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瑤瑟 第十六章 未若柳絮因風起

作者 ︰

魚淺齋。

碧貴嬪的屋里,赤色盤金鎏花火爐里的銀碳嗤嗤地燃燒,似乎連那火苗因著沾上銀碳的色澤,連火光都顯得冷了。碧貴嬪本是揚州人,北國寒冬的天氣對她而言尤為難過,似乎輕呼一口氣便能在冬日里化為冰。

她此刻抱著小火爐在懷,又在身上加了一件墨色掐金的鶴氅,雙手時刻不離懷中的溫暖。而她榻上的雕花小幾上,一盞熱茶,一卷竹簡擺放其上。

「娘娘,事成了。」采青喜滋滋地笑道,「如娘娘前日思考的那樣,天寒居的沈容華薨了。」

碧貴嬪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你臉上的喜色留給誰看,不怕給她去作伴的話,你就給本宮好好地笑著,在她靈堂上笑去。」

采青面上立馬肅靜,也不敢說話,只管拿著茶壺給她盞中添茶。

碧貴嬪嘆口氣,抬眸道︰「本宮既做了這些傷人的事,必須不能有絲毫差池,否則你們這些做奴婢的就給我陪葬。」

采青身子猛然一顫,茶水搖晃著幾乎灑出茶盞,隨後她鎮定下來道︰「奴婢記住了。」

碧貴嬪此時內心卻是波瀾起伏。知道沈縴柔身懷皇嗣且身體孱弱,她故意用簫聲引起承熠對沈縴柔殿選時的回憶,又深知沈縴柔不敢表露自己懷孕,怕引得他人迫害的心態,逼得她只能跳舞,又因身子虛弱,胎像不穩而流產。前幾日,又是她讓梁婕妤在安妃處挑唆安妃,讓她對沈縴柔的怨懟更深,從而對她下藥。本只想虧損她的身子,讓她在天寒居玉殞香消,若是上面責怪,責任就在安妃身上。那時也有一段日子了,證據估計也銷毀了,自然扯不到她身上來。不想這時安妃劑量過猛,直接送了沈縴柔的命。

她蹙眉,百密中必有一疏。她素日便知安妃性子暴躁,容不下半點氣,怎想她如此心急,下那麼重的藥。還好藥是安妃的家人私自攜帶入宮,鬧到這個地步,不知是否會查到自己身上。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采青見她臉色似乎好了一些,懦懦地開口道,「為什麼娘娘非要讓清淺告訴您沈容華的病情,您不是原先就知道嗎?而且非要讓她去得罪安妃娘娘,將容華引到夢溪殿?」

「為什麼?」她宛然一笑,是初春季節枝頭怒放的夾竹桃,美艷而妖嬈,「若是不將她拖下水,改明兒她要知道她主子本來是有活命的機會時,難保不會去什麼地方咬本宮一口。而且……」她玩弄著手中的小火爐,火爐上炙烤的涂料已經有一絲褪色的痕跡,可是她還是喜歡的緊。

那丫頭不是個省油的燈,她將來總要有一樣兩樣的把柄,讓那丫頭臣服于自己。

慈寧宮。

香爐中青煙裊裊,帶著獨特的禪意幽香。承熠和皙賢妃坐在下首,太後任延芬姑姑在上首垂背,半眯眼兒。皙賢妃不敢抬頭,垂首自顧自地抿著茶。

「那罪妃如今是在何地?」太後不悅地皺眉,皙賢妃見此狀,放下手中的蓋鐘,接口道︰「臣妾將她幽禁在自己宮殿里,听從太後和皇上發落。」

承熠開口道︰「安妃跟兒臣是十多年的情分,她為人雖張揚,卻從不至于到害人命的地步。」

太後神色似乎泥雕木塑,還是方才的淡然神情︰「安妃的脾氣是整個**最差的,哀家早教你殺殺她的銳氣,偏你的耳朵軟的很,從不按哀家的做,這下倒將事情惹大了。」頓了頓,太後蹙眉道,「這事情,安妃已經認罪了。夏汀是宮中之主,遲早那鳳冠也是你的,哀家就讓你以安妃這事開始獎懲宮嬪。」

皙賢妃跪下行禮道︰「臣妾謝太後。」

太後幽幽嘆一口氣,和藹道︰「哀家瞧著安妃,也是個不老實的。出宮去之前便有宮嬪給哀家請安時說,她天天鼓搗些花兒粉兒。哀家叫人冷眼瞧她那麼多日子,不想她妄圖害薛淑媛的皇嗣,還嫁禍給顧貴人和明貴人。」

皙賢妃也是個水晶心肝的剔透人兒,她淡然道︰「太後娘娘既然早知道了,也不提點臣妾,白白冤枉了明貴人和顧貴人。想來兩位妹妹在德音宮悶得久了,要怨臣妾不給她們做主呢。」

太後此刻心也松了,也同她道︰「哀家這佷女,模樣性情自是一流的,為人賢惠懂事,她心里可是明白的吶。」

她又將目光移到承熠身上︰「哀家知道,那沈氏是個出挑的,皇上心情只怕也好不了。不如放寬心思,索性去魏紫那里和她好好相處相處。她對你而言是個新人,瞧著她你也新鮮一點,而她也失意了那麼久,只怕同你此刻的心思也有幾絲相似,同她接觸接觸對你也好。」

承熠心中已是極不耐煩,許久,他才應道︰「兒臣知道了。」

太後見自己的目的都已經達到,于是倦怠道︰「哀家也累了,你們退下吧。」

第二日,合宮都知道了沈縴柔的死訊,她素日的為人是極好相處的,天寒居的內侍們都落了淚,而合歡宮處奉命打理喪儀,因著沈縴柔是寵妃,宮嬪們都素色打扮,生怕觸惱承熠。而承熠頒下聖旨,追封沈氏容華為宜德妃,罷朝一周,如此殊榮也是難得了。

而安妃,皙賢妃則下命賜她白綾一丈。

吟思宮內,安妃身著素服,金釵步搖一色盡無,只留一朵絹花飾于耳旁。她未施脂粉,臉色蒼白,以往的驕矜模樣似乎隨著回憶留在昨日。

隱約間傳來的是腳步聲吧,這個時候還有人來看她麼?她自嘲地笑著,大概是她的時辰到了。

她抬起頭,是前所未有的堅強和決絕。在她揚眸的那一刻,她的瞳孔驟然收縮,忍不住滴下淚來。

「妹妹,救救我,求你了。」她不顧一切地拉著薛淑媛的下擺,薛淑媛本就懷著五個月的身孕,她臉上的笑洋溢著母性的光芒。

「姐姐還不清楚自己怎會在這里來嗎?」。薛淑媛身邊的宮女一把拉開安妃的手,而內侍們將薛淑媛的手向後挽住,上了繩索。安妃瞧著她的神色,忽然明白了什麼。

「薛楚姿,是你。」她惡狠狠地抬頭,瞪著笑得一臉無害的薛淑媛,心中悔恨如潮水將她淹沒。

薛淑媛模著小月復,施施然淡笑,「這件事是誰謀劃的本宮不知道,本宮只是讓桃葉加重了藥的分量而已。本宮原先是想一箭三雕,不想還是讓那個人逃了。」

安妃此時百感交集,她從未想過,竟是薛淑媛害了她。她怔怔地任那素色的綾緞繞上她的頸,窒息的感覺浮上她的面,一瞬間漲得通紅。

可那目光怨毒,似乎要將眼前的人兒吞沒。

直至她咽下最後一口氣,那雙眸子還沒有閉上,似乎想隨著她的身影,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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