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早已過了能窩在電視機前，樂此不疲地調撥遙控器的時期——
現如今電視台是越來越多，願意看的節目卻越來越少。也許真的是成熟懂事了，眼界變寬了，那些曾經酷愛的事物已經不再能滿足人了。上初中那會兒，她可以拋棄溫暖的被窩，早午飯都不吃地守著七集連播的《春光燦爛豬八戒》；可以為了《藍色生死戀》里，恩熙的那一聲「哥」而淚流滿面；也可以為了搶看《天龍八部》，而和妹妹打架……而今韓劇的選擇性變多，《天龍八部》都改了版，她卻再也沒有當初的熱情去看了。也許真的如人所說︰什麼都抵不過那些被不斷美化了的名為「回憶」的東西。
柳眉不斷地瞄著時鐘，當時針終于指向十點時，她一把掐了電視，起身走向廚房。與其看無聊的電視，不如去廚房消耗時光來得好。
利用已有的食材，她整了五道菜三道湯，可是八道菜排在桌面上時，她卻沒了胃口。一個人忙東忙西，最後還是一個人坐著吃飯，雖然說這樣的生活，近年來是習慣了，可她依然不喜歡。
隱約听到門鎖被轉動的聲音，柳眉立馬走到門邊，原以為是方媛回來，卻沒想到是路宇庭。
「你……」
「迎接我的話，是不是該在門邊等著。」他理所當然地說著，沒注意到柳眉听了他這話後迅速翻起的白眼。「恩，看來我回來的正是時候。肚子還真餓了。」
柳眉尾隨著他，原本期待方媛回來吃飯，還能陪自己說說話的，現在真有個人在眼前了，卻是個每每讓她無語至極的自戀狂。
「你現在怎麼會回來？不是說晚上才回來吃飯。」她可不想白白便宜這個錙銖必較的商人。
「怎麼？我回我的家，還需你批準？」他取笑著，坐在了她剛才坐下的地方，拿起筷子就扒了口飯。柳眉還來不及開口，那是她吃過的，就見他已經動筷了，瞪大了眼，只好把這話咽了進去。轉身重新盛了飯，挑了個離他較遠的位置坐下，還未坐好，就听到他提著意見︰「這道粉蒸牛肉可以再多些辣。」
她低著頭，頓了頓，開口︰「恩，你給方媛打個電話吧，讓她回來吃飯。」
路宇庭看了她一眼，語意不明著︰「你對她可真好！怎麼沒見你這般對我的？」
柳眉一口湯差點沒噴出來，深切懷疑這人的腦門今天是被門夾了吧！她若對他好，他是不是又要懷疑她對他有企圖了？何況，她有對他怎麼不好嗎？這個問題，柳眉自是懶的去回應，見他掏了手機，撥了號碼，便安靜地在一旁吃自己的飯。
耳畔听到他的幾句話，得知方媛是回不來了，不免又想嘆氣，該回來的沒回來，不該回來的卻回來。
這頓飯，除卻中間幾次路宇庭挑剔著佐料不符他大少爺的味蕾，柳眉忍著沒拿東西堵住他的嘴外，還算和平。
吃完飯，他大少爺再次拍拍離開餐廳，留下柳眉面對著桌上的狼藉。
關于洗碗這問題，柳眉不是沒想過的。一個人吃飯時，自己也要洗碗，多人吃飯，更要洗碗。可是一個人吃飯時，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合情合理。可當多人吃飯，旁人走人，自己洗碗，那時候心理總是有些不平，憑什麼呢？
柳眉雖從不指望路宇庭會主動洗碗，可當自己雖為打發時間，但卻也辛勤努力烹飪出這桌上的菜肴，結果還被人挑剔，且還要負責收拾，這樣的心情，柳眉不得不承認很復雜。復雜到當她想起早上的那幾件衣服，還在洗衣機里沒晾曬後，打開蓋子時發現由于機器運轉，而全部卷成一堆時，她的第一反應不是沮喪、懊惱自己果然做錯了決定，而是吃吃地笑開。
「你是故意的吧？」
柳眉聞聲而望，路宇庭手上正拿著份文件，站在不遠處，臉上的表情談不上喜或怒，看來他是看到了自己做的好事。她不驚不懼，語帶笑意地問︰「這個，不怪我吧？我不知道你們家洗衣機威力這麼大。我幫我爸洗的時候，可不會這樣。」言語間，責任是歸他家的洗衣機的。
他凝睇著她，而後笑意也漫上眼底，「恩，我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為我服務？如果將這幾件衣服折價計算，相信你還得為我幫佣到年後了。」
她的笑瞬間僵住了。一時只顧著讓心理平衡下，卻忘記了眼前是個標準的吸血鬼資本家。「我想……這個……真的是誤會。我真不介意……您大人大量。」
他為她的狗腿識時務配合地點了點頭，嘴上卻仍不放過她︰「誤會？我哪誤會了嗎？是誤會你在上工的第一天，就惡整老板？還是說誤會你希望更長遠的為我服務？」那個「長遠」他咬字莫名地重，讓柳眉心下一跳。
「工作……難免有失誤，這個……還是值得原諒的，」
「呵呵，倒也是。只是我的員工向來得為自己的失誤買單的。」
「可我……我並非是……您的員工，畢竟我從未享受過員工的合法權利，自然不能只承擔義務。」
「恩，對，我是你的債權人，至于身為債務人的你。」他頓住，盯著她的眼神越發光亮，「既然已享受過了權利，現在也該是履行義務的時候了。」
她不該和他辯論的。和資本家討要權利，等同于欲與虎謀皮，她沒被剝削光就已經是她的運氣了。
「怎麼，沒話說了？」他揚著笑，還挑釁著。
柳眉低下頭，用自認為極誠摯的語氣說著︰「您說得對，說得對，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她著重強調了「免費」二字。她只是提醒著自己，以後被再給人壓迫的機會，卻沒想這話听在他耳朵里，換成了另外一種意思。
「也是，按理我是該付費。只是這頓午餐怎麼算可都不值我的置裝費，畢竟午餐的原材料是我的，按理我只要付你工本費即可。」見她表情一愣，他心情更是愉悅，「今天本少爺心情好，算了，我如你所願，不和你計較了。」說罷拍了她的腦門一記，柳眉瞬間更呆了，怎麼有種自己被當是他養的阿貓阿狗的錯覺。還來不及抗議，他那欠扁的話語再次入耳︰「差點忘了提醒你，你似乎本末倒置的厲害，我房間的被單，衛生間的髒衣服，你可都還沒清理，客房衛生做得再好，也討不了賞。還有，可見早上你的工作效率太差，下午可得努力了。」
誰要討賞？工作效率太差？這個人，怎麼這麼的討人厭？她瞪著那背影，再一次，想拿一堆的硬幣砸他！只是，她終究只能在心底大聲地吼著︰「萬惡的資本家！你就是個吸血鬼！」
這個中午，拜他所賜，她不再覺得無聊！因為在他奢華極致的衛生間里，她見著了更變態的折磨她的工作事項。那不過是張貼在鏡子旁的紙，只是上面羅列了整整二十項清理注意事項。什麼器具用什麼工具，什麼位置按什麼流程，比起曾經玩的網頁游戲步驟還麻煩，這完全不是讓人清理的，而是剝削榨光人身上最後的一丁點勞動力。當完成所有工作，她整個人已經累癱在椅子上，不願動彈了。「當他的保姆，簡直不是人干的活！」
外面的天色早已暗沉，看看時鐘，竟已快六點。
于是，她又匆匆忙忙地準備晚餐，慶幸中午的菜肴剩下不少，替她省了不少功夫。按著中午就餐時，他的意見重新調了料，又再備了兩道菜，這期間方媛已經回來，待一切早已準備就緒，路宇庭才姍姍而歸。
「小路，你再不回來，我都要餓死了。」方媛將剝好的蝦一口塞進嘴里。
路宇庭掃了她一眼，不客氣道︰「恩，我果真見著了個餓死鬼。我的飯呢？」
柳眉早也已筋疲力盡，端著自己的碗開始動筷，裝作沒看見路宇庭望著她的神情。她才不想再給他盛飯，以後這種事情，她都不干，對于資本家，雖然不能明著斗，可她也不想事事順他心意，伺候他那麼舒服。
方媛一面忙著吃，一面還不忘開口︰「毛主席說過︰‘自己動手，豐衣足食’。柳眉煮這一桌菜夠辛苦的了，你別還真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等著伺候。」
柳眉余光瞥到他還真自覺地盛飯，心下感慨不管怎麼樣，他還不是無藥可救。
「小路，你今天比較早下班啊！」
「你該知道民以食為天。」
「哇！你竟然知道民以食為天啊？那我住你這一個多星期，怎麼就沒見你注重食啊？」
「我不知道你這麼關心我？」
「我哪里不關心你，是你自己不要我的關心。我和林嫂煮了一桌菜，結果等了你一個小時，你人還在開會。」
「你確定那是你煮的？」
「……我有幫忙。」
「嘖嘖，那我更慶幸我沒吃下肚。身為女人，不會煮飯就該反省反省了，以後要怎麼照顧你丈夫和孩子？幸虧那個倒霉蛋不是我。」
「哼，用不著你擔心！還有，憑什麼女孩子一定要會下廚？你再這麼沙文豬，我才擔心以後誰敢嫁你。再說，我現有柳眉，我才不擔心餓死。」
有哪對未婚夫妻總如此談論的嗎？柳眉作壁上觀，卻遺憾地听到，自己成了這兩人的討論對象。
「是嗎？」。
「那是，好人有好報的，所以啊，我才認識了柳眉。」說罷還殷勤地夾了個雞腿給柳眉。
「恩，這話我認同，所以從今天起，她都得為我料理晚餐了，也不枉費我介紹你們認識，算是上天對我的一個小小回報。」
「她的錢，我替她還。」
「你確定現在的你，還有多余的錢替她還債？」
一句話又噎死了方媛，家里雖有錢，可她已經好幾年沒動用過了。至于那個人給的卡，她的確不敢用，怕一用就被查出來她的所在之處。從小到大，花錢大手大腳慣了的，真的收斂還是這兩個月來的事，一時又忘記，還口出狂言。方媛扁著嘴，再次為自己的處境小小傷感了起來。
見方媛這樣，柳眉忙開口打斷︰「不用了方媛，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折騰出的事，我自己負責。恩，不過能否請你詳細告知我工作的內容。」她可不想再做白費力的工。早上迷迷糊糊的應承後，現在想來其實並沒談論清楚。
他望了一眼又重新低下頭吃飯的人兒，這會才想起要細問？遲鈍至此的女人！心里似有根細線，被什麼輕輕撩撥著。「工作內容還不簡單，我不是說過了，為期一個月三十一天，料理家務活及一頓晚餐。」
「意思是我干滿三十一天即兩清了？」
「當然，若你想長期服務，那到時候根據你的表現，我可以考慮考慮。」
去他的長期服務！那張笑臉真的有夠欠扁。「食材呢？還得我準備？」
「看來今天你的打掃工作很不到位啊！」他搖著頭，臉上寫是失望，「玄光第三個抽屜里，有一本家務清理須知，可見你並沒發現。里面有很詳細的資料，我的要求，希望你能好好研讀，認真工作。」
「只有三十一天？確定？」
「截止目前，三十一天即可。當然，我也不是一個苛刻的人，若你表現良好，我可以酌情減量，也許就不是一個月。若然你又不小心打碎了什麼或像中午那樣弄壞了我的衣服，那就不好意思了，可能你得還到明年了。」他想到這個，竟有點煩躁，煩躁自己……會不會整錯了方法？他居然一點也不排斥這等想法？如果這樣下去，和他的初衷怕是相違背了。
「小路，我是知道你小心眼，可怎麼從不知道你這麼小氣？」一旁的方媛听出了意思，賊兮兮地回道。憑認識這麼多年，她相信小路絕對是在打什麼鬼主意。「柳眉又不是田嬌嬌，你和她算什麼賬？」
一旁的柳眉再次相信，自己絕對是哪惹得他大少爺不爽，這才用這招惡整她。可是，誰讓她不像他有錢？或許從明天起，也該買買彩票什麼的，也許哪天狗屎運一到，中個什麼大獎，到時候她就可以拿錢痛快地砸他一次。不過這等小心眼的男人，以後見了絕對要繞道走，最好還是別得罪，她這樣的小老百姓經不起他再三報復。想到此，柳眉再次乖乖閉上嘴，只選擇在心里提醒，別再惹他及他家的任何東西。
路宇庭挑眉，「方媛，我也才發現，你怎麼突然這麼有同情心了？或者，我是不是該找人來償付下把你搞出來的花銷？」這話其實就是威脅了，方媛自然明白，他是讓自己少管柳眉和他的閑事，否則就讓人找她麻煩。方媛怨懟地望著路宇庭，而後選擇閉上自己的嘴，專心吃飯。這個名義上的未婚夫，不是她管得動的，只是，看了眼柳眉，她只能在心里替她多祈禱祈禱了。
「還有什麼問題？」他盯著她，在瞧見她臉上如早上一致的迷茫表情時，不禁想搖頭了，這等呆瓜，怕是被賣了還替人數錢吧！「沒問題？我由衷覺得你選擇當老師，是個明智的決定。」
這話，讓柳眉不得其解。沒頭沒腦地說到她的職業，如果這個人臉上不是雲淡風輕，而是如平常那樣笑著，她也許還會以為他其實是諷刺她著吧？看不透的人，柳眉沒再花功夫去理解，話題岔開，和方媛聊起。
飯後，又留柳眉一人收拾。她對月長嘆，突然福至心靈，想起孔老夫子的那句︰「唯女子和小人難養也。」這句的小人，自然就是路某人。
可是更讓她想哀嚎的是在見到那本所謂的《家務清理須知》，那的確就是一本書，不是像衛生間那張紙一樣手寫，而是打印成冊的。里面的確詳細地寫了采購、清理、清掃、清除的各類注意事項。
「天啊！之前的保姆是不是神啊，誰受得了這樣的男人？晚餐五菜一湯，一周內還不許重樣？他怎麼不直接出去吃啊？不喝碳酸飲料，不吃含薄荷味的食物……天，連喝個水還講究牌子？衛生紙的放置都要管？龜毛成這樣，還是不是男人啊……」
這一晚，柳眉頭一次深切體會到︰認識路宇庭，是她這輩子最最倒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