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燈火 第三十章︰死亡這個節日

作者 ︰

第二天一大早,明向伊突然接到了劉荷香的電話,明山病危,今早已經被送進了醫院,醫生說已經是肝癌晚期了,明向伊覺得天雖然高高掛在頭頂,可是它是真的會塌下來,她很愛他,那個任勞任怨的爸爸,只有此時此刻,她才覺得自己一直都深深愛著他們。

「蘇旭,爸爸快死了,他快死了,爸爸,爸……」明向伊不知道拿著手機撥通了蘇旭的電話,她唯一能想到的人。蘇旭在她之前知道這個消息,他定了火車票,他在等,等到最後不得已的時候再告訴她,那她的悲傷也能少一秒。他們一起踏上了回家的路。火車上她一直靠著他,他感受到她前所未有的恐懼,他除了緊緊抱著她也別無他法。

心,正在回歸。

她曾經以為自己是個足夠冷清的人,這樣才不會為各樣的情感而要死要活,如今事情發生了,她知道她的一切防備都將被摧毀,她再也不能做到無動于衷,因為死亡近在眼前,觸手可及,當初的她是如何秉承坐看雲卷雲舒的大器晚成,她無法大愛無疆,再見了所有的一切,明向伊終將領悟自己的平凡,對于某些事情,她是無能為力的。

車廂里的氣味令她感覺作嘔,這里的混合著貧窮富貴,還有隱晦明亮,命運伸手勒住了她的喉嚨,原來失去就是這樣的。她不會想到後來到了那救死扶傷的地方,她要再與人情冷暖邂逅。

輸液瓶倒立懸掛在類似于掛衣架的上面,只有它能美滋滋地享受這樣顛倒的世界,這就是這個地方的神奇之處吧,它有別于其他的任何地方,它神聖不可侵犯,它可以借助金碧輝煌的外皮行污穢之事,你看不清他們,他們卻可以把你一點點解剖開來,對你的每一個細胞都觀察入微。

明向伊愛他,掏心掏肺地愛,他卻不要你的心,也不要你的肺,只要撒手離去就好。

如果他先前就告訴她他會離開,她一定會把話都挑明了說,她要讓自己的善良的一面得到假釋。她一定要在他離去之前告訴他,她只是不懂得表達,只是誤入了歧途,絕不是有心為之。

「你們先回家拿錢吧,只要付了手術費,我們一定會盡力搶救。」明向伊忍無可忍,耳畔不斷繚繞這句話,好一個地獄,因為坦白,盡顯美麗的地獄,她總有一天要掀了這個虛有其表的地方。劉荷香在一旁與所謂的白衣天使交涉說一定會把錢送過來的,可那位天使小姐沒有火眼金楮,她沒法預料我們是不是騙子,她盡職盡責不是嗎,她竭盡全力維護了醫院的利益不是嗎,呵,她是一位天使,一個兢兢業業的天使。

明山還是走了,他是否想到過會有今日的結果,所以他在過去的二十年里在明向伊心中種下了一粒名叫愛的種子,他走了,他把那棵樹連根拔起帶走了,他要懲罰她的故作冷漠,他要她生不如死。

劉荷香受了太大的刺激,終日情緒低落,神情恍惚,後來被二姨接到家中去了。原來在不知不覺中,有些東西已在你的血液里下了毒,等到你發現的時候正是你快要毒發身亡的時候。她是明向伊,她瘋狂地戀著遍體鱗傷的疼痛感,她喜歡在傷口上撒鹽,那正好提醒她永遠記住這樣的斑駁,「錢的事,幫我謝謝二姨。」

她的面前突然出現蘇旭逐漸放大的臉,他的唇輕輕踫上了她的嘴唇,听說吻可以起到麻痹疼痛的作用,接吻者的身體會分泌內啡 荷爾蒙,唾液更是能生成抗生素。明向伊流著淚接受這個吻,淚水流進他們凌亂不堪的吻里,以至于更是苦澀,這一切來得晴天霹靂。

即使要毀滅,我也陪著你。房間的燈光今天異常昏暗,許是電壓太低,可是他們的體溫卻有增無減。

明向伊沉醉了,她不知道這是一種什麼樣的行為,天打雷劈麼?她好像還承受得起。眾叛親離麼?她已經無力去想象。只要想起關于明山的一切,她除了愛,還有恨。蘇旭與她面對面側躺著,付出什麼代價他都在所不惜。

對于盧蘅,愛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即使自己的身後是懸崖,只要無愧于心,他什麼都能放棄,所以他選擇了于莎莎。對于薛上陽,愛是龍卷風之下的英雄美人天下,他要的是目空一切的佔有,所以他不輕言放棄。對于蘇旭,到底愛是什麼,明向伊想不明白也看不清楚。

不過她能了然于胸的是蘇旭有一天也會變得跟她一樣。明向伊緊緊箍著蘇旭那瘦勁的腰身上,把頭埋進他的臂彎里,他們就這麼親密地躺了一晚上,一晚上都心潮澎湃。

「蘇旭,我們是兄妹。」明向伊一晚上沒有經睡眠休整的聲音略顯嘶啞。

「我知道,所以從這一刻起你要忘了它。」蘇旭的聲音沒有一點起伏。

「你什麼意思?」明向伊面如死灰,她沒有料到蘇旭會這樣說,她其實已經做好了寧為玉碎的準備,這時她卻被他趕出門外。她不能原諒,蘇旭帶她跳入了火坑,然後自己卻說要扔下她離開,他還是那個舊屋里的膽小鬼。明向伊扇了蘇旭一巴掌,她再也不能原諒。蘇旭只是不想讓她承受更多,她還不夠成熟,他不能對她這樣殘忍。

她的心從高空跌進了深淵,回到住處看見正下廚做飯的薛上陽的時候,她不合時宜地想起了盧蘅,怎麼會想起盧蘅,那個也給她做過飯的盧蘅,她走過去抱著他的背,「薛上陽,如果你愛我,我也愛你的話。」

薛上陽隱在燈光死角的嘴唇洋溢著性感的微笑,他成功了不是麼,有一天他也會覺得成功如此來之不易。百年校慶的活動因為明山的意外,明向伊沒有參加,楊安靜的深夜來訪令她又百思不得其解。這一天晚上,明向伊與楊安靜久別重逢,兩人卻沒有了過往的親密,直到楊安靜向她傾訴自己的經歷,明向伊這才覺得楊安靜一直都是她的楊安靜,她們的友情仍然牢不可破,堅不可摧。

風卷殘雲,滿地堆積,丫的詩情畫意,生活卻不如你想象那般心慈手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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