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說人生如戲，我說往事如夢，許許多多的事還來不及回味就已經消散。仿佛我又看見了多年前的自己，多年前的別人，影像蒼白無力卻異常清晰，那時並沒有分得那麼清，我的世界並不是個除了自己就是別人的世界。在那里，我看到到一個人，白衣勝雪，我看著他，總是獨自一人，花前月下，于世無關，或讀書寫字，或練武打坐，都獨自一人。我總是想，天下人那麼多，為什麼他要獨自一個人呢？我不懂他，從小就不懂他。他不愛說話，可是他不說我怎麼能夠懂他，只是，我喜歡看著他，看著他一個人安安靜靜然後直到有天忽然覺得難過，難過到問，你為什麼不說，他笑了，什麼都沒有說。
我轉醒過來，看清了攬世這張勾著嘴角的俊臉。「我怎麼了？」我搖搖頭，已經沒有眩暈的感覺，努力自己站起。
「嘖嘖嘖嘖，依我推斷，是郁怒憂思勞欲體虛之過。」攬世模模下巴，明明沒有胡子卻模得煞有介事。
「你怎麼在這里？」我看看四周，是熟悉的一切，他的尸體也放在一邊，安靜而孤單。
「我不是說過自己是‘天下第一好管閑事之人’？我就是想留下來看看，我總覺得，事情沒那麼簡單。要不，你和我一起看看？」攬世輕佻地說，讓人無法信服。
「那你就好好管去吧……別來煩我。」我抱著公子淨，就算沒有力氣抱起他，也要抱他在懷里。
「難道你就不想知道，他們到底打什麼主意？」攬世湊近我。
「那你又打什麼主意？」我看著他，語氣不善。
「我只是覺得，他們那群老輩，該休息了而已。」攬世淡然一笑，卻掩飾不住滿眼的野心。
「滾一邊去，沒看到丫頭心情不好嗎？湊活個啥。」酒鬼拎著兩壇子酒急匆匆趕來。
「滾是不可能了，」攬世也不惱，「但是走還是有可能的。我在萬知樓等你，我想你也很想弄清楚里頭的明細吧。」攬世呵呵一笑，仿佛一切在他的掌控之中，我沒有心思搭理他，也就隨他去了。
「丫頭，酒。」酒鬼就著我的身邊坐下，看了公子淨一眼，忍不住嘆了一口氣，「人死不能復生，雖然我也知道我說的是廢話，但是，也是事實。」
「我知道，只是我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會變成這樣……如果……」我哽咽，說不出的悔恨，我該再問問，到底出了什麼事，至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世間本沒有如果，不要再如果了。」酒鬼硬生生打斷我的話，似乎看不過我可憐的模樣，也就搖搖頭問，「愛得很深麼？」
我搖搖頭，深麼，我愛他麼……「他以前很少笑，但是笑起來很好看，然後我說他好看，他就笑了。」「他不愛說話，可是每天他要做很多事情，可是後來他說話了，做的事更多了。」「我說我們一起看西域的夢泉，他答應了的，可是他還是和她定了親。」「我們沒什麼的，只是我老是看著他，只是我想他多笑笑，只要他好就好了。」語不成章，淚眼婆娑。我們沒有太多可以回憶的過往，可是他的身影卻烙在腦海揮之不去，我只是想，只要他開心就好了，不見便不見，只要他過得好。
「老子最煩情啊愛啊的事情了，你知不知道以前有個叫楚天闊的男人，簡直就是個蠢才。以為自己本事不錯，到處打架，某天忽然看到了個女人，就決定非卿不娶，結果呢？愛的死去活來還不是被扣了頂天大的綠帽子！」酒鬼灌了一口酒，說起了自己的往事。
「你想……說什麼？」對于酒鬼忽如起來的一番話，我迷糊地問了句。
「老子雖然不能說懂你現在的難過，但是老子也是難過過的人，你的小竹馬至少惦念著你然後死了，你難過但是也要明白，對他是種解月兌！老子我都還沒月兌出來呢。」酒鬼搔搔腦袋。
「可是活著才有機會幸福……」我看著他，卻不如先前難過，或許酒鬼說得對，他活著太累太孤單，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我們干了！」酒鬼拿起酒壇子遞給我。
我猛地灌了一口，果然還是最討厭的味道，卻盡量地喝，仿佛喝完了就可以忘記一切。醒著太累，需要醉，每個人都有自己心中的疤，自己疼地滿地打滾，外人听著卻微不足道。
「你會珍惜眼前人嗎？」。酒鬼看似灑月兌，實則重情重義。
「想，可是難。」酒鬼不耐煩地撇撇嘴，「又不是我的錯。」
「如果能回到當初我在山谷見他的時候，我不會放他走。」我看著他，「你願意給自己一個如果嗎？至少她還活著。」
酒鬼沉默了一陣，「好，如果她願意放下一切和我四處游歷，我就不計前嫌，和她在一起！」忽然他又補了句，「這樣老子是不是忒沒出息？」
「我現在才知道你是如此男人。」人沒有醉，難過被他那麼一打岔也淡了許多，「你抱著他的尸體去萬知樓吧，我跟在後頭，我抱不動他。」
「好，不過你也該好好養養身子了，本來身子就受過重創還當自己沒事人一樣到處跑，要是踫到你師父一定要告你一狀。」酒鬼罵罵咧咧地抱起公子淨，完全不費盡。
他走在前頭，我跟在後頭，他越走越快，我越跟越慢，直到我快看不見他了，才听到他說，「多走幾圈再回去，走那麼快干嘛？」
我笑了，真心感激，若不是他，我或許還陷在自憐自責中，如今我不是不難過，只是他說的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因為世間沒有如果。只是這件事，讓我就此罷手，我也做不到，雖然出谷的時候打定主意找到茸毛後就回去，可是我做不到放著這事不管不顧。
「我是不是也忒沒出息？」我趕上酒鬼，輕輕問到。「總是逃避，以為看不見就等于沒發生。」
「那算什麼，」酒鬼不以為然，「以後不要這樣了。我也不會這樣了。」
「好，這是約定，」我指指頭上的月亮，「以後，要勇敢面對這個破天下。」
「成，」酒鬼嘴角一咧，「以後，勇敢面對這個破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