著眼楮,很愜意的享受著陽光。

她還喜歡穿白。他想了想,她怕是穿過不下二十條白色長裙了,都是細棉紗的,款式也很相近,都是那種層疊的裙擺,走起路來,擺擺蕩蕩的,像一尾魚。

他看看自己今天穿在身上的一件純白色細針織寬松薄衫,心里輕輕笑了一下,她倒跟自己一樣,都是喜歡穿白。

容遠看著走在身旁一臉輕松的依依,心里像泡著溫泉一樣的熨帖舒服,還好,她跟自己相處的時候越來越輕松隨意了。

前幾天上課的時候,他其實很想坐在她旁邊,但又怕她尷尬,影響了听課的質量就太因小失大了。她喜歡坐在中間第三排,而他一直習慣坐在教室最里面一列桌子的第四張。于是,前幾天他就一直坐在她的斜後方听課。他偶爾遠遠看她一眼,發現她總是仰著小臉兒,眼楮亮亮的,每到老師們講的精彩處,她一臉的贊同欣賞,會很開心的笑。他心里笑起來,還真是個愛學習的好孩子。

今天上課前她竟然破天荒的坐在自己旁邊,可憐巴巴兒的看著自己,一臉的歉疚︰容遠,那個筆記本對你來說是不是很重要?

他不明所以,只點了點頭。

她欲言又止,臉上的神色就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

他的心里一下子惴惴不安了,她不會把筆記本弄丟了吧?天啊!那多影響她復習啊!他再趕一份兒出來給她,那又要浪費兩三周了啊!他同時隱隱的覺得右手腕又開始酸疼了。

依依磨蹭著從一只軍綠色帆布大挎包里掏出那只筆記本,她包上掛著的那只彩色粗陶雙魚刻東巴文字的小掛件叮鈴叮鈴輕輕響著,容遠看著那個小掛件兒,想起那次在食堂跟她要面巾紙時她包上也掛著這只雙魚小鈴鐺,看來她真的很喜歡這個小玩意兒。

依依把筆記本緩緩的捧到他面前,聲音透著心虛︰對不起哈,我不小心摔了一跤,把你的筆記本弄髒了,我回去怎麼擦都去不了這道印子,實在太抱歉了!

容遠看著筆記本封面上那道隱約的劃痕,一瞬間有點失重,就為了這個?她這麼一臉小心翼翼?

他都有點失笑了︰沒事,我沒那麼挑剔講究的。

依依吁了口氣,謝天謝地!他沒皺眉嫌棄自己毛手毛腳的!她去過他家一次就清楚的知道,他容遠是多講究的人啊!

再說人家好心好意的幫自己一個大忙,自己理應好好保管好這本筆記本,看完了再完璧歸趙,結果自己那天那麼一摔,心里愧疚的簡直都要鄙視自己了,獨孤依依,你怎麼總是越緊張越在乎的,就越是出岔子啊!

她卻一點兒都沒去想她為什麼開始這麼在乎容遠了。

依依松了口氣,就順勢坐在了容遠旁邊,她笑眯眯的︰沒忘了今天下午的約定吧,我倒真想跟你討教一下了。待會兒下課了一起去吃中飯吧,然後直奔那家校園咖啡館!啊!我太久沒去了,甚是想念啊!

容遠看著她一臉隨意輕松,腦子里浮起他們第一次在那家咖啡館意外見面的情景,她獨孤依依當時那份別扭哦!

他看著她現在這麼自然的坐在他旁邊,她怕是完全不記得她當初是多麼抗拒他的出現了吧!

容遠眼里的笑影閃了一下,又閃一下。一波波的,不斷亮著。

兩個人在學五食堂擠過來擠過去,好不容易打好了飯菜。

兩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依依吃的津津有味。她吃什麼都是這麼食欲太好的樣子。

容遠靜靜的笑著,看著她吃光了那份蛋蒸肉。他自己也打了一份,今天他胃口很好,沒下課就餓了。學五食堂的蛋蒸肉,蒸的很女敕,師傅火候把握的很好,澆上鹵汁,味道很鮮美。他看依依吃的意猶未盡,自己的那份他沒動,輕輕夾到了她碗里。

依依看了看他︰你不餓?

容遠點點頭。

依依想了想,拿筷子把那份團團的蒸肉一分為二,夾了一半放到他碗里︰不餓也多吃點吧,你不會也跟風減肥吧?你可完全用不著,你啊,身材剛剛好,增一分太肥,減一分太瘦,性感的剛剛好!

依依搖頭晃腦的說完,夾起那半團蒸肉又吃的津津有味了。

她只是順口就花痴了一下,她說完也沒多想她這話听來是多麼的曖昧,更沒注意她剛才跟容遠其實就是一個碗里吃飯了。

春天了。獨孤依依心情很好。她覺得一切都慢慢變好了。她心情愉悅輕松,此刻,她只顧著品嘗碗里的肉,這蒸肉做的,真鮮香!

容遠看著她一派天真,心里都不斷的笑出聲兒了,又覺得甜絲絲的。

吃完飯,依依和容遠又並排慢慢走回去。

正是中飯時間,這條路上人來人往,自行車如潮水一般,一波波的涌過來。這里也是j大的學生生活區,周邊的水果店,小吃店,超市都熙熙攘攘的。依依正看著周邊的風景,忽然听到「 」的一聲巨響,還夾著車鈴鐺的凌亂響聲,她往前一看,就看見一位哥哥姿勢狼狽的摔倒在地,身旁的自行車倒在岔路口固定安裝著的黑漆底刷黃色寬條紋的路障旁。這一聲巨響引得來往的人紛紛駐足觀看,周圍買東西的人也都探頭張望著,那位哥哥滿面通紅的爬起來,一把拽起倒在地上的自行車,緊跑幾步推著單車匆匆跑走了。

依依目瞪口呆的看著那個路障。因為要進入學生生活區了,學校為了安全起見,就在這個岔路口中間埋了兩個細長的圓柱形鐵質路障,那兩個路障細細的,也就是像大個兒可樂瓶一般粗細。依依看著那個路障,心里嘆道這哥哥也太寸了吧!一般人騎著單車就是故意想撞上都未必能那麼巧的就撞上呢,這哥哥就這麼直直的正對著路障就奔來了!還撞的那麼瓷實!你看他剛才摔倒的那個姿勢!

獨孤依依很不厚道的想笑了。她知道她這樣笑人家很不好,多沒同情心啊!可她就是忍不住,還更不厚道的越忍越想笑了。她極力忍著臉上馬上要翻開的大片的笑,拿眼楮瞟了一下走在旁邊的容遠,容遠的神情很平靜,好像什麼都沒看見一樣。

依依極力忍著胸腔里馬上要奔涌而出的笑意,她的聲音都忍耐的打著顫兒︰容遠,你是學物理出身的對不對?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剛才那個哥哥到底是要多麼巧妙的一個力度,或者一個弧度,才能正撞上那麼細的一個路障啊?

容遠還是那麼閑閑的走著,聲音也很平靜,他頭也沒回的給了依依一句︰想笑就笑吧。別裝了。

依依放聲長笑。她憋了太久了,根本憋不住了,容遠那一句直接引爆了她滿腔的爆笑,她就那麼一路大笑著跟容遠慢慢走向了咖啡館。

依依坐在一只松軟的墨藍色單只沙發里,捧著一大杯摩卡,臉上的笑意還是不斷的涌上來。

容遠坐在她右手邊那只同色長沙發里,也捧著一大杯摩卡,看著她還是那麼不斷笑著,仿佛那是多麼有趣的事一樣,也忍不住輕輕笑了一下。

依依笑著笑著,忽然抬起頭沖容遠眨眨眼楮︰容遠,你有沒有喝出你那杯咖啡有什麼特別的味道?

容遠看看她,微眯起眼楮做思考狀︰咖啡是你買的,你不會在我這杯里吐了口水吧?

依依做出一副他真惡心人的嫌棄樣子︰「咦……你真是重口味幻想!難道你沒覺得你手里的咖啡比以往分外香甜麼?嘿嘿嘿,是免費的味道啊!哈哈哈,我有這家咖啡館的會員卡,平常買咖啡會有積分,今天剛好買完我這杯摩卡後,積分可以再換購一杯摩卡,我就直接換購了你這杯!哎,這種惠而不費的事兒,我獨孤依依做起來很順手兒啊!哈哈哈,」她抬起右手又做了個請的手勢,一臉惡作劇後的小得意︰喝吧喝吧,免費的味道趁熱最香了!喝吧!哈哈哈哈……

容遠難得看見她如此開心,也被她感染了,他看著她笑的樣子,也忍不住跟著一起笑起來,一轉眼看見她旁邊站著的那個人,一臉的笑意凝住了,眼楮慢慢冷下來。

依依正笑得歡暢,瞥見容遠一下子變了臉色,冷冷的看著自己的身後,她還沒來得及轉頭看身後發生了什麼呢,就听到一聲清脆瑩潤的「姐姐,好巧啊,你也在這里啊!」依依一抬頭,就看見林寶君俏生生的立在自己沙發後面。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林寶君又輕輕發出一聲「天啊!小遠你也在啊,你怎麼會跟依依姐姐一起喝咖啡啊!你們早就認識了麼?」林寶君邊說邊走過去坐在容遠身旁,親昵的攬住了容遠的胳膊。

依依完全怔住了。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忽然頓了一下,慢慢的沉下去。

容遠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他的臉色越來越白,眉峰隱隱的跳著,薄薄的唇緊緊的抿著,漸漸的沒了血色。

林寶君一臉的驚喜意外,她看看依依,又親昵的盯了眼容遠,又看向依依,聲音透著訝異︰「姐姐,你跟小遠早就認識啊!太好了!我們三個真是太有緣分了,姐姐,你不是一直說哪天讓我帶我男朋友來給你看看麼?小遠就是我男朋友啊!」她說著輕輕搖了搖容遠的胳膊,仰頭看了看容遠,一臉羞澀,她又看住依依,笑眯眯的說道︰姐姐,你看怎麼樣?能通過你的檢閱麼?你能同意讓小遠繼續呆在我身邊麼?

依依的神情不辨喜怒,她看了看容遠,容遠整個身體都繃緊了,似乎在極力忍耐著什麼,被林寶君抱著的右臂僵直的挺著,他的眼神里似乎卷著層層涌動的風暴。依依從未見過這樣的容遠,只覺得他整個人已經怒不可遏,可是他周身卻越來越冷凝,透著徹骨的寒意。

依依靜靜的看住林寶君︰你竟然是容遠的前女友。

林寶君听到「前女友」三個字,面上怒氣一閃而過,但她依然語笑盈盈的看住依依︰姐姐,你是不是誤會了啊,容遠一直就只有一個女朋友,就是我啊!

依依靜靜的看著林寶君。林寶君也看著她,她臉上笑得春暖花開,但眼楮里卻沒有絲毫笑意,她的眼神閃著銳利的光芒,依依直覺的她一雙眼楮竟然全是戾氣!

依依的後背慢慢挺直了。

容遠忽然一下站起身,他一把拽起林寶君大步往外走。依依听到林寶君走遠了還斷斷續續的說著「小遠,……姐姐還在呢……你把我弄疼了……」

容遠打開門走進客廳,林寶君跟在他身後輕輕關上門,慢慢進了客廳。

容遠坐在那只白色純皮沙發上,他的眼楮冷的像冰,他冷冷的看著林寶君,緩緩的開口,聲音亦是一片冰冷︰林寶君,請你留住最後的自尊,我不願意親手打碎它。

林寶君聲音透著委屈︰小遠,你怎麼了?是氣我打攪了你跟姐姐喝咖啡麼?我沒想到遇見你們的,我真沒想到你們竟然早就認識了。

容遠冷冷的看著她。

林寶君嘟著嘴︰好啦,以後我不干涉你的交際了好不好,我前段時間才認識依依姐姐的,我很喜歡她的文章啊,就很好奇寫的這麼好的文章的人到底長成什麼樣子,就拜訪了她,我真的不知道你們認識啊!

容遠的眼神變得很冷漠。

林寶君的臉上閃過一絲忍耐,她又嘟著嘴巴,小心翼翼的看著容遠︰你真的生我氣了啊,小遠?真是的……好啦,是我錯了,我道歉,我以後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你看,我都從英國追到你這里了,你就不要一直都生氣,對我不理不睬的好不好?你離開英國後,我其實一直都很想你,後來一直想辦法聯系你,可是沒人知道你去哪里了,我都快急死了,後來听說你回國了,打算繼續完成學業,我就馬上辦了休學,回來找你了。我知道那次是我不好,可我知道自己錯了,你看我回來一直都在求你原諒我,你就不要生氣了好不好,小遠……我一直都……愛著你。

林寶君說完眼圈都紅了,眼淚蓄在眼楮里,泫然欲泣。

容遠皺了皺眉,眼神依然一片冰冷。

林寶君極力忍回眼淚,她哀求的看著容遠︰小遠,我們從來都沒說過分手的,我們其實就是沒分手的,我知道你是在賭氣,你別生氣了,我們一起回英國吧,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不然,要是你不喜歡再回去,我就回來,我們再在校園里找回當初的感覺好不好?小遠……好不好?

容遠靜靜的看著她,慢慢開口︰林寶君,你為什麼要把一切都死死的抓在手里不放呢?你一直都不懂得放開手。

林寶君聲音透著委屈︰我只抓著屬于我的啊,我沒有搶別人的。你是屬于我的,一直屬于我,我當然不能放手啊!

容遠聲音冷冷的,絲毫沒有溫度︰我們一年前就分手了。

林寶君的眼淚涌出來了︰我沒有跟你說分手,那段時間我承認我是有點動搖了,可是我沒想過跟你分手,我心里愛的人還是你。你也知道啊,國外的男孩子都很熱情,他們追求我有點夸張,但是我心里愛的人一直都是你,你住院那段時間,我承認我是有點忽略你的感受了,但是我一直都惦記著你,那個男孩子纏的我太緊了我月兌不開身,後來我一跟他說清楚之後我就跑去醫院看你了,可你已經離開了,我打電話問了所有的朋友,沒人知道你去了哪里,我這一年多很想你,一直在找你。

容遠極力忍耐著,他皺起眉峰,靜靜的深呼吸了一下︰我已經跟你說分手了。

林寶君開始輕輕啜泣︰我知道上次是我不好,我不該打爛你的花,可是,小遠,那天是情人節啊,我打你電話你一直不接,我來你家等你,你也不在,我實在是太委屈了,後來看見你手里拿著那支花,竟然不是送給我的,我一氣之下就忍不住打斷了它,我知道你也是真生氣了,才跟我說分手的對不對?你生氣時說分手不算,我不會當真的。

容遠看著她的眼淚,絲毫不為所動︰一年前我跟人打架的那個晚上,我在心里已經跟你說了再見。

林寶君似乎是忍耐不住了,她臉上遏制不住的升起怒氣,她的眼淚停住了,表情慢慢平靜下來,她的聲音透著堅決︰我不會讓你跟我分手的。我不會接受別人先離開我。你是我的,就會一直是我的。

容遠靜靜的看著她的神情︰我已經愛上別人了。

林寶君也靜靜的看著他︰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

容遠沉默下來,似乎很疲憊,不願再開口了。

林寶君眼里升騰著陰沉沉的怒氣,她看著容遠,容遠低著頭不再看她,只是靜靜的看著他面前的茶幾,整個人又冷又硬。

林寶君忽然笑了一下,她的聲音透著幾分惡毒的快意,一個字一個字,都像細細的毒刺一樣,扎著容遠的神經︰容遠,你有沒有注意到獨孤依依左手食指上一直戴著一只舊戒子?那是她跟他前男友的對戒,分手這麼久,她都沒摘下來過,她心里還愛著那個人。容遠,別天真了,她心里,根本沒有你。

林寶君走了,走時還不忘輕輕的給他關上門。

容遠坐在沙發上,一直都沒動。他眼楮盯著面前的茶幾,但眼神卻飄渺著,神情很遙遠的樣子,也不知道想著什麼。

他忽然站起身快步走到臥室,臥室的電腦桌上放著一本雜志,他翻開雜志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依依的兩只眼楮被人用筆尖密密的扎滿了小洞。

容遠看著那些密密麻麻的小洞,眼楮里刮過一陣風暴。一顆心,慢慢的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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