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寵——至尊狂妃 終、愛你,永生永世,愛你,不離不棄

作者 ︰ 墨十泗

「啊——!」床榻上的溫柔忍了整整兩天一夜,在床上又是躺了一個時辰,終于是忍不住疼痛,喊出了聲,額前鬢邊的發絲早已被汗濕透,臉色慘白,眉心緊蹙,似在忍受著極大的痛苦。

「王妃,王妃,您怎麼樣!?」尹兒在一旁已是急得滿頭大汗,卻又不知該如何幫王妃減輕痛苦,她曾听說女人生孩子猶如在鬼門關前走一遭,會痛得不行,如今瞧王妃已經疼了整整一日還未能產下孩子,不禁讓她心驚。

「王妃!再使點勁兒,再使點勁兒!」穩婆擦了一把汗,沖溫柔喊道,她做了二十年穩婆,還從沒遇到過這種情況,都一個多時辰了居然還生不下來,而且對方是白王妃,要是有個什麼,萬一,她是有一百條命怕是都不夠賠的。

另外的兩個穩婆也是一臉的緊張,額上細汗不斷沁出,仿佛此刻痛苦的是她們一般。

溫柔雙手緊緊抓著身下的被褥,貝齒已經將下唇咬出血來,額上的汗珠愈沁愈多,臉色愈來愈蒼白,只覺眼前的米白色帳頂有些模糊。

使勁使勁,她倒是想使勁,但也要她使得出來才行!她知道女人生孩子不容易,特別是在這種沒有任何科學技術而言的古代,女人生孩子就如同在鬼門關前走一遭,她也知道女人生孩子可謂是無比疼痛,不過什麼樣的疼痛她沒受過,生孩子的痛,她忍得住。

可是,她沒有想到自己會早產,且也沒有想到這具身子生孩子居然這般困難,居然這麼久都生不下來!她是大夫沒錯,可是她還沒有達到自己為自己接生的地步,況且她現在這樣,就是她有本事能自己為自己接生,她也沒這個能力。

她已經,使不出力氣來了,視線有些模糊,好疼……真的好疼……疼得有些難忍……

「王妃!王妃您不能睡啊!」穩婆看見溫柔慢慢闔上了眼皮,不由得驚叫道,而後沖尹兒大叫道,「小丫頭,快穩住王妃,別讓她睡!」

尹兒立刻將手中的銅盆塞到一個婢子的手里,撲到了溫柔窗前,想要伸手抓住溫柔的手,卻在手伸出的一半的時候縮了回來,只能伏在床頭哭道︰「王妃,您別睡啊,求求您!別睡啊!」

「尹兒……」似乎是尹兒的哭喊聲起了作用,溫柔微微睜開了困倦的,看到一臉緊張加淚痕的尹兒的臉,不禁覺得好笑,不由得扯出了一個無奈的淺笑,她又不是死了,哪用得著哭這麼厲害。

「王妃您別睡啊!你想听什麼,奴婢說給你听!」她知道,要是王妃睡過去了,不僅自己會有危險,她月復中的孩子也會有危險,所以她絕對不能讓王妃睡過去!

「不如,不如,奴婢就給您講王爺的事吧!?」尹兒實在想不出什麼能讓溫柔提神的事情,擰著眉似乎經過深思熟慮的掙扎才蹦出這麼一句。

「呵呵……好……」溫柔又是淺淺一笑,慘白的面色,粘稠的發絲,讓她這一記淺笑看起來很是虛弱,說她最愛的人,她喜歡,突然,小月復又是一陣劇痛,「啊——」

溫柔猛地弓起身,有猛然往枕頭跌下,驚得尹兒立刻用帕子為她擦拭額上不斷沁出的汗珠,溫柔一把抓住了尹兒的手腕,虛弱道︰「尹兒,說……與我,說澈的事情……」

不然她怕她真的會睡過去,听著他的事,想著他,她才能提起些精神。

「好,奴婢與您說!」尹兒被溫柔的動作弄得一怔,隨即抓了抓自己的腦袋,把自己平日里听到的有關冷澈的一切都倒了出來,可謂是有的沒的都被她說得天花亂墜了。

溫柔听著,雖然虛弱,卻覺得好笑。

「啊——!」小月復又是一陣疼痛傳來,溫柔緊緊抓住尹兒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尹兒覺得自己的骨頭都在疼。

「王妃,使勁,使勁!」穩婆突然眼楮一亮,一記大大的笑容最嘴邊咧開,「快了快了!王妃再使點兒勁兒!再使點勁兒!」

整間屋子,彌散了緊張,人人均是一頭汗水,溫柔依然緊緊抓著尹兒的手腕,想著冷澈的模樣,尹兒第一次大膽地抬起手覆上了溫柔的手背,以此為她打氣。

屋子外,千瑜緊緊抓著夙夜的手臂,秀氣的眉心緊緊擰著,夙夜也是一臉的緊張。

「夫人,這都一個多時辰了,怎的還沒生?」夙夜的眉心可謂是擰成了麻繩,爺臨行前可是讓他好好照顧王妃的,他可擔不起什麼三長兩短的罪。

「再等等,听人說,頭胎都是這樣的。」千瑜也是眉心緊擰,緊張地回答道,因為她此刻也是懷了五個月的身子,實在不宜進產房。

夙夜听罷,將千瑜緊緊摟在了懷里,一臉緊張又疼惜地看著她,生怕她到時生產時也會這麼痛苦。

「嗚哇——!」突然,一聲響亮的嬰孩的啼哭聲沖破窗欞傳入夙夜與千瑜的耳里,頓時驅散了兩人面上的緊張之色。

僅才過了片刻,又是一個嚶嚶的啼哭聲傳入耳,聲音很小,千瑜听不到,夙夜卻是听得一清二楚,這是,怎麼回事!?

還不等夙夜思量出結果,便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腳步匆忙慌亂地撞入眼簾,而後猛地推開了緊閉的房門,沖到了屋里去。

千瑜震驚,望向夙夜,問道︰「你給王爺傳書了?」

「嗯,我看王妃疼得厲害,不放心,就給爺傳書了。」看王妃疼得那麼厲害,他不得不給爺傳書。

「你不知道女人生孩子都會疼麼?」千瑜微微挑眉,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看著夙夜。

「呃……原本不知道,現在……知道了……」夙夜此刻倒是後悔了給爺傳書,邊防戰事吃緊,他不該未加思索便給爺傳書,以後,他再也不會犯這樣的錯了。

「不知道還瞎湊什麼熱鬧。」千瑜無奈地白了夙夜一眼,繼而緊緊握著夙夜的手,「不過也好,王爺回來,王妃會很開心的。」

千瑜的心思沒有夙夜的廣,會想到家國,她只是一般的女人,只知道最痛苦的時候,自己最愛的人能陪在自己身邊,這就夠了。

此刻,屋里緊張過後盡是驚喜的穩婆婢子們嘴角都掛著大大的笑容,在看到推門而入的男人時,先是震驚,而後齊齊跪下。

尹兒也是一臉的震驚,撲的跪到了地上。

誰!?看到尹兒的表情變化,溫柔頓時警惕起來,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已是一點力氣也無,繼而看到眼前的婢子連帶尹兒一齊跪到了地上,溫柔頓時心尖一顫。

「阿柔!」風塵僕僕的冷澈沖到溫柔的床前,緊緊握著了她蒼白冰冷的手。

接到夙夜的緊急書信,道是她肚子疼得厲害,怕她有個什麼萬一,匆匆交代了軍中副將一些事情,便馬不停蹄地往帝都趕了,路上累死了一匹馬,終于只花了八個時辰便趕到了她的身邊。

一路上,他很是害怕,害怕見不到她,他不知道自己心底的這種恐懼從何而來,只是抑制不下心底的這份恐懼而已。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見到她的一剎那是有多開心,又有多安心。

「澈!?」溫柔震驚,不可置信地望著面前已然滿臉胡渣,且膚色有些黝黑,還是一身甲冑的冷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她的澈,如何回來了!?他不是該在陣前的麼!?

「是我,是我。」冷澈握住溫柔的手貼到自己的臉龐,「阿柔哪兒不舒服,告訴我,我就在這里,陪著你。」

「嗯。」溫柔笑了,點了點頭,感受著自掌心傳來的暖意,覺得異常幸福。

此刻的溫柔是虛弱的,臉色蒼白,發絲散亂,讓冷澈心疼不已,想要將她摟在懷里,卻又怕弄疼她,只能緊緊握著她的手。

「澈,孩子……」溫柔望著一臉心疼的冷澈,扯出淺淺一笑,虛弱道。

「王妃,王爺,孩子很好。」將孩子清理好後的穩婆立刻抱著孩子到了床前,笑得臉上生花,「回王爺,是一位千金與一位少爺!」

雙生子,且是順利產下,母子平安,如何能不讓她們幾個老婆子高興。

「兩……個!?」冷澈震驚,不可置信地望著溫柔,再望了望穩婆懷里襁褓中的小小嬰孩。

「是的!恭喜王爺王妃!」

穩婆與婢子們跪了一地,齊聲恭喜道,溫柔笑得虛弱,卻異常幸福。

「傻木頭,兩個孩子,不開心麼?」溫柔看著震驚得回不過神來的冷澈,動動手指掐住了他的臉頰,讓他回過神,「傻木頭,抱過來讓我看看……」

冷澈這才回過神,松開了溫柔的手,攤開了雙手小心地接過穩婆遞來的小小孩子,孩子很小,皺巴巴的一團,捧在手里還沒有兩個巴掌合起來大,讓冷澈抱得異常小心,雙眼緊緊盯著自己的手里的孩子,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會把孩子摔了一般。

然而冷澈這別扭又慌張的動作以及表情讓溫柔覺得既好笑又開心,冷澈將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溫柔枕邊,再小心翼翼地抱過了另一個孩子。

「王爺王妃,小姐先生,少爺後生。」穩婆垂首在旁恭敬地說著兩個孩子的出生順序,「王爺手里的是小少爺。」

因為早產,又是雙生子,所以兩個孩子很小,小得冷澈抱在懷里,沁出了滿額頭的汗。

溫柔枕邊的女娃啼哭聲很是響亮,冷澈手里的男娃則顯得有些弱,哭聲嚶嚶,一張小臉是醬紫色,讓他本就小心的動作更是緊張了。

然,冷澈的嘴角勾得彎彎的,望著手里的孩子,再望望床上的溫柔及她枕邊的孩子,那眉眼里的燦爛是溫柔從沒有見過的。

雙生子,真是連她自己都沒有想到……

冷澈一齊將手里的孩子也放到了溫柔枕邊,而後輕輕扶著她側過身,讓她看著兩個孩子,溫柔抬手模了模兩個孩子還沒有半個巴掌大的臉,笑得幸福。

他們的孩子,真好……

**

冷澈一個大男人在產房,讓穩婆們很是拘謹,溫柔便讓他跟著穩婆去看孩子去了,冷澈雖是擔憂,但是看著溫柔嘴角的淺笑,知道無事,便隨穩婆看孩子去了。

冷澈看著穩婆給兩個孩子洗淨身子,包上干淨的襁褓,在放到搖籃里,冷澈便蹲到兩架搖籃見的空處,左右手一起輕輕搖著搖籃。

兩個女圭女圭的小臉都是皺巴巴的,讓冷澈不禁緊緊皺起了眉,穩婆似是知道冷澈的想法一般,便解釋說剛生下來的孩子都是這樣的,過些日子模樣就會長開了。

面對一身肅殺氣息且還是一身甲冑的冷澈,穩婆們是害怕的,雖然知道是對百姓極好的白王爺,可是畢竟沒人見過白王爺,如今見到,卻是忍不住害怕,那迫人的氣息,似乎隨時都能取她們的性命一般。

女娃的面色紅彤彤的,而男娃顯得比女娃又再下一些,面色也沒有女娃的紅潤,氣息有些弱,就是啼哭聲也比不得女娃響亮,冷澈便又抬眸望著穩婆。

穩婆便又解釋,道是雙生子都是這般的,比平常的單胎女圭女圭要小,而且王妃是早產,孩子又更小一些,不用太過擔心,若是不放心,請太醫來看看為好,冷澈立刻命夙夜進宮去請太醫。

冷澈望著兩個孩子怔怔出神,抬手想要模模孩子小小的臉,在抬起手的時候又怕自己粗糙的手會踫上小家伙們細女敕的皮膚,便只是用指背在兩個女圭女圭臉上撫了撫,嘴角不禁又掛上了笑意。

這是,他們的孩子,他與她的孩子,沒想到,他也有為人父的一天,一切,都是她給他的……

就在冷澈輕輕搖著搖籃,望著兩個孩子出神時,尹兒跑了來,道是王妃請他過去,冷澈吩咐尹兒照看好兩個孩子,便二話不說往溫柔那兒飛奔去了。

床榻上已是換了新的被褥,溫柔也已是換了一身衣裳,攏好了頭發,雙頰恢復了一些血色,此刻正背靠著軟墊靠坐床上。

冷澈一走到床邊,想將溫柔摟在懷里,忽而發現自己還是一身甲冑,連忙卸下了披風甲冑,才坐在床沿上,將溫柔摟進懷里。

「阿柔還有哪兒疼麼?告訴我。」冷澈讓溫柔靠在他的胸膛上,用下顎輕輕抵著溫柔的頭頂,柔聲問道,他恨自己,恨自己沒有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陪在她身邊。

溫柔沒有回答他,而是雙眸緊緊盯著他左臂上正沁出血膿的傷,難怪方才她覺得他抱孩子時左手的顫抖很是異常,原是受了傷,只是掩在披風下她沒有看到。

「澈,怎麼受的傷?」溫柔眉心緊擰,看著那翻卷著皮肉滲著血膿的傷口,只覺心疼,抬手撫上了他的臉頰,才一個多月而已,他消瘦得很厲害,她能想象得到防守的艱辛與困難。

「中了一箭,又被砍了一刀,便這樣了,沒事的,待會我再理理傷口便好。」冷澈垂眸看了一眼左肩上的傷,只見還來不及處理的傷口正在化膿,該是縱馬狂奔了一夜的緣故,讓傷口惡化了。

「什麼叫沒事!?」溫柔突然離開了冷澈的懷抱,惱怒地盯著他的雙眼,尚還虛弱的語氣里听得出慍怒,那樣的眼神,讓冷澈覺得自己做錯事了一般。

「小傷而已,阿柔不用緊張,我待會再讓太醫為我把傷口處理處理,包扎好便行了。」冷澈淺笑著解釋道,以圖消除溫柔心底的慍怒,「阿柔你身子還虛,還是好生休息為好。」

「月兌下衣服來讓我看看。」冷澈的話非但未能消除溫柔眼底的怒意,而是讓她怒意更甚,在轉頭吩咐在旁候著的婢子去將她平日里無事時準備的醫藥箱拿來。

其實她並非是生氣,而是覺得心疼,她要看看他身上到底還有多少傷口,「我為你清理傷口。」

「阿柔,不用了,你身子虛。」冷澈拒絕。

「澈,我沒事,讓我看看你的傷,好不好?」溫柔眼底的怒意轉為疼惜,兩只手捧住了冷澈的臉,他又硬又刺的胡渣扎得她的掌心有些疼,她知道他定是連夜趕回來才使得傷口惡化的,他就在她面前,她如何舍得不親自為他清理傷口。

「好。」冷澈看得出溫柔眼底的心疼,也不再堅持,吻了吻她的眉心,而後輕輕推開她,將身上的衣袍褪到腰間。

其實不是他不願意讓她幫他清理傷口,而是他身上的傷,怕她見到之後只會讓她更揪心罷了。

冷澈的衣袍褪慢慢褪至腰間,溫柔的雙眸卻在慢慢睜大,只因她看到他背部以及身前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有的已經愈合,有的正在結痂。

溫柔的手微微顫抖撫上冷澈背上的傷,只覺眼眶很是酸澀,這才是一個多月而已啊……他的身子,竟變得這麼傷痕累累……

「沒事的,都是小傷,不礙事的。」冷澈感受得到溫柔顫抖的指尖傳來的冰涼,想要將衣衫攏上,卻被溫柔制止。

「不要動,我為你看看傷口是否都好全了。」溫柔有些不忍看冷澈背上的傷,卻還是小心翼翼地將他全身大大小小的傷都檢查了一遍,最後才為他清理左肩上的傷口。

冷澈看著溫柔小心的動作與緊擰的眉心,心也跟著擰得緊緊的。

「澈,如何回來了?」溫柔一邊為冷澈清理著左肩上的傷,輕聲問道。

傷口很疼,冷澈卻是眉心皺也未皺一下,望著溫柔的眉眼,柔聲答道︰「夙夜給我傳書,擔心你,便回來了。」

「何時走?」溫柔包扎好傷口,打上結,抬起頭,與冷澈四目交接。

「馬上就要走了。」看到她平安,他就放心了,「將士們還在等著我回去。」

「嗯。」溫柔突然摟住冷澈的脖子,將他拉近自己,將臉埋在他的頸窩,「小心些,不要再讓自己受這麼多傷。」

她知道他不能留下一直陪著她的,她也不會任性地要求他不要走,她只想他平平安安的,不讓自己受傷就好。

「我會注意的。」冷澈緊緊摟住了溫柔,他是多想留下陪她,可是他不能,「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為女兒取個名字再走。」溫柔微微搖頭,示意不要與她道歉,而後松開了冷澈,轉而含住了他的唇,淺淺笑道,「兒子的我來取。」

「冷悠。」冷澈執著溫柔的手放到自己心房處,目光灼灼,「悠悠吾心。」

這是他早已想好的女兒的名字,卻從未與她說過,代表他的悠悠之心,悠悠之情,兒子的名字他倒還沒有拿定主意,倒不曾想他是有了女兒又有了兒子。

一想到自己也身為人父了,冷澈的眉眼又不自覺地爬上幸福的笑,將溫柔的手握得更緊。

「那兒子叫冷然。」表示她對他的情如燃燒的焰火,炙熱燃然。

「嗯。」冷然,只要是她取的,他都喜歡,冷澈再一次將溫柔摟到懷里,「我要走了。」

「嗯。」溫柔亦是緊緊摟著他,「不用擔心我與孩子,我們等你回來。」

久久無言,久久,冷澈松開了溫柔,拿起一身甲冑,頭也不回地走了。

**

月子里的日子有些難熬,溫柔依然隔幾日便能接到北闢的書信,對邊境的兩處戰況也可謂是了如指掌了,一處是冷澈為首防守的狹牧道關口,一處是紫王為首防守的狹陵道關口,依然幾乎是每日血洗城牆,大夷一日比一日岌岌可危。

冷澈與紫王均是不解,明明三國聯軍的將領時常發生齟齬,且小安子與斥候們仍在努力拆散著三國盟約,卻為何三國盟約就是遲遲不破,三國聯軍幾乎是強攻大夷邊防兩月未下,不僅沒有撤退的意思,反倒是一日比一日進攻得更猛。

就在三國聯軍猛攻大夷邊防之時,炎國使臣秘密來到了大夷,覲見了冷浩。

「不知炎國使臣來我大夷,目的何在?」冷浩見到炎國使臣的時候,廣袖一拂,問得開門見山。

雖然不知這炎國使臣出使大夷究竟是何目的,但是在風之大陸,不管兩國之間的仇恨有多深,但是不論任何時候,都不能斬殺別國使臣,否則便會遭天下唾棄,所以,就算冷浩恨極參與分夷一事的炎國,卻又不得不以邦交禮儀迎接炎國使臣,若是可以,他根本就不願見這敵國的使臣。

「炎國使臣武陵,見過夷王,夷王萬歲萬歲萬萬歲。」炎國向冷浩深深一躬身,也不等冷浩道免禮,便徑自抬起了頭,嘴角掛著一記若有似無的笑,「武陵出使大夷,自然是為解大夷的燃眉之危而來。」

冷浩心尖一怔,緊緊盯著武陵,似乎要將他嘴角的笑容看穿。

「大夷的燃眉之危可是炎國與海國漠國一起點燃的,使臣倒是說說,如何為大夷解這燃眉之危?」冷浩眼光如刃,炎國背著海漠兩國派使臣前來大夷,究竟玩的什麼把戲?

「夷王當有所知,近半月來三國聯軍的進攻可謂是一日猛過一日,那麼夷王是否又有所知,這是為何?」武陵動作優雅地喝了一口酒,道一聲好酒,在冷浩冷冷的目光中又才繼續道,「不防告訴夷王,這一切,皆是炎國太子的功勞。」

炎國!?冷浩握著酒杯的手猛地一顫,這一切,居然不是海國,而是炎國!?

「而夷王只需大夷炎國的一個小小條件,炎國便能從三國盟約中退出,屆時三國聯軍便是不攻自破,夷國,便也能保住,不知夷王意下如何?」

「條件,是什麼?」冷浩將手中的酒杯握得緊緊的,許久,才問出話來,雖不知這炎國唱的是哪一出,但是能讓三國聯軍不攻自破,無論是什麼條件,于現下的大夷來說,都不啻于一個誘惑。

武陵嘴角一勾,笑意在嘴角綻放。

**

炎國開出的條件這冷浩有些舉棋不定,決意兩日後給武陵答案,武陵也不急,悠然自得地住到驛館去了。

冷浩本想將炎國使臣秘密出使大夷的事情飛書告知冷澈,召其還朝,可是手里拿著毛筆,卻遲遲在紙上落不下字,盯著面前的羊皮紙看了幾近一個時辰,最終只是煩躁地將手中的毛筆擱在硯台上,抬手扶額。

若是大哥回來,能答應這個條件麼!?

「王上。」沈綠衣不知何時出現在了冷浩面前,手里捧著一碟糕點,放到了桌案上,看著冷浩扶額擰眉的模樣,不由得輕聲喚他道。

「綠兒?」冷浩移開手,看到一臉擔憂的沈綠衣,笑了笑,「這麼晚了綠兒怎的還不歇下?」

「听宮人說王上已經整日沒有出過御書房了,也不進食,綠兒擔心王上,所以特意來看看王上。」沈綠衣望了一眼桌上的糕點,柔聲道,「王上要不要嘗嘗綠兒親手做的點心?」

「謝過綠兒的美意了。」冷浩握住了沈綠衣的手,卻是搖搖頭,繼而輕輕按了按眉心,「可是我現在沒有胃口,吃不下什麼東西。」

沈綠衣未再勸說什麼,只是繞道冷浩身後,抬起雙手輕輕按住了冷浩的太陽穴,為他輕輕揉著,讓冷浩覺得腦袋輕松一些。

「王上可是在煩憂今晨炎國使臣所說的事?」沈綠衣一邊替冷浩揉著太陽穴,一邊輕聲問道。

「嗯。」那樣的條件便能讓三國聯軍停止攻打大夷,說實話,他是心動的,可是,卻又不能對不起大哥,所以現下他的心是無比的煩躁。

「王上可是想要把白王爺召回來?」沈綠衣的眸光有些陰沉。

「正有此意。」可是卻又並非全然想要將大哥召回來。

「王上,恕綠兒多話了,綠兒覺得若是白王爺還朝,絕不會答應炎國開出的條件。」沈綠衣的聲音在淡淡響起,仿佛蠱惑一般,「王上何不問問白王妃自己的意願,又何須先急著告知白王爺呢?」

「問嫂嫂自己的意願?」冷浩喃喃重復著沈綠衣的話,忽而眸光一亮。

「正是,白王妃是個聰明人,何不讓白王妃自己選擇?」沈綠衣微微一笑,她絕不會讓王上把他召回來的,他若是回來,一切都會失敗。

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那個人,也不會允許。

「綠兒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冷浩霍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握住了沈綠衣的雙手,「綠兒這便與我一道到白王府一趟如何?」

「這是國事,綠兒與王上一道去恐怕不合適。」沈綠衣搖頭拒絕,「只怕綠兒在身旁,王上與白王妃說話更不便而已。」

「也好,那我便自己去,綠兒等著我回來就好。」冷浩說完,松開了沈綠衣的手便要離開,卻被沈綠衣拉住了手腕。

「王上,您已經一日未進食了,吃些糕點再走。」沈綠衣關心道。

「有綠兒在身邊,真是我的福氣。」冷浩爽朗一笑,拿起了一塊糕點便放到了嘴里,看著冷浩嘴角的笑容,沈綠衣只覺心頭一陣窒息感,一瞬間有想要制止他吃糕點的沖動,揪緊了手中的帕子刻制住自己的這種想法。

冷浩很快便將糕點一掃而空,臨走前摟著沈綠衣在她嬌女敕的紅唇上吻了一口才離開,沈綠衣望著冷浩離去的背影怔怔發呆,拿過那被冷浩吃干淨糕點的盤子,手有些顫抖,突然一滴淚滴落到磁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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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浩來到白王府時,溫柔正哄冷然睡下,冷悠很好帶,不論在誰懷里都能睡得極香,冷然卻不然,除了溫柔以外的人抱他他便總是哭,只有溫柔抱他他才安靜下來,且不喝乳娘的女乃,一喝便吐,溫柔無奈,便只好自己帶他。

對于冷浩的到來溫柔有些驚訝,讓夙夜伺候好冷浩,自己換了身衣衫才匆匆走到正廳。

溫柔懷身子,生孩子還有坐月子的事除了白王府的人,便再無人知,便是冷浩也不知曉,所以當冷浩看到有些微微發胖的溫柔時有些驚訝。

「臣婦見過王上,王上萬安。」溫柔向冷浩微微福身。

「嫂嫂快快免禮。」冷浩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溫柔謝禮,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不知王上夤夜前來,可是找臣婦有事?」溫柔望著冷浩一副欲言又止,似乎有話難以啟齒的模樣,不由說道,「王上有話只管說便是,無須將臣婦當做外人。」

「嫂嫂,我……」冷浩突然覺得自己有些說不出口,用自己的嫂嫂換一國的平和,這樣的事情,他真是難以啟齒。

溫柔卻是緊緊盯著他,等著他把話說完。

冷浩握緊了雙拳,望著溫柔,幾乎是咬著牙將炎國使臣前來大夷的目的說了一遍,末了,竟不敢抬頭看溫柔的眼楮。

對于炎國使臣到來一事,溫柔很是驚訝,在听完炎國開出的條件之後更是驚訝不已,可也只是片刻,溫柔的神思便歸于冷靜。

「那麼照炎國使臣的話說來,只要臣婦前往炎國一趟,便可換回大夷的安寧,可是如此?」炎國到底是打的什麼主意,竟然開出這樣一個條件,居然僅是要她一介婦人前往炎國一趟,便可退出三國聯盟,她倒從不知道自己的價值居然這麼高。

「正是如此。」冷浩回答得有些艱難,將大夷的安寧賭在一個女人的身上,讓他突然覺得很不恥,「不過我只是詢問嫂嫂的意願而已,並非是要強求嫂嫂一定要去炎國,我大夷還沒有到用嫂嫂去換安寧的地步!」

冷浩突然決定了,放棄這個用溫柔換大夷安寧的想法,大夷還需不到用一個女人來換回一切的地步!

「叨擾了嫂嫂,很是抱歉,我這便離開了。」冷浩站起身像溫柔深深一躬身,「今日之事,嫂嫂無須掛懷,當做我什麼沒說過便好。」

冷浩說完,邁開步子便走了。

「王上,請留步。」在冷浩跨出門檻的一剎那,溫柔叫住了他,「臣婦願意前往炎國。」

「……!」冷浩的腳步仿佛一瞬間僵在了原地,有些機械地轉過身,不可置信地望著溫柔,「嫂嫂,你說什麼!?」

在這樣動蕩的時候,前往炎國,名義上是兩國結好,可是誰人知道,這一趟前去,是否還有歸來的機會!?

「王上,臣婦說,臣婦願意答應炎國的條件,前往炎國,為大夷與炎國結好。」溫柔亦是站起身,望著冷浩,說得堅定。

炎國,她始終是要去的,如今有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前去,倒是省了她不少事,且還能賭一賭是否能讓三國聯軍退兵,如此一舉兩得的事情,她為何要拒絕?

她自信沒人能傷得了她,她敢去炎國,便也能安然無恙地回來,她絕不會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她的命,可是要留著陪他與兩個孩子的。

只是,她這一離去,唯一擔憂的就是她的兩個孩子。

「只是,王上需要給臣婦兩日的時日安排些事情。」

「這是自然,我會安排好隨行人員,嫂嫂盡管放心,我不會讓嫂嫂又任何危險的。」若是嫂嫂有危險,他拿什麼顏面去見大哥。

「那麼臣婦便先行謝過王上了。」溫柔表情淡淡的,「只是臣婦還有一個小小的要求想請王上答應。」

「嫂嫂盡管說便是。」

「在澈還朝之前,切勿讓他知道臣婦前往炎國之事。」她不想他為她操多余的心,她只要他照顧好自己,等著她回來,將藥引帶回來。

冷浩的心動蕩不止,對溫柔產生了深深的敬佩之情,天下間,有多少女子能做到這般大義,不禁抱拳再一次向溫柔深深躬身,「大哥的事,嫂嫂只管放心。」

「臣婦恭送王上。」溫柔亦是躬身回以一禮,久久,冷浩才抬起頭直起身,轉身赳赳大步離開了。

冷浩離開後,溫柔回到煙水閣看了冷然,見他睡得很香,便去看了冷悠,也是睡得安穩,便到自己的小藥房去了,準備了這麼久的東西,該是派上用場了,幸好她這月子也坐的差不多了,該是不會有什麼不便之說。

就算三國聯軍停止進宮,澈也要整軍,修砌城防,安撫民心,回來之時當是也在數月之後了,幾個月,她當是應該會從炎國回來了。

那麼,便只剩下照顧冷悠與冷然的問題了,雖然她很是不舍離開他們,可她卻又不得不離開。

天亮之時,溫柔叫來了千瑜,與她坐在小藥房前的院子里說了整整一個上午的話,不讓人靠近,便是夙夜尹兒也不行,千瑜听著溫柔的話有些心驚肉跳,然而卻依舊靜靜地坐著,听著溫柔的吩咐與叮囑,牢記于心。

千瑜就算擔心溫柔,她也不會勸阻,因為她知道,就算自己勸阻也是無用,她也相信溫柔的能力絕對會平安無事,至于事情,她會再慢慢與夙夜說。

「王妃放心,千瑜會照顧好小姐與少爺的。」就算傷了自己,她也不會讓小姐與少爺受到絲毫傷害,她會好好照顧他們知道王妃回來。

「那麼溫柔便先行謝過千瑜妹妹了。」溫柔說罷,向千瑜深深一躬身,卻被千瑜制止。

將孩子交給千瑜夫婦照顧,她才能放心。

千瑜扶住溫柔,沒有說話,只是目光堅定地望著溫柔,溫柔明了,微微一笑。

接下來的一整日,溫柔都在自己帶著兩個孩子,任兩個孩子怎麼哭鬧她都哄著,尹兒看著溫柔一直被兩個孩子鬧著,擔心她累了,想幫她抱抱孩子讓她歇會,溫柔卻說不累,一直帶著孩子直到入夜,入了夜也是自己帶著兩個孩子一起睡,連平日里交給乳娘照顧的冷悠她都一齊放到了自己枕邊。

溫柔側著身看著兩個熟睡中的孩子,一夜未眠,天亮之時千瑜來到了煙水閣,溫柔將兩個孩子交到了千瑜懷里,再在孩子臉上各親了一口,拿起自己準備好的行囊,轉身走了。

只是在溫柔離開的剎那,千瑜懷里的冷然「哇」地哭出了聲,溫柔的腳步突然一滯,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白王府門外,已有冷浩派來的馬車在等待,溫柔回頭望了一眼白王府的大門,登上了馬車,馬車便絕塵而去了。

冷浩親自在城門外等候,將象征著夷王之威的佩玉親手交到了溫柔手上,這是大夷歷代帝王相傳的東西,除了帝王符璽與鎮夷劍,這龍形的佩玉便象征著帝王的存在,如今冷浩當著炎國使臣的面將它交到溫柔手里,是在向使臣宣示,溫柔是以夷王的身份出使炎國,若是炎國損毀邦交大義,大夷就算拼盡全國所有,也會與炎國死戰到底。

武陵本就對冷浩親自為溫柔送行而驚訝,如今在見到冷浩鄭重其事地將象征帝王之威的佩玉交給溫柔,更是震驚不已,他沒有想到,只是一個女人,竟然讓夷王做到這種地步,太子的話,果然沒錯,這個女人,或許是個寶。

可是,夷王這般看重這個女人,太子將要做的事情,豈不是在為炎國樹敵!?

「嫂嫂,保重!」這是冷浩對溫柔的最後一句話,溫柔向冷浩一躬身,轉身踏上了馬車,隨武陵往炎國的方向去了。

冷浩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心里只覺沉甸甸的,壓抑得難受,站在原地久久未離開。

站在城樓上的沈綠衣看著溫柔離開的一幕,滿意地勾起了嘴角。

冷澈在前往邊境之前,將黑冰樓的權力符交到了冷浩手里,冷浩如今是啟動黑冰樓的力量,讓他們封鎖了一切關于溫柔出使炎國的消息,盡量拖著不讓冷澈知道。

他不知道冷澈還朝之時,自己拿什麼顏面去面對他最敬愛的大哥。

半月之後,溫柔一行人到達炎國帝都,然而馬車卻是沒有停在接待別國使臣的驛館前,而是听到了太子府門前。

「夫人,到了,請夫人下馬車。」馬車外,武陵的聲音恭敬響起,便是那一路上的「白王妃」稱呼也換成了「夫人」。

「武大人,請注意你的稱呼,我不是什麼夫人,我是大夷白王的王妃。」有隨行的侍衛替溫柔掀開車簾,溫柔拒絕武陵的攙扶,動作利落地跳下了馬車。

夫人?溫柔心底冷笑一聲,眼底盡是鄙夷。

「是,臣下記住了。」對于溫柔,武陵的態度一直都是卑躬屈膝的恭敬,沒有像在冷浩前面的趾高氣昂,只因為他知道這個女人一旦進入炎國,便是他萬萬開罪不起的,至于「夫人」,也只是遲早的事情,太子看上的女人,怎麼還可能是夷國的白王妃。

「一路顛簸,白王妃許是累極,臣下這便引白王妃去住所。」武陵恭敬地垂首,對著太子府的大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溫柔抬眸看著門楣上書寫著「太子府」三個大字的額扁,眸光陰寒,他還真是看得起她,竟然讓她住進太子府。

「武大人,我是代表大夷出使炎國的使臣,入住太子府,恐怕有失禮儀。」溫柔卻沒有進太子府的打算,進去了,就等于抹殺了她白王妃的名分。

「這是太子的命令,白王妃請吧。」武陵的態度卻是強硬的,一副你進也得進,不進也得進的模樣與語氣。

「恕難從命。」溫柔只是冷冷一笑,不為所動,「還請武大人引我到驛館。」

只是還不待武陵說話,溫柔只覺一陣凌厲向自己掃來,反應迅速地往後倒退幾步,繼而便听到「啪」的響亮一聲,是鞭子抽打到堅硬物體的聲音,溫柔低頭看向自己身前的地面,一根長鞭落在她方才站過的地方,還能看到鞭子抽在地上帶起的薄薄塵埃,可見使出的力道有多大,若方才她沒有往後避開,這鞭子要是抽到她身上定會是皮開肉綻,眸光倏爾一凜,抬眸往前望去。

入目,是烈焰般的緋紅,一個年紀約模二八的女子手執長鞭站在她面前不遠處,長長的烏發在頭頂綰成高高的一束,一條紅色緞帶綰就,再無其他裝飾,脖子上,手腕上,腰上,腳腕上纏繞著小小的鈴鐺,如千瑜的一般,只要輕輕一個動作,便是悅耳的叮當之聲。

女子長得姣好,一身紅衣將她襯托得如同一朵烈烈綻放的紅玫瑰,那眉眼里的高傲就像是玫瑰身上的刺,整個人,散發出惑人的氣息,她手中的長鞭,又為她添了一分野性,只怕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就在溫柔端詳著紅衣女子的同時,垂落在她腳邊的長鞭倏地回到了女子的手里,女子望著溫柔的目光似乎燃燒著怒火,恨不得將溫柔燒盡。

「臣下見過公主殿下!公主殿下金安!」在看清來人的時候,武陵明顯嚇了一跳,頓時額上有細汗冒出,連忙跪到了地上,太子府前的所有人也隨之跪到了地上,齊聲高呼著「公主殿下金安」,似乎對這個公主很是忌憚。

「武陵,這便是西之哥哥要找的女人!?」葉芷霖握著手中的長鞭,盯著面前的溫柔,眼神里夾雜著嫉妒與恨,向一旁的武陵厲聲問道。

「大夷使臣,白王之妻,見過公主殿下,殿下金安。」對于葉芷霖的態度溫柔無動于衷,只是依禮儀向她微微行禮。

「你說什麼!?」葉芷霖的美目突然圓睜,不可置信地望了武陵一眼,只見武陵將頭埋得低低的,葉芷霖的目光便定定落到了溫柔面上,「你說你是大夷白王之妻!?」

「正是如此。」溫柔淡淡答道。

「你既然已是有婦之夫!為何還來勾引我的西之哥哥!?你身為一個女人,還有沒有點廉恥之心!?」葉芷霖大聲吼道,圓睜的美目是深深的恨意,揚起手就要甩給溫柔一巴掌,武陵見狀,嚇出了一身冷汗。

溫柔瞳眸微微一縮,嘴角勾起了一記若有似無的笑意,藏在袖間的東西滑到掌心,在葉芷霖揚起手的一剎那將一枚細小的銀針飛入了她的掌心。

「霖兒放肆!」就在葉芷霖的巴掌要落到溫柔面上的時候,一道冷冽的聲音響起,伴隨著的是一只有力的大掌捏住了葉芷霖的手腕,將她的巴掌定格在半空中。

「西之哥哥!」葉芷霖惱怒地呼出一聲,才剛剛站起身的人又跪倒了一片。

只見來人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眼神寒涼,俊朗的眉峰,鼻梁挺拔如峰,雙唇薄削性感,永遠是一襲黑衣,嘴角卻沒有了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意。

玄王,果然是他。

溫柔在看到玄王時沒有絲毫的驚訝,對于北闢打探到的消息,她是相信的,隱藏在大夷十年的玄王,真正的身份是炎國的太子,葉西之!

「霖兒你是炎國的公主,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麼!?」葉西之甩開葉芷霖的手,厲聲斥道。

「可是西之哥哥沒有和我說她是個有夫之婦!還是炎國王爺的王妃!」葉芷霖卻是吼得更大聲,她本是要看看西之哥哥看上的究竟是什麼樣的女人,能為了她不惜跟母後翻臉,能為了她不惜放棄這個能踏平大夷的機會,她承認這個女人很美,美得她嫉妒不已,卻不想她竟是有夫之婦!她最愛的西之哥哥想要的女人居然是個有夫之婦!難怪母後要極力反對,原來都是他們一直瞞著她!

這樣的事實她接受不了!這樣的女人怎麼配得起西之哥哥!她本是要放手的……

「霖兒,閉嘴!」看著激動且口無遮攔的葉芷霖,葉西之揚起了巴掌,卻是在看到葉芷霖滾動著淚珠的眼眶時垂下了手。

「西之哥哥,你竟然為了這個女人想要打我!?」葉芷霖強忍著不讓眼眶里的淚珠落下,卻還是在看到葉西之揚起的巴掌時,淚水不爭氣地落了下來,不甘心地瞪了溫柔一眼,轉身就要跑,卻又被葉西之抓住了手腕。

「白王妃遠道而來,孤有失遠迎,在此向白王妃賠禮。」葉西之望著溫柔清泠的眸子,向她微微一躬身,繼而道,「至于孤的小妹年幼不懂事,有失禮之處,還望白王妃不要寄放在心。」

「西之哥哥!你為什麼要向這個女人賠禮!?」看到葉西之對溫柔好聲好氣的態度,葉芷霖氣得跳腳,他的西之哥哥,從來都是別人在他面前低聲下氣,何時輪到他對別人躬身行禮,這個女人,算什麼!?憑什麼能得到西之哥哥這樣的好態度!?「西之哥哥你放開我!」

「霖兒過來,也向白王妃賠禮!」葉西之將葉芷霖扯到自己面前。

「西之哥哥你放開我!」葉芷霖掙不開葉西之的手,卻是半昂著頭,看著溫柔,一副「就算我死,也絕不會給你賠禮道歉」的模樣。

「既然公主殿下是年幼不懂事,又何來賠禮之說。」溫柔望了一眼葉芷霖,淡淡道,隨即掏出一個小藥瓶,遞給了葉西之,「這是解藥,服下便好。」

玄王倒是注意到了葉芷霖右手的異樣,能得到堂堂炎國太子的賠禮,她又何須捏著解藥不放,不過是小懲一下想要對自己動手的人罷了。

「解藥!?」葉芷霖不解地蹙起眉,而後才像突然意識到了什麼似的,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只見她的右手掌心不知何時出現了烏黑,且烏黑正在慢慢往手臂上擴散,不由得一驚,這個女人,什麼時候對她動了手腳!?

「西之哥哥,這個女人對我下毒!?」葉芷霖緊緊揪著葉西之的衣袖,咬牙切齒地瞪著溫柔,溫柔卻是對葉芷霖的怨恨視而不見。

「霖兒,這里不是你胡鬧的地方,你現下若是不回宮,以後就不要在出現在我面前。」葉西之將藥瓶交到葉芷霖手中,冷冷道。

葉芷霖還想反駁,可是看見葉西之那透著寒意的眼神便不敢再多話,她知道她的西之哥哥說出的話一定會做得到,她若是再在這兒停留,或許以後她就真的見不到西之哥哥了。

葉芷霖咬咬牙,深深望了葉西之一眼,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

「白王妃,太子府里一敘,意下如何?」葉芷霖走後,葉西之意味深長地看著溫柔。

「太子親請,榮幸之至。」溫柔淡淡一笑,與葉西之一齊走進了太子府。

她要的藥引,可就在他身上,且他是炎國太子,她不能像推拒武陵推拒他,畢竟她看得出,要想三國停兵,不是靠炎王,而是靠他。

**

炎國不同大夷,因地處風之大陸西北,同是夏日,炎國卻不如大夷濕熱,偶爾還能感受到涼爽的清風拂面,坐于樹蔭下,飲一杯茶,最是愜意。

葉西之沒有將溫柔引進正廳,而來引著她到了花園里一片樹蔭斑駁之地,樹蔭之下,兩張藤編椅子,一張小幾,小幾上有茶點,似乎是早已準備好了的一般。

葉西之微微一笑,坐到了一張藤椅之上,而後望著自己對面的另張藤椅對溫柔做了一個「請」的動作,溫柔便大方地坐到了他的對面,繼而便有婢子將煮好的茶端了上來。

「嫂嫂能受邀來到炎國,孤真是深感欣慰。」葉西之親自為溫柔沏了一杯茶,嘴角掛上了和煦的淺笑。

「不知太子殿下是真糊涂還是假糊涂?溫柔不是受邀而來,而是受命而來。」溫柔拿起茶杯,晃了晃,冷冷道,「而且溫柔沒有這麼大的福分做太子殿下的嫂嫂。」

葉西之,炎國皇子,能在大夷隱忍十年,且將真實身份掩藏得無一人知,能從大夷層層封鎖的關卡前安然無恙地回到炎國,並且參與了奪嫡之爭,以狠烈決絕的手段奪得了太子之位,排除異己,斬殺親生兄弟,將太子之權緊握手中,一切,不過短短三個月的時間,炎國廟堂便是翻天覆地的變化,這是北闢給她的消息。

如今炎帝病危,炎國的最高權力便掌控在了葉西之手中,如今想來,怕就是他促成了三國結盟,並樂此不疲地攻打大夷。

「孤一直敬白王為大哥,那麼白王妃自然便是孤的嫂嫂。」葉西之輕啜了一口茶,眼波流轉,不過過不了多久,她便不會再是他的嫂嫂,「倒是嫂嫂,見到孤,一點也不覺驚訝麼?」

「驚訝什麼?驚訝太子殿下便是夷國已經葬身火海的玄王爺?還是驚訝太子殿下為何沒有以尋常的邦交禮儀迎接我這個夷國使臣麼?抑或是驚訝太子殿下能這般閑情逸致地與溫柔飲茶?」她若是此時才驚訝,她便不會只身前來炎國,她還不至于蠢到把自己當做肥羊送入猛虎的口中。

如今的炎國,對于大夷而言,還當真是猛虎。

「嫂嫂果然與尋常女子不一樣,孤,佩服。」只怕是白王見到他也不會這般鎮定自若,這個女人,他果然沒有看錯,不過,「嫂嫂會來,也是在孤的意料之中。」

「哦?太子殿下還有料事如神的本領?」溫柔盯著葉西之,眼眸微眯,揣摩他話的意思,他能料準她一定會來!?

「只要嫂嫂心里有大哥,必然就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葉西之輕輕搖晃著手中的茶杯,笑得邪魅,「因為,我就在這里,嫂嫂必然會來到我的身邊。」

溫柔握著茶杯的手驟然一緊,緊緊盯著葉西之,心尖猛人一顫,他知道什麼!?

「不過孤從不說出爾反爾之人,孤既已說了若是嫂嫂能出使炎國,便能令三國盟軍停止攻打夷國,並且退出三國聯盟。」葉西之一直垂眸看著杯子里的茶液,說著,慢慢抬頭看著溫柔的雙眸,笑道,「如今嫂嫂既已來到了炎國,來到了孤的面前,孤便說到做到。」

葉西之說著,從懷里掏出了一支粘著封泥的銅管,喚了一聲「來人」,沐風便來到了他的面前,葉西之將銅管遞給沐風,命令道︰「即刻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海國。」

「孤倒沒有想到,夷國會這麼經打。」葉西之笑看著溫柔,「嫂嫂你說呢?嫂嫂要不要期盼著那支銅管快點送達海國,這半個月來,三國聯軍的進攻可謂是又更猛烈了,不知大哥還能否撐得住?」

「只怕太子殿下也不想夷國覆滅吧,否則又怎會退出三國聯盟?」溫柔亦是笑望著葉西之,看得出葉西之的眼眸里有一閃而過的震驚,接著道,「如今就算海國廟堂穢亂,可若是海國的兵戈指向炎國,以目下的炎國,怕是也無力阻擋海國的鐵蹄,必當覆滅無疑,可中間隔著一個大夷就不同,大夷若在,海國的兵戈便不能直指炎國,而大夷若覆滅,炎國的命運便會如大夷一般,唇寒齒亡的道理,想必太子殿下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不然太子殿下在大夷隱忍的十年又有何用?」

溫柔看著葉西之眼里的笑意凝結,變為冰冷,笑著飲了一口茶,「若說溫柔期盼著那支銅管盡快送達海國,還不如說這是太子殿下的期盼。」

北闢已將太後姜芙蓉掌控大夷十年間的所有人與事都替她查過了一遍,既然已經知道了玄王的真實身份,她便能推測得出他在大夷隱忍十年的目的。

太後的目的是要摧毀大夷,而玄王卻從未與太後有什麼來往,由此可猜出兩者目的並非一樣,那麼至于玄王的目的是什麼,她還是從青王一事中猜透的,當時,太後企圖借青王之手禍亂大夷廟堂,而她與冷澈身處漕城,是玄王暗中打亂了太後的計劃,才使得青王再次叛亂的時間往後拖到了能讓冷澈部署好一切的時候。

如此,她便猜得到玄王的目的或許是要保住大夷不倒,但是卻也不能讓大夷強大起來,後來大夷施行新法,以他在大夷之力根本無法阻擋變法,便以一場大火制造假象,離開了大夷,而至于他是如何安全離開的大夷,她不知道,也無心去猜度。

如今,更是有能滅了大夷的機會而不滅,只等到大夷被三國聯軍攻打得奄奄一息時提出撤兵,她便更能確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測,葉西之,不會讓大夷覆滅,她的到來,不過是將三國停兵提前罷了。

不過這樣也好,能早一日停兵,大夷的損傷便能少一些。

「不知溫柔說得可對?」溫柔將手中的茶杯放下,嘴角淺笑仍在,心尖卻是緊繃著,因為她是猜透了葉西之的想法,卻還沒有猜透他之前所說的她會來到他身邊的意思,難道他知道第二藥引的事情!?

「知我心者,莫過嫂嫂也。」听罷溫柔的話,葉西之眸子里的冷意又轉為笑意,「嫂嫂的心思,真是無人能及,不過嫂嫂既然知道孤遲早也會讓三國聯軍停兵,又為何要到炎國來?」

「太子殿下你說呢?」溫柔不答反問。

「嫂嫂這般聰明,當是知道孤心里想的是什麼。」葉西之眼底的笑意濃而邪魅,「嫂嫂這般聰明,真是讓孤不動心也難。」

擁有如此敏銳洞察力,且心思這般敏銳聰慧的女人,真是讓他愈發地想要得到,佔有。

「太子殿下的城府太深,溫柔如何猜得透?」溫柔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直覺定會和第二藥引有關,眸光冷冷的,「溫柔是有夫之婦,可不敢再奢望太子殿下的青睞。」

「孤不在乎你是否是有夫之婦,也不在乎你現在心里裝著的是誰。」葉西之站起身,走近溫柔,福身靠近她,嘴角勾著完美的弧度,附在溫柔的耳畔,「但,只要是孤想要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難道太子殿下不覺得自己是在痴人說夢麼?」溫柔沒有慌亂躲開,而是鎮定自若地捧起茶杯,飲了一口茶,鄙夷地笑道。

「嫂嫂是覺得孤是痴人說夢?」葉西之沒有一點慍怒之意,拿過溫柔手里的茶杯,含住了她唇踫過的杯壁,將杯子里的茶飲盡,看著她道,「嫂嫂可要一直留在孤身邊才好,直到孤滿意為止,否則,孤就算流干這全身的血,嫂嫂也別想得到一滴。」

只要她一直在他身邊,他不信他取代不了冷澈在她心中的地位,時間,可是最有效的藥。

溫柔震驚,望著葉西之嘴角的笑,眼神沉如寒潭,果然,他知道第二藥引的事,可他又如何知道!?他既然知道了藥引之事,那他還知道什麼!?

「嫂嫂可是在驚訝?驚訝孤如何會知道這藥引的事?」葉西之把玩著手中的空茶杯,似乎對溫柔的反應很是滿意,「告訴嫂嫂也無妨。」

「因為這就是我放出去的消息。」葉西之再一次俯身靠近溫柔的耳畔,「所以對于嫂嫂的到來,孤一點不覺驚訝,而是覺得高興。」

溫柔放在膝上的雙手倏地緊握成拳,那麼便是說,從剛一開始,這便是他設的圈套,只為誘她上鉤!?很好,兩世為人,她從沒有中計過,倒是找到了對手。

「太子殿下這般看得起溫柔,還真是溫柔的榮幸。」溫柔譏諷道。

「孤不是看得起嫂嫂,而是,孤喜歡嫂嫂。」全天之下,他只找到她一個能與他一起睥睨河山的女人,所以他要得到她,「孤要嫂嫂做孤的女人。」

「呵!那也要看太子殿下有沒有這個本事。」溫柔冷笑,她的心,永遠都只有一人。

「孤的血,便是最好的誘餌,在得到孤的血之前,孤相信,嫂嫂絕對不會離開孤的身邊,就算嫂嫂想要離開,也要看嫂嫂有沒有這個本事。」只要她在他身邊,他又何愁得不到她,既然她來到了他的面前,他又怎會輕易地再讓她離開。

「那麼太子殿下不惜將炎國推向戰爭麼?」冷澈回帝都若是見不到她,會做出什麼事來,她不知道,溫柔說著,拿出了臨行前冷浩交給她的龍形佩玉,「溫柔現在可是以大夷使臣的身份出使炎國,太子殿下要強留溫柔麼?」

「為得到嫂嫂,孤可以不惜一切。」葉西之的聲音不大,卻是堅決異常,讓溫柔幾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放心,嫂嫂,孤不會害你的,孤想要的是嫂嫂心甘情願地留在孤的身邊。」

溫柔霍地站起了身,退離了葉西之身側。

「嫂嫂定是累了,既然嫂嫂不願住在太子府,孤也已命人為嫂嫂準備好了住所,嫂嫂只需跟武陵前去便好。」葉西之看著溫柔的臉頰,想要伸手去撫模,卻始終沒有抬起手,「孤勸嫂嫂還是不要想著離開為好,那送出去的銅管孤可以隨時追回,嫂嫂要相信孤絕對可以為了嫂嫂而放棄大夷這個天然的盾牌。」

為了得到她,他已經做出了為廟堂為眾人所不齒的事情,還有什麼是他做不出來的?不過是顛覆了一個大夷而已,不過是毀了他十年隱忍的經營而已,他不在乎。

葉西之說罷,目光灼灼地望了溫柔一眼,抬腳離開了,繼而是武陵來到了溫柔面前,道是要領她去住所。

為得到她,不惜一切麼?這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他既已知道她想要他的血,必然會做好防備之策,那她要如何才能拿到他的血!?

她的心只對自己所愛之人敞開,任是別人對她傾盡天下她也無動于衷,她來到炎國,只需將她要做的事做到,而後回到她所愛的人身邊。

葉西之的書信已發出,應該用不了幾日三國聯軍便會停止進攻了,澈,沒有再受傷吧……

在溫柔隨著武陵到住所的路上,她看見了一間掛著「北」字布幌的客寓,勾起了嘴角。

**

對于三國聯軍的突然撤兵,冷澈很是驚訝,連番派出斥候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確實是三國退兵無誤,冷澈卻不敢松懈,只怕三國聯軍再卷土重來,一邊休整軍隊,一邊如常部署軍隊守衛著,並且不斷派出斥候打探消息,確定了三國聯軍不會再卷土而來時,終于有了喘一口的機會,讓中軍司馬統計犧牲的將士,各人殺敵之數,縱馬到了狹陵道。

冷澈在見到紫王時,發現只是短短的三個月,紫王消瘦得幾乎讓他認不出來了,有些驚訝,而紫王見到他時反應與他相差無幾,而後相互捶了一記對方的肩頭,一齊舒了一口氣。

防住了,撐住了,每日不知要在城頭清點多少將士的尸體,終是護住了大夷的邊防,三國聯軍在此時撤兵,無疑是給大夷一個活過來的機會,因為他們也不知道他們還能堅守多久,或許再有半個月,將士們便再也撐不住了。

「冷汐,給王上發書吧,道是無事了,守住了。」冷澈一臉疲態,看著倚在軍帳外相互包扎傷口的將士們,只覺喉間有些哽咽,走近了幕府。

每一日,望著那壓成而來的敵軍,他的心都緊繃如琴弦,只怕自己稍微松一口氣,整個邊防便會潰散一般,如今,大夷躲過了滅國大劫,其余三國該是也需要休養生息的機會,兩年之內當不會在發兵大夷,大夷這一次喘息的機會,必須要把握住。

「我這便發書。」紫王凝重地應了一聲,坐在帥案前,親自操起了案上的粗大毛筆,攤開一張羊皮紙,顫抖著手寫下了傳報內容,最後扣下了自己的軍印。

這一日,他們多麼怕等不來,捱不到。

「冷汐,你這一處所剩兵力還有幾多?」冷澈坐在將墩上,語氣沉沉問道。

「兩萬,並且已是人人負傷。」說到此,紫王覺得自己前日腰上受到的箭上又在隱隱作痛,「大哥你那兒呢?」

「三萬,也皆是人人負傷。」想到那些血流成河的將士尸身,冷澈只覺心壓抑至極,「再在給王上的書信上補上一句,讓王上親來一趟吧。」

紫王一怔,隨即點頭,又在剛寫完的幾句話上添上了一句,將寫好的書信撞進銅管,交給了中軍司馬,中軍司馬得命,握緊了銅管,大步離開了幕府。

當日,冷澈與紫王在幕府里談了整整一日一夜,商量如何休整軍隊,如何征召新兵,邊防人馬如何安排等,直至第二日的天明,中軍司馬進到幕府,發現昨夜送給二人的晚飯二人皆是沒有動,輕輕嘆了口氣,將昨夜的晚飯端了下去,卻在轉身的時候被冷澈叫住了。

「上酒來,越多越好。」中軍司馬的出現,冷澈這才發現已是次日天明,從帳口射進的陽光有些刺目,讓他覺得兩眼有些澀。

「可是白王爺,軍中不許飲酒……軍中,沒有酒。」酒?中軍司馬瞬間驚住了。

「軍中不許飲酒,那是往日!」紫王不似冷澈,不由得大聲道,「你小子難道不知今時不同往日嗎!?」

大哥不說酒,他倒忘記酒這回事了,他們現在確實需要酒,醉飲一番!

「將軍,可是軍中真的沒有酒。」中軍司馬有些無奈,關心道,「而且將軍與王爺已經整整一日未進食,飲酒有傷身子。」

「你小子,軍中沒有酒不許你去找!?讓你找酒來你就趕緊的去,怎的嗦嗦像個娘們兒一樣!?」紫王突然一拍帥案,嚷嚷道,「老子與大哥的身體還沒有那麼金貴,少一天沒吃死不了!快去找酒來,越多越好!」

「是,屬下這就去。」中軍司馬拗不過已經有些狂暴的紫王。

「軍中將士想要飲酒的也讓他們飲了,不過讓他們注意身上的傷。」冷澈在中軍司馬轉身之際補充道,中軍司馬心頭一陣感動,應了聲是,離開了。

當日,整個幕府帳內,乃至整個軍營,夠溢滿了濃醇的酒香,中軍司馬在附近的村疇問何處可以買到酒,良善的村民知道是軍中要酒,便二話不說地搬出了各個家自釀屯著的酒,一壇壇地全數搬到了中軍司馬面前,並且還有村民套好了牛車,要親自為將士們將酒拉到軍中。

這三個多月來,將士們死守大夷邊境是所有百姓有目共睹的,每日喊殺聲沖天,他們也曾經想要逃,可是是那身為丞相的白王爺親自向他們保證,大夷不會亡,他們的家也不會破,他們才仿佛吃了一記定心丸,安心地繼續耕作。

看著那些為國而戰,為國而亡的將士們,整個大夷的百姓便不能再視若無睹,因為那為國而戰的將士之中,有他們的家人。

為了家人,也為了國家,未參軍的精壯自告奮勇地入了糧草輜重營,專門替前軍負責運送糧草輜重,老幼婦孺則是每日為將士趕制干糧,也正因為有百姓這份堅定的支持,將士們才能死守邊防而不倒。

百姓們深知,是因為有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們,他們才有安寧的家園,如今是將士們想要飲酒,他們又如何能不滿足將士們這一小小的要求?

中軍司馬忽而發現自己出來之時沒帶銀兩,打算折返軍營再把銀兩拿來,村民們卻堅持說不要,中軍司馬捱不過村民們的熱情,沒有交付銀兩,便千推萬拒了熱情的村民替他將酒送到軍營,于是便自己趕著牛車回了軍營,道是將酒送到了軍營便將牛車還送回來。

中軍司馬回到軍營,將酒搬到了幕府,紫王問他交付銀兩了沒有,中軍司馬說村民不收,紫王怒了,一腳將中軍司馬踹翻在地,吼道︰「馬上去給村民送銀兩!送不出去就別回來!」

中軍司馬無奈,就知道依將軍的脾氣他免不了這一腳,果然。

冷澈在紫王面前破天荒地笑了,紫王一怔,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抽起一壇酒甩給冷澈,冷澈穩穩接住,解開封布,抱著酒壇走到紫王面前,與他懷中的酒壇踫了踫,而後昂頭飲了起來,紫王見狀,也捧著酒壇喝了起來。

兩人喝得盡興,一齊坐到了地上,打開了一壇又一壇酒,從天明喝到天黑,空酒壇躺倒了一地,兩人都已是爛醉如泥,冷澈直接往後躺倒在地上,酒氣燻天地向紫王說著,他這輩子還從來沒有醉飲過,這是頭一回,紫王抱著酒壇背靠在帥案上,笑道他這是人生第二次醉飲,第一次醉飲時還被大哥揍了,說完哈哈大笑,冷澈也是輕輕笑著。

冷澈說他當爹了,一個女兒一個兒子,雙生子,開心得很,紫王說恭喜大哥,可不知道自己何時才會娶妻生子,冷澈說快了,便慢慢睡了過去。

沒了人說話,紫王再飲了幾口酒,也沉沉睡了過去,倒在了冷澈身旁。

中軍司馬再進幕府之時,便看到了已然熟睡在一地空酒壇里的兄弟倆,從後帳拿出了氈子蓋到二人身上,收拾了一地的狼藉,才離開了幕府。

次日醒來,兩人均覺頭疼欲裂,中軍司馬知道兩人醒來定會如此,早已是備好了淨臉水、干淨衣衫、醒酒茶還有早飯,二人淨臉之後喝了一碗醒酒茶,再換了一身干淨衣衫,用過早飯之後才覺得神清氣爽些。

二人堪堪用完早飯,便有一名執戟士兵匆匆跑來。

「稟將軍,稟王爺,王架已到軍營外!」

兩人二話不說站起身,並肩走出了幕府,往行轅外迎去,可是他們在行轅外見到的並非王上冷浩,而是王後沈綠衣,這讓二人有些吃驚。

「臣下、末將,見過王後娘娘,娘娘千歲!」單膝跪地,行禮。

「將軍,白王爺,免禮。」沈綠衣微微頷首,做了一個虛扶的動作,眼神總是不由自主地落到冷澈身上,這讓紫王不禁微微蹙起了眉。

「娘娘,幕府請。」

「多謝。」沈綠衣微微一笑,在冷澈與紫王的跟隨下走進了幕府,紫王恭請她坐到帥案之上。

沈綠衣在帥案後坐下,中軍司馬便端來了大碗涼茶,放到了沈綠衣面前。

「軍中粗簡,此茶鎮暑解渴,平日里將士們均是飲此茶,還望娘娘勿嫌棄。」紫王見沈綠衣望著面前一大陶碗的茶汁,解釋道。

「將軍言重了。」沈綠衣微微一笑,捧起陶碗,喝了一口青綠的茶汁,入喉覺得甚是清涼甘甜,不由得多飲了一口,才將陶碗放下,「此茶入口清涼,甚是解渴,確實宜消暑之用。」

「敢問娘娘,王上何故沒有前來?」冷澈卻並不像紫王這般客套,對于冷浩沒有親自前來,他很是在意,沈綠衣會來,便是書信已經送到了冷浩手中,可為何不是冷浩前來?

「王上近日身感不適,只能于床榻上調養,接到將軍的書信之後,王上本打算要親自前來,可是一坐上顛簸的馬車便嘔吐不止,不想讓將軍、王爺與將士們失望,故王上讓我代他前來。」沈綠衣微微擰著眉心解釋道。

「王上得了什麼病!?」冷澈突然從將墩上站起了身,緊緊盯著沈綠衣,王上身體一向健碩,如何會說病就病,甚至病得居然要躺在床上調養!?

「白王爺勿憂,太醫說是王上近月來憂勞過甚才導致的身體虛弱,調養幾日便好,無甚大礙。」沈綠衣的目光總是落在冷澈身上,讓紫王愈看愈覺得心中有種不好的感覺,可是,大哥似乎未有察覺到王後這樣異樣的眼神。

冷澈垂眸,思忖著沈綠衣的話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對于這個王上所鐘情的女人,他總是無法相信,說不上原因,即便暗衛打探不到關于她任何值得懷疑的消息。

「王上還讓我帶了三車王酒來,以做犒賞三軍的小小意思,至于封功加爵,王上說,待王爺與將軍還朝再做商議。」沈綠衣淺笑道。

王酒,是皇恩浩蕩的表現,一般在戰役之後王上都會有賞賜,只是以往的戰役,賞賜的王酒也僅是幾壇而已,根本無法分兌到每一個將士的手中,一般只能分賞給戰功最突出的人,所以人人皆以喝得王酒為榮,所謂的王酒,也不過是形式而已,可如今賞賜給三軍的是整整三車的王酒,足夠每人能喝得一碗,可見王上對將士們的感激之心。

「娘娘可否親自將王酒賞給將士們?」冷澈向沈綠衣抱拳,深深躬身,「紅顏一語,勝過我等千言萬語。」

王上未親來,王後親來,或許能給將士們更大的激勵。

「當然。」沈綠衣眼中笑意盈盈,紫王卻是看著沈綠衣的笑,覺得心中有種莫名的不安與忐忑。

沈綠衣親自犒賞三軍果然讓將士們感奮異常,皆高呼娘娘萬歲,紫王命人替沈綠衣安排好了帳子之後,找到了正在查看傷員傷勢的冷澈。

「大哥。」兩人行至無人處,紫王停下了腳步,「大哥與王後娘娘可曾相識?」為何他總覺得王後看大哥的眼神有一抹眷戀的味道。

「為何這麼問?」冷澈眸光沉了下來,他想起溫柔似乎也曾這麼問過他。

「只是覺得王後看大哥的眼神不對,所以想要問問。」那樣的眼神,就像他看嫂嫂時的一般,有些閃躲,怕被旁人瞧出些什麼,可又總是抑制不住想要一直注視著對方。

難道——

紫王突然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這可能嗎?她可是王後,是王上唯一的後宮,王上甚至為了她,決意不再納任何妃嬪,他的想法,可能嗎!?

「眼神?」冷澈眼眸微眯,思量著紫王的話,他倒是從未注意過沈綠衣看他的眼神,「有何異樣?」

「不知道。」紫王微微搖頭,不敢將自己心中的假想告訴冷澈,只是叮囑道,「大哥日後多注意些王後為好。」

他與大哥一般,對這個王後,沒有一點信任感可言。

「嗯。」冷澈從不排斥任何值得懷疑的事,微微點頭,問道,「明日是否與我一道還朝?」

「不了,軍中還有事需要處理,勞大哥與王上說我過幾日再回帝都覲見。」

「知道了,那麼狹牧道的軍務便也勞你費心了。」他必須先行回帝都看看王上的病情如何。

「大哥放心。」

兩人說完,冷澈回了狹牧道,紫王找中軍司馬商討軍務去了。

翌日,兩輛馬車轔轔隆隆駛上了往帝都去的官道,紫王望著絕塵而去的馬車,心思重重。

**

冷澈趕回帝都時正值東方露出魚肚白之時,他未有回白王府,而是讓馬車直奔皇宮。

寬大的寢殿里昏昏暗暗,窗戶前的帳子都閉得嚴嚴實實的,整個寢殿只有兩支燭台燃著蠟燭,投照出昏黃的光,撲面而來的藥味讓冷澈眸光變得冰冷,也讓他想到了以前的自己,心不禁一緊。

冷澈知道冷浩沒有晚起的習慣,因為每日都需早朝,若是無早朝之日,每日卯時五刻他也已經出現在了御書房,而冷澈此次進宮,伺候冷浩的小太監卻說王上不在御書房,這不得不讓冷澈擔憂冷浩的病情之輕重。

小太監輕輕叩響了冷浩寢殿的門,許久殿內都沒有反應,冷澈便擔憂地徑自推開了緊閉的殿門,跨過了高高的門檻。

這是冷浩自己的寢殿,從小到大他都住這間寢殿,不到飛凰宮住的時候他都是睡在這兒,怕是自己的病會傳染到沈綠衣,所以他堅持不到飛凰宮去住。

「大哥!?是大哥麼!?」听到推門聲,冷浩略顯虛弱的聲音頓時從寢殿深處傳來。

冷浩是早已醒了,只是覺得渾身乏力起不來身而已,吃厭了太醫院的藥,不想再吃,只覺心情異常煩躁,也不想讓宮人在旁候著,所以在听到小太監的敲門兼詢問聲時便也懶得理,可是繼而他便听到了推門聲,不知哪兒來的力氣,冷浩立刻坐起了身。

因為沒有誰人有這麼大的膽子在沒有他的許可下徑自踏進他的寢殿,便是綠兒也不敢,敢在沒有他許可下便推開他殿門的這,這天底下除了大哥,再無他人。

「是大哥回來了麼!?」冷浩的聲音有些激動,似乎不管不顧地掀開了身上的衾被便想下床,可是誰知雙腿虛軟得可以,竟撲倒到了地上。

「王上!」听到摔倒之聲,冷澈便大步上前,將冷浩從地上扶了起來,可是入目的冷浩的臉卻讓冷澈的心有些涼。

借著床邊燭台上的燭光,只見冷浩的眼眶有些深陷,原本豐潤的臉膛竟是消瘦了大半,襯得他的顴骨都有些高高的凸起。

這就是沈綠衣所說的無甚大礙,修養些日子便好!?

就在冷澈注視冷浩的時候,冷浩也在注視著他,只見他熟識的大哥已是臉膛消瘦,滿臉胡渣,一副風塵僕僕的模樣。

「王上身子不適,躺著就好。」冷澈將冷浩扶著在床上坐好,想要讓他躺下,冷浩卻是搖了搖頭。

「王上如何染病了?又是何時染的病?」看到冷浩這般模樣,冷澈連禮都沒有行,蹙著眉心問道,難道太醫院沒有好好地替王上診治?

「我也不知道如何便染上病了,太醫說是太過勞累,我已在這床上躺了半月了,我心中的煩躁大哥能理解嗎?可我卻是站也站不了,我真是恨極了自己!」他怎能在大夷有危難的時候病倒了!?他恨自己,幸而三國聯軍退兵了,不然他還有何顏面做大夷的王。

「吃了半月的藥也未見有好轉麼?」若是只是一般的勞累過度,怎會修養了半月還未見好轉,冷澈的腦子突然浮現出了沈綠衣的身影以及紫王跟他說過的話。

「太醫院就是一群飯桶!」說到太醫院,冷浩一時情緒失控,拿起了手邊的枕頭狠狠砸到了地上。

「王上莫急,臣妻醫術很是了得,臣這便讓臣妻來為王上診脈。」冷澈說完,難得地對冷浩微微一笑,以示他靜下心來。

可就在冷澈轉身之際,冷浩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大哥!」冷浩抓著冷澈手腕的手有些顫抖,聲音亦是有些顫抖。

冷澈轉過身,有些不解地望著冷浩,感覺到他的手在微微顫抖,道︰「王上若是有事要與臣下說,也待王上身子好些了再說。」

「大哥,不要找嫂嫂了。」冷浩緊緊抓著冷澈的手腕,卻不敢看冷澈的眼楮,久久才痛苦道,「嫂嫂……已經不在大夷了……」

「……!」冷澈一向鎮定的眸子驟然圓睜,反握住冷浩的手腕,冷冷問道,「王上,您說什麼!?」

「我說嫂嫂已經不在大夷了。」冷浩似是鼓足了勇氣抬起頭,望著冷澈的眸子,忍著自己對自己的不恥,艱難道,「為了讓三國聯軍撤兵,嫂嫂到炎國去了。」

他知道自己無顏面對大哥,可是他卻不得不向大哥說出事實,即便大哥會恨他,他也不會瞞大哥這樣的事情。

「一個多月前,炎國派使臣秘密出使大夷,以嫂嫂出使炎國為條件,換三國聯軍退兵。」冷浩說得很慢,也說得很艱難,他怕自己沒有顏面把這樣的話說完。

冷澈松開了冷浩的手腕,轉身就走,雙手緊握成拳,腳步決然。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原來大夷的平安是用他最愛的人去換回來的!他怎能忍受這樣的事情發生!

一個多月以前的事,他竟一點都不知曉!他還曾信誓旦旦地說要護她一生,那麼現在呢!?不僅沒能保護好她,竟然還是用她換回了大夷的平安!

怎麼……會這樣!?

「大哥!」冷浩眼見冷澈要走,大聲喚著他,提起全身的力氣下了床,再一次抓住了冷澈的手腕,「大哥你要去哪兒!?」

「王上,您說我要去哪兒?」冷澈停下了腳步,卻是沒有回頭,沒有看冷浩一眼地反問,冰冷的語氣如刃一般似乎能穿透人心。

「大哥,出使炎國一事是嫂嫂自己願意去的,我沒有逼她。」冷浩緊緊抓著冷澈的手腕,生怕他會突然離開一般,可是現在的大夷,他怎能讓大哥離開。

「我當然相信王上沒有逼阿柔。」冷澈慢慢側轉過頭,冷眼看著冷浩,他第一次覺得自己看不透冷浩的心,眼眸微眯,「可是若不是王上告知阿柔,阿柔又怎會知道炎國使臣秘密出使大夷之事?又談何願以自身為條件,換回大夷的平安!?」

「王上,您可以封鎖消息不讓我知道阿柔出使炎國一事,卻不能阻止我去找她!」冷澈用力拂開冷浩的手,扭頭繼續踏開了腳步。

她只是一個女人,這種擔家為國的事情不該由一個女人來撐住!

「大哥!你不能去!大夷需要你!」冷浩用盡全身的力氣叫道,擋到了冷澈的面前阻止他的離開,劇烈地咳嗽著。

「可是我的妻子也需要我!」冷澈幾乎是嘶吼出聲,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抬起雙手狠狠抓住了冷浩的手臂,冰寒眸子里透著猩紅,此刻的他,仿佛一頭狂暴的凶獸,隨時都有可能將對方撕裂的可能。

冷浩震驚,因為他從沒見過一向冷靜的大哥會這般失控,從小到大,他還從未見過大哥大聲說過一句話,更枉論情緒失控,看來大哥是真的很在乎嫂嫂,他突然很是後悔讓嫂嫂出使炎國,可是事情已經發生了,縱是他想挽回,也挽回不了了。

「大哥……我——對不起……」冷浩看著狂暴中的冷澈,喉間有些哽咽,是他讓大哥變成這樣的,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能讓大哥離開,只能舌忝著臉面寬慰道,「三國聯軍已經退兵,證明嫂嫂在炎國是安然無恙的,大哥無須——」

「對不起?呵——」冷澈的一聲冷笑打斷了冷浩的寬慰,譏諷道,「王上的一句對不起能換回阿柔麼!?王上的一句安然無恙就能讓阿柔回到我身邊麼!?那假若現在身處炎國的是王後,王上是否也能這麼淡然地說出安然無恙!?」

冷澈覺得自己該是瘋了,不然他不會在王上面前說出這麼以下犯上的話,可是他控制不了自己!他只要一想到阿柔孤身一人身處炎國,他就控制不了自己!他當然知道她安然無恙,可他要的不僅僅是她安然無恙!而是在他身邊,讓他守著她護著她!可現在這是什麼!?是什麼!?

「大哥……」冷浩並沒有怪罪冷澈的以下犯上,而是面上浮上了濃濃的歉意與哀傷,他知道大哥苦了三十年,是嫂嫂的出現帶給了大哥溫暖,他這麼做,無疑是在大哥的心上扎刀子,可是在大夷的平安與嫂嫂之間選,他選擇了大夷,所以面對大哥,除了抱歉,他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麼。

「請王上讓開。」冷澈松開自己緊抓冷浩手臂的雙手,面無表情道,「王上無須再多費唇舌說勸阻的話,我意已決,誰人阻攔也無用。」

「大哥!嫂嫂會回來的!你為何就不能等嫂嫂回來呢!?」冷浩依舊擋在冷澈面前,「大哥,我不能讓你離開!」

「請王上讓開!」冷澈低吼一聲,正要揮手推開冷浩,眼前的一幕讓他的手僵在了半空,雙眸再一次圓睜,心猛地顫動著。

因為,冷浩在他面前,直直地跪了下去!

「大哥!大夷需要你!你絕不能離開!」冷浩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吼道,現在的他根本無法處理一件國事,若是沒有了大哥,戰後的亂事無人理,新法也會無法繼續推行,大夷必亡無疑!如此種種,他怎能讓大哥在此時離開!

「我現在,連自己都照顧不了,根本什麼都做不了,若是沒有了大哥,大夷該如何是好……」冷浩哀涼地說著,對著冷澈就是要磕下一記響頭,卻在俯身之際被冷澈制止,震驚地抬眸,發現冷澈竟在他面前跪了下來!繼而朝他俯身,磕頭。

「大哥——!?」冷浩抬手扶住了冷澈。

「臣明白了。」冷澈抬頭之時,眸子里已經恢復了以往的沉靜,冷靜道,「臣留下。」

冷浩震驚。

「可是,若阿柔在炎國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屆時請王上不要再阻攔臣下。」阿柔之所以會只身前往炎國,完全是因為他,因為要保住完整的大夷,如此苦心,他又怎能在一夕之間毀了,為不負阿柔的這片苦心,他當是要重整大夷,還大夷一個國力強盛,屆時以兵戈相向,把她接回來!

「大哥放心,若是嫂嫂受到絲毫傷害,屆時就算大哥不說,我也會拼盡大夷的所有,出兵炎國!」冷浩目光盈亮,有大哥在,他不怕大夷重整不起來!

冷澈的眸光深邃如寒潭,卻堅定如磐石,阿柔,等我,等我!

冷澈離開冷浩寢殿的時候,發現沈綠衣正向寢殿走來,她的身後跟著一個端著藥的宮人。

「臣下見過王後娘娘。」冷澈向沈綠衣微微俯身,眼神瞟至她身後宮人手里端著的藥上,問道,「一直都是娘娘在給王上送藥麼?」

沈綠衣在見到冷澈時,眸子里有一閃而過的歡喜,柔聲答道︰「王上自從患病之後心緒很是不穩定,總是不滿宮人們的伺候,總將端到面前的藥碗給摔了,我擔憂王上的身子,所以大多時候的藥都是我親自來送,怎麼了白王爺?有何不妥之處嗎?」

「沒有,只是娘娘這般為王上上心,臣下替王上高興。」冷澈注意著沈綠衣的眼神,淡淡道,「那麼王上便多勞娘娘照顧了。」

王上的病,太醫院和沈綠衣之間是否還有什麼關系,他覺得王上的病絕對不僅僅是勞累過度這般簡單。

「白王爺見過王上了,現下是要回府了嗎?」沈綠衣關心道,「白王爺近幾個月來奔于戰事,我瞧著白王爺消瘦得很是厲害,讓太醫院備了些滋補的藥物開了些滋補的方子已經送到了王爺府上,還望王爺不要推拒才是。」

「臣下謝過娘娘美意,可是臣的身子自有臣妻關懷,無須勞娘娘費心。」冷澈毫不留面子地推拒,讓沈綠衣嘴角的柔笑有些難堪。

「阿柔如今不在府上,王爺要照顧好自己才是。」

「娘娘知道臣妻不在府上一事?看來王上與娘娘是無話不談了。」冷澈的眸光驟然一凜,他還未能從溫柔前往炎國一事中完全冷靜下來,尤其是見到自己不喜甚至懷疑的人,管她身份地位,冷澈第一次沒有了儀禮之說,冷冷道,「還是說,臣妻出使炎國一事,有一份娘娘的功勞?」

听著冷澈毫不拐彎抹角的話,沈綠衣心一緊,面色一僵,隨即微微蹙起眉,一副委屈的模樣,「白王爺的話,我不甚明白。」

「臣告辭。」不等沈綠衣說完話,冷澈已是拂袖轉身離開。

從冷澈身上散發出的冷冽之氣,讓沈綠衣心悸三分,將手中的帕子撕成了兩半,附在身後宮人的耳畔低聲說了些什麼,眼里的怨恨妒忌更濃了幾分。

溫柔,既然已經離開,她又怎能再讓她回來!?

**

冷澈回到白王府之時,夙夜站在府門外等著他,夙夜見到冷澈,正想說什麼,卻被冷澈抬手制止了,夙夜便不再多話了。

冷澈望著門楣上書寫著「白王府」三個大字的額扁,突然覺得心空落落地無所可依,曾經這白王府也只是他一人居住,他從未覺得什麼叫寂寞,也不知道什麼叫家,可自從有了她,便什麼都不一樣了,他慢慢地覺得他的白王府像個家,回到家,能見到她,便是他最開心的事。

可是如今,這個家,卻沒有了她的身影,叫他如何適從?

他恨,他想拋卻一切去到她身邊,將她接回來,可是他不能,如今大夷的所有事情又盡數落到了他的肩上,他不能離開大夷一步,更枉論要去到敵對之國,雖然邦交有大義,可炎國既然想得出要以阿柔作為交換條件,必然就料得到阿柔就是他的軟肋,就算他不怕陰謀詭計,他現下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去開玩笑。

如今的大夷,除了冷汐,再無人可用了,可冷汐要負責征召新兵並入編整兵,不可能再騰出精力一心一意地放在政事之上,王上又是染病在床無法理事,若他再離開,難保大夷的政權會落到沈綠衣的手上,若是如此,他們隱忍十年還有何用?除了一個太後又來一個王後,冷氏江山還如何在大夷立足稱帝?

雖然冷浩自己也深知裙帶之風的危害,可看得出他是愛極了沈綠衣,且他現在是患病在床,不排除他一時高熱便做出讓沈綠衣專政的決定,一如當年先帝一般。

這樣的事情,絕對不能再發生,冷氏江山,必須由他們來牢牢守住,大夷不能毀,廟堂不能亂,新法不能停,大夷,勢必要重整起來!

所以,他不能離開,不能不顧一切到他心愛之人的身邊去。

阿柔……阿柔……

思著想著,冷澈握緊了垂在身側的雙手,炎國,這筆賬,他遲早要討回來!

「冷悠與冷然在哪兒?」冷澈跨入白王府門檻,向夙夜問道,他還有他們的孩子,他必須守護他想要守護的一切。

「回爺,千瑜正陪小姐與少爺在院子里曬太陽。」夙夜恭敬答道,「今日的陽光很柔和,大夫說這樣的日子讓小姐與少爺曬曬陽光會比較好。」

夙夜說完,跟著冷澈往院子里去了。

院子里的樹蔭下,擺置著兩張小小的搖籃,千瑜與尹兒正各自坐在一張搖籃旁,輕輕搖晃著搖籃,見到冷澈,兩人均是一驚,連忙站起身行禮,夙夜上前攙住了已經挺著大肚子的千瑜,扶著她離開了,尹兒見狀,也識趣地離開了。

冷澈坐到了搖籃旁的椅子上,望著熟睡的兩個孩子,樹影斑駁下的他,五官異常柔和。

兩個多月了,孩子不再是原來那樣皺巴巴的小小一點,模樣長開了些,膚色都是粉女敕粉女敕的,很是可愛,兩個寶寶都安穩地睡著,冷澈看著不自覺地淺淺勾起了嘴角。

兩個孩子長得極是相似,但卻又極容易分辨出誰是冷悠誰是冷然,因為冷然的眉心有一點殷紅的朱砂,如溫柔一般,冷澈望著冷然眉心的朱砂,望出了神。

突然,熟睡中的冷然皺起了小臉,一副快要哭的模樣,冷澈忽覺心疼,抬手用指背輕柔地撫了撫冷然小小的臉頰,再冷澈這輕柔的動作下,冷然緊皺的一張小臉慢慢舒展開了,就在冷澈要拿開手時,冷然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指,小手很柔女敕,也很暖,讓冷澈舍不得抽回手了。

「嗚哇——!」就在這時,旁邊搖籃里的冷悠突然大哭出聲,哭聲很是響亮,很是委屈,似乎是再說爹爹盡只瞧弟弟,不瞧我一般。

冷悠如此響亮的哭聲讓冷澈突然一驚,連忙抽回了被冷然抓著的手指,轉身便伸手去抱冷悠,可是他這一雙只知道拿劍握戟的手哪里知道抱孩子,別扭地將冷悠抱起之後,許是在冷澈懷里尋求不到舒適的姿勢一般,哭得更大聲了。

冷悠的哭聲吵醒了正在熟睡的冷然,也跟著哇哇地哭了起來,兩個孩子一齊哭,冷澈抱這個也不是,抱那個也不是,一時間竟覺自己亂做了一團,好在千瑜與尹兒及時趕來,千瑜從冷澈懷中抱過了冷悠,尹兒則抱起了冷然,抱在懷里輕聲哄著,冷悠很快安靜了下來,冷然卻依然啼哭不止,尹兒如何哄都哄不了,哭得他一張小臉都成了絳紫色。

「王爺,您來抱抱小少爺如何?」千瑜看著啼哭不止的冷然,再看看蹙著眉心的冷澈,突然道。

尹兒聞言,忙將冷然放到了冷澈懷里,讓他枕在冷澈的臂彎里,說來也奇,冷然的小腦袋一靠在冷澈的臂彎便止住了哭聲,小臉還在他的臂彎里蹭了蹭,才有舒舒服服地睡去。

冷澈有些不解地望向千瑜,千瑜笑著解釋道︰「小少爺極是難哄,月子里的時候都是王妃親自帶他……」千瑜說著,忽然止住了話不再往下說,有些驚慌地望著冷澈,夙夜上前摟住了她的肩。

「哪個孩兒不想娘?」冷澈只是低下了頭,望著臂彎里熟睡的冷然,淡淡一笑,道,听得尹兒和千瑜的鼻子有些酸澀。

千瑜將懷中的冷悠又放回了搖籃,冷澈也想將冷然放回搖籃,奈何冷然一離開他的臂彎便哇哇大哭,冷澈無法,便抱著他靜坐在一旁,看著搖籃里時不時彎起嘴角笑起來的冷悠,心里盡是惦念著溫柔。

阿柔,若是你也在身邊,該是多好。

夙夜與千瑜還有尹兒再次離開了,片刻之後,夙夜折返。

「稟爺,府門有一自稱公子北的商人求見爺。」夙夜恭敬稟報道,來人是上次求見王妃的商人,如他所料,果然是公子北,只是這一介商人,求見爺有何事?夙夜不解。

公子北?冷澈沉默了片刻,看了看懷中的冷然,道︰「將他請到這兒來。」

「請到這兒!?爺——」少爺和小姐都在這兒,把一個外人請到這兒來,安全嗎!?可是夙夜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冷澈打斷。

「放心,無事,去吧。」若非公子北慷慨解囊,贈與大夷那不可計數的兵器,大夷如何也抵擋不了三國聯軍連續兩個多月的猛攻,這樣的人,不需要提防,也不需要懷疑。

「是,爺。」

夙夜離開了,須臾之後,冷澈的視線里多了一個坐在木輪椅上的白衣公子,冷澈看了夙夜一眼,夙夜躬身退下。

「小民見過白王爺。」坐在木輪椅上的北闢向冷澈抱拳拱手,看到冷澈懷里正抱著個小小的孩子,不禁笑了,「白王爺真是位慈父。」

「北公子一向生意繁忙,如何有空再到帝都來?」對于北闢的笑言,冷澈並未覺得不悅,而是語氣淡淡地問道,他一向敬重有識之士,他看得出面前的商人並非只是尋常商人,他的才識與胸襟,應該不亞于他,所以他敬重他,不然他也不會讓夙夜將他請到這兒來。

「僅為王爺送信而來。」北闢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一支銅管,遞給了冷澈。

信?冷澈有些疑惑地接過銅管,揭開蓋子,抽出了里面的羊皮紙,在看到那熟悉的字跡時,冷澈的眸子里盡是驚喜與不可置信,拿著信的手有些微微顫抖。

「白王妃在炎國很好,白王爺盡管放心,小民會安排好人照顧好白王妃的,有關白王妃的所有消息,小民也會隔段時日告知白王爺一次。」北闢嘴角的笑容始終是淡淡的,似乎他從不會緊張一般。

「公子究竟是何人?」看罷溫柔的書信,冷澈將信小心地塞回銅管里,盯著北闢的眼楮,沉聲問道,便是暗衛也無法保證能得到的消息,他竟敢說每隔一段時日相告于他,且不說他如何得到的消息,可他為何會為他這麼做?

「小民不過一介商人而言,無得有他,不過是做到了國之力量做不到的事情,白王爺又何須過甚驚訝。」北闢說得雲淡風輕,「至于白王爺心底關于小民為何會替白王爺打探白王妃的消息的疑問,恕小民不能相告,只要白王爺信得過小民,小民自當將自己所知道的全都告訴白王爺。」

「那麼我便先行謝過公子了。」冷澈抱起冷然站起身,向北闢深深一躬身,「我沒有任何理由不相信公子。」

「王爺真是真人士。」認人之準,處事之準,愛國之剛烈,為國而堅定,難怪主上會願意為了他不顧一切,若他是個女子,怕是也不得不對這樣的男子動心,「那麼王爺可知炎國為何會開出以白王妃出使炎國為條件換三國退兵的是何人,為何又會開出這樣一個條件?」

「敢請公子詳說。」沒有了黑冰樓的暗衛作為斥候,這些隱匿在暗處的東西他便難以知曉了,而若是黑冰力量在手,他又豈會連阿柔離開了大夷一個多月他都不知曉。

「那麼炎國三皇子奪得太子之位一事,白王爺是否知曉?」

「這個我知道。」炎國三皇子以狠烈的手段奪得了太子之位,也活生生地氣得炎帝一病不起,如今的炎國,盡是握在太子之手,而他只知這奪得太子之位的三皇子叫葉西之,至于在奪嫡之前關于他的所有事情,派出的暗衛都打探不到,甚至為打探這件事犧牲了不少暗衛,卻依然查無所獲。

可是盡管如此,他的心頭總會浮現出一人,也正因為是那個人,他才會極度地想要去到柔身邊,將她帶回來!

「若小民說,現下這炎國的太子,就是大夷的玄王爺,白王爺又當做何反應?」北闢說著,注意著冷澈的反應,見冷澈並未有震驚之狀,而是垂眸沉思,北闢對他的佩服又多了一分,「看來白王爺是早已知曉炎國太子便是玄王爺的事實。」

「不,我不知道,只是我猜測的而已,沒想到,果然如此。」冷澈望著懷中的冷然,忽而抬頭,「那麼如此說來,開出條件的便是炎國太子無疑。」

「正是。」

「至于原因——」冷澈眸光驟然一凜,自然是想要得到阿柔,只怕不僅是想要捏住他的軟肋而已。

「炎國太子待白王妃極好,並未限制白王妃的自由,只是無論白王妃到何處,總會有如影隨形的暗衛,以白王妃自己,想要離開炎國,只怕難。」而且,她目下也不會願意離開,看來炎國太子是真的想要將主上留在身邊,而若是白王爺前往炎國找主上,只怕兩人都不能全身而退。

「小民的話止于此,白王爺自行斟酌,以小民之意,白王爺現下不宜強攻,靜待時機為好,至于白王妃那兒,小民會依方才所言,隔段時日便將消息告知白王爺。」傳書信也就罷了,只怕寫了書信也送不到主上的手中,今日這封信,還是輾轉了許久,犧牲了幾個弟兄的性命才從炎國送出的,而他今日來見白王爺的目的,不僅是傳書與他,更是依照主上的話,告誡他切勿在此時輕舉妄動。

久久,冷澈沉默著沒有說話。

「如此,小民先行告辭。」北闢也不打算多留,轉動著木輪轉身,只是在轉身的時候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轉過頭看著冷澈道,「白王妃做這一切都是為了白王爺,還望白王爺不要浪費了白王妃的苦心。」

要取得炎國太子的血作為藥引,何其難也。

北闢離開了,冷澈疲憊地閉上了眼,再睜開時,發現搖籃里的冷悠正睜著玲瓏般的眼楮望著他,嘴上一記大大的笑。

冷澈沉重的心因冷悠的笑而輕松了一些,俯,在冷悠的額頭上親了一口,直逗得冷悠笑得更歡,冷澈也慢慢勾起了嘴角。

**

轉眼以至深秋,寒涼的秋風蕭瑟了一地的枯葉,溫柔坐在廊下,手里拿著針線,正繡著什麼,然而心思卻不在手中的針線活上,手指被針扎破了也不自知。

來到炎國已經四個多月了,葉西之待她很好,可謂是有求必應,她也听到了炎國百姓的流言蜚語,說太子想要強娶夷國的有夫之婦,她也知道葉西之派了數不清地暗衛跟著她,她現在可謂是插翅也難飛了,可是她本就沒打算離開,不在乎他派多少暗衛盯著她,也不在乎外面的流言蜚語,攪得這炎國廟堂不安寧,倒是更合她的意。

只是,她卻還未想得出如何取到葉西之的血,她想得到的,他必然也會想得到,那麼她便只能徐徐圖之了。

可是,眼見著時日在一日日地流逝,她的心里有些不安,她的不安,是因為她的心里始終牽系著一個人,她想他,很想很想,也想她可愛的兩個孩子,不知兩個孩子可有好好听話,不知她不在,他有沒有好好進食休息。

不知她不在,他過得如何。

幸而還能每月從北字客寓得到些關于他與孩子還有大夷的消息,知道一切都安好,她才放心,她也必須抓緊了,必須盡快回到他身邊,不能在炎國久留。

「喂,你想什麼呢,你都扎到自己的手了你沒有感覺!?」突然,溫柔的耳畔響起了銀鈴般的聲音,伴隨著悅耳清脆的鈴鐺聲,溫柔便知是人人都稱之為刁蠻公主的葉芷霖來到了。

說到葉芷霖,這是溫柔在炎國唯一高興之處,葉芷霖雖然刁蠻,卻毫無心計,純淨得仿佛一塊無瑕的美玉,雖然第一次見到她時氣勢洶洶,可是在往後的第四次次見面時,葉芷霖卻突然對她改變了態度,這倒令她有些不解。

雖然葉芷霖每一次見到她都依然不會給她多少好臉色,但是她知道這也不過是小女孩心性,不過是接受不了她又敬又愛的兄長不顧所有人反對想要納一個有夫之婦做太子妃,做炎國未來的王後而已,這樣純淨的孩子,讓溫柔看著挺喜歡。

而葉芷霖也不知是怎麼了,突然間好像就喜歡黏上了溫柔,幾乎每一日都要往她這兒竄,不過,惡劣的態度依舊,也因為每日有葉芷霖的陪伴,溫柔才覺得日子沒這麼枯燥,這日子已經枯燥得她堂堂一介殺手都拿起了繡花針。

溫柔听到葉芷霖的聲音,這才回過神,發現不知何時她竟將針扎到了自己的手指上,也不覺疼,將針從指尖拔了出來,用帕子按住了沁出血滴的指尖,抬頭看著一臉嫌棄的葉芷霖,淺笑道︰「原是公主來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也當了母親的緣故,見到心無雜念的葉芷霖,溫柔總是不由自主地淺笑。

「喂,你在想什麼?想那麼入迷?」葉芷霖大大咧咧地在溫柔身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對于溫柔的稱呼,她至始至終都是一個「喂」字。

「沒什麼。」溫柔說完,又拿起了針線繼續繡著手上鞋子模樣的東西。

「其實我一直想問你個問題。」葉芷霖雙手托著腮,盯著溫柔手中的針線。

「公主有話只管問便是。」溫柔瞟了一眼雙手托腮的葉芷霖,只覺這樣的她甚是可愛。

「你天天繡這鞋不鞋的玩意兒,是繡給你孩子的?」葉芷霖問完,緊緊盯著溫柔的眼楮,生怕她會說謊一般。

溫柔不禁莞爾,說到孩子,她的眉眼不禁變得柔和,道︰「公主聰慧,正是如此。」

「哇!我果然沒有猜錯!」葉芷霖突然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激動道,「見到你第一次拿針線繡東西的時候,我就猜你是繡給你孩子的!果然!」

葉芷霖激動地說完,又在椅子上坐了下來,哼哼唧唧道︰「不過幸好如本公主所想,不然本公主這些日子就白給你好態度了。」

溫柔有些無奈地搖頭笑笑,感情她對她態度的一百八十度大轉變僅是因為她是給冷悠與冷然繡鞋?

「怎麼了?不信?」看著溫柔又搖頭又笑的,葉芷霖有些不悅,開始數落道,「雖然你的手工差得不能再差,簡直就是差得慘不忍睹,而且繡的這東西像鞋又不像鞋,難看得不忍直視……」

溫柔苦笑連連,她能繡成這樣就已經算不錯了,只听得葉芷霖又道,語氣由鄙夷轉為艷羨「只是,雖然如此,我卻很羨慕……」

「公主羨慕什麼?」听出了葉芷霖語氣里的羨慕與哀傷,溫柔停下了手中的活兒,看著她。

「看你長得有頭有腦的,怎麼這麼笨?」葉芷霖一臉地鄙視,瞪著溫柔,「當然是羨慕你的孩子有你這樣一個娘親疼著真好!懂了沒?」

「瞧公主這話說得好像自己沒人疼一樣,太後不是很疼公主的麼?」小孩子,倒是會想。

「不一樣的。」葉芷霖又垂下了眼眸,一副哀傷的模樣,還不等溫柔問什麼,她眸子里的哀傷便已經一掃而光,再抬頭已是一臉期待地望著溫柔,「喂,跟我說說你的是兒子還是女兒,多大了?叫什麼名字?可愛不可愛?」

「我有女兒,也有兒子,雙生子。」溫柔微微一笑,並未嫌葉芷霖煩,而是看著手中未繡完的小鞋輕聲道,「現在,他們是六個月零十天大了,女兒是姐姐,叫冷悠,兒子叫冷然,都長得像他們的爹爹,都很乖。」

溫柔說著,仿佛看到了冷悠冷然還有她最愛的澈,嘴角眉梢掛著的柔笑是葉芷霖從未見過的,美得幾乎晃花了她的眼,在她眼里,這個世界最美的就是她的西之哥哥,卻不知道還有人能與西之哥哥相媲美。

「你很愛他們嗎?」葉芷霖有些揪心地問道。

「嗯,很愛。」溫柔點頭。

「那他們的爹爹呢?你也很愛他嗎?他很好嗎?與西之哥哥相比如何?」葉芷霖有些激動。

「公主,你的西之哥哥很好,我心中的他也很好,只是兩個不可比較,也不能比較而已。」溫柔望著葉芷霖,目光柔和而堅定,「是的,我很愛他,他就是我的全天下。」

全天下!?葉芷霖頓時激動得蹭地從椅子上站起了身,動作之突然讓她身後的椅子都翻倒在地,一把抓住了溫柔的手腕,大聲道︰「不可以!你再也見不到他們了!你現在能愛的,只有西之哥哥!」

西之哥哥那麼愛她,她怎麼還能愛著別人!?這樣西之哥哥會很傷心的!她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她不要西之哥哥傷心!

「公主,怎能說愛就愛?」葉芷霖的話讓溫柔覺得好笑,「別忘了我是有夫之婦。」

「有夫之婦又怎麼樣!?只要西之哥哥愛就夠了!」這些日子她已經接受了這個有夫之婦,覺得她比那些爭著搶著要做太子妃的女人們好多了去了,反正她一向不服氣男人可以娶多房妻妾為何女人就不能,葉芷霖說著,就把溫柔往外拖,「走!你現在就跟我去見母後!要是母後同意了讓你和西之哥哥在一起,就立刻讓你與西之哥哥完婚!反正你也不可能再回去了,嫁給了西之哥哥之後,你就只能愛西之哥哥一個人了!」

溫柔被葉芷霖說得無奈,卻是眸光一亮,王後?

看得出葉西之並未打算讓她見太後,今日由葉芷霖領她去見,真是如了她的意了,知曉當年那件事的,天下間只怕沒人再比炎國王後清楚了。

**

沒有溫柔想象中的壯肅宮殿,而是一間不大的單檐屋舍,靠近屋舍,能听到敲打木魚的聲音。

葉芷霖拉著溫柔可謂是一路橫沖直撞地到了這間王後寢宮之後的小屋舍,可是到了屋舍前,葉芷霖突然松開了溫柔的手腕,也收斂了她刁蠻不羈的性子,變得如一般小女子的柔順,抬手敲了敲緊閉的屋門,恭敬道︰「母後,芷兒求見。」

葉芷霖那恭敬的態度絲毫不像她往日里的模樣,且眼里還流露出一絲畏懼,可見她對屋子里的婦人是又敬又怕,溫柔此刻才知道她為何說羨慕冷悠冷然。

「芷兒,本宮說過多少次了,無事不要來攪擾本宮。」屋里傳來婦人的聲音,透著冷肅,卻是沒有慈愛。

「母後,芷兒並非是要攪擾母後,而是芷兒有急事要求見母後!」生怕母後又將她攆走,葉芷霖急急道。

許久,屋內沒有回應,葉芷霖揪緊著手中的帕子,緊緊盯著面前緊閉的門,正在她以為這扇門不會打開之時,緊閉的門卻從里打開了!

葉芷霖忍不住驚喜,笑道︰「母後!」

映入溫柔眼簾的是一個雍容華貴的婦人,發髻梳得齊整,只有一支素淨的玉簪點綴其間,臉上沒有一絲笑容,說不出的壓人氣勢。

溫柔在見到王後時不禁一怔,不因其他,只因太後的容貌,竟與冷澈有七分相似!

王後見到溫柔也是一怔,隨即眼神變得冰冷如霜。

「母後,您听芷兒說——」葉芷霖高興地想要上前挽住王後的胳膊,卻被王後冷冷地推開,也打斷了她的話,葉芷霖臉上的笑瞬間垮了下來。

「芷兒,退下。」王後看了葉芷霖一眼,冷冷道。

「母後——」

「退下!」太後厲喝一聲,葉芷霖噤聲,看了溫柔一眼,不情不願地應了聲,退了下去。

王後冰冷的眼神落到了溫柔身上,冷冷道︰「你,隨我進來。」

溫柔隨太後走進了屋子,王後將門闔上之後,坐到了靠窗擺放著的太師椅上,看了一眼她身邊的椅子,對溫柔道︰「坐吧。」

「謝王後娘娘。」溫柔微微頷首,看著眉眼不再有方才凌厲的王後,不知她為何要對葉芷霖那般嚴厲,看得出葉芷霖是極想在她身邊的,奈何卻被她遠遠推開。

「你便是夷國的白王妃,西兒寧可不顧所有人反對也要娶的女子,可對?」王後看著溫柔,語氣是平和的,沒有方才對待葉芷霖的凌厲。

「溫柔是夷國白王妃不假,可溫柔這輩子並不打算再嫁他人。」溫柔坦白道,她的心不會容得下兩個人,永遠不會。

「可是西兒會為了你連整個炎國都不要!」王後緊緊盯著溫柔的眼眸,語氣變得有些顫抖,即便她始終不能認同他娶這個女人,可是一切似乎早在冥冥中就已經注定了,任是她拼盡全力也無法改變。

「別人的事,與我無關。」溫柔冷冷回答道,「況且王後不是不希望太子娶我麼,這不正好合王後的意麼?」

「……!」王後不可置信地望著溫柔,不相信世間會有這麼冷血的女人,繼而淒楚一笑,「呵呵……報應,報應啊……」

她造的孽,要讓她的西兒來還麼?不,是要用整個大夷來還麼!?

報應?溫柔眼眸微眯,盯著一臉淒楚笑意的王後,覺得她想要知道的事實,就在眼前了。

「想知道麼?告訴你也無妨……」王後站起身,走到供奉在屋子里的觀音像前的蒲團前,跪到了蒲團上,拿起了擺放在香爐旁的一串佛珠,一邊撥弄著手中的佛珠,一邊道,「或許你听了之後,不會再對西兒這般冷血無情,畢竟,西兒是真的愛你,為了你可以不顧一切……」

香爐里的香在燃燒,繚繞了一屋子的輕霧,也繚繞了溫柔的心。

「柔兒!」突然,緊閉的屋門被人從外用力踹開,進來的是一臉緊張的葉西之,看到端坐在椅子上的溫柔,才深深松了一口氣,繼而才向跪在蒲團上的王後請安,「兒臣見過母後,母後金安。」

他知道母後反對他娶溫柔,他怕母後會對溫柔下殺手,所以一直都提防著,甚至不敢帶她見母後,如今看來倒是他想多了,她們,似乎相處得不錯。

思及此,葉西之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掛上了一絲淺笑,溫柔望著他嘴角的笑容,對他的印象有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你心里還惦念著我這個母後就好。」王後從蒲團上站起身,轉過身看著嘴角含笑的葉西之,心更沉了一分。

「母後,兒臣來接柔兒。」就算所有人都反對,他這一生也只想要她。

在溫柔與葉西之轉身離開屋子之際,王後的聲音在兩人身後冷冷響起,「西兒,無論如何,本宮死也不會答應你說的事。」

葉西之卻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紅顏,禍水,呵!

王後轉身,走到了觀音像前,從觀音像後取出了一個盒子,眼神決絕,只要毀了這個東西,這個女人便會自己從西兒面前消失!

可是,當王後打開手中盒子的時候,雙手一僵,盒子砰然砸到了地上,王後仿佛受到了巨大的打擊一般,往後跌坐到了身後的蒲團上。

盒子,居然是空的!?

怎麼會這樣!?

西兒?西兒!?

**

溫柔本是走在葉西之身側,忽而慢慢放緩了腳步,走在了他的身後,看著日光將他的背影拉得很長,有些朦朧,也讓她覺得他的背影有些朦朧。

慢慢地,兩人之間拉來了一段距離,葉西之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沒有注意到兩人已經拉開了挺遠。

「葉西之。」突然,溫柔開口叫住了他,葉西之的腳步驟然定在原地,轉過頭,不可置信地望著溫柔。

「柔兒,剛剛你叫我……什麼?」葉西之很是震驚,轉過身,慢慢往回走近溫柔,眸子里跳躍著驚喜,她可是一直都叫他「太子殿下」的,即便他不再叫她嫂嫂。

「葉西之。」溫柔再重復了一遍,迎著葉西之灼灼的目光,望著他那與冷澈有幾分相似的眉眼。

王後說得沒錯,听了她說的故事之後,她對葉西之完完全全改變了看法,這個看似卑鄙無恥的男人,背後竟是那麼讓人心疼,讓她的心不禁為他而疼,不因別的,只因為他的體內,也中著六魂歸的毒!與澈體內一模一樣的毒!這是她萬萬想不到的!

原來竟是因為如此,他的血才會是澈的解藥,她原本還以為,是因為他們的身體里淌著相同的血的關系,原來,竟不是如此。

那麼便是說,他也活不過第三十六個年頭。

身為炎國的皇子,在年少之時就被秘密送入了大夷,擔起了既不讓大夷強大,也不讓大夷滅亡的重任,在大夷隱忍十年,沒人知道他這十年是如何度過的,那讓人如沐春風的笑容之下,埋藏的又是怎樣的一顆心,也沒有人知道他毒發時是如何忍下來的,他與澈一般,都是可憐之人。

而炎國王後之所以活了下來,只因逝去的西雲寺方丈手中全天下最後一副能讓女子中了六魂歸產子之後仍能活下來的藥給了她,這就是姐妹兩人愛上同一個男人悲哀,並且,還是孿生姐妹。

澈的母後謝紫鳶與葉西之的母後謝青鳶是孿生姐妹,也是夾在四國之間的小國凌國的公主,為求國家平安,凌王將大女兒謝紫鳶作為和親公主嫁往大夷,誰知大女兒心性固執,當下便離開了凌國,凌王怕觸怒大夷先帝,便欲將二女兒謝青鳶嫁過去,誰知大夷先帝竟說非謝紫鳶莫娶,否則鐵蹄踏平凌國,凌王又驚又恐,只好讓謝青鳶去把謝紫鳶尋回來。

而謝紫鳶離開凌國之後竟是到了大夷,在大夷游晃的日子里,她結識了尚未出家的西雲寺方丈林白書並心儀于他,林白書亦是與她情投意合,可後來卻因謝青鳶的出現打亂了這一切,當林白書攜著謝青鳶的手走到謝紫鳶的面前時,謝紫鳶憤然轉身,回凌國找到了凌王,道是若要她嫁給大夷先帝,必須讓謝青鳶也作為和親公主嫁到炎國,否則就是國破家亡她也不會嫁到夷國。

凌王得罪不起夷國,答應了謝紫鳶的條件,派出所有暗衛搜尋到了謝青鳶並將她強行帶回了凌國,在謝紫鳶坐上前往夷國的和親轎子的同一日,謝青鳶也被綁著扔上了前往炎國和親的轎子。

謝紫鳶因為謝青鳶搶走了她的心愛之人而恨極了她,而謝青鳶也因為謝紫鳶拆散了她與林白書而恨極了謝紫鳶,面對性情剛烈的謝紫鳶與溫婉似水的謝青鳶,林白書覺得自己做了人生最錯的件事,想要將謝青鳶奪回,卻被打得遍體鱗傷,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心愛之人嫁給了別人。

心灰意冷之下,林白書走進了西雲寺,謝青鳶因此而更恨謝紫鳶,借謝紫鳶懷了身子而要到夷國探望她為由,在她的膳食里下了六魂歸之毒,她要讓她們母子都為她的愛情陪葬,可謝青鳶不知,在她給謝紫鳶下毒的同時,謝紫鳶也在她的食物里下了同樣的毒,同樣祭奠她可悲的愛戀,只是謝青鳶不知,她中毒之時,她早已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子。

當林白書得知謝紫鳶與謝青鳶都中了六魂歸之毒時,在師父的禪房外跪了整整一個月才得到了一副保住女子性命的解藥,便馬不停蹄地送到了謝青鳶的面前。

與此同時,謝紫鳶生下冷澈之時大出血而亡,她本可以將月復中孩兒流掉而保住自己一條命,可她覺得自己活下來也無顏面對大夷先帝,畢竟他是真的愛她,而她心里裝著的卻是另一個根本不愛她的男人,她寧願只讓他們的骨肉留下來。

謝紫鳶死的當夜,大夷先帝由悲生怒,一夜之間斬殺了所有在場宮人,冷澈一天天長大,先帝才發現他竟是自娘胎出來便身中奇毒,才明白自己對謝紫鳶的愛不過笑話一場,以為是謝紫鳶自己為了報復他而自己吞服了六魂歸,殺死了自己也讓他們的骨肉一生痛苦,震怒之下禁止所有人說有關謝紫鳶的任何話,將謝紫鳶曾是大夷王後這個事實從史冊上抹掉!

之後,先帝納了無數的妃嬪,最後立了性格樣貌與謝紫鳶最為相似的姜芙蓉為後。

而謝青鳶雖活了下來,葉西之卻是自娘胎出來便如冷澈一般身中六魂歸之毒,十五歲之前的葉西之是比冷澈幸運的,因為他有一個愛他的娘疼著他護著他,可最後卻不得不受皇命只身前往大夷,隱姓埋名做他人的兒子,做他國的皇子。

每個人的背後,都會有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如她,如澈,如葉西之。

他們都是一樣的人,所以她也會憐惜他。

「再叫一次?」葉西之很高興,盯著溫柔,眼里跳躍著興奮不已的光,「我想再听听。」

「葉西之」三個字從她嘴里吐出來,葉西之第一次覺得自己的名字這麼好听,從來沒有人這麼連名帶姓地叫過他,她是第一個。

「喜歡听就自己叫。」溫柔沒有理會葉西之,邁開步子往前走去,然葉西之眼底的興奮讓溫柔收起了往日的冷面孔,可憐之人,她又何必如此。

從前的她不是這樣的,即便面對可憐之人,她也可以毫不留情地斬殺,可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認識了澈,她便覺得自己變了,他給她的疼愛和溫暖讓她的心慢慢融化了。

「葉西之,明日便是你登基的日子了吧?」溫柔昂頭看了一眼湛藍的蒼穹,淡淡向與她並肩行走的葉西之。

「嗯。」葉西之沒有再笑,眸光沉沉的,忽而道,「怎麼?柔兒是想通了要做我的王後了麼?」

溫柔沒有說話,只是停下了腳步,定定地望著葉西之。

「呵呵,柔兒不用說什麼,我也知道答案。」本以為時間會讓他得到她,可是他卻發現不過是他痴人說夢而已,凝視著溫柔的眼眸,嘴角勾起一記蒼涼的笑,「柔兒不是想要我的血為大哥解毒麼?不如你我用條件交換如何?」

不等溫柔說話,葉西之又接著道︰「三年,你留在我身邊三年,三年之後,我親自將我的血奉上給你。」

三年,他不求多,只求她留在他身邊三年就好,他生命最後的三年。

許久許久,溫柔迎著他的目光,堅決道︰「好,我答應你。」

溫柔答應了葉西之,沒有任何理由,也不需要任何理由,因為從葉西之嘴角的笑,她似乎看見了一世的蒼涼與他生命的盡頭。

這樣與澈極其相似的男子,她拒絕不了。

這世上,壞與好本就沒有基準線,只是立場不同,他站到了你的對立面,他就成了你眼中的壞人與敵人,葉西之對于大夷而言雖是敵人,可她卻心疼這個可憐的敵人。

葉西之想要握住溫柔垂在身側的雙手,可是看著那雙素白的柔荑,他始終沒有勇氣去執起,因為他知道,能執起她手的人,天下間只有大哥。

他時常會想,若當時娶了她的人是他而不是大哥,那是否她愛上的人就會是自己,可是這世上從沒有倘若可言,時間不會回淌,一切都已經注定。

他注定,不能與她坐看江山。

總有一天,大哥會帶著千軍萬馬來將她接回身邊,或許,就會是在三年後。

**

時光如淌過指間的流水,緩緩流淌,去而不復返。

三年,流逝。

只是在這三年之內,風之大陸的格局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

自三國聯盟解散之後的第一年,海國與漠國竟越過大夷,覬覦起了炎國,兩國結為盟國,不斷出兵攻打炎國,如此更是給了大夷恢復國力的大好時機,大夷也借海國出兵炎國的良機,奇襲了海國的墨陽鐵山,而海國一向小覷其他國家,更是不將大夷放在眼里,出兵攻打炎國的時候竟是將原本監守墨陽鐵山的士兵也調去了大半,只留兩千人馬留守墨陽鐵山,正此之時,大夷已是整訓了三萬新軍,加之原本還剩余的五萬兵力,總共八萬,冷澈看好這個千載難逢的時間,讓紫王率一萬人馬奇襲墨陽鐵山,出其不意地將其奪了下來。

當此之時,海國的大批人馬正在炎國境內酣戰,正打得炎國割地求和,呼聞產鐵寶地墨陽鐵山被大夷所奪,接道王命後立刻調兵回國馳援,誰知在回國借道凌國的途中,漠國撕毀了盟約,聯結了凌國在凌國境內埋了伏兵襲擊海*隊,海國原本十萬兵馬最後只剩下三萬倉皇逃回國,不僅奪不回墨陽鐵山,甚至連炎國的割地都被漠國強佔了去,導致其在風之大陸的霸主地位消亡。

因為這一系列的事情,海國執掌國政的三位將軍相互推月兌責任,最後竟是內訌,相互算計,相互攻訐,相互暗殺,將海國攪得如一團亂麻,最後是老世族們動用了所有私家兵,將三位將軍全部暗殺在各自府邸里,而後將先帝的小子推上了帝位,可是這位新帝卻是個不學無術卻又志比天高的昏聵之徒,經過這一系列動蕩之後,不僅不惦念著百姓疾苦與國家經濟,反而大肆征兵,將整個海國幾乎所有的精壯都征召入軍,揚言要整出一支所向披靡的鐵蹄之軍,以恢復海國的霸主之位,不僅如此,一年之內竟征收了五次賦稅,在精壯全部都被征召入軍的情況下,甚至還要百姓服徭役,無疑是將海國推向滅亡。

終于,世族元老們再次叛亂,斬殺了這個昏聵的新帝,讓海國的廟堂攪得更亂了,海國,真個幾乎稱霸了風之大陸百年之久的國家,在第二年的年末,消亡在大夷的兵戈之下。

整個風之大陸震驚,漠國更是後悔莫及,漠國本是也想攻佔海國,奈何顧忌太多,不由將目標轉向了炎國,可是漠國萬萬沒有想到,一向弱小任人欺的夷國竟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攻陷了曾經的霸主之國海國,並將其毫無阻力地劃入了夷國的管轄之內。

天下嘩然,四國稱霸風之大陸的格局瞬時變成了三國交鋒,讓那些夾縫中的小國更是膽戰心驚,可卻也無法逃月兌大勢所趨,不斷地被炎漠夷三國吞並。

第三年初,整個風之大陸便只剩下了炎漠夷三個國家,而大夷就像一頭沉睡中的雄獅,似乎隨時都會醒過來反撲一口,讓炎國與漠國不敢小覷,即便其不再有任何大的出兵舉動,便是派出的斥候也打探不到其兵力究竟幾多,戰力究竟如何。

在此情況下,漠國破天荒地主動與夷國結好,夷國欣然接受,兩國結好的條件是,以吞滅炎國為目標!

可是,這三年里,冷浩的身體不僅未見好轉,反倒是每況愈下,這便使得冷澈遲遲不能拋開國政前往炎國的原因,即便他每一日都恨不得沖到炎國去。

**

第三年末,深秋。

大夷氣候溫潤,便是到了冬日,也還能看到青蔥之色,所以深秋的味道在大夷並不顯得濃烈,偶爾飄飛下幾片枯黃的葉子,才有了些許蕭瑟的味道。

日光有些暖,御花園里,冷浩躺在一張軟榻上,頭微斜,雙眼閉著,似乎在沉睡。

冷浩才是二十四歲,可是被病魔折磨了三年的他,如今一副模樣一點生機活力也無,眼眶深陷,顴骨高突,面色蒼白,整個人瘦削不堪。

小安子守在一旁,看到冷浩的手伸出了薄衾之外,躬下了身輕輕拿起了他的手,正要放回薄衾下,冷浩卻在此時睜開了眼。

「奴才該死,擾醒了王上。」小安子連忙跪到地上。

「咳咳咳咳——!」冷浩想要說什麼,可一張口便是猛烈的咳嗽,小安子連忙輕輕撫著他的心口為他順氣。

許久,冷浩才緩過氣來,連忙有宮人遞上了熱茶,小安子接過,扶著冷浩坐起喂他喝下。

「小安子,大哥……來了沒有?」潤過喉,冷浩虛弱的問道,每說幾個字,他都喘息得厲害,他似乎,已經是病入膏肓。

「奴才這就去瞧瞧。」小安子在冷浩身後墊好了幾個軟墊,讓他能夠靠得舒適,應了聲,抬腳正要離開,便見到一襲白色的頎長身影向冷浩走來,連忙躬身行禮,「奴才見過白王爺。」

冷澈微微頷首以示免禮,冷浩屏退了左右,冷澈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坐下。

「王上今日可有覺得身子好些?」三年時間,冷浩模樣沒有絲毫改變,只是眼角多出了皺紋,眼里的肅殺與冷冽比從前更甚,說出的話,比以前更沒有溫度。

「大哥,每次見我,你都這一句,不嫌煩麼?」冷浩有些無奈地笑笑,他這個大哥,還是一如既往地不苟言笑,大哥,該是恨他的吧。

「王上當需多休息才是。」冷澈淡淡說道,仿佛對冷浩嘴角的笑視而不見,抬起手將冷浩身上有些滑落的薄衾往上提了提。

「大哥,我知道你恨我。」冷浩握住了冷澈的手,盯著他,「恨我將你綁在了國政之上。」

他這個夷王,不過是個軀殼罷了,所有的一切,都是大哥在撐著,可大哥卻始終沒有想過要將他的帝位奪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該喜,還是該悲。

「王上,您許是累了。」冷澈面無表情地看了冷浩一眼,「王上若是無事,臣下先行離開了。」

「大哥!」冷浩緊緊握住了冷澈的手不讓他離開,因為激動,又開始劇烈地咳嗽起來,冷澈抬起另一只手輕輕拍著他的背,待冷浩稍稍平穩了氣息,看著自己近乎枯槁的雙手,再抬眸看著冷澈,「大哥,我這身子,快是撐不了多久了。」

見冷澈想要說話,冷浩抬手止住了他,「大哥不必說些安慰我的話,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入秋以來,我睡的時間越來越久,只怕沒多久,我便會一直睡去,再也不會醒來……」

「在此之前,我必須與大哥把事情說完,趁我……還沒有睡去的時候……」冷浩說著,望著冷澈,眸子里是哀涼的乞求,與他帝王的身份完全不符合。

「王上有話只管說便是,臣下定當遵從。」冷澈拍了拍冷浩的手背,第一次有些不忍心看他的眼神,他早已從太醫口中得知,王上的病,撐不過這個深秋……

大夷究竟是命運多桀還是什麼,他們兄弟幾人,竟幾乎全都走了……

「我不在了之後,不求大哥能替我好好愛綠兒,只求大哥能善待綠兒……」全天之下,他最不能割舍的,只有她,即便他知道,她的心里,至始至終裝的都不是他。

「王上,事到如今,你還要護著她麼?覺得她害你還不夠深麼!?」冷澈的雙手驟然握成拳,站起了身,幾乎是咬牙切齒,「您忘了你這一身的病是怎麼來的了麼!?」

「我不悔,她若是要我這條命,我就可以給她。」冷浩卻是異常冷靜,不管冷澈的暴怒,堅定道,「因為我愛她,為了她,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包括我的命。」

「所以,請大哥答應我這最後的請求。」冷浩說完,向冷澈深深一躬身,「請讓綠兒留在大哥身邊。」

綠兒愛大哥,這是一年前他才知道的,可是他卻不恨,這大夷江山本就該屬于大哥的,自覺自己搶了大哥太多東西,便是連大哥的心愛之人他都推離了大哥身邊,綠兒不愛他,或許這就是報應。

「這大夷江山只有大哥才配坐擁,綠兒這麼做,無甚錯。」她要他死,要為大哥取得這大夷江山,她覺得只有大哥才配做夷王,可他自己何嘗又不是這樣認為?所以,他成全她,也成全大哥。

良久,冷澈沒有說話,只是拂袖,轉身。

「我答應你。」這是冷澈轉身之際回以冷浩的話,冷浩微微一笑,似是滿足,重新靠到榻上,慢慢闔上了眼。

可是,冷澈攏在廣袖下的雙手,卻是緊握成拳。

當他們知道這一切時,都為時已晚,王上已是病入膏肓,藥石無靈,若非王上一次又一次阻攔他,只怕他早已殺了沈綠衣,事到如今,王上竟還為她著想,是可笑,還是可悲!?

冷浩這一覺睡去,再也未能再醒來。

沈綠衣怔怔地望著緊閉雙眸的冷浩,發現自己謀劃了將近四年的事終于成了她卻絲毫開心不起來,手里握著冷浩早已擬好的聖旨,淚水在眼眶里洶涌。

明明她想要的一切就在手中的聖旨里,將王位傳給冷澈,讓他坐擁天下,這是從她知道他是白王爺的那一刻起她就期盼的事情,也勢必要做到的事情,因為她覺得這大夷的江山只配他享有,所以她要為他奪到!

十三年,十三年了,她期待了十三年的事情,如今就握在自己手里,望著再也不會睜開眼的冷浩,她卻後悔了。

「王後娘娘,您滿意了麼?」冷澈如冰霜一般的聲音在沈綠衣冷冷響起,「王上如今再也不會睜開眼,你一心期待的事情達成了,您滿意了麼?」

沈綠衣震驚,不可置信地望著冷澈,「白王爺說什麼,我不明白。」

「不明白?那臣下便與王後娘娘好好說說。」冷澈將「好好」兩個字咬得極重,慢慢走近沈綠衣,「不是讓王上愛上你,信任你麼?不是勸說王上讓阿柔出使炎國麼?不是每日在王上的膳食里加入一點毒藥讓王上一病不起麼?不是想讓王上再也睜不開眼麼?如今王後娘娘都做到了,不是該滿意麼?」

「白王爺……你知道!?」沈綠衣望著在她面前站定的冷澈,雙手微微顫抖,他……都知道!?

「怎麼,王後娘娘覺得很驚訝麼?」冷澈冷冷一笑,「我還要告訴王後娘娘的是,這一切,不是我知道,是王上知道。」

「而王上之所以知道還喝下你那每日送上的假情假意的藥,只為祭奠你那可笑又可恥的愛!所以,您滿意了麼!?」他不稀罕她的愛,可是她竟為了她這見不得人的愛而害死了大夷的王,他的親弟弟,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忍受!

「這大夷的帝位,我永遠都不會坐上,就算你手里握著聖旨,我照樣可以毀了。」

沈綠衣的心瞬間塌陷,淚水轟然而落,如決了堤一般,整個人癱坐在了地上,王上……王上居然知道這一切!?知道她不愛他,知道她想要取他性命是為了另一個男人,知道她送給他的藥和膳食里都摻著毒卻每一次都吃得開心,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何還要對她那麼好!?他明明什麼都知道,為何還要吃下那些有毒的東西!?

「為什麼……為什麼……」沈綠衣癱坐在地上,嘴中呢喃,她陡然發現,面前的男人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讓自己留戀,她突然是多麼地企盼床榻上的人再睜開眼來,溫柔地喚她一聲「綠兒」,可是,這一切,都不可能了……

「為什麼?」冷澈居高臨下地看著癱坐在自己面前的沈綠衣,听著她瀕臨崩潰邊緣的呢喃,只覺厭惡,「因為王上愛你,愛到不顧一切,愛到能將自己的命獻出來,甚至閉眼之前想的都是要成全你!」

他從來沒見過像王上這麼義無反顧的笨蛋了,沈綠衣,如今悔恨又如何,失去了錯過了,她一生都不可再挽回。

「啊——!」沈綠衣終是崩潰,雙手按著頭嘶喊出聲,她是有多愚蠢,到了這種無法挽回的時刻,她才知道自己心里真正裝著的是誰!

冷澈無情地轉身離開,他答應過王上,會待沈綠衣好,那麼他便會待她好,讓她好好活著,他不會讓她死,他要讓她痛苦地活著,生不如死地活著!

**

夷王薨,國不可一日無君,且夷王沒有子嗣,人人皆以為新帝非白王莫屬,可是夷王遺詔一宣,繼位之人,竟是紫王!

在接到夷王薨的消息時,紫王馬不停蹄地由索雲大營趕回了帝都,面對滿目的縞素,他幾乎有些想不起這個弟弟的面容,當他如所有人一般認為大哥就要成為大夷的王的時候,聖旨的內容讓他如遭晴天霹靂,任他如何也不能相信。

冷澈與紫王在御書房里呆了兩天兩夜,不吃不喝也沒有出來過,沒有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直到第三日天明,兩人從御書房出來之時,紫王才雙手接過了他遲遲不敢接的遺詔。

新王登基的第一件事,便是封白王為前將軍,領兵十萬,攻打炎國。

白王府,冷澈堪堪踏進王府大門,一個小小的身影便沖過來抱住了他的大腿,讓冷澈難得地露出一記溫柔的淺笑。

「爹爹!」冷悠昂頭看著冷澈,笑得很是可愛,而後向冷澈張開了雙手,嚷道,「爹爹抱,爹爹抱抱!」

「好,爹爹抱。」冷澈俯,抱起了女乃聲女乃氣的冷悠,而後看向跟在冷悠身後正眨巴著眼楮望他的冷然,走上前去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在他面前蹲了下來,笑得慈愛,「然兒可是也想要爹爹抱?」

三年了,兩個孩子很听話,也很惹人愛,眉眼長得很是像他們的娘親,讓他每次見到都似乎覺得自己見到了阿柔,不知阿柔見到他們,會不會像他一樣歡喜。

阿柔……想到了溫柔,冷澈嘴角的笑容淡了下來。

「爹爹,然兒想要娘親抱。」冷然拽住了冷澈的衣袖,說得很是可憐巴巴,「雅妹妹有千姨娘親抱抱,風弟弟有尹姨娘親抱抱,為什麼然兒和姐姐就沒有娘親抱抱。」

冷澈一怔,望著冷然眉心的一點朱砂,竟是說不出來話,眸子暗了下去,偏是懷里的冷悠也跟著冷然叫道︰「悠兒也要娘親抱抱,像爹爹抱悠兒一樣!」

「悠兒和然兒都想娘親麼?」冷澈也將冷然攬過來,讓他坐在自己的膝蓋上,淺笑著問道。

兩個孩子哪里知道什麼叫做想,他們從來就沒有見過他們的娘親,不過是天天看著白若雅和雲風和各自的娘親撒嬌,而他們卻沒有娘親,甚至連爹爹都少見,自然就也想要娘親了。

「爹爹也很想你們的娘親。」冷澈撫模著冷悠柔軟的頭發,再模了模冷然的小臉,溫柔道,「爹爹明日就去把你們的娘親接回來,開心麼?」

「真的麼爹爹!?」冷悠眨巴著漂亮的大眼楮看著冷澈,冷然也是把眼楮睜得大大的,生怕他們一晃眼冷澈就會把他們的娘騙走一般,一遍又一遍重復地問道。

「真的。」大夷已經足夠強大,他已經有足夠的力量去奪回自己心愛之人。

「爹爹真好!」冷悠高興地拍著肉乎乎的小手,抱住了冷澈的胳膊在他的臉頰上親了一口便高興地跑開了,一邊跑一邊叫著「悠兒然兒也要有娘親了」,冷然也有樣學樣地在冷澈的另一邊臉頰上親了一口,跟著自己的小姐姐跑了。

冷澈慢慢站起身,看著兩個歡快的小身影,眼神逐漸變得寒涼,將雙手握得緊緊的。

不踏平炎國,他誓不罷休!

**

溫柔得知領兵攻打炎國的人是冷澈的時候,驚喜得幾日難以入眠。

炎國這三年里內憂外患頻發,廟堂與軍隊均無時日整飭,更因葉西之執意不立後不納妃,獨獨寵愛一個有夫之婦,失掉了許多民心,廟堂混亂,軍隊散亂,全國上下幾乎無能臣良將,大夷的十萬兵馬踏入炎國之前百姓便已四處逃竄,而守城的將士听聞是滅了海國的炎*隊來攻,可謂是丟盔棄甲逃命去了,于是大夷的兵馬進入炎國便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不費吹灰之力便奪下了一座又一座城池,不日便攻到了炎國帝都腳下。

「王上——!兵臨城下——!」帝都將軍沖到了大殿之上,單膝跪在葉西之面前,只見葉西之已是一身戎裝,帝都將軍只覺喉間哽咽,「王上——!」

「將軍,夷軍攻到了城下了是麼?」葉西之淡淡問道,沒有一絲驚訝,也沒有一絲慌亂,他知道,這一天,始終是會來的,三年,他猜得真準,看來他真是了解大哥。

「王上,末將已經備好了兵馬,帝都危險,王上快乘馬車去避難吧!」帝都將軍看著葉西之一副並未打算離開的模樣,急得額上不斷地沁出汗珠。

「將軍,你這是讓孤撇下炎國逃亡麼?」葉西之上前,親身扶起了跪在地的帝都將軍,眼神堅定,「孤不會逃,孤寧可戰死,也不會做流亡之徒。」

撇國而去,他做不到,他身體里流淌著的血不允許他這樣做,就是死,他也要在炎國!

況且,他這輩子,最想做的事就是與大哥一決高下,即便他知道輸的會是他,他也無怨無悔。

「王上——」兩行渾濁的淚自帝都將軍的眼眶流出,他立刻抹掉,到此刻,他才明白,王上並非是如傳言中說的一般不在乎炎國,而是將炎國看得比生命還重要。

「帝都內還剩多少兵馬?」葉西之執緊手中的劍,問道。

「兩萬,連城防軍還有皇城禁軍在內。」

「將軍,孤記得你家里還有妻兒可對?」

「王上,末將與所剩的兩萬將士寧可戰死,也絕不做降徒!」帝都將軍知道葉西之話的意思,是問他若是不想死可以選擇投降,可他們是鐵錚錚的男兒,從沒想過做降徒!

「末將與將士們願與王上誓死守護炎國!」

「好男兒!」葉西之贊道,赳赳大步走出了大殿。

東西,他已經讓人送去給她了,他為炎國而死,他無憾了,至少他不是等到第三十六個年頭孤獨死去,他這三十三年,夠了。

此刻,想必她是站在城牆之上,遙望那讓她魂牽夢縈的人吧,三年,竟換不到她對他的一絲一毫情感。

炎國帝都城牆之上,溫柔肩披一件白如雪的斗篷,遙望滾滾煙塵向帝都逼近,只見兩面黑色的大 旗越來越近,視線里大 旗上的「白」字和「炎」字愈來與清晰,繼而是滿眼黑色中的一點白,那是一張在風中翻飛的白色披風,溫柔將雙手放在心房的地方,握得緊緊的,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當先一騎上的白色身影,生怕自己一眨眼,視線里的那一抹白便會消失一般。

與此同時,緊閉的城門大開,涌出了以葉西之為首的夷軍。

兩軍陣前,冷澈與葉西之兵戈相向。

兩萬對十萬,勝負不想而知,當冷澈手中的劍穿透葉西之的鎧甲之時,兩萬炎軍盡數戰死。

溫柔自萬千尸體上跑過,在冷澈將劍從葉西之心口拔出之時,溫柔來到了他的身邊。

看到溫柔,葉西之微微笑了,有鮮血不斷自他嘴角流出,污濁了他英俊的臉龐,他滿足了,因為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口氣時,他終于在她眼里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葉西之……」溫柔在葉西之身邊蹲下了身,抬手握住了他的手,這是她第一次握住他的手。

冷澈翻身下馬,站到了溫柔身旁,眼神冰涼。

葉西之看了冷澈一眼,在將視線落到溫柔身上,輕輕蠕動了嘴唇,聲音雖小,卻足以讓兩人都听得清楚,冷澈蹙起了眉心,眸子里的冰涼塌陷。

在葉西之閉眼的那一刻,一滴淚自溫柔的眼角滑落,滴到了他的手背之上,只是他再也感覺不到了。

冷澈攬過了溫柔的肩,將她緊緊摟在懷里,溫柔亦是緊緊摟著他的腰,恨不得將對方揉進自己身體里。

「澈,我們回家吧。」溫柔昂頭看著冷澈,淚眼婆娑,卻笑靨如花。

「嗯!阿柔,我來接你回家了。」再也顧不得這還是一場慘烈的戰事剛剛結束,冷澈低頭,含住了溫柔溫軟的唇瓣。

回帝都的路上,溫柔與冷澈共乘一匹馬,冷澈一手摟著她,一手執著馬韁,斷斷續續地與她說冷悠冷然的事,說兩個孩子是如何如何想她,溫柔倚在冷澈懷里,一直緊緊握著手里的一支白瓷瓶,淺笑听著。

忽然一陣寒風刮過,吹亂了冷澈的發絲,溫柔抬手去為他整理散亂的發絲,冷澈則是掀過自己的披風裹住她嬌小的身子。

夕陽將二人的身影拉得老長老長,似是任何人都難以將這相依偎的身影分開。

冷澈說回去之後,要帶溫柔去看海。

溫柔笑著說她想去夷西看花海,冷澈有些無奈,道是現在不是山花爛漫的季節,她若是喜歡,以後每一年都陪她去看,溫柔說好。

溫柔又說,他們只顧自己去玩,兩個孩子怎麼辦,冷澈寵溺地說,當然是要帶著兩個寶貝一起,溫柔笑得開心。

冷澈說,從今往後帶著她游山玩水,再也不過問國事,他的下半輩子,只為她而活。

溫柔昂頭,深情地吻住了冷澈的唇,幸福的淚滑過臉頰。

「澈,我愛你,永生,永世。」

冷澈握著溫柔的手,放到自己心口,語氣是說不盡的溫柔繾綣,「不離不棄,不移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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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正文完結了,十四在此感謝所有支持十四的姑娘們,文文有不到之處,也請姑娘們海涵,十四碼字不快,三天碼出的大結局確實能讓我整個人都散架了,肩膀疼得厲害,若是有錯別字之處,也請姑娘們多多見諒。

嗯……還有就是十四會寫些個人番外,沒有交代清楚的事情會在番外交代好,想問問姑娘們想看誰人的番外?若是有意見的姑娘們,可以在留言區給十四留言。

再次謝過姑娘們一直以來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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